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光》 - 18 達米安 Damian

達米安

來自希臘語名字Δαμιανος（Damianos），是公元4世紀早期一位聖人的名字，他在羅馬大帝時期遭到殺害。這個名字由希臘語單詞「daman」演變而來，意為「馴服」。（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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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沒有感受過太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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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時常看到學校里的同學在放學時總有人來接，也會有人開心地擁抱他們、牽著他們。印象中，他很羨慕。所以當他獨自走回家後，也嘗試想要牽爸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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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去旁邊玩。別妨礙我看電視。」父親甩開了他的手，從沙發旁邊拿起了一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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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媽媽在忙，你先去寫作業。」媽媽看了一眼，沒有回應他伸出的小手，而是轉過身在廚房煮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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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准他叫爸爸（Dad），必須要稱他為父親（Fa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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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如果哪一天父親不打他、媽媽買了好吃的，那天對他來說就是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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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討厭那一罐又一罐、一瓶又一瓶的飲料，很難聞，又很難喝，也因為父親喝了這個飲料就會在家裡大吼大叫，會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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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偷偷把所有的飲料都倒到馬桶裡，結果那晚他被打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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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7歲，又是另一種惡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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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死後，父親對他的態度總是變來變去。因為沒有人料理，常常是沒有晚餐可以吃的，但偶爾父親會突然買晚餐、叫外送，他都會趁那個時候偷偷留食物起來，以防下一次沒有東西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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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去了幾年，他的頭髮長長了，也長大了些。達米安留意到父親看他的眼神跟以前不太一樣。晚上睡覺時，他會感覺有人在摸他，有隻大手伸進衣服、褲子裡。後來身上還會有奇奇怪怪濕黏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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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時他不明白這些行為代表什麼，後來他才漸漸感覺到害怕、噁心、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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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祈禱著這一切能夠快點結束，他希望父親可以被車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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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13歲那年，願望成真了。他居然不難過，相反地他很開心，因為惡夢終於迎來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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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還知道什麼是難過和憤怒的時候，他常常跟同學打起來。有時候是出於嫉妒，嫉妒他們看起來如此幸福，有時候是找不到出口宣洩。不過畫畫的時候，一切都會靜下來。所以他特別喜歡學校的美術課，在這堂課上他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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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與他人的不同，大約是在八、九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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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對他說的話、做的事表示不解或是反感，比如他說他喜歡搜集石頭砸小動物、比如課堂間同學們突然一起哄堂大笑，只有他不懂笑點，比如同學哭泣，他只會冷眼看著，因為他不能理解對方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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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言行舉止讓他被冠上了「怪胎（Freak）」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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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被那對夫婦收養後，他決定開始學習模仿他人，觀察別人的互動，什麼時候該說什麼、做什麼，應該要有什麼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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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不需要完全的融入世界，他知道自己非常特別，但他也知道他只需要裝的跟正常人一樣就可以生存、得到想要的。但是同時，他也需要宣洩慾望和衝動，所以鄰居家的貓狗也開始相繼「走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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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夫婦知道這個孩子在美術、美感上極具潛力，他們就送他去了畫室學習，一邊上高中，還安排外語家教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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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大學之前，達米安都過著從未有的富裕生活，不需要擔心下一餐，不需要擔心再被打，住在乾淨明亮的大屋子，總有新衣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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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跟著他們學到了不少事情和技能，如何下廚、如何照顧自己。他的養父喜歡種花、自己打理花園，出於好奇心，閒暇時他也開始一起待在花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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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他的生活會就此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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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某天他聽見他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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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錢，妳確定他真的可以擠身藝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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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挑選年紀最大最難教的？那是因為院方說他有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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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的不行，他那張臉還能當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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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明白，世上所有的好都是有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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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為什麼，自從達米安被捕後，那對夫妻從未前來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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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個恥辱。因為他不再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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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月初的某天，達米安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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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些警察的眼裡他能看見嫌惡，即使他殺的是最應該從世上消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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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些他殺的人眼裡，他看見生命即將被奪去的恐懼或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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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他少數能夠理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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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人的雙眼很清澈，他在他眼裡看見季節，像是秋天裡的一潭綠湖。一切都很寧靜、安好。與他四目相接時，哪怕是一瞬間都沒有看見嫌惡或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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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起了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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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前的路西恩·墨菲，正在提問自己一個個問題。在每一個問題之間的空檔，他發現自己很難從路西恩身上移開視線，特別是那雙沒有任何雜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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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段記憶中，似乎也有著這麼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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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歲那年的初秋，他在安吉爾育幼院已經待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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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其他孩子們正在討論著今天某個人要來院裡，不過他沒聽清楚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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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門外變得吵鬧，於是打開門想看看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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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養機構裡的孩子們開心地奔跑到一位青年和一位有些年邁的女性面前。他們帶了許多玩具、衣服。有的孩子急著想拿新玩具，有的想跟他們說話、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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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達米安只是站在遠處看著，他是機構裡最年長的孩子，但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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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機構裡的大人們說他們兩個是祖孫一家人，他們是個醫學世家。不僅都十分聰明還很熱心，暑假時會去到紐約的不同郡內當志工，他們都會到育幼院幫忙、送日常用品，今年剛好輪到布朗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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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們家那位帥氣的孫子今年就要從醫學院畢業了，不曉得還能不能再看到他呢。」達米安聽到其中一位大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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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身衣服該換了喔。」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位青年已經走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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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青年蹲下身，看著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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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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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說完後就逕自走掉，一個人坐在育幼院外頭的鞦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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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歡湊熱鬧，不喜歡大家都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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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風是恰好的涼爽。幾片落葉被風帶到達米安的腳邊，這時青年也走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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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裡怎麼受傷了？」青年指了指他的膝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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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沒有說話，青年蹲下後拿出醫療包。「你剛才走得太快了。」對方邊說邊拿出生理食鹽水，然後詢問達米安：「可以嗎？（Ma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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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醫生嗎？」達米安看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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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不過很快就會是了，雖然可能跟你指的醫生不太一樣。」青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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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達米安抓著鞦韆的鋼索，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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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看著對方幫自己沖洗傷口、上藥，他盯著對方的眉宇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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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注意儘量不要碰到水，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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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說著，朝他伸出手。突然間「啪」的一聲，達米安下意識地拍開了對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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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愣了一下，達米安自己也呆住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曉得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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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對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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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抿了抿嘴，點點頭。對方見他放鬆了一些，才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對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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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回想起來，那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有人對他展露如此溫暖、美麗的笑容，比那時的陽光更加絢燦。他不喜歡肢體接觸，可是那個手掌傳來的溫度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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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憶起那個片段，都會覺得心裡亂糟糟的。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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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達米安，我是路西恩·墨菲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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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並不是初遇。原來這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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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醫醫院一邊服刑一邊治療的時光裡，雖然很平靜但也很無趣。達米安喜歡去圖書室消磨時間，一開始是借閱圖書，後來是查閱資料和報導，他開始搜尋有關路西恩的新聞、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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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他看見一篇報導寫著：「精神病患者跳樓，家屬騷擾潑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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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上的路西恩面容憔悴，身後是面目猙獰的家屬。整整半年，家屬都纏著路西恩不放，到病院、甚至是住家潑上紅色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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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的醫生路西恩·墨菲，看起來那麼完美的人也有著不那麼光彩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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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說他想要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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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為了路西恩打開塵封已久的記憶，這個過程很難受，讓他感到暈眩想吐，甚至想撕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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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米安想要平衡，像路西恩這樣的人，絕對會對自己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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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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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照著計劃走，在醒來後的那幾天他悄悄地看見這個成熟穩重的男人，在沒人注意時是那麼的脆弱，他的面容就跟那篇報導上的照片一樣。雖然這是他想要的，但他總會感到胸口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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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計畫可以一直順利下去，直到新的案件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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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兇手的挑釁並沒有惹怒他，因為他一直都專注在更重要的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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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兇手的再次來信，徹底打破所有的平靜。達米安想到可能會失去路西恩，就覺得自己快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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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個，他發現他可以為了路西恩做任何事、殺任何人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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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人可以奪走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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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取自於英文名命名網（https://www.ezname.org/n/DAM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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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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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算不算是彩蛋⋯⋯

原本達米安的姓氏，我是寫多拉海德。其實是漢尼拔系列中《紅龍》裡的紅龍角色的姓氏！本來因為想要致敬，因為本人特別喜歡紅龍，但是擔心爭議問題所以改為海拉德（Hyr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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