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這東西，喜歡在人年紀漸長時不自覺地浮現於腦海，而且經過了歲月的洗禮，無謂的細節沉澱了，舊片段更以一種模糊的美感隆重登場。
今天收到了一疊重重的研究報告。右手拿著電話筒時左手想設法抽出一本壓在最底的，卻不得其法。忽然，回憶來襲......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5v2rErL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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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
我與大伙兒正在走廊邊等待上課，老師到來開了教室門，身邊的同學走開了還沒回來，留下了厚課本和筆記放在地上。我俯下身想把東西撿起來，可是左手已經拿著一疊書，我單靠右手發不出力……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L4NDRP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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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隻強健的臂彎單手把地上的書拿起了！大概是因為重量的關係，那些書提升的速度很慢，那情景就像在拍青春電影一樣，我驚訝地抬頭對上了一雙溫和的眼睛，柔柔地微笑著說：「Hello!」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JJ0rrZt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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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的手指頭還紮著紗布，因為上體育課時他打斷了指甲。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G6dETk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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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後，他一直沒有上學，然後我聽到了他父親的死訊。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bcoeFd3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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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碰面，我琢磨著見到他時該說些什麼。再見面的早上我們在一條繁忙的走廊中，又一次如電影情節似的，四下的吵鬧嘈雜聲忽然被按停了，他像一頭喪家犬找到主人般走到我跟前，高高的個子帶著暗淡混沌的眼神。我一把執起他的大姆指問：「還痛嗎？」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RYLo1a7J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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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奇怪地搖著頭說不是姆指的問題，可能還在想我怎麼找不著重點！嘈吵聲又回來了，我用力執著他的手，大聲叫道：「你今天已經不是手指痛，但所有傷口都需要時間才能痊癒，你明白嗎？你一定可以好過來的！」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V4daa1Q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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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忽然好像有一點點意會了，由混濁變得清澈。上堂鐘聲嚮起，他的友人催他離開，我輕聲地再說了一次：「所有傷口都是一樣的，你懂我的意思嗎？」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DXDOsn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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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看到他，是兩天後的體育課。那時候我最怕分組，老師總是找兩個組長讓他們輪流挑自己的組員，我一向沒運動神經，總是等到最後成了倉底貨。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sQUkToiB
那一天玩的是曲棍球，子倫是隊長。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C9XD19A7
「Irene!」他竟然第一個便挑我！班上一陣喧囂，有人驚訝，也有人暗笑。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RNZhZbp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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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子倫，即使他有多優秀，卻從來也毫不吝嗇在人前表現喜歡我。那天，他一副湛然的神情，就像告訴所有人:「我就是要她，如何？」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cqI1Uq5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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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當他執著我的手時，在我耳根輕聲說：「其實，令我最內疚的是那段父親離開的日子，我原來是應該非常失落才對的，卻因為妳而禁不住興奮，收到妳的禮物，我甚至不敢讓母親見到我笑。」
那是我唯一送過他的禮物，幾串連在一起的淡藍色紙鶴。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Pb5FSBN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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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這些年來，我一直喜歡摺紙鶴……
「Irene，妳的電話在嚮！」身邊的同事皺起眉凝視著我。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p6aCPk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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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真是邪門，電話的另一頭正是詩詩，我的高中和大學同學。我和詩詩一向推心置腹，她今天的聲音卻帶點試探:「Irene，我們在安排舊生聚會，下禮拜五妳可以嗎？」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NB0t3P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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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應該沒問題……」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2rUmQd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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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ene，子倫回來了！」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VPTti5J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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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大部份華籍同學都回流了，子倫讀的是機械工程，他留了在美國。去年，詩詩大概見我婚後生活愉快，也就把子倫的家庭照給我看，他的女兒圓潤可愛，穿著韓服活像一個小長今娃娃。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llGq6dz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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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子倫走過的日子其實不長，十六、七歲的年輕人，青澀、自我、不懂相處，他讓我感覺壓力大得喘不過氣。我提出分手，他恨透了我。數年後，我們都進了同一所大學，只是不同科，幾乎沒碰過面。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我和當時的男朋友在一起。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UHyHNw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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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打來一通電話，氣急敗壞地罵道:「妳到底有沒有心的？難道都不知道我一直在等妳嗎？」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15eQXHo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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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倫，你不說，我又如何知道……？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D0DYrnT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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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後的週五，我居然穿了最喜歡的黑裙子。滿桌的研究報告，電腦上早已完成的報表……，我就是不願關機。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9xnBuAc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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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惴惴不安，害怕極了。他會不會還在惱我？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4TwLLi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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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八點過去…… 詩詩打第三通電話催我時，我邊推搪著未能下班，卻一手打翻了紙杯，冰冷的茶水泛得案頭一塌糊塗……
結果，我爽約了。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EIfB892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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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不到，詩詩離開了飯局，跑到我的辦公室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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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DHL快遞，送到餐廳來的。子倫他沒來！」她講話淡淡然的，心情不算好。
「還是你們倆聰明，不見面更好。我今天見到宋懷舜，一副老氣橫秋的嘴臉，換了個人似的……」提起初戀情人，她百感交雜，沒多說兩句就走了，回家看孩子去。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aV0oXC0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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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們根本不想見任何人，只是偶然還是會天真，以為回味青春，結果反而印證了歲月的無情。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gYlIvy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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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拆開郵包，內有一個手摺的信封。這是浪漫的子倫摺信的方法，一張A4紙，兩頭對摺兩次三角，再用信邊扣住紙角。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HhCYBsV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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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內沒有文字，只有一隻紙鶴。當初我送給他，有大的、小的、天藍色的、海藍色的，就是沒有這一款紫藍色。紙鶴的翅膀上，一邊畫了個笑臉，另一邊以秀麗的字體寫著:「Wish you every happiness!」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Z21C6Z3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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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沒有再生氣。
滄海桑田，我倆各自上路了，餘下的是由衷的祝福。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cp2vOF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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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微笑，搖了一通電話給丈夫大人。「下班了，忽然有點想吃粥……」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FOf4FG6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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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過去接妳！」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4L3qqrL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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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初戀是注定沒結果的。初戀的價值，大概就是為了見證年輕，也見證著有一段日子我們的腦海就這樣純淨得心無旁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