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插圖] 血與魔法的暮色之曲 - 017 刻骨的傷痛

海撒的指尖收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直到泛白。

他低著頭，額髮垂落，將他的表情掩蓋住。他的身體仍然繃緊，像是隨時都可能暴怒而起——

他母親轉身面向徹也，深深地低下頭：「真的很抱歉……海撒他不是故意的。」

他母親的聲音裡夾雜著愧疚與疲憊，微微顫抖的肩膀顯示出她的情緒並不平靜。

徹也連忙擺手，語氣有些慌亂：「不、不要這樣，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其實，臉頰還在隱隱作痛。

他望向海撒，發現對方依舊低著頭，雙拳緊握，指節發白，卻一句話都沒再說。他站在原地，像是被陰影吞噬了一半，背部緊繃，卻又顯得格外孤獨。

海撒終於緩緩抬起頭，眼神依舊帶著憤怒，但比起剛才那幾乎要燃燒一切的狂暴，現在的他，更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

「……」

他沒有再看徹也，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大步朝著巷弄深處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帶著不甘與抗拒，彷彿想要逃離什麼，卻又遲遲不肯回頭。

「海撒……」他母親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叫了一聲，但海撒沒有停下，甚至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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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巷內再次恢復了寂靜。

徹也望著巷尾，心中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海撒的母親望著他兒子消失的方向，眼神飄忽，像是陷入了某個遙遠的回憶。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在努力壓抑某種情緒，終於，她低聲呢喃：「……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徹也怔了怔，眉頭輕皺：「嗯？」

女人垂下眼眸，雙手緊緊抓住衣角，手指發白，彷彿這樣才能讓自己不顫抖。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卻仍然帶著細微的顫抖：「海撒他以前，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小時候，總是幫鄰居搬東西，還會陪妹妹瑪希玩……但自從瑪希走了之後，一切都變了。」

「……走了？」徹也輕聲重複，心裡隱隱浮現不安的預感。

海撒的母親緩緩閉上眼，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好讓自己不會被情緒壓垮。幾秒後，她才再次開口，嗓音低沉而壓抑：「海撒的父親早逝，戰後國家經濟崩壞，我們一家三口根本活不下去，才決定離開故鄉，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條生路……」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每個字都像是背負著沉重的重量，眼神呆滯地望向遠方，彷彿正凝視著某個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遙遠過去。

「但在旅途中……我們被一群人族士兵攔了下來……他們說，有個貴族……看上了瑪希。」

空氣，頓時變得窒息。

徹也的心臟一瞬間緊縮，指尖微微顫抖，卻沒能開口打斷她。

海撒的母親低垂著頭，聲音變得顫抖：「瑪希……她不肯屈服，她不停地反抗，還抓傷了那個貴族……」

她說到這裡，肩膀開始劇烈顫抖，眼眶中閃爍著壓抑的淚光，像是每一句話都在撕裂她自己。

「他們……他們就在我們面前……用最殘忍的方式……殺了瑪希……」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終於完全崩潰。

滴答。

溫熱的淚水滴落地面，女人捂住嘴，壓抑不住的嗚咽聲從指縫間滲出，肩膀微微顫動著。

「瑪希……她才只有八歲……」

她哭得斷斷續續，像是這些痛苦的回憶已經積壓太久，終於在這一刻決堤。

徹也站在原地，全身僵硬，腦海裡像是被什麼擊潰了一樣，嗡嗡作響。

這是現實。

不再是書本上冰冷的歷史文字，也不是課堂上那些聽來遙遠的「貴族特權」與「種族歧視」。

這些東西，帶著血腥味，活生生地刻在某些人的命運裡，變成揮之不去的詛咒。

「海撒……」女人的嗓音沙啞，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那時候還小……他睜大雙眼看著……卻什麼都做不了……直到現在，他還在怪自己……」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嗚咽，卻仍然掩飾不住內心的悲痛：「從那一刻起……他變了……他對人族，充滿了恨……」

話音落下，她終於無力地垂下肩膀，雙手無力地攤開。

徹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站在原地，緊咬著下唇，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的視線落在女人的臉上——那是一張飽經滄桑的面容，眼角刻滿歲月的痕跡，而此刻，她卻像是被命運摧殘得千瘡百孔。

他們不是故事裡的角色。

不是那些英雄史詩裡被歌頌的犧牲者，也不是歷史記載裡的冰冷數字。

他們是真實存在的，在這個社會最陰暗的角落裡，帶著無法癒合的傷口，一邊掙扎，一邊活下去。

「……你有沒有試過求助？」

沉默了良久，徹也終於開口，嗓音發緊，帶著幾分顫抖：「這種事……真的沒有人管嗎？」

海撒的母親輕輕抬頭，看著他。

那是一種複雜到無法言喻的神情，像是哀傷，又像是嘲諷，最後，她輕輕地笑了——

一個疲憊，幾乎沒有情緒的笑容。

「……有啊。」

「我們去報案了。」

「我們跪在他們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請求那些官員主持公道。」

她輕輕闔上雙眼，語氣平靜得可怕：「但那些貴族，甚至不用出面，連一根指頭都不用動……就讓所有的指控消失得乾乾淨淨。」

「士兵們裝作沒聽見，我們的求助被當作空氣，甚至還有人說——能被貴族看上是你們的榮幸。」

徹也的心猛地一顫，指尖微微發涼。

徹也覺得胃裡泛起一陣噁心，他忍不住握緊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碼頭邊的海風輕輕吹拂，染紅的夕陽緩緩落向地平線，將整片海面映照成一片金紅色的波光。空氣裡混雜著海水的鹹味與微微的木材氣息，偶爾傳來幾聲海鳥的鳴叫，增添了幾分孤寂的氛圍。

徹也的視線落在海撒的背影上時，心裡某處微微一顫。

那個身影靜靜地坐在碼頭邊，膝蓋彎曲，手肘撐在大腿上，額前凌亂的髮絲在微風中輕輕晃動。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身上，將他輪廓的邊緣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卻怎麼看都像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孤寂。

徹也走近時，海撒似乎察覺到了動靜，微微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瞬間的目光交錯，短暫得甚至不足以捕捉其中的情緒。海撒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矛盾，像是藏在心底的掙扎瞬間浮現，卻又立刻被他收斂起來。他的視線再次轉回海面，什麼都沒說，彷彿方才的那一眼根本不曾發生。

徹也停在他旁邊，沒有開口，而是直接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海風吹過，輕輕掠過兩人的髮絲，寂靜在兩人之間悄然蔓延，海浪拍打著碼頭的聲音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該說什麼呢？

徹也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指尖還殘留著今天搬運貨物時留下的粗糙觸感，而臉頰的腫脹則提醒著他，眼前這個人，才剛狠狠給了自己一拳。

但真正讓他難以啟齒的，不是這些表面的傷，而是那個傷口更深、更沉重的。

他應該怎麼去安慰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釋懷的傷痛？

徹也慢慢開口。

「那個……今天早上我打破貨箱的事……真的很對不起，還有……我聽你媽媽說了關於瑪希的事……」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深怕說錯了什麼，會讓這份本就脆弱的氣氛徹底破碎。

「……我真的，很抱歉。」

海撒的喉嚨微微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

碼頭邊的海風吹拂，海撒的背影映照在被夕陽染紅的水面上，輪廓顯得分外孤獨。

徹也沉默了一會兒，見海撒沒有回應，於是輕輕吸了口氣，試圖再度開口：「我知道……我可能永遠都無法真正理解你的痛苦，但……並不是所有人族都是壞人。」

話音剛落，海撒的肩膀猛然一顫，彷彿被這句話狠狠刺痛。他的拳頭緊緊握起，指節泛白，渾身繃緊，像是壓抑著什麼即將爆發的東西。

「你說得輕鬆！」

海撒猛地轉過頭，眼神凌厲如刀，直直刺向徹也，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眸中，夾雜著壓抑已久的痛苦與恨意：「你懂什麼？死的又不是你家人！」

那句話像是一記重擊，狠狠砸進徹也的心裡，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然而，海撒的話語沒有因此停下，他的嗓音越來越急促，情緒幾乎要徹底潰堤：「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獸族經歷過什麼！沒有人會真正尊重我們，我們永遠被視為社會的最底層！無論怎麼努力，都不會有人願意正眼看我們！」

他紅著眼，聲音裡帶著難以壓抑的顫抖：「瑪希絕對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彷彿把心底最深沉的悲痛與憤怒，都化作了這番吼叫。

徹也緊抿雙唇，內心被這股沉重的情緒壓得喘不過氣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願放棄，還是想讓海撒明白這世界並非只有恨。

「海撒，我理解你的憤怒……但如果你把所有人族都視為敵人，這樣真的公平嗎？」

海撒冷冷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諷至極的笑容：「公平？你們人族什麼時候對我們獸族公平過？」

他的聲音低啞，帶著壓抑的痛楚與仇恨：「因為我們的國家貧窮，就被當成垃圾對待，沒有人聽我們的聲音，沒有人關心我們的死活。而現在，你居然跟我談公平？」

徹也一時語塞，嘴唇微微顫動，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反駁。

海撒的目光依舊帶著譏諷：「你有沒有真正見過？我們獸族在這個社會裡，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你知道有多少獸族的人，因為生來是獸族，無論多努力，依舊只能淪落到最底層嗎？」

「你知道有多少人，像我媽媽一樣，每天都得忍受這些剝削嗎？」

「你說不是所有人族都是壞人……但你們這些『好人』，又做過什麼？」

海撒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悲憤。

徹也低著頭，拳頭緊緊握著。

他沒有辦法反駁。

因為海撒說的，全都是事實。

那些無數被踐踏的生命，他們的死，真的只是「少數的惡人」造成的嗎？

徹也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什麼狠狠攥住了，喉嚨發緊，呼吸變得困難。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不願意放棄：「……我只是想說，不是所有人族都是那樣的人……如果你願意再多給他們一次機會，也許——」

「機會？」

海撒怒極反笑，瞪著他，嗓音低沉卻充滿怒火：「你以為這是什麼？童話故事嗎？」

「你以為只要說幾句漂亮話，世界就會改變？」

「等哪一天，你親身體會被踩在腳底、被當成社會最低層看待的時候，你再來跟我說這些吧！」

徹也的心狠狠一顫。

「……但現在的我們，已經不一樣了。」

海撒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充滿狂熱與決心：「在雲妮斯將軍的帶領下，我們獸族已經和過去不同了。」

「我會帶著我媽媽回去，我會參軍，我會變得更強。」

「我們獸族，總有一天，會成為這片大陸的霸主——！」

「只有這樣，才不會再有人敢踐踏我們！」

「只有這樣，瑪希的悲劇，才不會再發生！」

他的語氣幾乎是吼出來的，像是在向世界宣告，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說完這番話，海撒猛地轉過身，不再理會徹也，快步朝著碼頭的另一端走去。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然而那道影子卻孤獨得令人心疼。

徹也站在原地，無力地垂下手，心裡像是被什麼狠狠攪動，複雜得難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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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刻骨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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