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人生存記0 - 第二十三話無翅之夢

威廉領著失魂落魄的達也、蘑菇默默跟在他們身後，少年們回到主棟頂樓的停機坪，他們知道距離爆炸沒剩多少時間，對於讓隊伍為了等他們而耽誤時間感到有些自責。

「這是我們借的定位器。」威廉客客氣氣走向站在隊伍一旁的高大男子，男子約有兩百公分高，亂蓬蓬的黑髮遮住眼睛、男子皮膚黝黑而壯碩，在深具攻擊性的外表下，男子的笑容卻很有親和力，質樸而耿直，身穿王國軍第二隊的隊服，且時常擔當領導位置。

威廉認為他一定王國軍第二分隊的隊長。

可是這名男子似乎沒辦法發聲說話，都是依靠快速的手勢與人對談，幸好蘑菇能讀得懂這種手語。

「是的，我們沒成功將人帶回，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蘑菇看懂男人手語的意思，老實回答後恭敬道歉，高大的男子一手一個弄亂威廉和蘑菇的頭髮，使勁給他們兩個人摸摸頭，像是在哄小狗。

似乎在鼓勵著少年們，用手勢引導著他們回到隊伍中。

威廉覺得第二分隊的隊長還蠻有人情味的，他領著不發一語的達也排回隊伍，原先威廉想要出聲安慰他，卻因為不知道要做什麼而作罷。

現在威廉的腦子也同樣很亂，不懂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副局面，身為學生的他們什麼影響力也沒有，只能聽從他人指揮。

這讓威廉很不甘心。

「大家……大家都到齊了吧。」威廉抬眼，發現了站在隊伍前端的一名少年，少年留著接近耳垂長度的亞麻色短髮，長著一張精緻的娃娃臉，有著一雙淺藍色的大眼睛，少年唯唯諾諾的看著在眼前展開的電子螢幕點名，少年本身就比較矮小，現在站在身材壯碩又高大的隊長旁邊又顯得更加嬌小。

「咳咳，那個，大家！排好啊！」少年赤紅著臉大聲命令大家排好，似乎還沒習慣這樣的場合，還用手肘戳向旁邊的隊長小聲抱怨。

「我是生活白癡對這種事很不在行啊。」

旁邊的隊長用非常快的速度打著手語，似乎在鼓勵他。

「我看見學弟妹也會緊張好不好，笨蛋，我都快三十了，這個隊伍都是學生哪有可能認識我。」亞麻色短髮的青年惱羞的回嘴。

威廉發現這兩個人感情很好且很有默契，也訝異這名青年的實際年齡，他猜測這名亞麻色短髮的青年可能是副隊長，是剛才那位隊長的副手。

步行上巨大的飛船，三位少年站在甲板上俯瞰著整座研究中心越變越小，圓形的圍牆和巨大的紅色氣球讓這裡看起來宛若一個大型的蛋糕。

過去的回憶如同過眼雲煙，他們雖閉口不談，但都明白，自己的人生即將因為今晚的變故前往下一個階段、到一個全新的所在。

而有些人被留在了原處、時間永遠停留在了這座研究中心裡，甚至有少部分人想要脫離被安排好的軌道，現在仍在奮戰著。

「你們看，飛船下方！」蘑菇將上半身探出甲板圍欄外，他發現飛船下方又另一個小型戰艦正從研究中心F棟的停機坪急速上升，甚至將炮口對準他們的大飛船。

「這個是不是F棟那群蘭德人的飛船……」第一次如此近與蘭德人接觸，威廉訝異自己的第一反應，竟是恐懼與慌張。

意味著自己從未做好與蘭德人作戰的心理準備。

在籠中被眷養的雛鳥，其實並未真正想要殺蘭德人、也並未真正想過被蘭德人所殺。

面對幾米外、在空中對著他們的無情炮口，他們一瞬都傻站在那裡。

有一個人快速跑過三個人身側，右腳跨上圍欄用力一蹬，米色的、亞麻色的短髮留在視線的殘影裡，一個眨眼，小個子青年的身影已經在空中、在炮口的前方，他綻放的金黃羽翼正不斷冒出火花，在青年拔鞘出刀的一刻，翅膀冒出了火光附著於青年手中的刀身上。

『咻——』

刀身彎曲成蛇形，如同一尾長鞭，青年側身飛過了炮口、飛過了戰艦身側。

威廉的眼睛跟不上刀、也跟不上那人的動作。

只知道他收鞘時，整個戰艦被切開，然後轟隆一聲爆炸開來。

青年冷靜地背對火舌，徐徐飛回來，金黃的羽翼不再冒出火光。

威廉訝異他神奇的翅膀，這早就超過他對翅膀認知的範疇。

青年飛在空中，少年們必須抬頭才能仰望他。

「很訝異嗎？這就是我們翼人完全掌握『羽力』後的戰鬥姿態，一個人的能力可以堪比好幾台戰艦。」青年見著傻愣狀態的少年，非常不好意思地扭頭說道。「你們也不用太感謝我，保護你們這群雛鳥本來就是我身為學長該做的事。」

「請您教教我吧！」在威廉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達也忽然作聲。「要怎麼做才能像學長您這麼厲害。」

威廉驚愕地轉頭打量這樣的達也。

一直位居領導姿態的少年產生了危機意識，不好，這樣下去，達也會先一步超越自己。

「居然叫我學長……」青年的臉炸成紅色，不好意思的等級正在上升中。

「請問學長叫什麼名字，我叫做威廉，是學園中男子宿舍排行第一的威廉，從現在開始，我會超越學長。」是的，他的目標永遠都要比達也還要更高、更遠。

蘑菇站在威廉身邊，少年盯著他瞧，什麼話也沒說。

面對小學弟無禮的挑釁，青年並沒有生氣，他飛回圍欄，站在圍欄上方大方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叫做伊登，擔任第二分隊隊長一職，那邊的大個子是我搭檔加文，也是第二分隊副隊長。」

三位小學弟看見旁邊不知不覺冒出了一個高大的人，都嚇了一跳，明白伊登和加文的真實身分，他們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沒想到是位階如此高的人。

「不用太敬畏我們，我和加文也是從前的你們，在學園宿舍排行長年第一。」伊登自在的盤對坐下來。「後來不知不覺升到現在的位置。」

「如果看不慣我們，就來搶我們的位置吧！」伊登咧起嘴開朗地笑。「在那之前，要麻煩學弟們進去飛船內坐好，從現在開始甲板會有點危險。」

「是說我們很礙事嗎？」蘑菇嘴快，幫一旁沮喪的兩人說出了心裡的想法。

「是很礙事沒錯。」伊登快速回答。

大個子加文頂著亂蓬蓬的頭髮，尷尬地夾在他們之中，不斷地打著安慰以及緩頰氣氛的手語，伊登微微一笑，他示意加文不必緊張繼續往下說。

「但你們應該抬頭挺胸，你們的生命需要國家派遣第二隊長來保護，這就是你們的價值。」

三位少年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閃耀的光，是眼神還有光的年紀，自然要好好保護。

「為了未來，活下去，就是你們現在的使命。」

待少年們聽話走回船艙，伊登才大大鬆了一口氣，鼓勵後進這件事，對他而言太過困難，加文跟在他身邊打著手語，伊登把握這個大戰前夕的空檔和加文自在聊起天來。

『你做的很好！』

「謝謝你的鼓勵，沒辦法啊，看見他們就會想起過去的我們。」

『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是不是在擔心安蕭？』加文突然岔開話題。

「安蕭？我是真的很擔心他。」伊登看見加文提起安蕭，面色糾結起來。「畢竟他是我的同期，以前也是和我們競爭最激烈的對手，三天兩頭吵架……」

『其實，我知道你隱瞞安蕭母親病逝的消息、模仿老人的字跡給安蕭送信的事了。』加文一邊打手語、一邊觀察伊登的反應。

「你居然知道了！」體質容易臉紅的青年再次害躁，說話變得喋喋不休起來。「我只是覺得那傢伙的才能很可惜，他的翱翔翼是大翼的亞型，要是能進階學習羽力的話一定不得了，加上的臨機應變和判斷能力怎麼也比第十三隊的新人好，我是為了讓他不自甘墮落、讓國家損失一個人才所以……」

加文笑笑地拍拍他的肩膀打斷他。

『我知道，伊登只是希望安蕭好好活著而已。』

伊登被說中了心事，安靜的閉上了嘴巴，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他的任何事都瞞不了加文。

「加文，你知道嗎？安蕭他在我成為王國軍要離開這裡的那天有來祝賀我喔。」伊登眺望著夜空的星星，回憶起久遠的往事。

「他還問了我一個問題。」至今讓伊登怎麼樣也無法忘懷的問題。

「他問我有沒有做過一個美夢，一個我們不再擁有翅膀的夢。」伊登輕笑。「當時剛登上榮耀的我怎麼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經歷過這麼多戰爭後我懂了安蕭的想法。」

即使看不著加文的眼睛，伊登也知道加文露出了擔心和難過的表情，伊登站在欄杆上，像撫摸大狗狗似的揉亂加文的黑髮，青年開朗笑道。

「不過我現在很慶幸能擁有翅膀，雖然很累也很痛苦，但我能守護別人。」

比如剛才的三位學弟。

加文擔心的神色才終於褪除，變回欽佩和追隨伊登的表情，伊登是加文人生中的太陽，即使在夜晚也能發光。

夜風徐徐，伊登由衷期盼。

「要是安蕭也能體會這種心情就太好了。」

安蕭的牢門是被一對小兄妹推開的。

「大叔，你最好趕快逃命。」年長的哥哥貌似也才十三歲左右，男孩說道。「赫斯特怪物要來了。」

妹妹似乎才八歲，緊緊拽著哥哥的手不敢放開。

如果是遇上喬伊前的安蕭，應該會選擇現在出去報仇，但他現在有了別的想法。

「我明白了，你們跟著大叔我逃命吧。」

在這種危急時刻還幫忙別的囚犯是多好的孩子呢，安蕭爬去牢房盡量帶著孩子從騷亂的反方向走，但黑色粒子不斷擴散，就快擴及到這座監獄的每一處。

「你們是為什麼才坐牢的呢？」

小男孩邊跑邊回答。

「妹妹犯了自毀翅膀未遂的大罪被關在這裡，我是為了求情也連帶得罪了人，一起被關進來的。」

安蕭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稱讚中帶著一點羨慕。

「小夥子，保護妹妹這樣的行為，我很欣賞。」安蕭停下了腳步，他早就明白他逃不掉的。「小夥子這面牆的上方有個狹小的通風口，大叔我進不去裡面，但你可以帶你和你妹妹飛上去，你們是翼人，應該做的到吧？」

「叔叔？」小妹妹第一次開了口，看還小孩子總是很敏銳，知道他即將要做些什麼。

「小妹妹，通風口需要妳和妳哥哥合作才能撬開，妳不必害怕妳翅膀的力量，而是要藉助這份力量活下來。」安蕭蹲了下來拍拍兄妹倆的小腦袋，並囑咐了小妹妹一句。

「為了妳哥哥，珍惜妳的命，不然妳不在了，妳哥哥會很難過的。」

剩下的就靠孩子們自己了。

安蕭往騷亂中跑去，他敏捷躲過黑色粒子先去了先前關著自己的拘留室。

「找到了。」

果真在其中一個櫃子裡找到了白色藥瓶。

他將剩下的藥物一口吞下。

接下來，他也會變成一個失去意識的怪物，或許能短暫和赫斯特抗衡，為孩子們爭取一小段時間。

很神奇，當再度展開身上這對他萬分討厭的翅膀，安蕭不再這麼厭惡了。

原來這份罪惡的翅膀還能夠守護別人。

翱翔翼的羽力是颳風，失去意識的大漢變成戀戰的怪物飛向了赫斯特。

狂風和黑色粒子對峙，赫斯特用黑色粒子形成屏障保護自己，連安蕭也不記得，安蕭曾短暫打破黑色粒子的屏障，打了赫斯特一拳。

嘴巴內滲血，那一瞬間，赫斯特活這麼久，第一次學會了這叫疼痛。

「嗚哇啊啊啊啊！」

他像個失控的孩子嚎啕大哭起來，黑色的粒子開始失控逐漸提高戰力。

下一秒，安蕭的心臟便被黑色粒子形成的黑色巨刃貫穿。

此刻，一道紫色的落雷打在美麗的死神身上，來自控制室某人的指示。

這是他的鎮定劑、屬於赫斯特的搖籃曲。

赫斯特委屈地睡著了，蜷起身體睡著的模樣像極了沒有安全感的嬰兒。

史蘭德所規劃的處刑饗宴，因為赫斯特突然得不受控而預防性結束。

「真想把這場紅色饗宴畫下來。」

坐在安全艙的史蘭德盯著美麗的景緻喃喃自語。

估計整座監獄的囚犯都死光了。

蘇維安跑去回收昏過去的赫斯特，夏琳則是闔上眼睛假裝閉目養神。

誰也沒看見，牆上某個小小通風口的蓋子被人撬開了，而躺在地上的安蕭，他安詳閉上了雙眼、嘴角微微上揚。

『哥哥！哥哥！』

安蕭是被妹妹的聲音喚醒的，他正躺在陌生的街道上，天真活潑的妹妹還是從前的模樣。

『哥哥，你怎麼躺在這裡呀？』

安蕭震驚的坐起來，他按著妹妹的肩膀、仔細端詳妹妹的臉龐。

『這不是真的……妳沒去參加競技嗎？』

『什麼競技？哥哥今天好奇怪喔。』妹妹將安蕭拉了起來，安蕭這才從店家的落地窗發現，自己也變回了年少的模樣。

他頭疼欲裂，過去的事突然怎麼樣都想不起來，彷彿是一場悲傷的夢。

『哥哥，媽媽一個人在店裡很忙，你不可以再偷懶睡覺了，我們趕快回去幫忙。』妹妹的小手牽著他，走到一家溫馨的麵包店店面前。

熟悉的麵包香瀰漫在空氣中，許久未見的母親正在店內揉著麵團。

他推開了木製的店門，綁在門上的風鈴搖了起來，發出清脆的叮噹聲，安蕭和妹妹一起進入店內，妹妹發出了歡呼聲。

『媽媽，我把哥哥帶回來啦！』妹妹手舞足蹈。

『嗯，孩子，你終於來幫媽媽的忙了。』母親早已比安蕭的個子還要矮小，婦人慈愛的雙目憐惜著自己的孩子，她知道這孩子最喜歡的事是什麼。

『來，你想要做什麼麵包和點心都可以。』

安蕭神采奕奕捲起袖子。

『那我要來做銅鑼燒。』

他還隱約記得過去的約定。

『因為我和一個小客人約好，要請她吃來著。』

『那哥哥做好了，記得也要給我吃喔！我最喜歡哥哥做的甜點了。』妹妹在旁邊撒著嬌。

安蕭看了看母親、也看了看妹妹，他心滿意足允諾。

『嗯，今後會一直做下去的。』

他緩緩說道。

『今後，我會一直守護著妳們。』

但安蕭總感覺自己忘了什麼，少年恍了恍神，摸了摸後背喃喃自語。

『奇怪，沒有翅膀。』

妹妹大力拍一下安蕭的後背，發出輕脆可愛的笑聲。

『哥哥真愛開玩笑，人類哪會有翅膀！』

安蕭也被妹妹感染了快樂，跟著笑了起來。

『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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