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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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鬧鐘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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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按掉那個吵鬧彈跳的東西,翻了個身跳下床。打了個飽滿的哈欠,也爬梳過自己亂澎澎的一頭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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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浴室,她先打開了鏡子,給了自己一顆普拿疼,再來才是正常的洗臉刷牙洗頭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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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給咚咚的敲了兩聲。「寶貝!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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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她正在給自己那一頭自然捲的頭髮綁上馬尾,用髮夾夾住瀏海,露出了乾淨一片的光潔額頭。她因為工作的關係平常脂粉未施,連指甲也都不留半吋,母親昨晚已經把她的制服洗乾淨並熨燙過了,她仔細疊好收進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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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早餐!」母親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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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要,下午有會議,我怕跟那些銅臭味那麼重的人開會會吐出來。」莫安翎有點嘲諷的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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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喝點牛奶啊。」母親有些擔憂的皺皺眉頭,「妳就是平常都不吃早餐,在餐廳又忙得吃不下,每天都那邊一口這邊一口,這樣不行啊!怎麼顧及營養和健康?妳瘦成這樣……搞不好還骨質疏鬆……都已經二十八歲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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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口喝了半杯牛奶,咚的一聲放下牛奶,也打斷媽媽的碎碎念,跳著下樓梯。「我出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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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小心啊,寶貝!」媽媽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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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東西上車後,莫安翎又打了個哈欠,發動汽車。身為一間餐廳的老闆,從基本的成本控制、廣告效益、到人力處理,她都要特別清楚,而身為一個主廚,從菜品的樣貌、品質、或是員工的心理狀態,她也都要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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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時尚創意餐廳「Aglio」的總經理兼主廚,這間店在去年獲得了米其林一顆星的評價後,身價幾乎水漲船高。手藝精湛且年少得志的她,看似意氣風發,但其實也嚐過不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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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的時候,她就開始謊報年齡在舊金山的西餐廳裡頭偷偷打工。洗了好幾年的餐盤碗筷,切了上百條紅蘿蔔和上千顆洋蔥,才開始真正學習廚藝。她半工半讀,在烹飪學校獲得頂尖的成績,多少是天賦,但是她也加倍努力,來來回回換了四十幾家餐廳,在二十二歲那年由幾個朋友投資而開了這家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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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或許沒唸過什麼書,也沒交過幾個男朋友,不懂時尚彩妝,衣料鞋包,但是她理解許多食材的搭配與平衡,她懂得如何與火和水的對話,她投入每一分心思,除了功夫的精準,還擁有永不止息的創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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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放肆與激昂,從一道道菜品中默默傳揚,許多慕名而來的部落客或美食評論家,一親芳澤後的感想多半都是給了她狂野而豐美的評價。她的菜就像她的人,不矯揉造作,乾淨卻也張揚,一身嶙峋傲骨,不願同流合污,擁有著無窮無盡對於生命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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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華裔第二代,長相比較偏向東方臉孔的她,在滿滿金髮碧眼的社會上活得辛苦,卻也堅持到最後。她穿好了雙排釦的主廚制服,上頭的頭銜清清楚楚:Executive Chef,Annling‧Morf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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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菲斯是父親的姓氏,雖然她從未見過他,只知道是個笑口常開,頭髮少少的傢伙,他在她三歲那年意外過世了,所以母親為了要負擔起三個孩子的生活,一直很辛苦,身為大姊的她才會在年紀輕輕時到處打工謀求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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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餐廳,她先看了上個月的報表與人力流動內容,司廚長已經在旁待命確認,不管今天的會議如何,她還是要先讓今天的營運正常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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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料源貨材目前都很穩定,工作就按照平日的方式,先麻煩您了,提姆西。」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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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主廚。」司廚長提姆西是個逾四十歲的大叔,他點點頭將手上的資料放在桌上。「這是下個月要上的新菜單,再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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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這幾天會選出來。」也到了秋季了,菜單的樣式藥根據時節配合而做些變化,這是她上位以來一直的要求,這次的菜品有好幾種,她都一一試過了,目前只要挑選與能夠搭配合宜的餐點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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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花了時間了解今年的營運狀況,避免等等被鞭打得太過激烈,差不多理解也沙盤推演過幾回之後,再利用空閒時間看看剛才的那些新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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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還是南瓜野菌海鮮濃湯比較適合,她在上頭打了個勾。這時候副主廚艾許莉敲敲門進來,「主廚,吃晚餐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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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馬上來。」時間過得這麼快,安翎站起來,跟著高個子的艾許莉一同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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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她走進餐廳正後方的座位,大家輪流分享著員工餐點,餐廳因為沒有提供午餐,所以大家都是在這時候吃飯,一路要撐到晚上十點下班左右。今天是花椰菜雞肉炒麵疙瘩和番茄羅勒義式沙拉,湯品是日式蕈菇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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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就要開始應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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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撈了湯,裝了一點沙拉就座。「大家開動吧,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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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翎很緊張嗎?等等的會議。」另一名副主廚湯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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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季度開會可以說是把前幾個月的問題再度拿來鞭屍,不辛苦才怪。」旁邊的助理珍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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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季度的營運有怎樣嗎?我覺得還不錯啊?」某同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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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的活動都推行的不錯,人事流動的問題也減少許多,營運狀況雖然漲幅不大,但也都還是正成長,您不要太擔心。」司廚長提姆西安慰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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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個廚房裡頭的粗人,年紀又輕。」安翎勉強的喝了碗湯,冷靜的說,「那些營運的狀況真的是我的弱項,大家都比我會看報表。要是我有時間能夠進修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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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可以的。」艾許莉拍拍她的肩膀,同事這麼多年,她很了解安翎。「因為沒有誰比妳愛這家店,也沒有誰比妳更理解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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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翎點點頭,增加了一點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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