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目光交匯,姜清妍神采飛揚:「甚好!我們即刻行動!」
她們欲做之事,自然是將湯氏的嫁妝逐一清點,悉數裝箱帶離國公府!
須知當年湯氏出閣,當真十里紅妝,風光無限。湯老將軍膝下僅存此女,又深愧自身常年戍守邊關,未能陪伴於側,遂傾盡將軍府之力,為愛女籌備妝奩。
兩人先行前往庫房,命人將湯氏的嫁妝全數搬出。
姜清妍先前早已清點完畢,此刻只需按圖索驥,覆核一番即可。
姜陶與老夫人聽聞動靜,驚惶失措地疾步趕至。眼見下人將一箱箱嫁妝接連搬往外院空地堆放,兩人急得如熱鍋螞蟻。
老夫人厲聲高呼:「湯氏!妳這般行事意欲何為!」
湯氏僅冷冷瞥了老夫人一眼,連應答一句都覺不屑,只顧與眾丫鬟仔細核對著嫁妝單據。
平生首度遭湯氏如此冷待,老夫人驚愕之餘更添怒火,憤而將手中拐杖連連拄地:「湯氏!妳這是連尊老敬孝的倫常都拋諸腦後了嗎?」
聒噪之聲惹得湯氏心煩意亂。她款步至老夫人跟前,見其仍是那副倨傲之態,反倒莞爾一笑,纖纖玉指逕點其拐杖:「這杖首之上鑲嵌的祖母綠寶石,亦是妾身妝奩之物,懇請老夫人歸還。」
老夫人低頭看向拐杖頂端那顆碩大耀眼的綠寶石,瞬間愣住,旋即死命攥緊拐杖,不肯鬆手:「此物妳早已贈我!豈有送出手的物件再討回的道理?湯氏!老身真不知妳竟是這般寡廉鮮恥之徒!」
湯氏聞言,面上泛起一抹冷峭笑意。這哪裏是贈予?分明是老夫人當年見寶起意,強行向她索討去的!
姜陶亦怒目相視:「湯氏!得寸進尺也該有個限度!攜上妳這些破箱爛櫃,立刻給我滾出國公府!」
「恐怕不能如您所願。」湯氏笑得明媚動人,這般暢快心境當真久違了:「尚有許多物件亟待收拾。您書齋中的、老夫人房內的、姜媛媛屋裏的,但凡屬妾身妝奩之物,今日皆要一件不留,悉數帶走!」
徐嬤嬤立於一旁,目睹此景,激動得熱淚盈眶。她終於又瞧見了小姐當年那副鮮活恣意的風采!
「妳!妳!」姜陶顫抖著手指向湯氏,氣得語不成句:「妳膽敢!我警告妳湯氏,今日休想帶走國公府一針一線!」
「這可由不得您了!」湯氏當即對丫鬟們下令:「去,將各房之中,凡屬我嫁妝的物品,通通清點搬來!」
見湯氏如此強硬,姜陶索性扯破面皮:「來人!」
一眾侍衛應聲魚貫而入,將院內團團圍住:「湯怡!念在夫妻一場,奉勸妳莫要趕盡殺絕!況且,清妍與媛媛來年皆將及笄,妳當真不願為二女預留嫁妝麼?」
連此等藉口都能脫口而出,湯氏心下更添鄙夷,語帶嘲諷:「清妍之事,您不必操心。至於媛媛,讓她尋其親娘張羅便是!」
「湯氏!妳若再執迷不悟,休怪我不念舊情!」姜陶惡聲威脅道。
姜清妍始終靜立一旁,默然不語。她抬首望了望天色,估算著時辰,心中暗忖:時候應是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玲瓏自府外疾步入內,歡快地朝她揚聲稟報:「小姐!婢子回來了!」
這一聲呼喊,瞬間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轉頭望去,只見玲瓏身後竟跟隨著一列威武整齊、身披銀亮鎧甲的府兵,聲勢浩蕩。
為首將領闊步上前,對著湯怡恭敬行禮:「小姐!屬下奉將軍之命,特來護送小姐回府!」
身後府兵齊聲高呼,聲震屋瓦:「恭迎小姐回府!」
這般凜然氣勢,當下便將姜陶與老夫人震懾得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喘。
湯氏望著眼前這群威武的將軍府舊部,眼中不禁泛起激動的淚光。她隨即望向姜清妍,只見女兒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湯氏心領神會,這定然是女兒的安排,當下展露笑顏:「好!隨我清點妝奩,啟程回將軍府!」
眾府兵再次齊聲應道:「遵命!」
姜陶所帶來的那些家丁護衛,何曾見過這等陣仗,更遑論與訓練有素的將軍府府兵相抗衡?此刻個個低頭垂眼,瑟縮一旁,唯恐惹來禍事。
姜陶亦是始料未及。他本以為和離對於婦人而言乃天大羞恥,湯氏必不敢聲張,只想著將她掃地出門便罷。孰料將軍府非但不以為恥,反倒聲勢浩蕩地前來迎人!
有將軍府的兵勇坐鎮壓場,湯氏與姜清妍只需安然立於一旁,氣定神閒地指揮眾人搬遷即可。
無論是金銀珠寶、綾羅首飾,抑或錦衾繡褥、屏風擺設,統統搬走,一件不留!
至於那些使用過的鍋碗瓢盆、文房四寶,湯氏玉手一揮,決定——送去當鋪換銀錢!這些物件價值不菲,換來的銀子縱然捐贈窮苦人家,也絕不留給姜家這幫狼心狗肺之徒!
花廳那面曾為老夫人專用於充作門面的雲母螺鈿大插屏,其上精美繁複的花鳥圖紋,皆由精巧雕琢的海螺薄片與各色貝母鑲嵌於珍稀木材之上構成,整幅畫面流光溢彩,華美絕倫。
此刻一被搬離,偌大的花廳驟顯空曠黯淡,平白失卻了七分光彩。
老夫人見此,只覺心口一陣絞痛,不忍再看,命婢女攙扶她回房歇息。
孰料回房後更添刺激。房內那些工藝精湛的擺件玉器、名貴花瓶,乃至妝奩匣內珍藏的翡翠首飾,但凡來自湯氏的嫁妝,此刻早已被席捲一空,徒留空蕩。
姜媛媛哭哭啼啼地衝入老夫人房內:「祖母!如何是好!一群凶神惡煞的丫鬟衝進我的屋子,將我的金簪玉鐲、霓裳綢緞統統搶走了!」
老夫人喘著粗氣,怒不可遏:「是湯氏!全是那湯氏搗的鬼!她……」
話未說完,老夫人直接兩眼一翻,厥了過去,嚇得姜媛媛失聲尖叫。
姜陶自然也曾試圖攔阻,卻是徒勞。他衝進自己的書齋,但見牆上懸掛的名家墨寶均已被取下,珍愛的硯臺等物也遭掃蕩,整間屋子空無一物,連桌案上那套價值不菲的紫砂茶具亦不見蹤影。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口中不住喃喃:「怎會如此……豈有此理……」
湯氏與姜清妍再度仔細清點一番,確認無甚遺漏,便瀟灑地率領運送嫁妝的龐大隊伍,浩浩蕩盪駛離了國公府。
車駕抵達將軍府大門,卻見秦昊天竟佇立於府門之外。他剛毅的面龐上漾著真摯笑意:「湯怡,恭喜妳脫離苦海。」
湯怡見他,唇瓣微抿,眼中掠過複雜思緒:「秦將軍,您這是……」
秦昊天心知湯怡此時需避嫌,遂只是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某……恰巧途經此地。但求親眼確認妳平安無恙……便已心安。」
言罷,不捨地轉身離去。湯怡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終究邁步踏入久違的將軍府中庭。
如此規模浩大的嫁妝搬遷,和離一事自然如野火燎原,瞬息傳遍京都大街小巷。
姜陶心懷不軌,暗中指使人散佈惡言,污衊湯氏因多年無出而被休棄,更有甚者,編造湯氏與秦昊天有私情才被撞破驅逐……種種不堪謠言信口雌黃,唯恐天下不亂。
然則出乎意料的是,這些受命散佈謠言之徒,自踏出國公府門檻後,竟一個個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數日過去,市面上非但沒有傳出任何不利湯氏的流言蜚語,就連和離一事本身,也未能掀起多大波瀾,彷彿被一隻無形之手悄然壓下。
瀚王府邸之內,姜清妍巧笑嫣然,對宇文瀚致意:「此番行事,真要多謝王爺從旁襄助。」
宇文瀚神情寵溺:「那些散佈流言之徒已悉數料理乾淨。接下來妳意欲何為?他……可會蓄意刁難於妳?」
姜清妍眼中閃過一抹譏諷:「為難我?他還是好好珍惜現下擁有的時日吧。待至彼時,怕是他連『國公爺』這個虛銜,也未必保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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