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煙火燦爛 - Choosing is an act of courage - - 49. We have all the time in the world

註：本集字數及圖片較多，可能造成閱讀上不便，敬請原諒。如使用行動網絡，請考慮在wifi環境下才開始閱讀。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0tJqpa6c

我原本正坐在咖啡店外的長椅上，看著一本書。此刻的空氣中，還飄著新鮮咖啡的香味。和暖的陽光從木窗透下來，映照在斑駁的石磚地板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GvVmglB0

是春天嗎？還是夏末？我無法確定。

微風不冷，卻恰到好處。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4EUhbBxr

手上的頁面已翻了好幾頁，卻什麼內容也沒記下。書中的內容是什麼，早也不再重要。因為不管如何閱讀，書本上的字有如隔了一重薄霧，怎樣也無法看清。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pj5P4h81

這時，一杯熱騰騰的黑咖啡出現在我眼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KdksCcdK

「來，無糖的喲。」知惠子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一抬頭，她笑盈盈地坐下，把其中一杯咖啡遞給我。她手上還拿著一杯只有奶的咖啡，身上還穿著一件白色的洋裝，並配搭淺色的針織外套。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48wvvZktD

「嗯，謝啦。」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xq0XZdiJ

我接過咖啡，吹了口氣，淺啜一口。

意外地，明明是黑咖啡，卻沒有咖啡的苦澀味。

稍微皺了眉，低頭再喝了一口，試圖確認這不是錯覺。還是熱的，沒有加糖，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BB470OVn

「這味道怎麼樣？」知惠子側著頭，嘴角翹起一個得意的弧度。「我可沒偷加糖喔。」

「是你特調的吧？」我一邊說著，一邊把杯子舉了舉。

「才沒有呢！秋變了，才是真的。」她嘟了嘟嘴，笑了起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o39hcsaw

我只是輕輕笑了一下，望向咖啡杯中的液面。咖啡的熱氣朦朧地升起，有如我的回憶一樣，看得見，卻怎麼都摸不著。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WKex0gEk

「你啊，以前一直說黑咖啡難喝，還一直往咖啡內加糖，怕是會苦死的樣子。」知惠子微微向後仰躺在椅背上，視線落在我臉上：「但這三年裡，居然變成了會主動點黑咖啡的人。」

「我哪有變那麼多。」

「有喔，而且變得很好。我覺得現在的秋，比以前……更溫柔了。」她傾過身來，湊得很近，笑容像春天的陽光那樣燦爛。

「你這孩子，別講得像自己有多成熟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8yS2KmzkC

我喝了一口咖啡，故意轉移話題，但嘴角卻忍不住浮現笑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hb9YF3bf

「那是當然！我可是有長大呀，不只是身高。」她拍拍胸口，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VUDpFwl8

知惠子也喝了一口她的咖啡，露出了滿足的神情。喝完之後，她歪著頭看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8OOitO0C

「秋……你還記得我高中一年級那年，朗誦比賽的事嗎？」

「記得啊。你那次得了第二名，還因為太開心，在走下台階的時候差點摔倒來著。」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38rrZAr39

她「哎呀」了一聲，推了我一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ufQOcAT8

「才不是因為太開心！只是燈光太暗沒看清台階而已。」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r3N5vulT

知惠子轉了轉咖啡杯，接著說下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OYspik6v

「那天……你不是還和明聯絡，說什麼等待主辦單位安排文件什麼的，不能馬上回學校。」

「嗯哼，我記得這句。」我點點頭。

「結果其實，是我們一起跑去咖啡廳，坐了兩個小時，對吧？」

「挺好，那就是我們的……兩小時的假期。」我抬頭看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20vYajEJX

她笑了，露出那種撒嬌前獨有的表情，接著說：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rPtNqG74

「我還記得，那時候……」

「我那天猜中你想說的每一句話，你還以為我是不是有什麼超能力，能夠讀取你的心。」

「連我自己也嚇一跳。那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真的跟你……早就認識很久很久了，只是忘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2sbJaTe2U

我把咖啡放回桌上，還沒來得及回話，就感覺她靠得更近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SYW5W4O5

「秋，可以摸摸我的頭嗎？」她輕聲喚我。

「……都這麼大了，還撒嬌。」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QibBW3keo

我嘆了口氣，但還是伸出手，在她髮頂輕輕地揉了揉。她像小貓一樣蹭了蹭我的手掌，眼睛微微閉上，嘴角掛著一臉滿足的笑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xMqSu4ETg

「嗯……果然還是你的摸摸最舒服。」

「你現在是讓我把你當成貓咪在養嗎？」

「才不是呢，我才是把秋當成陪我在夢中談天的人而已。」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wFyO5D4A

我靜靜地看著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時間像是靜止了。

她真的長大了，我知道。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xiSJ1t4yv

但……她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9pa7YR19c

在之後，我們一直肩並肩坐在長椅上，誰也沒有再開口。

她還在輕啜著那杯咖啡，還有一點咖啡黏在她的唇角旁，我想伸手替她擦去，但也許自己當下意識到什麼不願意面對的事情，所以就只是笑了一下，把那個衝動壓下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7aZtkeRal

這時，知惠子忽然轉過頭看我，沒有像剛才那樣的調皮，但又不算太嚴肅。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tNXENxzE

「秋。」她輕聲叫我。

「嗯？」

「現在的你，幸福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cdhCyZPbF

我轉頭望向街道。遠處有幾個模糊的小孩身影跑過，地上的影子被風吹得晃動。陽光還在，一天還沒有結束，但我卻感覺到那句話的背後，藏住令我心痛的事實：只要我一開口，也許就會打破這份溫馨、也許便會打碎這幅畫面、甚至破壞了這分和諧。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gp8clEL9n

「現在的我……很幸福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TBKP85zQ

但我還是說出口了。

我知道，她並不止第一次問我這條問題，而我亦不只回答了一次。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8iGVSWuU

因為我，真的感到幸福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2e49I3KIO

我重新把視線移向她的方向，想看看這一次的她聽到這句話後，會露出什麼樣的笑容 —— 會得意？會開心？還是會紅著臉偷偷撇開視線？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xLNAhNPV

並沒有，因為她不見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WTdsLjSC

長椅上，只剩下她那杯沒喝完的咖啡。沒有聲音，也沒有動靜，就像她從未來到這裡一樣。我愣了一下，望著空空的位置，心跳遲了半拍。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輕輕握住那杯還帶著些許溫度的咖啡杯。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Tuqxkzki

風起了，陽光依舊，咖啡的香味仍在空氣裡飄著，但她不在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cbPbvb6y

我可以……再多摸一次她的頭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l5DE6S5j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RUlR9o83f

我猛地睜開眼，心臟還沒跟上意識，重重地跳了好幾下。下一秒，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轉頭，確認她還在。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J7Ra68qx

還好，知惠子還在。

她就靜靜地窩在棉被裡，背對著我，頭髮貼著枕頭邊，呼吸平穩，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jVj09sLZ

我鬆了一口氣，瞄了一眼手機。才早上六點多，加上今天仍要上班，差不多也該起來了。只是動作盡量放輕，下床、拿換洗衣服、走進浴室，避免吵醒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X2F8UpK4

打開水龍頭，水落下來的聲音其實比我想像的要清楚，可能是因為整個浴室太安靜了。抬起頭，讓水緩緩流過額頭、眼睛、鼻尖。熱水打在後頸的時候，我下意識地皺了下眉。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TrvkrAA0N

又是那個夢。

咬了咬下唇，伸手撥開額前的頭髮。這幾天以來，我幾乎每晚都夢到同一個畫面：咖啡廳、陽光、木椅、黑咖啡。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9U9xyZew

然後是她。

知惠子總是拿著兩杯咖啡出現，笑意盈盈地坐在我身邊。接著我們會談起很多事，小至日常的鎖碎事，大至回顧這三年多的點點滴滴。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efVI0zC8

任由熱水從頭頂沖下來，皮膚略微發紅，但腦中那個畫面卻總是甩不掉。

因為……在每一場夢的最後，她總會問我那句話。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hU3kmtQVI

「你幸福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BvSXf2v8

我低頭，看著水順著身體流下，帶走昨晚的汗，但無法帶走心中積累的東西。她問得太熟練了，像在演一場重複無數次的戲。只是……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5jzuQCzs

為什麼她每次都要問？

為什麼又從來不等我的答案？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0QZrjtER

我轉過身，讓水流沖背。感覺現在的自己被沖刷得空了一層皮。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VJNgWtrt

也許……其實我是在害怕。

害怕有一天醒來，那不是夢，而是現實。她真的從我身邊消失了，而我只能握著那杯喝到一半的咖啡，在空椅子旁坐著，什麼也說不出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4a35Xpw9t

我怎會不知道她會在八月底結束這段旅程？只是我不願面對而已。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lIhT0U6k

伸手關掉水龍頭。

水聲停下來的瞬間，整個浴室安靜得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我看著牆上的霧氣，浮出模糊的倒影。再仔細一看，鏡中的自己憔悴不已，甚至可以清楚看見眼周掛上一圈厚厚的黑眼圈。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YxKvRjtg

「只是夢而已。」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IJuxayPr

我拿毛巾擦乾臉，對著那個朦朧的自己苦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cAzvsNqq

「真木秋，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只是夢，你只是……太擔心罷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YjY6IjzA

說出口的話並沒有任何說服力，甚至連我自己也不會信。

我穿上襯衣，整了整袖口，站在鏡子前盯著自己看了一會。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5DaVsq1Z

「看起來還行。」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QxFaSGMhC

然後我推開門，走出浴室。屋內依舊寧靜，只有客廳的時鐘滴答作響。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86Lwu7LS

「你幸福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NlWayUVd

那句話沒有跟著水流走，反而在安靜的早晨裡變得更清晰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vqJrRInr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bZLQi0to

當課堂結束的鈴聲響起時，已經是接近午飯的時間。

我把教材整齊地收進資料夾裡，隨手在黑板上擦去幾道例句。教室裡的學生開始三三兩兩離開，有人開始拿出便當，有人在討論下課後應該到哪裡打轉。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ZWDwDiw4h

剛走出教室沒幾步，褲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拿起一看，是來自中村的信息：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6lsvkbYg

「真木先生，抱歉突然打擾……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你現在方便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EA8tvkad

我低頭看了訊息一眼，簡短地回了句「可以」，然後轉了個方向，往美術室的方向走去。

中村正蹲在畫具櫃前，正在把幾管油彩分類，看到我走進來後，她抬起頭笑了一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1gIDlIpy

「哎呀，來得比我預想得還快。」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5FR2b9SxJ

我簡單點了點頭，關上門。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kkRtFR89

「抱歉突然找你，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sFop7hJu

中村拿起一袋畫布防塵袋，轉身放到桌上，笑著說。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BkVzMNgZR

「學校不是打算在暑假進行一些翻新工程嗎？到時候很多教室都會動工，美術室這邊也不例外。我想在那之前……把一些可以先整理的畫材、舊畫布清理一下，到時候也方便工人動工。我知道你最近比較早離開，但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幫我一下下嗎？就一點點。」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pKDW24jl

「當然可以，反正我今天也準備早點離開，就當作運動一下。」我脫下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開始捲起袖子。

「哎呀，那太幫忙了，謝啦真木先生。」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2FTNTErBs

就這樣，我們兩人分工整理畫具與畫布，大大小小的畫布被一一從牆邊搬出來、擦拭上面的灰塵、再加以分類。中村動作比我想像得還俐落，嘴上還一邊和我閒聊些校務上的八卦與小煩惱。我聽著，偶爾點頭回應，心裡卻意外地輕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PSUtOFqV

有時候，在日常的體力活裡，人反而能從那些長期壓抑的情緒中短暫抽離。

說實話，感謝她今天把我找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U00H4lm8

一個小時還不到，我們就把所有可整理的東西清完。畫布整齊地靠牆排好，畫具箱重新分類上架，美術室瞬間看起來比剛剛進來時整齊了兩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04eNlkgyY

「這樣就可以了吧。那我先回教員室一趟，還得拿公事包。」我笑著擦了擦手，再拿起外套。

「對，這就好了，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中村脫下手套，正準備送我出門。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tB9s4C6F

就在我轉身時，我的目光被角落牆邊那塊仍立著的畫布吸引住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jji1kPwRr

它孤零零地靠在牆邊，與其他畫布不同，它沒有套上防塵袋，也沒像其他作品那樣標記年份與歸檔編號，靜靜地靠在牆邊，一動不動。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zQI3kfJI

但在畫布上……似乎有什麼東西？

我停下腳步，走近了那塊畫布。在畫布側邊，有一排用鉛筆寫上的字，雖然有些褪色，但仍清晰可辨。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f7wBEWxj

「三野望」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5HypLLib

那孩子……曾經是我的學生。

我蹲下來，把畫布往外拉開一點。這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整塊畫布的中央只鋪了一片淺色的啡色背景，邊緣還隱約看得出刷子來回打底的痕跡，像是她當時還在思考構圖，或還沒下定決心要從哪裡開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8agEmhXk

它什麼都還沒畫上，卻像在等著某個人，來填補這片靜靜的色塊。

小心地把畫布翻過來後。我發現背面貼著一張用透明膠帶固定住的白色信封。信封已經有些泛黃，像是在這裡沉睡了好幾年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9ASNFkagh

我小心地撕開膠帶，打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信紙，以及……一幅畫。

一張Q版角色的插圖，畫風溫柔又古怪，是那種讓人想笑、卻又忍不住多看兩眼的可愛風格。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c4443Ctg

於是，我決定先讀那封信：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PkjFS0c5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fa5PhIMW

真木先生：
這幅畫，這個角色……我終究還是沒能完成。
如果有一天，有一個真的愛你、也被你深愛著的人出現了 —— 那就請她代我畫完吧。
我幫這個角色取好了名字，叫『時葉』：像季節一樣循環，總會迎來新的春天。
如果畫完了，請你們兩人替我笑一下，就一次也好。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ZMteaim0i
三野望
○●年五月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512bVRVwm

「時葉……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HURTNIWGQ

我看著那個Q版角色，忍不住笑了笑。連這種命名，她都還是那麼「她風格」：不煽情，不誇張，但又剛剛好。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jmbI31ry

「中村先生，這塊畫布……我可以帶走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crJQhxRw2

中村正在記錄顏料分類的紙上劃著字，一聽我這麼說，愣了一下，然後走近來看了看那塊畫布。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6hBsqOHo

「咦……三野的啊。」她低聲呢喃了一句。「這孩子已經……不在了吧？這塊畫布也沒留下取件的紀錄，本來準備一起清掉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W2R7D2Rh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幅畫未完成的啡色背景，笑了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PRErxHbd

「如果你有用得到，就帶走吧。說不定……是註定要由你們完成的。」

「嗯，謝謝你。」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bjOhNuBH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1CmTXrq6B

我點頭，收好信紙與插圖，輕輕扶正畫布的邊角後，再將畫布抱起來，走出美術室。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X0kh7DZS

這不是什麼特別宏大的事，但我知道這將會成為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和知惠子一起要完成的某件事。

也是，我們能給望，以及我和知惠子的回答。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x3sdYsb1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4VavYgU7

下午的陽光還未完全轉柔，但街道的影子已經被拉得長長。我抱著畫布回到車上，原本應該是打算直接回家……但不知怎麼的，腦中閃過一個畫面：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ZIrZhbxGn

知惠子的手裡拿著熱騰騰的鯛魚燒，撕開那塊外皮時笑得像個小孩一樣，一邊說著「不可以先吃尾巴，要從頭開始吃」那種莫名其妙的規則，然後又用一種非常合理的語氣解釋：「因為這樣吃才有儀式感嘛！」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aFvUzXni

明明是荒謬到極的理由，但那時候的我，卻忍不住笑出聲。

那天，是七月八日。也就是兩天前。

她一邊拿著鯛魚燒，一邊得意地說出她的奇遇。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qFHiukEO

「秋，我跟你說啊，今天我跟老闆娘聊了很久，她還送了幾個老家的蜜瓜給我。我搖搖手說這可不能白拿，結果她只說『你笑一下就夠啦』。」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m85gWG2l

她笑著說那句話的時候，眼睛彎得像月牙。

所以我現在會繞過去，只是因為我想再跟知惠子吃鯛魚燒，就只是這麼簡單。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8GRCO7Av

這兩年半裡，我們常常在下課後沒什麼事的時候，一起從學校走到商店街去買。這不是什麼特別的約定，但我們之間，有很多這樣不需要理由的小幸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MBkY0NDQ

走進那條熟悉的商店街，遠遠就看到那家紅色布簾的鯛魚燒老店。店面小小的，爐台在門口，鐵板上正發出熟悉的滋滋聲。當我再走近一看，老闆娘正在翻面，她聽見我聲音，抬起頭笑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5fHZsmkr

「唷！今天是自己來喔，真木小姐。老樣子嗎？」

「嗯，兩個紅豆口味，謝謝。」我點點頭。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Z7SFzZ3N

老闆娘動作俐落地包裝好，把剛出爐的鯛魚燒裝進紙袋。熱氣還沒完全散開，餅皮的香味和餡料的甜味在袋子裡交錯，我接過那份熟悉的溫度時，心裡還挺踏實。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CfgAIj0JA

但就在這個時候，老闆娘忽然開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8moPAMSsp

「啊……對了！最近你那位可愛的女朋友，好像有差不多兩個月沒一起來了吧？她最近還好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ssB3JQe7f

我呆了一下。

手裡的紙袋還是熱的，聲音卻像是從某個遙遠的地方飄過來一樣，不太真實。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YEVjKOCj

「兩個月？」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gkMKwV4YA

我下意識重複了一遍。然後下一秒，反射性地否認這個說法。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3eoVT7Uph

那不對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BH0TluxT

知惠子兩天前還說，自己在這裡跟老闆娘聊了很久。還說拿了蜜瓜回家，還開心得不得了。那時候她一邊說「人家怎麼這麼好啦」一邊抱著蜜瓜轉圈。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B6NRAfZK

那……怎麼會兩個月沒見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eaeZaBmA

我心裡再一次默念這句話，彷彿這樣可以讓它聽起來更合理一點。

但無論怎麼想，都說不通。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cuV959PJ

知惠子的確在七月八日，也就是兩天前，兩人一邊吃鯛魚燒的時候，她對我這樣說。她說她聊得很開心、她說不好意思地收下蜜瓜、還把蜜瓜放到冰箱裡，一邊樂悠悠地問我幾時可以為她切開哈蜜瓜，然後邊看電影邊吃。我甚至還記得她開心地舉著蜜瓜對我說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JxiKBrOW

「秋你看！這瓜是圓的，像我一樣那麼可愛，對吧？」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xDals9zMZ

這一切怎麼可能是捏造的？她的笑容、她的語氣、甚至還有那袋子上用鉛筆寫的「贈」字……那不是幻覺。但另一方面，我相信老闆娘不會亂講。因為這裡是我們常來的地方，老闆娘的記性一向很好，也不像是會拿這種話開玩笑的人。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2nwWNtKaS

我握緊了紙袋，嘴角勉強揚起一點笑，拚命地掩飾什麼。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6tjRPDCJ

「哦？她啊，最近在學院那邊忙得不可開交，連休息時間都快沒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dBaeZTt5

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鬆一點，像是順口提起工作太忙的日常，而不是什麼……更奇怪的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wwAeJgHu

「要不我看等她有空後，再一起過來跟你打個招呼吧，她說過很想念這邊的鯛魚燒呢。」

「哎呀，是嗎？那就好。記得替我跟她說聲加油喔。」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xWU1GSP6

老闆娘笑著接話，眼神一如既往地親切，沒有多想什麼。

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便轉身離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FeN0cLYS

走回車上的途中，我一直低著頭，手心的溫度透過紙袋傳上來，餅皮還熱，餡料應該還是柔軟的。但我現在什麼也吃不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fZGuzJ4V

「兩個月沒見了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8DHEdnn8S

我站在車門旁，停下動作，眼睛望著玻璃上的倒影。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沒有變化，但我知道，我的心已經不是剛剛離開美術室時的那種平靜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v5wTLblNo

我當然相信知惠子真的有去過那家店，手上的鯛魚燒，冰箱裡的哈蜜瓜，那天晚上說的對話，全部都有發生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EZzz7gfk

但是……她還「存在」這件事，好像一點一滴從這個世界上剝離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4kNDlJV8

我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把所有思緒暫時壓下。

這些……不能在這裡想，不能夠現在想。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HBic6ae5

打開車門後，把紙袋放在副駕座上，再提醒自己回家後要和她一起吃。

是的，一起吃。因為她還存在這裡。回家時，我會看到她坐在沙發上，或者躺在床上，像平常那樣抬頭對我說：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10PnQcdWr

「秋，你回來啦！咦，今天帶了什麼好吃的回來呢？」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2apdRW1v

我還能等到那句話的。

對吧？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S23FQ2Qw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5aMuvcIgx

晚飯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cMp4reAz

我和知惠子並排坐在沙發上，腳隨便擱在茶几邊緣，電視開著，正在播放那個重播過無數次的綜藝節目。內容我們都看過，但聲音剛剛好能填補沉默。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i8POBkmu

她伸個懶腰，從茶几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根點上。我也慢慢地跟著點火，兩人像老夫老妻一樣，一邊抽煙一邊小聲聊著今天在學校碰上的事，從石川一大清早在教員室大叫、哪個學生又忘記交作業，到關於美街室裡的那幅畫。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4IvqhwXr8

知惠子聽完我的話後，吐了口煙，歪著頭看我一眼。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4pIkFcdxg

「所以……你就這樣拿著那封信跑來拜託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B5v8sGVq

我點點頭，將煙從唇間抽離，目光停在茶几上的煙灰缸。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47Hgsoau

「因為我知道，這件事……只有你能完成。」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XJeWqZgGt

她沉默了一會兒，再看了看茶几上的信，忽然笑了一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9Pm54rPk

「好啊！不過……我也要條件。」

「什麼條件？」

「從今天開始，你要幫我按摩肩膀跟腰，按到我滿意為止，不可以偷懶喔。」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0QCoj9tMh

聽到知惠子開出的條件後，我笑出聲。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Mq4EX2Gq3

「你這條件比畫畫還難吧？」

「那不然我反悔喔？」她嘟起嘴。

「不准。」我低聲說。「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那就成交囉，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PrAJjJfr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ySpF4tJL

她咬著煙，我們相視而笑。不久後，發現手上的煙抽完了，便同時往煙盒伸手，正準備裡面再拿一根出來的時候……

她撥開盒蓋，愣了一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uQfptGTi

「哈？沒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fgfsJcYb

我轉頭看她的手，她正把煙盒倒過來搖了搖，一根也掉不出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0QDP3nS3

「這麼快？」我問。

「我以為還有最後一根嘛……」她苦著臉，露出水汪汪的眼神看著我。我抬起手，從口袋裡拿出我那盒煙，遞給她。

「那先抽我的？」

「哇，秋是我的小天使……」她眼睛一亮，點頭接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0n5AyTet

話還沒說完，她打開我那盒煙，下一秒，整個人又愣住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a3iH0HwkF

「怎麼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1mpDgcj6H

她把煙盒舉起來給我看。

嗯，也是空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mBOcT5WFu

「啊？」

「哈？」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9H5igyiD

我們兩人低頭看著那兩個空盒，對視了一秒，然後腦袋裡一片空白 —— 一種沒有尼古丁的輔助下，大腦會出現的空白。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Jv4VU3tz

「秋……我們是不是完了。」

「簡直是世界末日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5QiDVkcDZ

沉默結束後，我們同時「噗」地笑出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PvoIDxKE

「要不……我們去便利店吧？」

「去，肯定要去啦！」

「誰叫煙是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起身，開始穿起外套。

「是靈魂的精神食糧！」她也站起來，踩著鞋子回房間換衣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etgaONdM

「等等……我們這對情侶有點問題欸。」

「你確認是有點？不是大有問題？」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s2oG1JsZI

我們一邊嘴砲，一邊換衣服準備出門。這不是什麼浪漫的約會，只是我們的日常。

為了香煙，可是出動了全副武裝。畢就沒有煙抽的世界未必末日，但我們肯定會先崩潰。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g6FeVT6H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970vvwv7

便利店離家並不遠，從家中出發，只需走五分鐘左右的路就可。這條路她走得很熟，我也一樣。這些年來，我們一起來過無數次，買過零食、即食麵、雪糕……也無數次站在香煙櫃前，對著那些編號說出「10號」「28號」這樣的數字，幾乎不用思考。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Mg0WiaFZ3

「哇，難得下樓來便利店！秋……今天可以多買一點吧？」知惠子一踏進去，眼睛就亮了。

「嗯，讓你選，別超過兩萬(日元)就行。」我一邊拿著購物籃，一邊笑著點頭。

「沒問題，我保證嚴格執行預算控制！但我的定義裡，『想吃的東西』可是等於『必要生活用品』喔？」

「你是熊嘛，能吃也是正常。」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mw5Oxw9k

我們一邊互相調侃，一邊來到杯麵區。知惠子一臉認真地開始拿著各種杯麵轉來轉去：「這個辣味蝦仁好像不錯……這個鹽味好像沒那麼高卡路里欸……還有這個……」

「喂，你也挑太多了吧？是打算來個杯麵研討會嗎？」

「說不定哪天會用到嘛！而且你看，這個新口味，包裝上寫著『令人感動的濃厚感』欸。」她抬頭看著我，一本正經地回答。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kaYzVMiT

我翻了個白眼，但還是笑了。就是這樣，她總能把日常的胡鬧包裝成合理又無法拒絕的行動。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AAZOHlDJj

就在我彎腰拿自己那碗豆皮烏冬時，我感覺有人從旁邊偷瞄我。抬起頭，看到隔壁冷藏櫃那邊有一位中年女性正在挑便當。她本來背對我們，這時卻頻頻回頭，眉頭緊皺，眼神像是在看什麼奇怪的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3oVfWrkVB

她一見我望過去，立刻移開視線，裝作專心挑飯糰。

我微微皺眉。她該不會……認錯人了吧？還是以為我一個人自言自語？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OBRW0EBI

不太對勁，但此刻的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FA1AHbBb

「秋秋，快來快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sC8hzLEx

知惠子的聲音從冷凍櫃那頭傳來。我一看，她正站在雪糕櫃前，像是發現寶藏的小孩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g7TIrrXp

「有雪見大福欸！我要這個！」她興高采烈地拿起一盒，又順手從旁邊抽出一枝草莓口味的雪糕：「這個也好！哇，好幸福喔。」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M0GlUIau

「欸，我也想吃雪見大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qWeulcvkQ

我走過去，也伸手打開雪櫃門，準備拿起幾盒。然而打開後，我怔了一下。

只剩一盒。她手上那盒，已經被她抱得牢牢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uUePNG5F

這世界對我是不是太苛刻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9seR4Day

「那就一人一口呀。你吃第一口，我吃剩下的。」她一邊笑，一邊抖了抖手中的雪見大福。

「欸，這樣對待你的女朋友，也太過份了吧。」

「那不然……你吃第一、三、五口，我就吃第二、四、六口？」

「完了，那我一口都不用吃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xFaHQeD0

我們笑成一團，我隨便拿了一盒巧克力雪糕安慰自己，然後轉身去找能量飲品。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m391XR3s

身後那位剛剛偷看的顧客，還在遠遠地盯著我們。她的表情不只是驚訝，還帶著一點不安。

她看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麼「不該存在的東西」。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kemelYADD

我微微吸了一口氣，轉身看著飲品櫃。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eMkrtmjC

「秋，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別太晚睡啊。」知惠子突然在我耳邊低聲說。

「晚睡，是作為教師的悲慘宿命。」我隨口回了一句，拿起一瓶標著「檸檬氣泡」的能量飲料。

「這個味道你喜歡吧？酸酸甜甜的那種。」

「我也覺得，這個入口比較不會太刺激。」她笑著點點頭。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7HW68oD6

我輕笑了一下，把那瓶飲料放進購物籃裡。

轉過身的時候，那個看著我們的顧客已經快步走遠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RChmSuQz9

但我心裡，開始泛起了一點奇怪的感覺。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mYhGpSZX

「結帳就交給你囉，我先去看雜誌吧！」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7cAAQS4A

選購也差不多了，我正準備結帳。知惠子說完，輕快地晃著手裡的袋子，轉身走向便利店內側的雜誌區。我點點頭，拎著購物籃朝收銀台走去。籃子裡裝著杯麵、雪糕、能量飲品，還有知惠子偷偷塞在購物籃裡面的一大堆巧克力。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qYTrlMhF

來到收銀台，看見了一副熟面孔 —— 這兩年來，只會在夜班當值的那位男店員，三十來歲，長得斯文。雖然話不少，但卻不令人感到討厭。每次我們兩人一起來，他總會笑著開玩笑：「今晚又是來放閃嗎？」有時我自己來，他也會打趣：「今天是為老婆大人跑腿吧？」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nDHdR4gkI

他一直都這樣，像個見證了我們日常的人。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MidH06PKs

「喲。麻煩結帳，然後……我要兩包10號，兩包28號香煙。」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4WDXXsMB

我將籃子放上櫃台順口說道，畢竟買煙可是這一次出行的主要任務嘛。

他低頭，先是拿著籃裡的商品掃瞄條碼，再走向香煙櫃取出香煙。可是……當他取完煙轉身，看見我的時候，動作忽然停了一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H9Z3AVqx

他的眼神，不自然地浮動了一下。

今天晚上到底怎麼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q0Gc1aEg

「這位客人……兩包10號，兩包28號香煙，對吧？」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Pg41cbzG1

我再次確認，他點點頭，但那雙手，在遞香煙的時候顯然有些不穩。香煙盒「啪」地落在檯面上，雖然他立刻向我道歉，卻還是顯得不太對勁。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V7D7QUgB

我眨了眨眼，心裡浮出一絲不安。

他緊張地繼續結帳，嘴巴不說話，但肩膀有一點僵硬。螢幕顯示金額的數字正在跳動，而他的手……似乎還在抖。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1oktK8Fri

「那個……你今天還好嗎？」我終於開口，試著用平常的語氣問他。「看起來，你好像有點不太舒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JRyYNyjA

他聽到這句話，像聽到什麼衝擊的事一樣抬起頭，神情帶著一種壓抑的恐懼。他看著我，不是看我身後，也不是往別處避開 —— 就是直勾勾地看著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yRs13x3A

「抱歉……我能問一句嗎。你……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Q2AkFhf1R

我腦子「嗡」地一聲。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6suhAUPQJ

「……什麼意思？」

「剛剛……你走進來後，一直在對著……一個人說話……可是在我眼裡……你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lCrUgbFDX

他說話的語速不快，甚至還小心翼翼地組織語句，嘗試不要傷害到我，但每一個字都像是把我拉進一個比夢還冰冷的現實。

我沒有立刻反應。手仍放在結帳台邊緣，手指因為緊張而僵硬地彎曲了一點。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pcG1yEHGv

腦中自動開始回放剛才的畫面：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x5jmAXCbR

知惠子站在我旁邊，選杯麵時嘴裡還說著「令人感動的濃郁」。

她蹦蹦跳跳地拿著雪見大福，笑著說只讓我吃第一口。

她遞給我那瓶檸檬氣泡能量飲時，那句「酸酸甜甜的好入口」我還清清楚楚聽見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py2mV9AH

我回過頭，像是需要視覺上再度證明什麼。

但……她就在那裡啊？她還是站在雜誌架前，正開心地翻著漫畫雜誌，一邊轉頭對我說：「秋！你看這本有我們之前在追看的那個漫畫欸！我們要不要買回去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5mk6wctKv

她的聲音明亮，語氣自然，動作一如平常。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XZRuS5jP

可是，現在的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因為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覺到：她的存在，並沒有折射在這個空間裡。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XRkMLab6

我轉回頭，看著店員。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4GqOBaWWu

他臉色發白，神情仍是那種小心翼翼的警戒與困惑。他怕的不是我，而是我看見了什麼，他看不見的東西。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ah6MJ5tJ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NiATrKPh

「你說，最近的煙，口味是不是多了很多……」我抬起頭，刻意用平常的語氣說。「好多新的編號，都快認不出來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VBYhjRkK

店員猶豫了一下，沒有接話。只是點了點頭，把裝好的塑膠袋推到我面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duQSFeoDG

「謝啦，辛苦了。」我笑了一下，點頭致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8P7uaba4

拿過膠袋後，轉身緩緩走到知惠子旁邊，牽著她的手離開。

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mmUGH8zY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gIOECsul

便利店外的風有點涼，明明是夏天的晚上，氣溫本該還是悶熱，但今晚卻像是提早進入了晚秋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T5j8ZQIxI

我們站在斑馬線旁，默默地等待燈號變換。知惠子一手拿著草莓雪糕，一邊舔著快要融化的外層，她的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像是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V3NkvsFz

「吶，秋。說也奇怪……這個味道，竟然還吃得出來呢。」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hSjIxTt4

我低著頭看著她手上的雪糕。

那只握著雪糕的手，卻幾乎是透明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Z3jUOJrNI

不是完全透明，而是比熟悉的半透感還嚴重。手指邊緣像是被柔光包圍，輕得好像一碰就會化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c2qvrgmqF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默默地繼續牽住她的手。

她也沒有看我，只是繼續舔著雪糕，努力維持平常的語氣說話：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xpBUMZKF

「原來……現在的大家，已經看不到我了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9VT7869a

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輕鬆得有如在談別人經歷的事。我側頭看著她，那張臉還是熟悉的，嘴角帶著笑，眼睛裡還閃著光，但那句話……像從我的胸口穿了過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YDmHxgjp2

我很想問她：「你知道多久了？」

我很想說：「為什麼不告訴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7RJbkvyTp

但我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正確來說，我不敢問，亦不想知道。只是把牽著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點。她沒有反抗，也沒有驚訝。只是微微低下頭，繼續吃著她那支快要融化的草莓雪糕，像什麼也未曾失去，又像是過往的日常一般。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gvXi2qGiJ

紅綠燈終於轉成綠色，我們一起穿過街口。她的步伐輕飄飄的，走在我旁邊，像是風的一部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w4s8IfzK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她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lnajoAeB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71WDMoX1

天氣很好，陽光斜照進畫室，地板上像鋪了一層淡金色的光。畫室平常是她獨用的空間，但今天，她把門開得比平時還早。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WKfbzxuJ

坐在畫布前，看著那塊顏料鋪得乾淨又乾燥的底色，看得有些出神。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XTrxeAPq

「你真的決定要畫這幅嗎？」我問知惠子。

「嗯，我想好了。主題就叫做：『家庭合照』。」她蹲在我旁邊，草圖本攤開，手裡握著鉛筆正在構圖。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YwILwxU69

我抬起頭看她一眼，還沒來得及接話，她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2bGvvgLWj

「不是那種傳統的爸媽、兄弟姐妹的『家庭』喔。是屬於我們的家。」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1AELYiGTJ

她笑著翻過一頁草圖，上面是簡單的人形素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5lzgNGri0

「畫裡會有三個人：你、我，還有三野望。」

「望？」我微微一愣。

「嗯，三野望一直都在找一種『歸屬』。我覺得……她其實是在找『家人』。不是血緣的那種，而是那種能讓她安心地待在一起的人。」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lEuakAJF

我看著那張草圖，畫面中心是三野望坐在椅子上，懷裡抱著一隻望設計的時葉公仔。

在她身後，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我，另一個則是知惠子。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2sIcc9WGm

我有點想笑，想說我根本不會畫，萬一把她畫歪了怎麼辦。但她卻搶先開口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MyP8YhcI

「這次，我想讓你跟我一起畫。」

「但我真的不會畫畫……」我有些遲疑。

「我知道啊，你的畫技在我眼裡已經是傳奇等級了。不過沒關係，我不是要你幫我完成這幅畫，我是想你陪我一起完成。例如……幫我遞筆、調顏料、坐在我身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klTHv0Al

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來，讓我一時之間有些說不出話。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jGkcIRs4

「因為這不是我的畫，是『我們』的畫。」她補上一句。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84S9NZEPU

我歎了口氣，低頭看向那疊還沒拆封的畫筆，終於伸手撕開包裝。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JxJbWMFK

「真拿你沒辦法。」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UutFYCXS

她笑了，像是早就知道我會這麼說。

於是，我們開始了創作。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oMeOVPvJ

每天早上我們準時起床，吃過早餐後就來到畫室、坐在畫布前。她構圖、我攪拌顏料。她刷大面積、我幫她遞水。有時她會讓我試著畫幾筆衣角、背景的光影。我畫得歪，她就一邊笑一邊說：「這就是秋的特色，畫面更有真實感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kdL0XPq9

我們一邊畫、一邊聽音樂，也許有時候也什麼都不做，只是坐著。看著顏料慢慢在畫布上定型，看著我們想要留下的輪廓，一點一滴填滿那塊啡色的空白。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97GUkudY

畫室的窗戶半掩著，風會把她額前的髮絲吹亂。我坐在她旁邊，看她專注地畫的樣子，忽然覺得……我們真的像一家人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eVBdWxI1

我們正在為三人造一個家。

也為彼此，留下這一段還能手牽著手的時間。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VNfjxjuY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OvIByLZvT

開始創作的第三天。

說真的，我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時間的單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RlO4Qh2P

「小時」太長，「分鐘」太短，連「秒」都顯得有點殘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fKwX9rAOU

我陪著她在畫室畫畫，從早上九點，到現在大概下午四點。我已經不記得我們今天混了幾次顏料，也不記得她第幾次突然站不穩。我只記得，那時我在幫她拌灰紫色的底層，她才剛站起來沒多久，就突然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後倒。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jDMND4AY

我連叫她名字都來不及，身體就自己動了。撐住她、抱緊她、扶她坐下、讓她靠著我……這些動作我早就習慣了。就像每天早上穿襯衣那麼自然。她還笑著說沒事。還笑著說「可能只是血糖低吧」。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vF0F1ifO

說得跟今晚吃什麼一樣簡單。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YBlRtjQd

我知道她在撐。她撐得太熟練了，連臉色變得透明，我都懷疑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快要……算了，我不想說出那個字。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HeRaIGICE

我真的不想。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33CTQEb8d

她在沙發上睡著了。畫室的燈還亮著，我坐在畫架前，看著那塊畫布。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ZnSvE7FC

主題是「家庭合照」。畫面裡有她、有我、有三野望的草稿。我們三個站得很近，望笑著抱著那隻時葉公仔。畫面還沒完成，但已經能看見我們是「一家人」的樣子。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Uv5lWMPOE

她說，這畫不是她的，是我們的。

可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我在這幅畫裡應該是什麼位置。

我不會畫畫，但我還是陪伴她畫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hIONEZS1

我曾經有好幾次想向她開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7U8utiFtR

「不要再畫了，好不好？」

「你陪我就好，不畫也沒關係。」

「我們去外面走走，什麼都不做，就躺著。」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PYu25dbH

我想說的話，每次都在嘴邊繞了一圈，然後卡進喉嚨裡，再也走不出來。

她這麼努力地畫著，是因為她真的想完成這件事。我怎麼忍心告訴她停下來？我怎麼忍心把她從這件她還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上拉下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XXfEoDnS

我不敢。

所以我只能陪著她畫。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sc5NhIDR

畫歪了，她笑著改、調錯色，她說「有新風格了」、我筆觸一顫，她就笑著說「太太你今天手氣不錯喔！」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6nVXmSUJk

她從不生氣，從不嫌我笨。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GBRqtA6h

我知道她不是在逞強。她是真的想讓我留下這段回憶，不是痛苦，而是我們一起完成過什麼的證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rr1Zasr4

但我快要撐不住了。

我沒有哭。從頭到尾都沒有。我不敢哭。因為只要我哭了，她會知道。她會知道我在怕，我在痛，我在不安得幾乎想尖叫。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HaAy9CQNv

她現在還會笑、還會叫我幫她拿畫筆、還會說「秋，下筆不是批改作業，可不能太重手哦！」……我只想把這些聲音，留久一點，再久一點。所以我什麼也不說。只握著她的筆，陪她畫。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1ZRc9cvx1

就算我的手在抖，就算我內心在崩，就算我知道這段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還是只能告訴自己不能說出口。不能讓她知道。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4zDQezmp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zmk1bdOIs

我記得,今天是第七天。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vjTR5o7E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七天，也可能是第十，或者第八，開始分不清楚了。因為這幾天，她的狀態一天比一天糟，而我把太多「不想面對的細節」全都關進某個抽屜裡，連時間也一起鎖住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mJiSFZdq

今天早上，她很早就起來，說她睡不著。然後一邊笑，一邊說是太想畫了。我還傻傻地問她是畫癮犯了嗎？她卻說是想跟我一起畫的癮。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EiTDK3zR

我那時候就該明白的……當一個人開始連「畫畫」這件事都用那種語氣來形容，那就代表……她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夠多到可以慢慢來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AF66wDyK

兩人坐在畫室裡。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但光線穿過她的身體的時候，沒有留下一吋影子。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KarwsXz4f

她坐在畫架前，手握著畫筆，試著在三野望的頭髮上補一層深色的陰影。但當她往前一劃，畫筆……直接穿過了她的手心。像是穿過一層薄霧，沒發出一點聲音。畫筆落地時發出的那聲「咚」，在整個畫室裡格外刺耳。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mfnCmpFL

我本能地想衝上前扶她，她卻先笑了一下，自己彎下腰把筆撿起來，然後握了握手，好像在確認手指還能不能用力。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GJvAir1E

「哈哈……今天比較不聽話呢。」她這麼說。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T2DszsPR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走上前，坐在她身旁，默默地把畫布向我這邊拉了點。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ZlqsVyz1

「要不，我幫你畫一點吧。」

「可以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kjdGHe2M

我點點頭。她把筆遞給我，還仔細跟我說陰影要壓在哪裡、筆觸要往哪個方向拖。而我握著筆，小心翼翼地照著她說的方式落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RcpzusSYq

結果……還是畫錯了。

顏色太重，畫歪了，陰影壓過了線條的邊界。那瞬間我手指僵住了，腦袋一片空白。我感覺自己做錯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卻笑著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我畫錯的地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4R7WStZcF

「嗯……稍微偏了一點點呢。」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Wf597tOR

我低下頭，不敢看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caxLaYr2

「不過沒關係，創作從來沒有好壞之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0d2sHvyJW

她用力握住畫筆，像是在跟什麼透明的牆對抗，好不容易握住後，開始慢慢地，把我剛剛畫錯的部分調和、收邊、再描線。筆在她手裡顫抖地移動著，就像一艘快沉的小船，還在拚命划。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tf3zeOEY

我看著她，心臟一下一下地疼。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OKs8yyO4

她沒有說我錯。

她也沒有叫我離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cutsPBml

她總是笑著說：「多練習就好啦！人無完人，會錯是正常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ThZzMMhA

我不敢回她的話。

我只覺得，我那一下畫錯，不只是畫布上出現了錯位。是她對我的信任、我對她身體的判斷、對我們剩下的時間 —— 錯得太過天真。我在那一瞬間很想抱住她，很想跪下來說一句對不起。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LmxvKgglO

對不起我學不會，對不起我沒早點拉你去睡覺，對不起我什麼都做不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sNhuQ39z

但我什麼都沒做。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wcJ0ewIz

我只是接過她重新調好的筆，把剩下的部分畫完。

她在我旁邊點頭指揮著，像一個老師在教一個不太聰明的學生。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gpAEowSCx

她笑著說我今天有進步。

還說如果明天不畫了，可能會退步。

然後又說：「所以還是要畫喔！」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f0Gqxdoa

她笑得很溫柔，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就坐在她身邊，一邊畫一邊忍著眼眶的酸。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jDfKkqKI

她還在。

所以我不能哭。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p0ppyMm2

她只要一轉頭看我，我就要笑。

這就是我，那一整天的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6ZyIvP5Yy

當畫筆開始穿過她的手，我第一次意識到，這幅畫我們終究畫不完。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Id1La4VX

但她想畫完。

所以我不能停，我還撐得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bmTpz1Ho

我還撐得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Vo7fGXAjP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mCdcJ7HG

今天是第十天，還是第十一天，我已經不記得了。

這些日子裡，唯一能讓我辨認出今天是什麼日子的，是畫布上多了一點什麼，還是少了一點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vFemrtv8

那天，我們只畫了一小段時間。她一邊畫一邊抬頭對我說：「今天好像有點累。」

我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心裡幾乎慌了一下。因為她從來不說「累」這個字。她總會說「畫不夠過癮」、「眼睛有點花」，但不會說「累」。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ivmLpu1c

她說「累」的那天，一定是非常累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03cxqdHo2

於是，我讓她先去洗澡。她點頭，很乖地進了浴室。

我沒跟過去，想著讓她一個人泡泡熱水，好好放鬆一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3S2LrcgAC

結果……過了一個小時後，她還沒出來。一開始的我還以為她睡著了。但……知惠子不是那種會在浴缸裡睡著的人。而且我知道，她可不會拿那些事開玩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j3BzECcw

我走到浴室門外，敲了敲門，裡面沒聲音。我心裡「咚」地一聲。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SRgAGCoT

我喊了她的名字：「知惠子？」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bAOhiZe8

沒有回應。

我沒再等，直接推開了門。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kUbqprub

熱氣還在。浴缸裡的水已經不再冒煙，但還算溫暖。

她就這樣坐在浴缸裡裡，雙臂抱著膝蓋，下巴靠著膝蓋的骨頭，整個人縮得像一尊被放錯位置的石像一般。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6icLeyC8W

她並沒有抬頭。於是我慢慢蹲下來，小聲問她：「你在做什麼？」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VVWCguCe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著我。

她的雙眼，是空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fQEs1KB0

不是那種失神，而是……完全沒有焦點。

她的瞳孔裡沒有我，沒有燈光，沒有水花的倒影。只有一片像是在死亡前面對的沉靜。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pkWlgKSH

「你知道自己坐在浴缸裡嗎？」我再問，她眨了眨眼。

「這裡……是浴室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edsCF8t6

她的聲音非常輕，幾乎像是嘴巴只是模仿著說話的樣子，沒有意識地連接。我感覺心跳往下沉了一層。就像溺水那種，肺部吸不進氣、整個人往下墜的那種「失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491Eolol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我試著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v14UHsrX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眼角泛起一陣劇烈的刺痛。我想衝過去抱她，想拉住她的手，想用力搖她的肩膀對她說：「你是知惠子啊！是我的知惠子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UBoLS4Zn

但我沒動，我真的什麼都沒做。

只是跪坐在她面前，隔著一層浴缸的水與蒸氣，試著不讓自己崩潰。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YBXLHkvJy

「那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最後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4VnJMKZu

她歪了歪頭，像一隻迷路的小貓，眼神在我臉上掃了一圈，最後，嘴唇動了一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wh74BcHo

「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zJMDr3EIx

那一瞬間，我聽見什麼碎掉的聲音。不是水聲，也不是玻璃 —— 是我自己。她什麼都忘了，但她還記得我，她甚至沒說「老師」，沒說「真木先生」，她記得我是「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Kzah1Mbl

我咬緊牙關，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慢慢地幫她把濕掉的頭髮撫開，額前的髮絲黏著她蒼白的臉，我一點一點替她撥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4nqYuhNyP

她仍舊呆坐著。

水裡浮著幾朵白色泡沫，那是我昨天給她買的浴鹽，是桔梗花的味道，她還笑著說，聞起來像初戀。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wrprTRkT

此刻，她什麼都記不得，卻還記得「秋」。

我並沒有為此感動，亦開心不起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yaXhtp20

我很害怕。

因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她連這個名字也忘了……我就真的，徹底失去她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MUQWHzXA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6H5EgDfc

我記得那天兩人沒畫多久，知惠子的手指抖得厲害，顏料的筆蓋怎麼也轉不開。她試了兩次，我就接過來，替她轉開。她沒有道謝。她只是看著那瓶顏料，喃喃說：「好像變得比較緩慢了呢。」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b71b3Lb1

我沒問她是什麼變慢了。因為我知道，她不是在說顏料。

因為她是在說自己。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8rl9ODUmM

我們的畫還沒完成，三野望的臉部細節還在處理中。時葉公仔的塗色也還差一層光影。我知道她還想撐下去。但我看得出來，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ZjIcPcRzZ

她坐在畫架前，一隻手撐著桌邊，另一隻手握著筆，像是全身的重量都靠那根筆在撐。那種畫面……讓我想起病房裡的人，在做他們人生最後一次的習慣性動作，像是在跟命運說：我還沒有放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OSqXRtZz

而我呢？

我坐在她身旁，看著她掙扎、微笑、裝作沒事，看著她記性越來越差、說話越來越慢、顏色經常選錯……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一遍一遍地浮現一句話：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m8m8qM4z

「你可不可以別再畫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Xm7XHn4P

不是我不支持她，不是我不想陪她畫到最後。

而是我看不下去了，真的看不下去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h7XUVdiJz

她明明連走路都要我攙著、洗澡得我為她刷身、醒來時要好幾分鐘才能找回自己的名字……可是她還在笑，還在說「畫這裡的影子要再深一點」、「秋你幫我把紫色調偏紅一點」……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4OV9w1YIM

她還在笑。

而我，真的快撐不住了……有好幾次，那句話已經到我喉嚨口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5QMp2g4fi

「你別畫了，好不好？」

「我拜託你休息一下。」

「我們可以放棄啊，真的沒關係的，沒人會怪你。」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vk4Hlnb8W

但我每次看她笑著轉過頭說：「秋，你的筆又歪了啦！」的時候，那句話就自動吞了回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NdzmMROZ

因為我知道，她比我還清楚：她知道自己在撐，也知道可能撐不到最後，可還是選擇要繼續畫。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0A5iu1rO3

那是她的選擇。

而我能做的，只是陪她一起畫下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t1L4PiMQ

哪怕她的線條越來越模糊，哪怕她的聲音有時聽不清楚，哪怕她已經不是完整的她。我也沒有資格阻止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9tyFT8i0L

但我心裡已經不是痛了。

是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u5N4lE3L

我在夜裡夢見過無數次：畫畫到一半她不見了、我一個人坐在畫室裡，望著那塊未完成的布，不知道下一筆該落在哪裡。她正在一點一點從世界上抹去，而我只能眼睜睜陪著。就這樣看著、等著、陪著她，走到最後一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FdbwYPvp

我什麼都不敢說。

只是牽起她幾乎透明的手，像昨天、像前天、像我們還沒認識之前那樣，她笑著回握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2qL33pjp5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她其實從頭到尾都知道我有話想說，她知道我快撐不住了，所以她才那麼努力地笑，才一次都沒問我：「秋，你還好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6Zryz2JF

因為她知道，我不會說實話，我從來都說不出口。

但她知道，所以她替我沉默。就像我一直陪著她畫，畫著她可能再也握不住的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EmSyhVzd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kDlth9LD

長夜漫漫。

床單已經皺了一整晚，翻了幾次身，還是睡不著。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ZaYM603c

外面的風停了，窗簾半掩著，月光就那樣沿著細縫灑進來，在棉被上落了一道長長的白痕，看起來像是誰在黑夜裡劃了一筆沒寫完的字。空氣乾得讓人喉嚨刺癢，心裡悶得像有什麼東西卡在那裡，不上不下，偏偏怎樣也咳不出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XGBlwy7G

知惠子早就睡了，躺在我身邊，呼吸規律得像一首太輕的歌。

看起來很安穩。但也正因為太安穩，我根本不敢相信她是真的還在。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ytxjGJrq6

腦子裡一直在轉，是那個夢。那個不知道重播多少遍的夢。

她坐在咖啡廳外的長椅上，遞來一杯黑咖啡，笑著問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2Ddz5dJfE

「秋，你幸福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LlsUNyqF

然後，畫面變空，聲音變靜。她從座位上消失，只剩一杯涼掉的咖啡和我自己。

一次又一次，總是如此，從沒改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IAtiHNs9

不是沒想過要跟自己說這只是潛意識的殘影，只是心理反應。但那種夢會痛，會冷，會讓人醒過來後握緊拳頭，指尖發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I5QEqThu

我受夠了，真的。

受夠了再醒來只剩她的體溫，卻沒有她的聲音。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UVivTJRz

我不想再睡了，也不敢再睡。只好披上外套走進廚房。沒開燈，摸著冰箱的邊緣拉開門，冷風直撲上臉。想倒杯冰水，讓身體感覺自己還活著，結果手一抖，杯子沒握穩，連帶裡頭的水整個滑脫，下一秒清脆的玻璃聲打破整個夜晚。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ik24MMDW

杯子碎了，冰水灑了一地，像是無聲攤開的一張地圖，冰涼地浸上我的腳踝。

碎片在冰箱殘餘的燈光下閃著光，四散的角度裡，有一小塊反光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4xDMvafFD

我湊近一點，低頭看。

那些玻璃碎片裡，映著我支離破碎的影子，眼神模糊，臉被割裂成幾十片不同的形狀，像根本不認得的人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HIs7Iai3P

我愣在那裡，動也沒動。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FpMuptpW

那一刻，我甚至不確定……

是我打碎了杯子，還是我自己早就碎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BVGpanpVB

蹲下來，一片一片把碎玻璃撿進紙巾。動作慢得不像在收拾垃圾，倒像是為破碎的自己舉辦了一場葬禮。指尖被劃破了一點，卻沒什麼感覺。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WLTUjqx0

手上還有濕意，但不知道是水，還是汗。

擦乾之後站起來，腦袋裡突然浮出一個想法 —— 想去看看那幅畫。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ou9UUS3M

不是為了懷念。不是想觸景傷情，只是心裡冒出一個非常荒謬的念頭：如果我不去看看的話，畫就會不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i8SFnyuY

腳自動轉向畫室。走廊的燈沒開，連地板的腳步聲都覺得太重。

畫室的門沒關，我輕輕推開，裡頭黑得像是永夜。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T2bIFtqC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bCSCvkFys

畫室裡靜得出奇，燈光一打開，空氣像也跟著停了下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LNtgHgci

光線落在木地板上，像層淡淡的灰霧。這裡的擺設沒有變，畫布還立在牆邊，顏料瓶、筆刷、調色盤還攤開著，昨天收工的痕跡都在，倒是桌上的東西變了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mk833vhLf

手提電腦收了起來，用電腦袋套好，疊在講義上；資料夾也被理得很整齊，邊角對齊，像準備交還給誰似的。甚至連那些她偶爾亂放的小便條紙，都不見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pun9keKi

這不像是在準備明天繼續畫畫。

這像是……在替生活做結尾。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NpYrhqAd

她不是今天才開始收拾的。這些，是她這幾天，一點一點清出來的。

我站在門口，沒有立刻往裡走。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PGxbGgLy

這房間裡有她的氣味，還有我跟她並肩坐在這裡畫畫的殘影。但今天，一切都太整齊了。乾淨得不像創作中的空間，反倒像是一個準備退場的人，留給別人的地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3H24NCFLw

我走進去，在畫布前停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kiCWTGpHk

這幅畫還沒完成。左上角那朵百合的花心還沒上色，望的眼神還缺一點光。我知道她本來打算明天補完的。她說要給這張「家庭合照」最後一筆收尾——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8hrliwevW

畫裡的三個人，我、她、還有望。望懷裡抱著那隻可愛的時葉公仔，眼睛笑成兩條線。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PU8UACr9

我們三個站得很近，像真的一起拍過照那樣。

她說過，只要我們願意相信，那就是一種存在。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0E9I6xkA6

我伸出手，指尖輕輕落在畫布上，沿著我那個人的側臉描了一下。輪廓不是她畫得最完美的一個，比例有點奇怪，下巴偏細，頭髮的線條也有些隨性。但我還是一眼就知道那是我。因為她畫我的時候，是用笑著的樣子畫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iWegDRfq

我坐下來，身體陷進木椅背裡。

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只是突然很想靜靜坐著。畫室裡有點冷。可能是開冷氣忘了關，也可能是我心裡太亂，根本不記得自己剛剛是不是打開了什麼。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4bPJtqsDX

目光在畫布與桌子之間游移。那支我們一直共用的筆還在。握筆處的橡膠已經磨得發亮，我還記得她說過「這一筆要一直陪我畫到最後」，然後又笑著補了一句：「不然它會寂寞。」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DLinRpWH

嘴角動了一下，沒笑出來。

視線再往旁邊移時，落在牆角。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vm6rXq2h

那裡……有一塊白布，遮住了牆的一部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heoSRk9wi

明明這麼顯眼，我卻一直沒注意到。自從暑假開始時，每天都在這裡畫畫、為她調顏料、跟她討論背景的構圖，竟然從來沒發現過。這塊布不是我們平常用的桌布，不屬於畫室的任何材料。它顯得突兀，又乾淨得過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c5sGi6cz

為什麼……會放在那裡？

想著想著，我不知不覺站起身，走過去。腳步慢得不像平常的我。像是拖著身體，走向某種預感裡的邊界。手伸出去，落在布的邊緣。布料摸起來有點硬，像是被曬過但沒洗軟的那種。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AOacRGMX

一瞬間，我想把手收回來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69FekBCI

心裡某個地方很清楚地對我說著：「別打開。」

但我還是輕輕往旁邊拉開了它。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LfpkEd5w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xEsCsaiy

白布落下的瞬間，我彷彿聽見什麼碎裂的聲音。

那面牆……是滿滿的便條紙。

148808758767f97b5c58fa14.80702726-177564.png

一張又一張，像片羽毛一樣貼得整齊。色彩並不豐富，大多是淡黃、粉紅或粉藍，最中央的那一張畫得歪歪斜斜，是一張……塗鴉。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YNNlWHuby

我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138514019067f97b78c35a26.80727666-177564.png

是她在高一時，開學後第一課就被我逮住畫圖的那一頁。我當時把她的筆記本拿走了，那時候的她露出一副「完蛋了」的表情。然後，我回到辦公室，沒有罵她，只是把那張撕下來，貼在了自己的電腦螢幕旁。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YZIfg6UF

後來，她畢業的時候，我還給了她。

我沒想到的是，她還把這頁留著。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9BpvRpVmp

現在，它被貼在牆的正中央，像一個起點。或是，像是整面牆的心臟。

我靠近一步，蹲下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YLNMok7G

牆上的便條紙分成兩部份：一部份是總結每個月做了什麼事，另一部份則是每一件事的詳細記錄。我吸了一口氣，開始閱讀牆上每一張的便條紙。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JgaD4mMLe

其中一張便條紙寫著：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gNktuVne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4Hmqafqh

【12月24日】
看上去，真木很喜歡我送給她的禮物呢。
這枝鋼筆的名字是「破曉」，就像我們的關係……
往新的一天，新的階段出發。:D

我指尖貼上那張紙，沒動。眼睛已經有些模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wvJPMRBTz

下一張：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yvNM4DAp

【1月1日】
真木，那天的雪景，很美麗。
即使我不在以後，也想守護你！ :)
「吶，雪花。無依無靠的心，搖擺不定」
「即使如此，我也想繼續守護你。」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WzokmNTq

然後是二月：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n8hra1Ia

【2月14日】
吃不到油封鴨啦！（哭）
不過…能與你一起看電影也不錯！
（還有送那位銀河旅人回家！）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cFSnsHqx
石川…她也挺溫柔呢。
真木，每個人都有過去，但現在，我們三個人可以當好友哦！
BFF Forever!
不過…真木還是我的！（獨佔宣言）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6hVA3lMe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9zo3n6TCM

我一張一張往下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eKu705a0r

每一張便條紙上，寫的不是什麼宏大的夢，而是……每一個她偷偷守護我們之間距離的時刻。

記錄著她怎麼讓我笑、怎麼安慰我、怎麼陪伴我，一起享受兩人的時光。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QySLeRDY

看著看著，我開始流淚。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H3x4Rs9ze

不是抽搐那種哭，而是靜靜的，眼眶不知從哪一刻開始溢水，然後一滴一滴落下，把筆跡暈開。

有一張紙上，那句「要你連我那份都記住，有點不好意思呢。」已經模糊成一片。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Mh9fo5Bi

我伸手想擦掉水痕，但手卻不自覺地發抖。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GOUOTYRa

往下看到七月：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CzS6NtS4

【7月21日】
真木，
我知道你其實很難過…
你一直裝作堅強…
對不起。
請讓我陪伴你，直到旅程的最後。
我愛你。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zZHO6CiC

再往下……是另一種字跡。

筆劃開始變得不穩，像是手指在發抖。但還是寫得很整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3WfFZkeWG

【圓夢清單：８月份】
旅程要完結了…
○ 與秋一起看煙火
○ 守護秋
我想與你一起再看煙火…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l1MpHtRa

指尖發冷。心跳慢了半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RnYlAHTY

我幾乎不敢再看下一張了。但視線還是停在最下方那幾張色調完全不同的便條紙上。那是她最後留下的話：

19955008367f97cb07c7f72.93346040-177564.png

【圓夢清單：9月份】
[ 活下去 ] ←重要！
才能與秋繼續相愛。

30192435367f97cbe137674.57160154-177564.png

秋，
謝謝你。
即使我不在，我也會化成星星守護你，讓你不會迷路。
我愛你。
知惠子
7/●●年

我再也站不住了。

手按著牆面，身體微微發抖。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gkkxaeh0

「不行……這樣不行……」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S95Oqkt4t

牙齒開始咬緊，喉嚨像被堵住，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手掌貼在那張寫著「我愛你」的便條紙上，掌心都濕了。那些字，被我活生生地淹沒。一瞬間，整個胸腔像是崩掉了一樣，我心中僅有的鎮定、克制和冷靜都崩塌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3CKGoDrFq

啪！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ZEGCFFllf

不知道是哪根神經，哪條理智線，在哪一瞬間……裂了。整個人跪坐在牆前，雙手撐著便條紙。那些貼得那麼整齊的紙片，此刻變成了把我釘死在原地的證據。證明她愛我、證明她努力過、證明她早就在做準備……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sD0maKwt

而我呢？

我什麼都沒做，甚至連一句「你是不是快不行了」都不敢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IWLvvBR3

「你這個……你這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f7C5V6zj

手撐著膝蓋，整個肩膀劇烈起伏，像有什麼洪水從裡頭衝出來，壓得我整個人呼吸困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Y4W7sjOGp

「知惠子……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就……」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4yPbsDMk8

聲音啞掉，喉嚨痛得像被刀割，但還是發出來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5aIHbfWji

「我還在啊……我還在你身邊啊啊啊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Iu0zAg2y

頭低下去，額頭幾乎撞在牆上，手掌撕扯著地毯。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mRTAoUda

「我還沒說夠啊……我還沒……還沒說夠……我愛你……」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nprVBW1P

聲音發抖，語句重複，眼淚一滴滴落在那張寫著「我愛你」的便條紙上，像是在把它印進我的血裡。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brEJIhZ7

「你為什麼要提前寫下這些……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什麼都知道對吧？你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對吧？那你為什麼還要笑……為什麼還要假裝沒事……為什麼還要每天對我說『明天再畫一點』……你根本……你根本一直都知道……」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XK1A0ZIn

手揪著胸口的位置，像想把痛抓出來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ndjRwmJ6

「我好恨自己……我什麼都做不了……我裝鎮定、裝沒事、裝堅強……結果根本什麼都撐不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aDOhVHboH

喉嚨已經沙啞，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但還是喊了出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ISdFNZL2

「我只會一直逃……一直逃……我看著你一天一天變得半透明，看著你忘記自己的名字，看著你洗澡時坐在浴缸裡一動不動……我都看到了！我明明……全部都看到了啊！可是我不敢承認……因為我承認了，就要承認你真的快要……」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ZEDRGk0wz

那個詞還是說不出口。

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wiiizNSJq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就……這樣就要走了……」

「我還沒說完啊……知惠子……我真的……我還沒說完……」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2WzE6BPTB

再也忍不住，整個人蹲下去，額頭抵著畫室的地板，淚水像斷了的水龍頭一樣，嘩啦啦地落下來，沾濕地毯、褲腳、便條紙。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NzuedmEW

想摔東西，卻連力氣都沒有。只剩下一句又一句破碎的低語：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GylQhpzR

「我愛你……」

「我好愛你……」

「我真的……撐不住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3xm2KpgyD

指尖捏住那張便條紙，卻發現怎麼也拿不穩，手指在發抖，整個身體都在顫。那些她為我寫下的各種願望，現在反過來，像是把我拆開來看的解剖刀。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0crwbn4D

她記下了我們走過的每一天，像是在溫柔地對過去道別；而我，卻連「這些日子會有盡頭」這件事都不敢去想。她早就接受了旅程會有終點，接受自己會一點一點透明，接受這段「活著的時間」只是一場緩慢的離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8URs2r6Bj

而我呢？

我只是把每一天的陪伴當作理所當然，把每一個「她還在」的瞬間當作永遠。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KjWotfb7

那些便條紙，每一張都比我還堅強。

我只能低著頭，顫著手，問自己一句話：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s1QZAB7ww

「你還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QoanhpRU

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

只能坐在這裡，看著她留下的字句，每一行都還有她的溫度……可那溫度正在消失，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fqLHCpW84

我一邊哭，一邊喊她的名字。

像是想把那些沒說出口的話，現在一口氣全喊出來……但已經太遲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L0H47Cdu

她還在。這個夜裡她還在我身邊。

可我就是等到現在，才讓自己承認：我根本沒準備好放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oPIt6LUM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bHDcYKYB

今天。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jkq9ullX

黃昏的風很溫柔，像是有什麼預感到了尾聲的輕手輕腳。

我提著兩袋東西回家，門一打開，就聽見她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SaBGEXUC

「秋，你是不是又買太多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RKFGmR5jy

她笑著走出來，還穿著那件因為我說很好看而被她反覆穿了好幾次的小熊公仔T恤。

髮尾有點亂，眼角還有點沒睡醒的樣子，但還是笑得很好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BalNV2h0

我也笑了，把袋子舉了起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hdVap91s

「今天沒煮，外賣解決。」我晃了晃另一袋。「還有一袋是給……課堂用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mb08UDhW

她湊近看了一眼，看到裡面厚厚一疊五顏六色的摺紙，眨了眨眼。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mBy3Ae4j

「欸？秋，你們英語課是要做摺紙展示嗎？」

「學生喜歡動手，總得找點有趣的活動嘛。」我點頭，還笑得很自然。

「那可要讓他們摺得漂亮一點呢！」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0CEP9A8e

她眨了眨眼，像是懷疑，但又懶得拆穿，只是聳了聳肩。我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她笑得很輕鬆，吃著晚餐的樣子還一邊碎唸味道沒有她煮的好，還搶走了我那塊炸雞說要作「品質檢查」（實際上是偷吃）。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mbRxLrp0

我看著她的時候，也笑了；但我也知道，但那不是開心的笑。

那是……我已經知道自己對她撒謊了，但還是選擇裝笑的那種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zPdC39yGZ

因為那些摺紙，根本不是為了什麼英語課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GAs1hrvs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i4e5rIEXL

夜深了。

知惠子早早就睡了，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只是在關燈前輕聲說了句：「秋，晚安。」

我點頭，裝作如常地回答：「晚安。」

為她蓋好被子，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輪廓在暗光中柔和得不像人間，幾乎已經不是「睡著」，而是「離開」。我伸出手，輕輕停在她額前，像平時那樣——但這次，我多停了幾秒，然後才摸了摸她的髮。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j9IAQLxk

走出房間，沒有回頭。

畫室的門沒關，像是等著我。

桌腳的膠袋還在，裡面是我今天帶回來的摺紙：紅的、藍的、黃的、金色的，一層一層疊得整整齊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6Ll9MLNV4

坐下後，我打開袋口，取出第一疊紙。

深呼吸。

開始摺。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bvIia1Vq

然而，第一隻紙鶴卻摺失敗了：邊摺邊抖，紙角對不齊，線條歪斜，根本不像什麼鶴。重來。

第二張撕破了。第三張太厚，折不動。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6yTe6DiD

指尖開始泛紅，被紙劃開了幾道小口子。沒擦，沒停，只是低頭繼續摺。眼眶發熱，喉嚨緊緊的，像卡著一整片沒能吞下去的夜晚。淚沒有大聲落下，只是靜靜地滑落，滴在紙面上，讓幾隻鶴變得有點皺。手還是動著。動作機械，指節發麻，腦子卻一刻沒停。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7j0DgXgFW

眼前的紙鶴，一隻疊著一隻，

腦海裡，卻也一幕接著一幕。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X7JULJXqN

「那一天，她戰戰兢兢地來到教員室，我把手帕和筆記本還給她，她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第一次與她看煙花，穿著浴衣的她真的很美，是世上穿浴衣最好看的人。」
「握著她送給我的鋼筆，為她以法文寫下『我會盡全力守護你的笑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J94wyFQ2

一張紙，承載著一段記憶。

每摺一次，像在抓住每一個不想放手的昨天。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UQXmuWDX

「即使她知道我有秘密，但總會守在我身旁，等待我主動開口。」
「即使她看見我在逃避，她也會以自己的方法帶領我，鼓勵我面對。」
「畢業禮的那一晚，即使她很累也不願睡，只是希望我能夠觸得到她的溫暖，聽到她的心跳。」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OfDGOy1E

摺不完的紙鶴，也摺不完的回憶。

已經不記得摺到第幾隻了，只感覺到視線一片模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LPVjob28

嘴巴緊緊咬著下唇，拼命地不讓聲音跑出來。肩膀在抖，像被誰一下一下推著往深處走。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rvLNzi3F

千紙鶴。

有人說過，只要摺滿一千隻紙鶴，就能實現一個願望。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NJJa2Zhh

我不知道這個傳說從哪裡來的。大概是戰爭年代吧？小孩生病、大人求生……總之就是某種，在什麼都做不到的時候，還想做點什麼的儀式。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TJ1YOnvz

以前的我，從來沒相信過這種故事，因為我覺得這種東西不過是騙小孩的。世界沒那麼溫柔，命運也沒那麼輕易改變。但現在……當我真的面對「什麼都做不到」的時候，我才明白，那些傳說從來都不是拿來相信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9w1VkH7yM

它只是讓你在深夜裡，能夠有個理由不讓自己崩潰。

所以我拿出那些摺紙，摺出一隻又一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31foRB7X4

不求願望實現。

只是……我真的不知道，除了摺這些以外，還有什麼能做。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SH3l7ICW

現在的我，不敢回去房間，不敢看她的臉。

怕是一看，她就會真的不在了，所以只好坐在這裡一直摺。摺到指尖都紅了，摺到手掌都麻了，摺到我自己都分不清紙張的顏色。只剩下她的聲音，一點一滴，在回憶裡重播。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YNGeMoWV

「秋，說你喜歡我嘛！」
「秋，我愛你！」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fBUWiIy2

摺著摺著，突然，身後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雙手已經從背後緊緊抱住了我。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CgaAXVEC

力道不重，卻抱得緊。我反射性地回過頭，看見知惠子站在身後，穿著那件小熊睡衣，腳下什麼都沒穿，臉頰微紅，像是剛哭過又忍住的樣子。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0cJ9HTg7

但她的眼神，卻是這段日子裡最清醒。

我慌了一下，連忙想站起來。她卻在那一瞬間收緊了手臂，把我抱得更牢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vGQdHN0Y

「你……怎麼起來了？」我擠出一個笑容，試圖輕鬆地帶過去。

「知惠子……還早嘛，我睡不著，摺一下紙鶴。沒事的，等你再睡一下，我馬上來陪你。」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vzL3MEUe

她沒說話，只是把臉湊近我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950472625680539cf32d563.91800336-177564.png

「秋。不要再摺了，好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oNZSMOcQ

我垂下眼，把剛摺完的那隻紙鶴放到一旁。那鶴的翅膀完全不對稱，還有摺痕被眼淚暈開，整張紙軟掉了。指腹感到一陣刺痛，我知道那是剛才又紙劃破了手指。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LBwvRlbK

「沒關係……我真的沒事。我只是……只是睡不著而已。再多摺幾隻就好。」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GNeE4lu0N

知惠子沒回答，而是繞到我面前，跪坐下來，用雙手捧著我的臉，額頭靠上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bnE7FEt1

「你總是那麼溫柔，連崩潰都要選在我睡著之後，裝沒事還要裝得那麼好，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這樣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KHYSuhVYo

她的眼睛紅得更嚴重。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ZbMHThSI

「我並不是什麼需要你一個人撐著保護到最後的人……我是那個……應該跟你一起面對痛苦，一起撐下去的戀人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31v2V3ukA

我的唇角動了一下，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她的手掌在發熱，掌心濕透，不知道是我的淚還是她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23n75YcHc

「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想留下來……可我不能啊，秋！我不能留下來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Pe6bTCZL

她整個人突然就撲進我懷裡，把臉埋進我胸口裡。

我終於崩潰了。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eVkrS3eE

紙鶴從手中掉落在地，一點聲音也沒有，卻像壓垮我的最後一片羽毛。我抱住她，眼淚像決堤一般傾瀉出來，整個人像洩氣的紙袋一樣摺了下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kM7vw1jn

「我以為我已經接受了，真的……」我的聲音啞得不像話，每一個字都像磨出來的一樣。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1jaQdqoJ

「我以為我能陪你走到最後，我以為我已經夠堅強了。可是看到那面牆，那些你為我寫的東西，那些你做過的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gSRAckOb

話還沒說完，喉頭已疼得難受。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a78jqJeg

「我才知道……我根本什麼都沒接受，根本沒準備好。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沒有你的日子要怎麼過……」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GSokDiTO

她沒說話，只是一直抱著我。

那種沉默是熟悉的，但今天，它不再像安慰，而像殘酷的等待。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IllWZYZG

「秋……我也以為我準備好了。我以為我把每一件事都記下來，安排好，陪你走完，笑著說『再見』……就代表我能面對結束了。但看到你一個人在這裡摺紙鶴……我才發現，我只是把活下去的痛苦丟給你……我只是逃避而已……」

「我說我接受了，其實是騙人……我沒有，我根本沒接受，只是選擇躲起來……我只是不想看見你為我哭的樣子。可是你還是哭了啊……你還是，一個人哭了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kJTJUHlu

我抱著她，額頭貼在她的髮旋，哭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什麼都看不見，只剩下她的體溫和我自己的心跳聲。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9KmQezxP

「對不起……我真的愛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每天都笑著陪你，是因為我不想你難過……但我真的很想說……我不要你走……我真的不要你走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Yrp26J6g

她一邊哭，一邊接著說下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tHxiG6E1u

「秋，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你總是白天那麼堅強，晚上卻一個人撐著不讓我發現。你這樣……真的讓我，比離開還痛。」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l8ckORlB

「對不起……秋……」

「知惠子……對不起……」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f4jjWucw

＊＊＊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DC3f2FxD

在之後，哭了多久，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整個畫室安靜得不像深夜，像是一種「我們被整個世界單獨留下來」的沉靜。她就坐在我面前，眼睛還紅著，但笑了。

是那種很輕、很溫柔的笑。像在告訴我：你哭也沒關係，我會陪你。我看著她，眼淚已經流乾，但胸口還是酸的。像剛剛被打穿過，空了一個洞。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DOqDk4QH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臉頰。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tpJRa74L7

「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IvuKekRd

我抬起眼，她的手在顫，但還是溫柔地撫著我的臉。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Ln5UXjkz

「如果你還想摺的話……那我們，就一起摺吧。」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RLEuG3jr5

我怔住了一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沒有逼我，只是這樣坐下，把那疊摺紙抽了一份出來。動作還是有點慢，紙角抖了一下，幾次摺不準，最後笑著說：「欸，秋！這隻鶴比我的臉還歪耶！」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0oxjXYxr

我吸了吸鼻子，也低頭重新拿了一張。

我們就這樣坐著，什麼話也沒說，慢慢摺，慢慢疊。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TWaPgNZi

桌面很快就放不下了。鶴一隻隻擠在一起，彼此的翅膀卡住了角。知惠子輕手輕腳地把它們撥開一點，還開玩笑地對我說：「我們……要不要幫牠們排隊？就不定，還可以吃上歡樂家的拉麵呢！」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7fk1t87jJ

我嗯了一聲，把自己幾隻摺得特別爛的藏在後面。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rvKadrWyx

她靠在我肩上，笑得像做壞事的小孩。

我轉頭看她，心裡某一塊仍在發抖，但此刻卻只是想抱緊她。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9Ul14Bzu

「我們能摺多少隻呢？」。

「不知道。但……只要還有紙，我就想摺下去。」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996kJA5sH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握住我的手。

後來我們乾脆席地而坐，整個畫室的地板都鋪滿了紙鶴。有如一片花海，靜靜地展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XX6CStaN

顏色繽紛，摺法笨拙，大小不一。

有些翅膀短了，有些尾巴歪了，有幾隻還被淚水濕過，捲了角。

但那就是我們摺的，真的屬於我們的。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gqoeWpCK

知惠子最後靠在我肩上睡著了。呼吸很淺，但還在。

我沒動，只是繼續摺著，聽著她的呼吸聲，讓自己相信：這一夜，還沒完。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XY9eRqmn

直到窗外開始泛白，我們才停下。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3f3BW47P

太陽升起時，畫室的地板上，躺著一整片摺好的紙鶴。

紙鶴都沒有真正地飛起來，但它們承載住兩人的願望，陪著我們飛越了那面牆，飛過了這一夜。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x1B9fkE9

208958504067f979d8704856.24840635-177564.png

剩餘時間：31日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ntVhQlWn

關於知惠子的便條牆，其實有原整的版本（每一張便條的詳細）

＞＞點擊這裡可以觀看全部便條紙＜＜

希望大家也能一起感受知惠子的愛，也感謝看到這裡的你。

21079407706803ca2384dfb6.92006136-177564.png

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PArVFUX5

ns216.73.216.160da2

49. We have all the time in the world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