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姜清妍?這名字聽著就一股子鄉野村婦的土腥氣,小爺我可沒半點興趣!」一個囂張輕佻的聲音刺入耳膜。
「封兄此言差矣!她雖說是從鄉下接回來的,可妳別忘了,她的外祖家,那可是威名赫赫的湯大將軍府!」
「正是正是!封兄,最緊要的一點——她娘親可是湯怡!當年名動京都的大美人呢!聽聞這姜清妍青出於藍,比她娘還更加標緻水靈!」
「哦?」那個被稱作「封兄」的聲音來了點興致,「既是如此……那倒真值得小爺瞧上一瞧了。」
「可惜呀,再標緻也終歸是個鄉下丫頭!不過嘛……弄來給封兄當個暖床的玩物、納個妾侍,倒是勉強湊合……」
得雲居的雅間隔音著實不佳,左邊鄰屋的動靜清晰可聞。分明有數名男子聚集,此刻口吐汙言穢語,言辭愈發下流不堪。
玲瓏氣得臉色漲紅,雙拳緊握,但顧慮著小姐的安危,仍壓低嗓音急道:「小姐!此地污濁不宜久留!咱們趕緊離開這兒吧!免得……免得撞上那些齷齪雜碎!」
姜清妍臉上亦是陰雲密佈,眼神銳利如刀——這些人,竟敢如此肆無忌憚地編排她娘親的名諱!
她迅速取出袖中隱藏的哨子,放在唇邊用力一吹!
不過眨眼功夫,身法迅捷的凌雲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雅間內,躬身低問:「小姐?」
姜清妍目光森冷地瞥向左邊牆壁,低聲道:「查清楚隔壁有幾個人,務必追查出身分根底!」
凌雲沉穩點頭:「屬下遵命,定當查個水落石出。」他隨即補充情報,「小姐,屬下方才看見,大小姐姜媛媛……似乎進了右側隔壁的另一間雅室。」
姜清妍聞言心頭劇震,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一雙寒眸倏地轉向右側那堵隔牆!
然而左鄰汙穢的議論聲浪實在過於吵嚷喧嘩,竟完全壓過了右廂的聲響,教人難以分辨那邊的動靜。
「姜清妍小姐,這是為您預備的糕點與香茗。」恰在此時,一個店小二端著托盤推門而入,語調尋常。然而他放下茶點時,竟刻意提高了聲量追問道:「您……就是姜清妍小姐吧?小的沒送錯吧?」
姜清妍的眼神驟然冷凝,銳利如針,微微眯起——這一問,必有蹊蹺!
果然,左鄰那污言穚語的喧囂瞬間靜止了一瞬!顯然,那屋內之人也聽到了店小二這句「身份確認」!
店小二渾然未覺這詭異的氣氛,兀自陪著笑臉解釋:「方才那位帶您過來的小姐(指姜媛媛)特意囑咐小的,千萬不可送錯地方。還請姜小姐您慢用……」說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姜媛媛!
這必然是她的算計!隔壁左廂那幾個口吐穢言的貨色,絕非善類!一旦知曉他們輕薄議論的目標就在一牆之隔的雅室裡,極有可能做出失禮的舉動,甚至是更過分的圖謀!
方才隱身暗處的凌雲從窗帷後無聲步出:「小姐,情勢有變,眼下該如何應對?」
姜清妍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凌雲,你速去窺探鄰室情況!若真動起手來,你可有把握壓制他們?」
凌雲眼中寒光一閃,飛快點頭:「小姐放心,不過幾個酒囊飯袋,不足為懼。」話音未落,他已如鬼魅般翻出窗外,片刻後又如影般返回稟報:「已探明,人數與修為皆非威脅。」
玲瓏仍是心焦如焚:「小姐!事不宜遲,咱們快走吧!避開這些禍害!」
姜清妍卻緩緩搖頭:「我雖還不能完全參透姜媛媛此番佈局的真實意圖,但眼下……得雲居的一樓大堂此時已座無虛席,人聲鼎沸。我們若貿然開門出去,動靜必然驚動左室。若讓那些人衝出來與我們正面對上,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拉扯推搡……」
她語氣轉冷,點明要害,「這幾日我的名聲本就因有心人煽風點火而岌岌可危!眼下正值太后壽宴將近的緊要關頭,絕不能在這種地方落人口實,再生波瀾!」
她心中已有決斷:「況且,若那幾人當真膽大包天,敢闖到這房裡來……哼!」她目光冷厲,不消明說,凌雲自然明白——那便是他們自尋死路,動手將之解決便是!
打定主意,姜清妍竟安穩地坐了回去。她仔細檢視確認了茶水果點無毒無異後,優雅地為自己斟上一杯清茶,拿起一塊精緻點心,神情從容地細品起來。彷彿那隔牆湧來的惡意與污衊,只如清風拂耳。
右側鄰室的姜媛媛此刻卻是徹底懵了!
這是什麼情況?姜清妍那邊……竟毫無動靜?她難道就不害怕?不驚慌嗎?
按照她的精心盤算,姜清妍身處此等險境,理應驚慌失措、尖叫著奪門而逃!如此,才會「恰好」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那幾個她安排好的浪蕩子攔路羞辱調戲!
「麟哥哥,這……這可如何是好?」姜媛媛一臉惶急憂色地望向身側之人。
坐在她旁邊悠然品著鐵觀音的,赫然正是安麟!
他呷了一口茶,神色看似平靜,眼底卻藏著一絲隱匿的焦躁:「恐怕……是被這陣仗嚇住了吧?」他試圖安撫,「媛妹妹莫急,且再等等。岑生(隔壁鼓動之人)稍後定會慫恿封平才過去『拜訪』……」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若非姜媛媛在他面前聲淚俱下地苦苦哀求,說甘願為了他侯府的前程大計而暫時委屈自身,他是真不願紆尊降貴親自跑來趟這渾水!那個屢次對他冷言冷語的姜清妍,他打心底是看不上眼的!
然而娶了她,便能將湯氏豐厚的嫁妝財帛納入侯府囊中,更能藉湯家之力穩固權勢,於他日後仕途助益良多……也罷!
安麟心中暗自喟歎:即便真娶了那個鄉下丫頭進門,我的心,也永遠只屬於媛媛妳一人!
而左側鄰室此刻正如火如荼。
那個名喚岑生的男子,正對主位上錦衣華服的封平才擠眉弄眼,極盡誘惑慫恿之能事:「封兄,機不可失啊!那小娘子的模樣聲音聽著就銷魂!隔壁就她帶著個小丫頭,這等良辰美景,嘿嘿!」旁邊一個附庸者亦是心領神會,露出猥瑣的淫笑。
幾人互相使了個曖昧眼色,默契地起身,帶著滿腹齷齪心思,準備出去「見識見識」這位名聲欠佳的姜二小姐。
始終在陰影中屏息潛伏的凌雲,將對面的商議盡收耳底,眼中霎時寒芒迸射,凜冽殺氣幾乎要溢出來:「小姐!他們正商議著,馬上就要過來了!」
姜清妍微微頷首,從容不迫地重新將面紗戴好遮住容顏,同時對凌雲做了個「暫且隱蔽」的手勢。
她動作剛停,門口便響起了極其魯莽的敲門聲——不,更像是砸門!
「裡邊坐著的,可是那姜家二小姐?」一個粗啞的聲音帶著戲謔喊道。
壓根不等房內人回應,那門已被一股蠻力「哐當」一聲強行推開!
推門而入的封平才一行人,目光觸及雅室中端坐的姜清妍,齊齊愣住了片刻!
他們腦海中預演了無數遍的場景,皆是這鄉下女子畏畏縮縮、粗鄙土氣的模樣。眼前之人卻截然不同!那端坐的身影,竟無端透著一股沉穩雍容的氣度,身著精緻的姜紅紗裙,華貴而不張揚。
縱使薄薄面紗遮住了大半容顏,亦難掩其下那挺翹秀氣的鼻樑與柔美流暢的面部輪廓。更令人心悸的,是她那雙露在面紗外的眼眸——清澈如深潭,幽深似古井,沉靜無波地迎向他們,全然沒有預期的慌亂。唯從那略顯稚氣的雙丫髻來看,年紀應當尚小。
「喲呵!姜小姐怎麼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兒品茶呀?」
封平才被那雙眼睛看得心頭一蕩,身後一個同伴卻按捺不住,搶先用輕佻至極的腔調開口,「這小模樣可真是……嘖嘖,想來一個人也是寂寞得緊吧?不如讓哥哥們進來陪妳說說體己話,解解悶兒?」他眼神放肆地上下掃視,如同估量貨物。
有人開頭,另一人立刻淫笑著附和:「沒錯沒錯!在這種地方也能巧遇姜小姐,這不是千載難逢的緣分嘛!」他搓著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那名喚岑生的男子更是膽大包天,一步上前,竟直接探手想去掀扯姜清妍覆面的薄紗!
玲瓏驚呼一聲,奮不顧身地擋在姜清妍身前,氣得渾身發抖:「住手!你們……你們這些好不要臉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那「調戲輕薄」的指控到了嘴邊,終究因害怕聲張引來更多注目惹出是非而死死憋住,未能完整喊出聲。
岑生見狀,猖狂大笑:「嘿!小丫頭片子還挺護主!」趁著玲瓏分神氣急的剎那,他身形詭異地一閃,竟輕巧地繞過玲瓏,一把便將姜清妍臉上的面紗猛地扯了下來!
剎那間,一張欺霜賽雪、清豔絕倫的芙蓉玉面,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眾人眼前!眉似新月彎彎,目若秋水盈盈,瓊鼻秀挺,唇色飽滿而潤澤。少女的嬌嫩與初顯的明豔奇異地融於一體,在雅室燈光映照下,散發著驚心動魄的美感!
岑生的目光瞬間凝固,呼吸為之一窒!眼前的容光勝過他貧瘠想像無數倍,竟一時呆立當場,忘了下一步動作!
「該死!」右邊鄰室的安麟,將那廂的對話——尤其是岑生那淫邪的笑聲與面紗被揭的推斷聽得清清楚楚!
他心頭驟然湧起一股狂烈的、無法言喻的暴怒!彷彿屬於他的禁臠正被人褻瀆!他猛地攥緊拳頭霍然站起,額角青筋畢露,就要不顧一切地沖過去!
姜媛媛大驚失色,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急促勸道:「麟哥哥!冷靜!時機未到!再等等!」
她心頭翻湧著惡毒的算計:等姜清妍那個賤人被當眾調戲得體無完膚,甚至失了名節清白!看她還有何顏面再在自己面前故作清高、挑三揀四!那時麟哥哥以「救美」姿態出現,才最是穩妥!
安麟胸口劇烈起伏,面色鐵青,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死死咬著牙,強行壓抑住心中翻騰的怒焰與說不清道不明的佔有慾,終於頹然坐回椅子上,卻仍是側耳緊貼牆壁,全神貫注地捕捉著隔壁的每一絲聲響!
雅室內,姜清妍依舊穩穩地端坐於原地,被扯下面紗,驟然暴露在數道不懷好意的審視之下,她卻彷彿渾然不覺危險。
她心中通透:此處乃是開門做生意的茶樓,樓下更是人潮如織,時有京都巡衛在街道附近巡邏。她若高聲呼救,必會引來大量圍觀者。眾目睽睽之下,眼前這幾人即便再肆無忌憚,也斷不敢做出當眾凌辱婦女、玷汙名節的勾當——那後果,絕非他們這等尋歡作樂的紈褲可以承擔。
更何況,觀這幾人的衣著裝扮,尤其是那個一直未曾開口的錦衣青年,身上的綢緞華貴,腰間的玉佩質地上乘……無一不昭示著他們至少是家境殷實的官家子弟或富紳之後,而非街頭無所顧忌的地痞流氓。
此刻,被那驚世姿容短暫奪去心神的眾人終於回過神來。岑生貪婪的目光再次黏在姜清妍臉上,封平才亦深吸一口氣,從呆愣中掙脫,卻一時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麼。
岑生猛地憶起主子交代的任務,眼中淫邪之色再起,裝作輕浮浪蕩的模樣,嘴裡發出令人作嘔的輕笑:「嘿嘿,小美人兒,這下子可遮不住了吧?讓哥哥們好好瞧瞧……」說著,竟大膽地伸出手,竟想去拉扯姜清妍肩頭輕柔垂落的蟬翼紗大袖衫!
就在他那骯髒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姜清妍衣衫的剎那——
砰!咔嚓!
只聽一聲沉悶撞擊伴著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
岑生猝然發出殺豬般的慘嚎:「嗷——!!」雙膝如同被無形巨錘猛擊,劇痛鑽心!整個人竟毫無徵兆地「噗通」一聲,以一個極其狼狽可笑的姿態,雙膝重重跪砸在姜清妍身前的木地板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與劇痛讓岑生瞬間理智全失,他臉孔扭曲漲紅,羞怒交加到了極點,不顧形象地破口大駡:「誰?!是哪個王八蛋暗中使陰招?!敢暗算你老子我?!給老子滾出來——!」
ns216.73.217.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