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著聳立於山巔的灰石城堡,四周的懸崖峭壁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高聳的石牆爬滿青苔,緊閉的鐵閘門前兩名衛兵手持長矛站得筆直,盔甲上的紋章閃著冷光。駐守的衛兵不發一語、目光如鷹,似乎在警醒來者:這裡沒有自由出入的餘地。
城堡內的學生皆是名門之後,肩負著嫁入王公貴胄之家聯姻的使命。少女們身穿繡金絲的藍色小禮服,邁著刻意雕琢的優雅步伐魚貫地走進各自的教室。她們舉手投足拘謹得像高牆內精心修剪的玫瑰,就連花瓣也不許隨風飄落。
這所就是諾比利斯貴族學校。
課堂上,教師的聲音平板而嚴厲,基礎課程涵蓋教養、談吐、帳目管理等等,但也會教授大陸上不同地域的文化娛樂,確保學生將來嫁給怎樣的男人都能適應。
這節課教授北部地區傳來的貴族玩兒,艾朵拉吃力地用食指和中指指尖夾住黑色的棋子,顫抖的指尖試圖把棋子輕輕地放在棋盤的交叉點上。棋盤由多條橫線跟直線交錯組成,這些黑線把大千世界均分為多個小正方格子,這些領域由圍起來的黑白棋子瓜分。不論顏色,這些棋子勞碌一生只能劃地自囚。
艾朵拉偷瞄窗外被陰雲籠罩的山巒,山巒後那片遠方的平原,永遠只會是她無法觸及的夢。窗外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她的心卻像這場雨般亂而無解;而卡斯帕就如同滴落窗沿的水珠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課後艾朵拉回到寢室小休,學校內寢室的窗戶皆鑲嵌彩色玻璃,雨後透入的陽光安撫著她繃緊的神經,卻未能帶來一絲解脫的暖意;反而似在嘲諷著她,即使她的世界再絢爛也只是被框住的畫。
艾朵拉坐在床邊,微微低頭,倦怠的目光落在腳上那雙穿了整天的皮鞋上。右腳輕輕一抬,左腳懶散一蹭,右鞋便已鬆脫了大半,接著一甩右腳,飛脫的鞋子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後發出輕微的「啪」聲降落在地板上,左腳隨後如法炮製。鞋子歪斜地躺在地上,而她也卸下了整天的重量。她放空思緒,腦中的雜音漸漸被柔和的靜謐取代。
艾朵拉張開雙臂往後躺,床墊微微下陷,發出「吱」的一聲,雙手隨意搭在柔軟的絲綢床單上。床單熟悉的香氣令她倍感安心,腦海中浮現出一片空白的畫布,偶爾閃過零星的片段——卡斯帕溫存於唇間的溫柔話語、他沈浸於思緒時那深藏於眼底裡的思念……艾朵拉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波瀾。她渴望那種自在的生活,奢求跟隨卡斯帕離開,妄想去探索未知的世界。然而這個念頭像浮雲般輕輕掠過,沒有停留。
艾朵拉的呼吸逐漸放緩並把整個人的重量都交給了床鋪。她的眼睛半闔,睫毛輕輕顫動,嘴角露出一抹幾乎察覺不到的笑意,像已接受命運,她感受到久違的輕鬆——不是因為問題都解決了,而是她已徹底放棄對未來的遐想。她的思緒漸漸模糊,像是融進了這柔軟的避風港,連最後一絲雜念也隨風散去。
艾朵拉放下湯匙,品味著入口鮮甜卻又帶著苦澀餘韻的湯頭,並未察覺指甲已在掌心掐出淺淺的痕跡。湯頭滑進喉嚨後綻放出細膩的花香與林地香草的清新,皆因一年一度的狩獵大會中卡斯帕的身影豪無預警地再次闖入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