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無悔初落

寒玥倚在窗邊，默默不語。新侍衛走了進來，站在他身側。他眉間微動，隨手抓起一邊的藥便閉目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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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微微詫異。這盅藥竟然不酸了，只剩下一絲淡淡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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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角忽地勾了起來，別過頭將碗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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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站着的侍衛叫「霫云」，少年的臉上凌角分明，雙目有神，看上去頗為聰穎，見一直以來沉默冰冷的殿下竟露出如此的神情，倒有點驚異，以為他收到了誰的消息，問道：「殿下，怎麼了？藥裏可有甚麼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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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瞥了他一眼，臉色不變，玉指輕輕在窗框上敲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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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他給了你甚麼好處？或是綁了你甚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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霫云作揖，頭也不抬，道：「屬下愚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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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冷聲：「別廢話，太子的性子，沒有人比本王子更清楚。」太子待人猜忌，亦極為虛偽，野心勃勃的手段更是無比狠辣。若不是這霫云有甚麼把柄在他的手中，他絕不會放心把霫云送到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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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啊，寒玥這個人，最喜歡將計就計。太子，實在讀不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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霫云的指間顫抖了一下，抬頭道：「太子殿下，並沒有拉攏屬下。能在二殿下身邊，是屬下的榮幸。」他眼睛也不曾眨一下，說得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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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撥了撥額前的碎髮，冷冷地一笑。這小子倒是一個可用之材，怪不得被太子瞧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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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本王子現在就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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霫云終究是有些怕了，後退了一步，道：「屬下……屬下不知所犯何事？」寒玥淡淡地道：「本王子最不喜旁人欺上瞞下。」他化出魂劍，拋了過去，道：「自行了斷吧。」霫云終於動容了，行了個禮，道：「若屬下死了，殿下您亦不會好過。」他與寒玥相處下來，只覺得他沉默寡言，既不似野心勃勃，又不似溫潤如玉，只留下一抹淡淡地漠然。有時候，他真懷疑這二王子是否真的如太子所說般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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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淡然：「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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霫云臉色一變。可是到時候，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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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小小的侍衛，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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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斷地吸了口氣，跪了下來，道：「殿下，屬下懇求您，為屬下救出一家老少吧！」他磕了個頭，久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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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嘴角間泛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正要說話，樑上突然傳來一陣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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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黑影落了下來，笑語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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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妙招，在下佩服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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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看到那一雙靈動的眼睛，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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霫云抬頭看着她，不解地道：「殿下，此乃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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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看着他，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道：「現在的人可真是臉皮厚，中了三層劇毒自知除太子之外別人無法解毒，竟連一家老少都扯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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霫云臉色大變，冷汗涔涔而下。寒玥雙眸如結出了霜，冷酷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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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微笑起來：「可惜呀，你剛剛若不騙他，我或許會幫你把毒解了。」她手中突然多了三根銀針，飛快地往霫云身上飛去，中了他仙丹身邊三處穴道。「這可糟了，現在你身上有六種毒，而全仙界，也只有我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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霫云唔的一聲，捂住了胸口，渾身一僵，不敢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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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看着她的手，頗為愕然。原來，她的銀針術竟如此的爐火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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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下去休息，待會……我會把解藥交給你家殿下的。」白芊羽輕眨眼，不出三言兩語便將霫云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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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躲在上面多久了？我怎麼不察覺？」白芊羽笑道：「天機不可洩露。不過，剛剛你喝藥了的時候……是不是特別感謝我沒再下酸梅？」寒玥嗯了一聲，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拉住了她，道：「謝過大夫手下留情。」白芊羽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二人靜靜相對，坐了下來，均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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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緩緩撫過她瘦削冰涼的臉頰，嘴角間噙着笑意，指尖掠過她的耳垂。「寒玥。」白芊羽摁住了他的手，良久不語，雙眸裏一片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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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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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的眸子閃過一抹不捨，聲音微微暗啞：「為何？」白芊羽眉色間泛起無奈：「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寒玥固執的聲音藏着朦朧的冷意，道：「我問你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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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看了他片刻，見他果真頗為不悅，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沒有解釋過不告而別的原因。她沉吟了一會，雙目明澈，看着寒玥道：「寒玥，我本就不該留下。」她輕輕低嘆，指尖終於漸漸抽離他堅直的手，轉身走到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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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屋簷落下幾顆雨過的水珠，顯得格外清新。她伸手接住了，雨水滑過她的指縫，落在地上。始終是留不住了，她只能夠把它們，儲在回憶的漫漫大海裏，暗埋在流水奔湧中，帶着微濕的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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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一直端坐在床邊，白玉似的雙手微微揉了揉，目光不離眼前那美麗無暇的女子。她回眸一笑，按住了窗框，似是要翻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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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很淡，低沉卻又帶着一股薄薄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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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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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的指尖在窗框上倏然收緊，腳步一頓，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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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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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裏那腔熱烈躁動的情意毫無預兆地破封而出，落入她微冷的心坎裏。她的血液在一瞬間沸騰起來，有那麼一刻，雙目中突然全是寬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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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窗外曬滿了一地，溫柔地承載着房內那最脆弱，又最固執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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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頭去，迎上寒玥急切的雙眸。她嘴角間輕笑，緩緩走了過去，雙手托着他強勢的下巴，眼睛裏映照着寒玥俊俏的臉，嘴角間淡淡地掛着思愁：「我給你的萍樂葉，你還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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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霍地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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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樂得知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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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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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目中盡是不解，冷漠又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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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微微搖頭，莞薾一笑，道：「不是那個意思。」她一說完，便腳下一蹤，從一邊的窗戶躍了出去。她走得很急，因為她知道，若是再不走，她惹下的禍就大得無法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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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白玄女，幻界公主。而且慕容易要借她的名起兵謀反。寒玥，我不可能留下來。你當我自私也好，無私也好，可若我繼續在你身邊，你我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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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一愣，再追已是來不及。他雙目中盡是冷冽，飛快地躍到了窗邊，低頭卻不再見那墨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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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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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薄眉顰起，守望了片刻，仍不見人影，只得默默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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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的陽光，似是在撫慰他的落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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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想起剛剛的對話，從腰間摸出了那片萍樂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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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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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詳了片刻，那片淡紫的花瓣散發着淡淡的幽香，一絲絲粉淡線條勾勒出聚在葉上的紋路。他回頭，將葉片放在窗前的陽光下觀賞了片刻，眼角忽然捕捉到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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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不禁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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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片細小的紫葉上，有極細的刺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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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悔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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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着葉片的手指一抖，萍樂葉輕輕落在地上，化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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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落地無形，不會有結果，她卻仍是不曾後悔從枝頭間躍下的那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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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的雙目中如繁星點點，竟流露出那比春風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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