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問妖卷》 - 【第兩百二十七回、傷勢】

【第兩百二十七回、傷勢】

Oct 18, 2024

13 分鐘

　　原本在化神谷屍堆中與群妖玩耍的芊涵，在妖王踢飛劍尊時就察覺不對，可她心中膽怯，腳步極慢，這才從化神谷爬了回來，她沒搞明白什麼情況，為何白家小子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為何聶芳抱頭痛哭，為何王神色凝重，討厭的劍尊又怎麼黏在石壁上？

　　芊涵默默走到白雲賀身旁，她低頭看著已無氣息的屍身，她從劍中察覺到有生的氣息，但她全部的注意都被血肉給吸引了。想吃。好餓。感覺很美味。是有修為的肉體。

　　但她的想法被一道冷冽的視線打斷了，她猛然看去，是王，她從那雙凝寒的金眸中讀出正確的意思：不想魂飛魄散，就閉嘴。

　　這個閉嘴，有兩種意思。她難得的聰慧。

　　之後，聶成華吼到沙啞無聲，哭到淚乾無力，他在楊茉的攙扶下，隨著隅卯來到石壁前，隅卯將璃光給扒了下來，站得直挺挺的，斷劍也緊緊攥在手中。

　　聶成華氣不打一處來，踉踉蹌蹌地上前拽住璃光的衣襟，原本想破口大罵，卻發現喉嚨乾澀發疼，只能作罷，氣勢也委靡下去。

　　他鬆開了璃光，但低頭垂肩至半途時，他掄起拳頭打在璃光的左臉上，璃光只是稍稍偏頭，並未有其他動作。聶成華緊咬著牙，眉目間卻毫無狠戾，更多的是無奈與哀愁，他啞著聲音道：「璃光，你最好記得自己幹了什麼。」

　　雖說下手的是璃光，但聶成華心裡怪罪的是自己。他以為璃光離得還算遠不可能過來，而且自己就在旁邊，雖然璃光和藏玉偶爾會移動，但璃光不曾離開石壁一丈距離，可他分明知道一雙劍尊近日很暴躁，尤其是璃光，他為何還讓璃光待在外頭呢？他為何不看著白雲賀呢？為何沒拒絕白雲賀呢？

　　是他沒保護好朋友，是他的錯。這化神谷任何生物死物的行為，他有全部的責任。

　　聶成華悲從中來，不願再看璃光。他對妖王說：「隅卯，我寫封信，你替我送去逸仙閬苑。先把璃光扔到石洞裡。」

　　隅卯頷首。說是用扔的那便是用扔的，他還順便把入口給堵上了。

　　自打來了化神谷，就只有雙仙給他投信，不過這四載下來，他也就收過那兩回信，外頭的事兒全是白雲賀告訴他的。

　　聶成華回到屋內，楊茉替他研墨。聶成華左手握著右手，緩緩的一筆一畫，將方才發生的事鉅細靡遺。他寫著寫著，淚又默默流了出來。

　　好不容易寫完，聶成華渾身脫力，直接向後躺在地上，他偏頭看向另一人，道：「楊茉，拿去給隅卯吧。還有，你替我照顧一下雲賀……」

　　楊茉點頭，輕手將魚雁揀起，確認墨字乾後，才小心翼翼將其摺好，然後裝入信封。臨門前他又看了眼聶成華，想著還是少些打擾，便默默離開了。

　　楊茉走後，聶成華抬臂覆眼，雙唇緊抿，懊悔不已。

　　隅卯接過信札，只說了句「本座去去就回」，隨後凌空遠去。

　　楊茉來到白雲賀那兒，他無視一直待在旁邊的芊涵，也不著急在山裡的風情與司堯，他知道定是出了大事，所以讓倆徒弟乖乖待在山裡，暫時不要回來。他蹲下身，開始檢查傷勢，看起來是完整的，實際上筋骨斷的斷，皮肉散的散。由傷口判斷，僅有五劍，卻是招招狠戾，致殘致死。

　　左肩斷了，切面格外齊整，估計輕輕一拉便能扯下整條手臂。右肘見骨，骨上有深且長的裂痕。這兩劍的走向，便是左肩至右腰，右肘至左腰，所以腹上的交叉處最為嚴重，內臟無一倖免，破的破、流的流。

　　還有一劍在前頸至胸，錯了，是胸至前頸。楊茉仔細察看，想來這是接著第二劍由下向上的，左鎖骨前端被劈開，喉上的傷口竟是全身最淺之處，想來當初是要劈臉的，估計是及時躲開了，所以面上並無傷痕。

　　剩下兩劍不在上身，而是交會於下腹，延伸至兩大腿、膝蓋上，看來也是由下而上的，腿骨都被劈斷了，只剩後面皮肉還相連，意外的是，居然正巧避過了男根。

　　檢查完了傷勢，楊茉起身，低頭不動也不語。他知璃光劍尊所持不過斷劍一把，卻能造成勝過神兵利器的傷勢，若換作完好的刀劍，白家宗主沒準撐不過第二劍，雖說不管扛了幾劍，皆是死路一條。

　　可眼下他很為難。先不說他的體型不及白家宗主，重點是這一觸即散的慘狀，實在難以移動。

　　芊涵似乎察覺了楊茉的窘迫，躡手躡腳湊了過去，道：「楊茉，你搬不動吧？」

　　楊茉瞅了過去：「妳若對這人下手或下嘴，聶芳也救不了妳。」

　　芊涵一個發顫，故作理直氣壯：「用不著你說，方才王警告過我了，我才不會碰！」

　　楊茉沒答話，他想了想，既然不好移動，那便就地安置吧。他進屋取了衾裯，又讓芊涵拆牆作板，戰戰兢兢地將白雲賀挪至上頭，雖說這樣就能移動，但這身眼下就如一攤爛豆腐，震動能減少是最好的。

　　他繼續讓芊涵拆屋，就在原地用被子搭了個帳子。

　　楊茉取來針線，先將內臟放回腹中，姑且封了口，其他傷口並未處理，只做了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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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面，隅卯就算速度再快，到逸仙閬苑也消些功夫，不過他到了悟九山後略感為難，他若硬闖，怕是會搞得兩敗俱傷。

　　那要如何喊雙仙出來呢？

　　哦，聶芳說過，進屋前要先敲門！但這兒沒有門，只有禁制。

　　所以他抬起手，扔了顆火球過去，果不其然砸到了禁制，發出劇烈的震盪。

　　不出一會兒，兩道銳利的靈氣朝他劈來，他抬手輕鬆化解，才見兩身藍袍御劍而來。

　　當藍逸塵和藍逸情看清進犯者竟是妖王時，居然停在空中不肯出來。隅卯翻了個白眼，索性高舉書札晃啊晃，他也不知對面二人能不能瞧見，總之結果一樣就好。

　　等藍氏雙仙終於肯出來後，隅卯驀然落地，他聽得二人「嘖」了一聲才跟著下來。

　　雙仙臉色極差，並未收劍，藍逸塵率先開口：「尊駕有何貴幹？」

　　他倆厭煩歸厭煩，但也心知肚明，妖王會來，定是化神谷出事了。

　　隅卯沒打算吊胃口，遞出尺素，道：「姓白的被璃光劍尊殺了，詳情見帖。」

　　一陣沉默，雙仙的臉色更差了，但添磚加瓦的是驚懼。藍逸情劈手奪過，匆匆取出，二人凝神，閱字字泣血。

　　良久，隅卯知道雙仙早就看完了，便開口：「本座話說在前，任何傢伙敢動聶芳，便是與本座為敵。」

　　藍逸塵面色凝重，抬首問：「尊駕何若如此？」

　　「本座，守信而已。」隅卯先答後問：「爾等意欲何如？」

　　藍逸情雙手微微發顫，他緊咬下唇，直至滲血，藍逸塵見之，搭手於他，這才讓他停下。

　　藍逸情忽地洩氣，垂面道：「逸塵，走一趟化神谷。」

　　藍逸塵點頭：「好。」

　　見他倆有了決定，隅卯便道：「那本座先回去了。可有話要帶？」

　　藍逸情這才猛然抬面，道：「尊駕！勞煩告訴阿芳，那不是他的錯。」

　　這是謊話。

　　隅卯微微挑眉，然後凌空而去。

　　待妖王走後，藍逸情渾身脫力，重重跪坐於地，唯獨手中雁書緊攥。

　　藍逸塵嚇了一大跳，連忙跪下攬住親弟，他不住安撫：「沒事，沒事的，我會護好那孩子的。」

　　等隅卯回到化神谷，沒管那莫名其妙的帳子，徑直要進屋找聶芳，芊涵卻躡手躡腳地跳過來說聶芳睡著了。

　　隅卯登時也變得躡手躡腳的。

　　剛好從屋裡出來的楊茉見到他倆像個小賊，不禁感到疑惑，分明兩妖本來走路就沒聲沒響的。

　　另一方面，雙仙派了信到雲門，還附上了聶成華書札的副本。他們雖知雲中君無法管這事，但有告知義務，畢竟白雲賀沒辦法回報了。

　　託付探子後，雙仙匆匆趕往崑崙山，卻停在了山門。

　　二身於門牆之上，放眼死寂的風家舊址，藍逸情淺淺一嘆，吐出深重之語：「這地方，還得死多少人？」

　　藍逸塵憤憤道：「崑崙山，化神谷，詛咒之地，過去的孽，至今不休。」

　　藍逸情又重重嘆了口氣，這才拋劍御之。

　　他倆再臨化神谷，卻聽聞阿芳睡下了，他倆也沒打擾，來到帳邊尋楊茉，可他倆一見白雲賀慘狀，便難掩悲憤之情。

　　楊茉見雙仙來了，便出了小帳，給他倆騰出空間。雙仙意會，入帳察看。

　　藍逸情跪在屍體旁，他伸手卻不敢碰，發顫著收回了。

　　楊茉平靜的聲音從他倆背後傳來，楊茉一邊告知傷勢，雙仙的目光便隨之移動。所言分毫不差。

　　畢後靜默良久，藍逸情緩緩起身，慎重向楊茉作揖，藍逸塵亦同。

　　楊茉無甚反應，只是問：「要喊聶芳嗎？」

　　藍逸情滿面鬱色，道：「那孩子，是不是很自責？」

　　楊茉點頭。

　　藍逸情的眉間更添幾分惆悵，他道：「可否一見劍尊？」

　　楊茉答道：「得問聶芳。」

　　藍逸情沉默片刻，終是嘆道：「好吧，有勞楊先生。」

　　楊茉瞭然，朝聶成華的屋子行去。

　　隅卯和芊涵就守在屋外，芊涵雖然忌憚雙仙，目光卻也隨著妖王死死鎖在那兩道仙姿上。

　　楊茉進了屋，發現藏玉劍尊乖乖坐在地上，他無甚在意，逕自朝床鋪走去，搖晃起酣睡之人，呼喚其名。

　　聶成華堪堪轉醒，楊茉見他睜眼，便道：「雙仙來了。」

　　聶成華靜止一瞬，猛然一顫，瞪大雙目坐起身，急匆匆就要下床，卻身子一軟，被楊茉接住。楊茉道：「不著急。」

　　話是這麼說，可聶成華還是急，卻也只能在楊茉的攙扶下起身。

　　一出房門，見自家倆師兄待在他不知何時冒出的帳子邊，想到其中便是白雲賀，一下又著急起來，楊茉只得半攙扶半拖拽，將人領了過去。

　　待兩身步止，師兄弟三人好久不見，聶成華擺脫了楊茉的攙扶，說的第一句話也只是一聲「對不起」。

　　雙仙見小輩神色枯槁，雙目泛紅，一身憔悴，心中滿是疼惜，藍逸情將託妖王轉交的那句，自己說了一遍：「阿芳，不是你的錯。」

　　誰知時隔數年再相見，竟是如此情景。

　　聶成華並不領情，激動反駁：「怎麼不是我的錯？就是我的錯！我明知劍尊的情況，卻還任由璃光在外，我也沒看住雲賀，是我沒保護好他！」

　　藍逸情瞥了眼帳子，道：「那雲賀的神魂，你可保護好了？」

　　聶成華一頓，氣勢霎消，反而變得懦懦，道：「應當……不是應當，定然保護好了，就在破雲劍中，沒受化神谷鬼氣半點汙染。」

　　「嗯，我方才看過了，做得很好。」藍逸情盡力表現出平靜，出了這麼大事兒，他們絕不能徒添阿芳的慌亂。

　　聶成華垂下眼簾，哽咽問道：「大師兄、二師兄，現在我該怎麼辦？雲賀讓我煉化他，讓我一定要救活他，雖然我不知該怎麼做，但我一定會成功的。只是、只是不知該花多久時間，我該怎麼給天下人交代？又該怎麼給雲中君交代……」

　　藍逸情雙唇緊抿，雖不是難以啟齒，卻是有口難言。藍逸塵便接話道：「阿芳，你與雲中君有約在前，當煉化劍尊在先，外面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我看誰有那個膽子來打擾你。」

　　這時隅卯走了過來，道：「本座說過，對聶芳下手，便是與本座為敵。」

　　聶成華有些驚訝地看向妖王，心頭有些暖暖的，卻又被更大的愧疚掩埋，他道：「大師兄、二師兄，我求求你們告訴我，你們會怎麼做？還有白家……」

　　藍逸塵道：「此事定不會讓百家知曉，可畢竟雲賀得留在這兒，必須知會白家，也消白家打掩護，只要白家肯接受事實，以宗主閉關之類的藉口掩蓋真相倒也不難，只是能拖多久也不好說，但眼下走一步算一步吧。」

　　聶成華滿臉疚色，他顫抖著聲音，又問：「那，唐言軒呢？」

　　藍逸塵啞然片刻，隨後道：「聽聞他二人有書信往來，自當告知唐家，說與不說，便交由唐蝶語決定了。咱們藍家也好，金家也罷，就是陸家都得知會，還有陌桑。」

　　聽得白陌桑的名兒，聶成華肩頭猛一顫，他差點兒忘了，還有當鵲橋的白陌桑，一想到早些時候與白雲賀的笑談，他又悲從中來，悔恨不已。

　　咱們藍家，他才不配那個咱們。

　　相顧無言，雙仙該離開了。

　　藍逸情總算開口：「阿芳，很多事要處理，劍尊不瞧了，我們該走了。你可以嗎？」

　　聶成華愣愣，他不知那句「可以嗎」是指什麼，但不論如何，他都沒有不可以的選項，他只能答道：「我可以的。大師兄、二師兄，抱歉，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傻小子。」藍逸情語帶無奈和疼惜，他的目光喚來了楊茉，他便對其道：「楊先生，阿芳多勞您照顧了。」

　　楊茉道：「一定。」

　　聶成華心一緊、唇一抿，更覺羞愧，他還是頭一回聽自家二師兄對人說「您」，能讓他倆師兄恭敬的對象，都不是人。

　　待雙仙離去，聶成華碎步至帳前，還未將之掀開，先聽得楊茉道：「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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