在黑暗的房間哩,為有三盞燭火在夜中輕輕搖曳,火光在牆上投射不安定的陰影。
少年躺在潔白的床褥上,口中不停急促的喘息,兩團不自然的紅暈浮在顴骨上,額上不停地滲出冰冷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枕畔,仕女剛換上冰涼的布巾很快地被高溫蒸地溫熱,只得不停地重複更換。
「已經高燒不醒三天三夜了。」守在床邊的婦人擰乾手上的布巾,小心翼翼的擦拭少年滾燙的身體。
床邊未被月光照亮的陰影處站著一個人,他靜靜地注視著病榻上病懨懨的人,表情沉靜的就像是無波的湖面。
半晌,他轉身走向房門,腳步聲輕地像是未實際存在的人。離開房間後,他微微仰起頭,望向高懸在天際上的盈凸月,腦中想著離下次滿月還有多久時間。
「渺渺」他輕輕呼喚道,身旁多出了一道人影,在月光下他皮膚白的滲人,像是飄盪在人間,久久不離去的幽魂。
「可以動身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漠。那道蒼白的人影微微頷首,隨即如霧氣般消散在夜色之中。
赫蓮天穗昏睡第七天,早晨的清淨池被濃厚的霧氣包圍,燈火仍然忽暗忽明。
長青結連日奔波,積極聯絡四方門派,秘密打聽凜皇后的身份。而早晨的清淨池外,八百津玄止的徒弟們修練才正要開始。
卯時,天光初亮。
木劍劃破空氣,招式看似行雲流水,但宇嵐宇茁仍能一眼看出其青澀。她雖不善常淨化詛咒,在八百津玄止一眾徒弟中顯得尤為特殊,卻是門派體術最強的存在,不僅嫻熟舞劍,精通長槍,最為拿手的是出神入化的木偶操縱之術,這是她前往倭國修行時習得的。
「手還是太僵了。」宇嵐宇茁的聲音穿透清冷的霧氣
「看好了。」 她拿起腰間的劍,斜斜的刺向天空,「劍不該是揮出去,而是送出去。」
宇昌宭深吸一口氣,靜下心回想剛剛宇嵐宇茁出招的動作,每個拐彎的細節,配合穩健的呼吸,他重新紮下馬步,木劍在空中的軌跡變得比剛剛更加乾淨俐落,劍鋒劃開霧氣時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劍的殘影上附著金色淡淡的光影,宇嵐宇茁唇角微揚,看樣子她覺得宇昌宭已經習得要領了。
「不錯。」宇嵐宇茁的聲音沉著,「你已經初步掌握劍與呼吸之間的配合。」
接下來,她從衣袖中拿出三支木偶扔在地上,瞬間木偶們全都化身赫連天穗沉睡的模樣,宇昌宭頓時看傻了眼,看著木偶們的脖頸發出駭人的轉動聲,齊齊睜開雙眼。
「他們三個會模仿赫連天穗的詛咒攻擊。」宇嵐宇茁退後幾尺,第一隻木偶猛然向前一躍,朝宇昌宭發起第一個攻擊。
「記住,受傷不是你停下攻擊的理由。」
另一邊,請夏隼和南宮瑾遙正在對練槍法和劍術。
「鏗──」
木劍與木製長矛交擊,兵刃往來間快得只剩殘影。雖徹夜守護清淨池未眠,兩人卻精神抖擻,不見半分疲態。
「南宮,槍路過直。」夏隼側身閃避,劍尖直擊南宮肩關節,逼得他連退數步。
南宮瑾遙裂嘴一笑,明明已經氣喘吁吁,雙眸卻亮得驚人,「大師兄可真不留情面,但是……」畫音未落,他將長矛直劈向地面,揚起漫天塵土,原本澄清的視野變的混濁不堪。夏隼左腿橫跨,將大部分氣流集中在皮膚表層,屏息凝神感知氣流細微變化。
塵埃翻湧產生的自然慣性運動,從空氣中傳來些微不和諧的風聲,接著塵土不自然的快速移動軌跡,請夏隼心中掐準時間,垂直向上一躍,下一刻長矛橫空劈開了塵土,請夏隼也輕盈地落在矛身上。
「什……」南宮瑾遙驚訝半晌,看著穩穩站在長矛上的請夏隼拿著劍直指自己的鼻尖,他輕輕一笑,猛然放開長矛。
請夏隼頓時失去重心,他退離了幾尺,輕巧地落在地面。
南宮攻勢如暴風襲至,請夏隼緊急擺出守勢,木器相擊之聲不絕於耳,百招過後,南宮瑾遙突然放開長矛,雙掌合十,地面驟現無數紫色的睡蓮,銳利花瓣化作箭雨炸裂,煙塵再起。
請夏隼強行扭身避開花瓣,卻見南宮瑾遙已抄起墜落的長矛,矛桿橫掃他的膝蓋。千鈞一髮之際,他踏碎一塊石借力躍起,原先站立處被矛風刮出半尺深溝。
「抓到你了。」 南宮瑾遙的聲音從前方地面傳來。
只見南宮瑾遙矛峰對準自己,直直的刺了過來。
木劍倉促格擋瞬間,請夏隼鼻中悄悄的竄入一股淡淡的清香,他驚覺不妙,立即閉氣,卻仍感到雙腿微微一麻。
「他們倆個又動真格了。」宇嵐宇茁在遠方看著兩位師兄互相切磋,又回過神看向仍未突破木偶的宇昌宭。
請夏隼猛力的揮開對手的長矛,快速地往後翻了幾個筋斗,穩住氣息,七柄金芒長劍從請夏隼身後顯現,他手指著對面的對手,七把長劍頓時從他身後飛了過去。
南宮揮矛成圓,同時扯下頸上的紅色佛珠,注入氣息使佛珠朝七把刀的方向飛了過去,打亂了七把刀的攻勢,他趁隙一舉衝到了大師兄的面前,長矛勢如破竹的倘若要取大師兄的性命,卻被第二把木刀架住。
「呃啊!」南宮膝蓋突然軟跪,長矛脫手墜地,請夏隼氣喘吁吁地以刀尖指著她的鼻尖,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小心身後。」
南宮瑾遙這時看向他的雙腿後側,有兩把閃爍金色光芒的刀直直地插入他的小腿。
「實力見長,但謀略還欠火候。」
南宮瑾遙心裡想不明白,明明七把劍正在對付佛珠才對,怎麼可能……
此時他注意到刀上的銘文,刻著玄曳和招搖,他這才明白請夏隼竟已參透七星之外隱藏的雙星。
用晚膳之時,雖然赫連天穗的事情仍然盤繞在眾人的心頭,但用膳時心情不免會放鬆許多,南宮瑾遙夾了一筷子的菜,卻遲遲未送入口,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請夏隼。
「大師兄,你還沒說呢!在海南到底經歷什麼修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你那兩把刀刻著玄曳和招搖,那不是失傳的兩星秘術嗎?」
長清結的筷子掉在桌上,宇嵐宇茁同時僵住,嘴裡的飯都忘了嚼。
請夏隼慢條斯理地嚼著飯,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才抬眼道:「……我在海南遇見了一位高僧。」
「高僧?」宇嵐宇茁驚訝地瞪圓了雙眼。
「他帶我觀星。」請夏隼的指尖輕點於半空中,彷彿在虛空中勾勒星象的軌跡,「北斗七星之外,尚有『玄曳』、『招搖』兩顆輔星。」
「但掌握九星秘術的門派在一百年前就已經滅門了,怎麼可能……」長青結話說到一半猛然頓住,目光倏地轉向宇嵐宇茁。
「高僧?那門派的人的確都是出家人。」宇嵐宇茁脫口而出
然而這時,殿外陡然吹來一陣刺骨的寒風,宇昌宭驚慌地抬頭看向清淨池的方向。
池水無波,映著即將成圓的明月。
赫連天穗靜躺在池中,衣袂飄然。他的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模糊人影,泛起了陣陣漣漪,那人影俯身,蒼白的手指探向池中女孩的臉龐。指尖尚未觸及,皮膚驟然撕裂成三道血痕,黑血滴落水面,泛起詭異的紅黑色漣漪。
「孽障!」一個矮小的身影站在池畔上,寬大白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銀白長髮如怒濤洶湧。那雙眼睛銳利如刀,殺意凜然。
那個人影發出不詳的低鳴,身後出現了十隻腥紅的手。
人影緩緩直起身,喉嚨深處滾出非人的低吼。
下一刻,十隻腥紅的血手自他背後猛然張開,矮小的人影的身後飄散出淡藍色的濃霧,如海潮般無聲無息地擴散,轉眼間籠罩半個清淨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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