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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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霜坐在窗前發了會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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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回到魂獸界這間小小的石洞裏，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石洞的頂上都結了白晶，一陣陣淡薄的雲霧纏繞。他曾經在門口處站了一個雨夜，就是為了等她醒轉，才安心離去。他曾經在洞裏走了一周，低嘆說東蒼海的環境還真是不大好。他曾把上面的一顆白晶取了下來，手一翻，把它變成了兩枚小小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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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繫我一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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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便把玉佩繫在銀霜的衣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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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霜重重地嘆了口氣，從窗台下的一處暗格拎出了那枚玉佩，看了看。玉佩猶帶餘溫，表面光滑。她的指尖撫過那突凸不平的底部。他腰間的那枚，不知是否還能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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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地抌在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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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說，她最好就老老實實當個好少長，待在魂獸界，哪都別去。她暗自點頭：「人都不年輕了，還能跑去哪？有些責任，必須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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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視線模糊了。那個晚上，她把羽毛交到他手上。他卻拿着羽毛，回去復命了。二人再也沒有見面，卻都已心知肚明，是誰負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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繫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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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流血不流淚，他們之間的，就只有錯過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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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過境遷，那一切，似是那麼遙遠，卻在每一次的牽動下，格外深刻，格外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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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直地看着窗外，手指卻緊緊地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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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銀光，劃過星辰。她伸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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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小小的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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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時站了起來，眺望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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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她轉身一躍，化成小小的銀鷹，悄然拍打耀眼的銀翅，沒入天色那一抹迷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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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枚勁自顫抖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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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冷淡地看着遠方的府邸。那是太子最近買下的，夜武必被關在裏面，吃了不少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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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也不知，想來功力是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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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若有若無的沉嗓從他身後門口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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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手中的魂劍一緊，倏然轉身，劍直指那人的面門。那人伸綠劍一擋，墨綠色的靈力一下子將寒玥凌厲的氣息壓了下去，圍着他的劍反手轉一下，兩片劍鋒再度對上，一沾即離，二人拆了數招，對方便把他的劍徒手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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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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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默的聲音依然是那麼淡，卻又泛着陰森森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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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嗯了一聲，揚手把劍接了回來，冷冷道：「你怎麼來了？」含默道：「太子來了，你不安全。」寒玥瞥了他一眼，道：「他不敢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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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說。」含默走進房間，道：「連你的隨從都敢動。」他的聲音帶着一層薄薄的怒意。寒玥默然看着眼前的空無一人的房間。太子的人已被他尋個由頭送了回去，只是太子並不知曉，霫云早就是寒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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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默，幫我把夜武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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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的聲音很冷淡，不認識他的人，或會以為這句是命令。但落在含默的耳中，卻是一個請求。他斜眼盯着寒玥，過了好一會，才道：「行，不過你要怎麼救。」寒玥側頭，玉指在窗框上逕自敲了一會。「線眼傳來的消息，太子做事素來乾淨俐落，沒留下甚麼把柄，只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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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度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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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后私通刺客，在太子側門入，我的人已找到證據。是在木界的葉綸派，一名弟子身上找到了太子通信用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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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化出一枚小小的淡藍玉佩，嘴角幾乎不可見地勾起了一個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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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默點頭，道：「我現在去，把人救出來後你善後。」他額前掛着的青斗篷遮蓋着眉目：「這一切斷不可讓寒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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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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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火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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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霜停在一枝樹丫上，微微喘了口氣。火界現已深秋，她才剛到邊城，已感受到秋風那蕭條和冷清夾雜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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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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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猶在耳邊，彷彿那麼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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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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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覺，低首一看，龔少天一龔紅衣，長繫的馬尾，臉色甚為複雜地仰頭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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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底裏緩緩地，緩緩地滲出了一陣涼意。像一壇久未經動的酒，當你再打開瓶蓋，才發現原來酒雖陳舊，香味卻更鋪天蓋地捲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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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涼意便了微甜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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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枝頭一躍而下，轉身化成了人形。一名婉柔的女仙，墨髮間依然繫着銀羽，雙目平視，輕聲：「龔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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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少天搖頭，緩緩地道：「直呼我名吧，我們不必如此生分。」他站在枯黃的樹下，後面是一望無際的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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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霜忽有種神奇的感覺。似是這麼多年來，他從來也沒變過，說起話來仍是那個談笑自若的夢中少年，他們之間甚麼隔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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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銀霜沒有改口，龔少天亦沒有再追究，只是欲言又止。他久久守在魂獸界外，今早見到她離去，便一直追查至此。可她這一問，卻已將他堵得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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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想了一會，才下定決心，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絲柔情，忽地往她低頭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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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說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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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霜看着他，心裏緊緊地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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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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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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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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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染濕了她的眼框，咽得她無法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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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天抬頭，一笑，將淚水隱去，帶着微笑的口吻，說：「平白無事，龔少俠怎對我行此大禮？」龔少天抬起頭來，低聲：「你我都知為何。你不必逞強，無論你此時想說甚麼話，我絕不反駁半句。若你想傷害我，我也絕不還手。」銀霜看着他雙眸裏深深悲哀，心裏突然跳出了一句話。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18fkDxT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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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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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自己飽受煎熬的每個日夜，原來他，也痛苦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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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面，以笑遮淚，道：「我又有何話可說？」她慢慢轉過頭來，眼眸中是一如以往的溫柔，和淡漠疏離。「時過境遷而已，再談當年，你我都該當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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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接着講，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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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你是真心實意，又為何，待兩萬年過去，才來與我相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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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得淡淡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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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少天看着她，忽地也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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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的陽光很耀眼，把他的心照得雪亮，卻也熾熱得讓人難以伸手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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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不清楚，他們二人之間，到底還剩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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