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小說｜R18】春天破滅的月亮（下） - 第十二章浪漫無法釋懷

１

面對著一堵白牆坐著，被鐐銬起的雙手放在桌面上。

我專心地聽著耳機中，沙沙的電訊干擾下微弱的男聲。

『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還是你會怕我──』

身後的門很微小傳來「吭噔」一聲，我迅速地轉回頭。

看見來人，我抿起唇微笑示意。

「你笑起來還是這麼難看。」男人冷淡地說，歷經風霜的低沉聲音像是燒乾了的烈酒，刺激且難以入喉。

他端著一杯熱咖啡，我能看見他手中的紙杯正冒著騰騰熱氣，略嫌冰冷的空氣中，同時飄盪著一股溫暖的咖啡香。

男人面無表情，緩緩地踱步走到我的面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吱──」鐵椅刮著地板，發出一震刺耳的噪音。

他似乎有些不耐，「這椅子是該換了。」

「哦，怎麼是你。」我接過他放在桌上的咖啡，一邊揉了揉發疼的耳朵，輕輕一笑，「我說過，不是蕭警官的話，我什麼也不會透露。」

他看著我，皺起眉，將報紙遞給我。

我歪著頭笑著看他，心裡明白他這表情的意思，畢竟合作這麼多年了──

他是覺得我的這個玩笑既沒意義又無趣。

「哦？」我識趣地不再說廢話，瞥向報紙，上頭斗大的頭條引起我的興趣，「符源通行動了，是嗎？」

『驚傳殺人惡魔設置多枚炸彈，臺北車站緊急封鎖中。』

「呵。」我哼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殺人惡魔，倒是一語雙關。」

「林恆熙。」他木著一張臉，雙手抱著胸，「我還是不明白，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思？」

我愣了一下，抬起眸看他。

心中明白他在指什麼。

他擔心計畫有變，而這個變因是誰，不言而喻。

「沒什麼意思。」我笑著回應，「你在擔心什麼？」

他抿起唇，看著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沒有。」

「你是在擔心……」我將下巴輕輕抵在撐起的雙手上，用溫和至極的眼神看著他，「計畫會失敗，是嗎？」

「當初我們合作時，談好的條件就是你不能過問我想對蕭志堃做什麼。」

他沉默地盯著我，並不說話。

「哦？」我微笑，「你現在是不是有點……焦慮？」

「……沒有。」他瞪了我一眼，又心不在焉的低下頭讀報紙。

「焦慮的時候不要否認會比較好唷，隊長。」

我把玩著手指，繼續淡淡的笑。

「你的呼吸明顯變得比平時急促，面部肌肉緊繃，吞嚥唾液的動作頻繁，口乾舌燥，這是一種人處於焦慮狀態下會有的明顯體徵。」

「即便你受過專業的訓練，可以控制一些身體上的小動作，但是，生理機制是很難隱瞞的。」

「也許……你的焦慮來源於我們的計畫能否完全成功。」我溫柔地低聲訴說，「這點我明白，對於一件事物期待放得越大，就越容易產生這種失重的焦慮感，但我必須說明，人只會焦慮於他們無法掌控的事物。」

「就像不懂天象的古人，在看見日蝕或是月蝕時會感到驚慌，從而焦慮於信仰的天神是否降災於世；但懂得天象運作的現代人，便會知道，這不過是一種正常的天象。」

他嘴角一抽，我想他聽明白我的話外之意。

「我們可以掌控一切。」

「這個計畫的成功與否，都跟我現在對蕭志堃做的事無關，這點我們已經達成過共識，我也跟你分析過，不論蕭志堃最後選擇怎麼做，或做什麼，我們的計畫都會成功，你仍舊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所以你並不需要焦慮，隊長。」

黃志誠臉色一僵，我直盯著他，默不作聲，等待我想要的結果。

接著他很快就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對我用這一套沒用，林醫生。」

我早有預料，微微一笑，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感覺溫暖的液體自喉嚨流淌自胸腔，舒服得很。

「是嗎？那真是可惜。」

而事實是……往往『這一套』很奏效。

果不其然，他慢慢放鬆下來，儘管他仍舊有些在意，我看得出來。

「沙沙──」

耳機裡又傳來一陣訊號不穩定的聲音。

我放下咖啡杯，抬起視線看他用手撐著下巴，用鼻子呼了一大口氣，兩隻手指捏著報紙翻動。

偵訊室悄然無聲。

『沙──沙沙──阿堃，這只是我的猜想，你說的那個組織，我猜可能是我認識的那個……』

無線耳機裡傳來男人壓抑著憤怒且無奈的聲音。

接著我聽見一道很明顯且沉重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段時間，才終於有了聲音。

『……叔叔跟我提過，紅合會有在跟政府合作。」

我輕聲地笑，跟黃志誠對上視線，「這不是武聯幫的那孩子嗎？」

「真沒想到，蕭志堃竟然認識武聯幫的人。」用食指輕撫著雙唇，我微笑道。

他擰起眉，「這就是我現在來找你的原因，他的出現似乎不在我們的計畫內。」

我輕笑，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你多慮了，這只是過程，並不影響結果。」

他抬起眸看我，一臉陰沉，像是計畫失敗的話，他便會生吞活剝我一樣。

這表情我很熟悉，十五年前，第一次見面，他也是這樣沉著一張臉看我。

而這次，我報以專業且友善的微笑。

「最好不要有變卦，我們已經放手一搏了。」他咧著嘴角，狠狠地對我吐出這句話。

「當然，我不會傻到讓大家功虧一簣的。」我瞇起眼微笑，「十五年了，你還不了解我嗎？」

我撇過視線，盯著他身後那片漆得粗糙的白牆，「不管有誰介入，最後，蕭志堃的選擇，只會剩下兩個，這已經是個死胡同了。」

空氣一片靜默，他不再說話，我自然也不會再去回應他。

很忽然的，望著那片白牆，我忽然想起沈月的臉。

是因為這一片空白的牆，讓我想起那時候皎潔的月亮嗎？

十八歲的我抬起頭看著他，他看我手拿著手槍，愣愣地低頭對著我說。

「對，你不是小孩子了，阿熙。」

十八歲的我，心中在想的到底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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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我沒想到的是，昨天那個被我嚇哭的小孩又回來了。

沈月出門後，我改側躺在地毯上發呆，沒一會兒就感覺有點冷，就裹著毯子，走到房間的窗戶邊，躺在窗臺曬太陽。

本坐在窗臺上，懶洋洋地就要睡著，眼角餘光瞥到昨晚那個哭鼻子的小孩。

我睜開眼，再仔細確認，那孩子兩隻手握著拳頭，看起來又驚又怕的，遲疑著腳步走進前院。

！

我馬上就注意到他，畢竟這孩子是我逃出這裡的希望啊！

於是我急忙出聲叫住他，「欸！」我透過防盜欄看見他，大聲喊著，「小鬼！」

他被我嚇得身子一抖，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只敢站得離我遠遠的，縮著身子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然後嘴裡一邊喃喃著，「鬼……有鬼……」

「靠！怕三小，我不是鬼啦！你快過來！」我看見他這副孬種樣，火都要冒上來了。

「我是被綁架來的，被綁架，懂嗎？」

他依舊畏畏縮縮的看著我，抖著嘴唇無助地說，「可是……你沒有被綁起來……」

「呼……」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擺出我活到十八歲以來最和善的笑容，「我當然是被綁來的，不然你說，為什麼我昨天不出去揍你們這群小屁孩，對吧？」

「呃──」他看起來要被我嚇哭了，右腳向後，一副準備轉身就跑的架勢。

「等等！你別走！」看到他要離開，我有些著急，「我真的是人啦！你看我有腳啊！靠北！」

一邊說著，我將自己的腳抬起來給他看，但是穿著西裝褲讓我有點吃力。

他怯弱地看著我抬起的腳，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害怕，但好像有些相信我了。

「……那你有看見嗎？」他小聲地囁嚅著。

「……什麼？」我把腳放回去，靠著窗臺恢復平衡，皺起眉問他，「看見什麼？」

「我的小圓……」

「啥？」我撓著頭，「我不知道什麼是小圓，但是小朋友，你先去幫我報警好嗎？你看起來是住這附近對吧？我……」

「你，你先給我小圓，我才幫你報警！」原本膽小的孩子忽然挺起腰來，向我提出要求，他一副不找到東西誓不罷休的模樣。

雖然樣子還是扭扭捏捏，但他還是盡可能的挺起了胸膛。

我急得頭髮都要白了，老子被綁架關在這裡，這個臭小鬼他媽的一直說些我聽不懂的東西，怕不是個神經病。

「鬼他媽知道你那個小圓是個什麼鬼東西？」我齜牙咧嘴，「你要是不給老子報警，我他媽不只不會還你那個叫小圓的鬼東西，還他媽吃了你」

他又被我嚇了一跳，擠著臉吸著鼻子，轉身就想跑。

「欸，別走啊！」見他一副真的要逃走的樣子，我更急了，「你他媽不是要小圓嗎？他在我這裡，我跟你說，我現在被一個殺手綁在這裡，你要是現在逃走，我就會死在這裡，然後──」

他緩緩轉過頭來淚眼婆娑的看我，我咳了一聲清了下喉嚨，接著說，「你就拿不到你的小圓了。」

他再次轉回身，一副害怕的樣子盯著我。

「所以。」我撇了下嘴，無奈的問，「那個小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不會有小孩笨到去把一顆石頭當寶貝，還幫他取名吧……

那個小男孩吞了下口水，我感覺他很緊張，「石頭。」他小聲地說。

我愣了下，「呃……石頭？」

「對。」他點點頭，「就是昨天丟到裡面的石頭。」

靠，在這糾結了老半天，他還真的就只是為了那一顆石頭？

只要一想到我可能是靠一顆灰色小石頭獲救的，我的心情就不怎麼美好。

算了，先別想這些，至少我猜得沒錯，這顆小石頭對於這孩子來說是重要的東西，所以他真的折返回來找我了。

我對於該怎麼處置這顆石頭還沒太多想法，將那顆石頭放在我的胯下，現在那個石頭……還卡在我的內褲縫裡。

現在……只要我把石頭交給這給小鬼，請他幫我報警，我就可以獲救……對吧？

但……我望著那個孩子燦爛陽光下髒兮兮的臉發愣，回想著沈月的問話。

當時……沈月皺著眉檢查我的傷口，低聲詢問，「今天……家裡真的沒有人來過嗎？」

我脖子一縮，再聯想到之前，他曾經無比冷酷的將刀子擦過我的喉嚨，死掐著我，對我說，我做什麼，他都會知道……

明明陽光炙熱，我卻被嚇得手腳冰冷。

下意識地嚥了下口水，我摸了摸已經結痂，甚至痂也快脫落的傷口。

但是，如果現在我不把握這個機會，要等到什麼時候……？

下定決心，我決定把握住這個機會。

因為那孩子還不夠高，所以我直接從褲頭裡掏出那顆石頭。

我很仔細地看著它，它只是一顆很小的鵝卵石。

不可能吧……

沈月不會知道的。

更何況，就算沈月知道我放一顆石頭在褲頭，又能代表什麼？

只是更堅定我是一個白痴的想法而已吧？

那個小鬼看我掏出他心愛的那顆小石頭，眼睛都看直了，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進我的窗口，抓上防盜欄。

我朝他伸出手，他雙手準備捧著他那顆珍愛的石頭，髒兮兮的小手掌，乾裂枯瘦的攤開。

就在我準備給他石頭的那一刻，我兀自將停在半空中的石頭撈了回來。

小男孩本來滿是光芒的神情瞬間驚愕而黯淡了下來。

「我會給你小圓。」我靜靜地說，「但是你先不要報警。」

「你得幫我做一件事情。」我抿緊唇，開始運轉著腦袋。

現在報警風險太大，沈月有辦法藏匿偽裝成一個肉販，那就表示這個組織是有能力幫他的，至少，能給沈月安置一個假身分，那就表示，這個組織是有滲透到政府機關的能力。

我曾經偷看到沈月的身分證，雖然他只露出了一下，就查覺到我探究的目光，而讓我不敢再繼續觀望。

但是……沈月是有一張名字為「王月」的身分證的。

而且他不只一張身分證，在他其它上鎖的抽屜裡，我看到了各種形形色色的身分證件……

沈月背後的組織，是有這個能力，可以給予他多重身分的。

也就是說，如果我報警了，在出警前，沈月會不會收到通報，趕回來家裡，還是個未知數。

至少，我暫時不能冒這個風險，我需要先探聽更多關於沈月組織的情報，知道他們到底掌握了多少的警政能力。

但可以肯定，組織至少不是完全滲透，因為沈月還是需要有身分證，來掩人耳目，偽裝成公民身分。

或者，先確保我的人身安全，等到我能安全逃走，再去報警，讓大家知道失蹤的林恆熙已經被找到，這樣，我還能暫時被保護在公眾目光之下。

而我掌握著沈月的殺人祕密，至少可以有了一些談判的資本。

沒錯。

只要有一點無法逃脫沈月的可能性存在，我就不能安心。

因為……我能感覺到沈月……如果我逃走被他捉住，好像會發生什麼很可怕的事情。

想到這，我就忽然感到一陣惡寒。

深吸一口氣，我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

至少我知道一件事情，我要先想辦法從這裡逃出去。

可是有什麼辦法……

想到這，我深吸一口氣，緊握著石頭。

「欸，小鬼。」

想通一切後，我叫了下那孩子。

他抬頭愣愣地看我，淚水跟鼻水還掛在臉上，看上去挺傻的。

我開始有點擔心把希望寄託在這個孩子身上是不是有點風險。

但沒辦法，我別無選擇。

我思索片刻，沉吟道，「這裡是彰化的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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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

他聽見我的問話，愣愣的說，「大月鎮。」

原來這裡是隔壁鎮，那也還好。

「你知不知道菁誠高中？」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石頭。

他扁著嘴，委屈地說，「知道，在隔壁鎮，坐公車要四十分鐘。」

我點點頭，輕聲跟他說，「你等我一下。」

我轉身走進房間，找出放在床頭櫃旁落灰的書包，這段時間，我的書包一直放在那裡，沈月一下都沒動過，除了收走我的手機以外。

那麼，我的錢包裡，應該還會有錢才對。

我顫抖著手，從書包裡找出我的錢包，掏出僅存的三百塊和學生證。

緊捏著手中的東西，我快步走到窗戶邊，將三百塊、學生證跟石頭一起放在那小孩的手上。

「我想拜託你，去菁誠高中三年Ａ班找一個叫做陳萱怡的女孩。」我吞了下口水，我想，家人是指望不了，至少，萱怡可以吧。

我的家人要是知道我不想先報警，一定無法理解我為什麼這麼做，反而會叫一堆警察過來，這樣，不只我會無法脫身，他們也會遇到危險……

畢竟，政府可能有組織的人手。

我得先想辦法逃出去再說。

但是，比起拜託家人，我總覺得，也許陳萱怡會更能理解我的決定。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就是沒辦法信任我的家人。

也許是因為……

我突然回想起曾經的那些失落，但……我搖搖頭，試圖將那些不好的情緒從腦海中趕走。

現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時候。

「你找到她之後，跟她說，林恆熙需要妳的幫助，你帶著她來找我，可以嗎？」

「如果她不相信你，就拿我的學生證給她看。」

「你帶著她越快來找我越好，但是，每天下午三點之前過來，超過三點之後，離這裡越遠越好，然後不要在星期三的時候接近這裡，知道嗎？」

應該是小孩的直覺，也或許是我沉重的神色，讓他似乎察覺到真的有那麼一點危險。

他接過錢跟石頭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他雙手緊握著拳放在懷中，有些錯愕地看著我。

「別怕，你只要照我說的話做，不會有事情的。」我盡量表現鎮定，雖然的聲音也在發抖，「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他顫抖著嘴唇，小心翼翼的說。

「蕭……蕭志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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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錢跟石頭交給小孩後，我繼續裝做沒事，坐回地毯上，翻閱著小說，等待著沈月回家。

這一切都很順利，也很平靜。

平靜到讓我覺得，也許，那個小孩不是真實的吧。

「啪」開門聲。

我抬起頭，是沈月又回來了。

他的臉色依舊陰沉，一道涓涓血流自頭頂向下流，半張臉全是正在乾涸的血塊，左眼都因為被血黏住而睜不開。

我驚愕地看著他，他的神情本來像是想殺了誰一樣的凶狠，與我對上視線那瞬間，我忽然又感受到一股刺骨的殺意，下意識地，我向後退了幾步。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害怕，盡力想放鬆自己的臉部表情，一邊想試圖擦拭自己臉上的血，但卻擦不乾淨。

此刻他像是一個小孩，顯得有些慌亂，他的毛衣上全是血，反而將臉上頭上都黏滿了血印。

像是放棄，他面無表情地停下動作。

「這不是我的血。」他跟我解釋，語調放得很輕。

為什麼要跟我解釋，我又沒擔心你。

我垂著眸，抿著唇，對他點了點頭。

「今晚吃披薩好嗎？」他向我伸出手，想撫摸我的頭。

我身子一抖，但我不想反抗他，所以還是任由他摸上。

感受到冰涼的指尖摸上我頭頂的同時，一股很重的血腥氣也隨之撲鼻而來。

他溫柔的動作，反而讓我有點不安。

沈月表現得跟我越來越親暱了。

這樣會讓我感覺很奇怪。

不只是那一晚的親吻。

睡覺的時候，他休息的時候，總是會找理由貼近我。

有的時候，我會感覺，我好像開始漸漸習慣沈月親密的接觸。

一開始會覺得跟他依偎在一起很奇怪，但是我發現沈月的身子其實跟他冰冷的手腳不一樣，暖得出奇，靠在他懷裡其實也蠻舒服的。

畢竟春寒料峭，即使開始回暖，天氣還是挺陰晴不定的，突然變冷的夜晚，他的懷抱其實也挺好入眠的。

「沾上了。」他停下撫摸著我的頭的動作，忽然輕聲地說。

我當然知道沾上血了，這個殺人魔剛幹了一票滿身是血，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來摸我，不沾上才怪。

我無奈回嘴，「那你別摸我行嗎……」

這不是我找死，我發現回幾句嘴不會惹惱沈月，反而他會顯得很開心，他對我的包容比我想像的還要多……

至少，不像是對待人質的行為。

他讓我碰槍，這行為本身就很反常。

沈月緩緩地向我湊過來，他的臉很白淨漂亮，像白陶瓷一樣蘊含著溫潤的光，原本應該是這樣，但臉上沾滿的血違和地攪混了這份美感，卻也巧妙地增添一些詭譎的神祕。

我不敢看他，低下頭來。

隨著他靠近我的臉，我嗅到的血腥味也跟著越來越重。

我只聽見他低聲地笑，囈語著像是在念著古老的蠱惑人心的咒語：

「不行。」

我才意識到，他是在回應我剛剛說的話。

此刻他輕聲的呢喃，帶著那麼一點寵溺，我忽然有些怕了。

我幾乎是屏著呼吸，沒能回應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回應什麼。

他的手仍停在我的頭上，看我沒什麼反應，就再揉揉我的頭髮，起身走出了房門。

我愣愣地蹲坐在地毯上，聽著浴室傳來的洗漱聲，摸了摸我的頭頂。

頭髮沾上了一點血，空氣中還殘留著剛剛沈月停留著的血腥味。

不知道是誰的血，沾到了我的身上。

我恍神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要去清洗。

站在廚房的流理臺上，我不斷清洗著自己的雙手，指甲縫裡的血卻怎麼也摳不出來。

我顫抖著雙手在水流裡試圖將藏在指甲縫裡的血清洗乾淨。

但是洗不乾淨。

真的洗不乾淨。

怎麼會這樣。

浴室裡的水聲很快就停止了。

他打開了門，走出浴室。

我渾然不覺，繼續低著頭洗手。

沈月整個人貼到我的背上，我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在我的脖頸邊，溼漉漉的髮梢滴著水，將我右肩邊上的毛衣沁溼了一大片。

我意識到他的下巴抵著我的肩膀，雙手撐在我身側的檯面上，親密的靠著我。

身子一僵，我愣住了，但我卻不討厭他的親暱。

此時我忽然意識到這陣子我在逃避的情緒是什麼，他對我的情感又是什麼。

任由他靠著，空氣中迴盪著水龍頭不斷地流著水的聲音，跟我們彼此的呼吸聲。

還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圍繞著我們，跟沐浴過後的檀木香。

他沒有說話，呼吸放得很輕，像是在珍惜著這個時刻。

我沒有推開他。

沈月親密地貼著我，鼻尖跟嘴唇摩擦過我的脖頸，他的身子是熱的，唇也是熱的。

盯著我的雙手，我恍然初醒。

一種莫名的罪惡感湧上我的心頭。

是不是我下意識的覺得他髒。

不，他是殺人魔，他當然髒了。

我在心裡這麼否認。

「洗什麼？」他溫柔地問我，可能因為冷，聲音還帶著點鼻音，聽起來像是在對我撒嬌似的。

……

我最終停下洗手的動作，關上了水，「沒什麼。」

我這麼回答。

然後我輕輕推開他，「你靠太近了。」

刻意忽略此刻他眼中略帶的失落，我背對他說著，「我要去洗澡了。」

沈月的身體其實很溫暖，真的很溫暖。

……比起擁抱過我的每一個人，都還要來得溫暖。

不，應該這麼說。

有人擁抱過我嗎？

此時面對他時那種矛盾的情感讓我有點錯愕。

沈月就像是一捧罌粟，很冰，很冷，很毒，很危險。

可是，在罪惡與陰毒的背後，他的脆弱，他的溫柔，有時會讓我感到莫名其妙，卻又讓我沉溺，讓我忘記──

他是個殺人魔，他奪走過很多人的生命，他也曾經想奪走過我的生命。

我無法忽視我的感受。

這是真的。

有一瞬間，因為沈月偶爾的溫柔，會讓我會忘記想逃跑的事情。

這是不對的。

我必須堅定我自己的立場才行。

我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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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

等我洗漱完，就是開飯的時候了。

「吃飯吧。」

今天我們的晚餐不在餐桌進行，而是改到客廳。

桌子上擺著一盒披薩跟旁邊的炸物套餐、兩罐可樂，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垃圾食物……！

「……喜歡？」他看著我，表情放鬆挑起一邊的眉毛。

跟他住久了，我竟然開始看得懂他的表情了。

他不是在因為挑到我喜歡吃的東西開心吧……？

應該……不是吧……

沈月打開包裝，抽出塑膠手套，接著抬起眸看我。

我愣了一下，手向他伸了出來，他搓開塑膠手套幫我戴上，動作溫柔細膩，像是把我的手當成什麼珍貴的藝術品一樣在對待著。

他的手冰冰涼涼的，觸碰到我的手時，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了，吃飯吧。」他的語氣柔和，我觀察著他的視線停留的地方，他盯著我的手，目光很冷靜，但我總覺得剛剛我聽見的溫柔，好像不是錯覺。

「呃，謝謝。」我連忙收回手，順勢遠離他一些。

他低垂著眉，沒有什麼反應，幫我戴好手套之後，站起身打開放著ＤＶＤ的櫃子，轉過頭問我。

「挑一部喜歡的。」

「呃。」我看了一眼平靜的沈月，再看了一眼琳瑯滿目的ＤＶＤ櫃。

他的手停在《不能說的祕密》上。

我有些暗笑，沈月該不會想跟我看這部電影吧？

「沒有喜歡的？」他挑起眉。

「有……」我假裝遲疑了一下，「不能說的祕密嗎？」

「……剛拿到。」

「哦，那挺棒的。」

「有看過了？」他背對著我，翻找著櫃子中的ＤＶＤ。

「嗯，我之前跟……」我想起跟萱怡還有那群朋友一起去看過這部電影，猶豫了一陣，還是覺得不說出他們的名字會比較好，「呃……跟朋友一起看過。」

「嗯。」他沒有特別的反應，淡淡地回應我。

他放好ＤＶＤ後，坐到我的身邊，熟練地戴上手套，拿起一片披薩，遞到我的面前。

我驚喜地發現披薩口味是海鮮總匯！

接過披薩咬了一口，我心滿意足地蜷著腿坐在沙發上。

沈月是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海鮮總匯的？

我想到這，轉過頭看了眼沈月。

他吃飯的時候動作很優雅，慢條斯理，連吃披薩的時候也是。

正好他張開嘴，嫣紅的舌頭勾住餅皮，緩緩地送進嘴裡。

我有點看呆了，他轉過頭來，一副我在看什麼的表情。

我抿起唇給了他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收起雙腿，又默默地遠離了沈月一些，趕緊轉回頭看電影。

接下來的時間很祥和很平靜，我們坐在一起看著電影。

沒過一陣子，他放下了食物，似乎是吃飽了。

可能是嫌電影無聊，他瞇起眼，打了呵欠，默默地將頭靠在我的頭上。

可能是意識到我想慢慢遠離他，他伸出手，強硬的扣住我的手臂。

我只好坐在原地，任由他靠著。

感受著他傳遞來的溫度，我放慢了自己的呼吸，一邊有些心不在焉地盯著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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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杰倫飾演的葉湘倫正在尋找失蹤的路小雨，為此來到她的家。

敲響門鈴，一個垂垂老矣的婦女皺著眉打開門。

……

『她為什麼不來上課啊？』

『早就退學啦，不讀啦！她氣喘發作在休息，不要來找她啦！』

『沒有、那……』

說完，婦女逕自進了房門，留下葉湘倫不知所措地在原地。

葉湘倫觀望著那棟破舊的民宅，似乎想再見小雨一面，最後還是在猶豫中騎上腳踏車走了。

「你相信穿越時空嗎？」

正沉浸在電影中的我被他突然的話語打斷，轉過頭看著他。

「……什麼意思？」

他給了我一個不想再說第二次的視線。

「哦……沒有啊……」我意識到他的意思，悻悻然地回答他，「不太可能會有吧。」

沈月盯著螢幕若有所思，我也繼續看著，已經播到了葉湘倫在畢業表演時從講臺上跳下來，追著突然出現的路小雨跑出禮堂。

他們在禮堂外相擁著，在臺北灰藍色天空的映照之下，兩個人各懷著心事，卻仍選擇在還能相擁時擁抱彼此。

「如果可以穿越時空的話，你會想回到什麼時候？」

沈月淡淡地開口。

我轉過頭看他，淡然自若地微笑，「如果可以的話……」

我想回到看見你捅人的那個晚上，然後不會走過那個廢棄工地，我會選擇搭上公車回家，之後離你的肉攤越遠越好。

我在心中默默腹誹，他突然轉過頭來看我，把我嚇得手中的披薩差點掉了下來。

「咳，我的話──」我穩了穩心神，「我想回到小時候。」

他上下看了我一圈，眼神裡藏著我看不懂的情緒，「多小？」

其實小時候的事情我記不太清楚了。

我總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個完整的童年，這一直是我心中的遺憾。

「……八歲以前吧。」

我嘟噥著，「以前的事情，我記不太清楚了，要是能回到小時候再過一次童年好像也不錯。」

他瞳孔微征，接著很快又恢復沉穩的模樣，快得讓我以為是我的錯覺。

「嗯。」他平淡地回應，一口拿起盤中吃剩的披薩吞了進去。

「那……你呢？」我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他，「你有想回到什麼時候嗎？」

他鼓起一邊的臉頰咀嚼，轉過頭來看我，困惑的表情，我一時之間有些想發笑。

「跟你一樣。」他吞下口中的披薩，轉過頭拎起可樂灌了好大一口。

跟我一樣？

想回到小時候？

我看著他，不禁開始思考，沈月的小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還是說，沈月其實原本也是個正常的孩子，是在什麼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成為殺手的嗎？

我猛地回想起壁櫃裡的不知名毒品跟他手臂上青紫的針孔痕跡。

……

心中一驚，但我知道現在不能夠開口說出這件事情。

誰知道，沈月有可能會不開心我問及他的往事吧。

我們彼此都不說話。

他放下可樂，又默默地枕回我的肩膀。

通常情況下，我都會等一陣子就找藉口掙脫。

但這次，我讓他靠了很久很久。

透過毛衣傳來他的體溫，很溫暖。

因為他的依靠，我再次被提醒，沈月的有血有肉，他的溫暖跟溫柔，還有他的寂寞。

我明白我的內心正在動搖。

可待在沈月的身邊，我總是膽顫心驚，我必須堅定逃脫的立場──

我放下手中的披薩。

「吃飽了？」他慢悠悠地開口。

「……嗯。」

沈月迅速地起身，一隻手抓起桌上一疊紙巾，另一隻手捏起我的下巴，替我溫柔地擦拭嘴角。

我嗅著沈月手腕上清甜的沉木香味。

螢幕裡，葉湘倫坐在桌子前，用著快斷水的立可白，試圖跟二十年前的小雨溝通。

他焦急地用立可白點出一個「愛」。

可二十年前，死在這張桌子上的小雨，早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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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

吃完披薩，我望了眼牆上的時鐘，發現不過七點。

我之前都不太吃晚餐，或是九點以後才會吃晚餐的。

自從跟沈月住在一起之後，我發現我的作息都變好了。

沈月這個人呢，跟個農夫似的，作息正常得不得了，早出早歸，早睡早起，比公雞都還要準時。

也可能是因為我之前還是考生，都讀完書才吃晚餐，吃晚餐都過了十點，過後還要挑夜燈到午夜才休息。

之前還不習慣這種「健康」的生活，但我感覺自己好像逐漸在適應了。

這裡沒手機沒訊號，電視不能看，只有一堆ＤＶＤ，連開網路也只會聽伍佰的歌，啥都沒有，什麼都沒法做，因為這樣我好像能體會到老人被關在養老院的感覺。

我跟這群老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沒辦法自由自在地走到庭院去曬太陽，而他們可以。

癟起嘴，我抱著胸看著一片漆黑的電視螢幕發呆。

「在看什麼？還想看電影嗎？」

沈月一邊收拾著ＤＶＤ櫃一邊問。

他不是背對著我嗎，難不成他背後有長眼睛？還是他是用屁眼看到的啊？

我皺起眉，在心裡腹誹，「沒有，我沒在看什麼。」

「我發現你很喜歡看著空氣發呆。」他這麼說著，語氣帶著笑。

聞言，我對著正好背對我的沈月皺起鼻子。

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來你認為我是個白痴。

「我只是覺得有點無聊。」我無奈地說。

正當我以為沈月會隨口問我想要看書還是看電影時，他說出了一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話。

……

「想不想出去？」他轉回頭輕聲問我。

？

！

我以為是我幻聽了，愣愣地抱著膝蓋抬頭看他。

他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ＤＶＤ走了過來，伸出手順了順我的頭髮，語氣溫柔，比起以往的他，顯得有耐心很多，「我是問你，想不想出去逛夜市？」

「啊？」我試探性地裝傻，「你說什麼啊？」

「不想去就算了。」他收回視線，轉身回去繼續整理ＤＶＤ櫃。

我趕緊回道：「去去去，怎麼不去，我最喜歡逛夜市了！」

我明白沈月這個人說一不二，要是不趕快答應，他就真的不會帶我出去了。

……可是……夜市？

我思索著，這裡是我住的隔壁鎮，這個小鎮的夜市……

嗯，應該還是有的。

但……為什麼這麼突然？

他轉回頭，仍然面無表情，但放鬆的眉頭昭示著他的好心情。

「明天再帶你去，好嗎？」

我忙不迭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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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時間，我們一起肩並肩舒服的靠著床頭讀書，他認真翻閱著《潛水鐘與蝴蝶》，我則是讀著《哈利波特》。

我聽著紙頁刷刷翻動的聲音，細細地讀著手中的小說。

過了好一陣子，他翻書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我抬頭看他，發現他正看著我，手向衣領裡伸，順勢掏出那條銀色的項鍊。

那一條銀項鍊很漂亮，細細的，掛在黑色毛衣上，非常的顯眼。

他纖細的手指勾起項鍊，動作優雅的捏起掛在兩串鑰匙旁邊，那個紅色的圓片拼拼。

我疑惑的看著那片紅色的拼拼，他看向我微笑，「知道這是什麼嗎？」

「呃……拼拼？」

那個拼拼看起來蠻破舊的，邊角都被磨平了，上面的烤漆圖案都變得髒兮兮而且模糊不清，但依稀看的出來，上面原本印著一隻暴龍的樣子。

這個拼拼，讓我想起，小時候的我，好像曾經也有過一個很珍惜的拼拼。

雖然最後弄丟了。

但是那時還很愛我的爸媽，重新買了一個鋼鐵機器人給我，所以對於弄丟拼拼這件事情，我也就沒有這麼難過了。

他輕笑，沒有正面回應我的問題，而是反問我，「你喜歡恐龍嗎？」

「嗯。」想起還不錯的童年回憶，我笑著應聲，「小時候挺喜歡的，那時候還想著，動物園應該會有恐龍吧，所以一直想去動物園。」

在小的時候，爸媽曾經帶我到動物園去玩過，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會有恐龍。

但我那時候，為什麼我會有想看恐龍這種想法呢？

「……去過動物園了？」他挑起眉。

我笑了下，「有啊，木柵動物園，某個暑假爸媽帶我去的。」

本來還想多講些，但是看著沈月不太好看的臉色，我漸漸沉默了。

「……你怎麼了？」我疑惑地問。

他搖搖頭，一把將書闔上，沉默的抬起頭望向窗外，像是在觀察著什麼。

「有隻老鼠。」

我也跟著往窗外看，但是根本什麼都沒有看見。

哪來的老鼠？

「算了，睡吧……」他收回視線，也一把拿起我手上的書，隨手丟到床頭櫃上，就在他送給我的小槍旁邊。

接著他起身唰的一下，把窗簾拉了下來，將燈關了起來。

我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地躺下拉起棉被蓋好。

他躺回床上，鑽進棉被裡，在黑暗之中，默默的伸出手臂抱住我。

我只是身子稍微一僵，但是並沒有過多的抗拒。

在睡覺的時候，沈月總是會主動把我攬在懷裡，雖然我有時會半夜醒來，然後默默離開他，但卻總是會在清醒時發現我又被他抱在懷中。

最讓我恐懼的不是，我已經慢慢習慣這件事情。

而是他最近看著我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寵溺。

寵溺到讓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地步。

睜開眼睛，我全無睡意，不禁想著……

如果我逃走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隔天醒來，沈月難得沒有比我早起床。

我睜開眼睛時，他正撐著手臂觀察我，眼神裡藏著點溫柔。

像是要化成水一樣的溫柔，溫柔到我內心深處開始有些發寒。

要是我真的逃跑成功了，沈月會怎麼樣呢？

或是，我……逃跑失敗了呢……

但多想這些似乎沒什麼用，我是不可能在這邊待上一輩子的。

沈月跟我道早安之後，就起身洗漱，出門去了。

我本來以為這又是一個被綁架的平靜日子，也許晚上會出去逛個夜市，之類的。

直到我一如往常坐在窗邊翻書時，聽見前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個心急如焚、滿頭大汗的少女出現在前院時，我竟然比我想像中的感到震驚和感動。

我沒想過那個孩子會這麼快就找到萱怡。

「阿熙！」萱怡穿著制服，滿臉是汗，還微微喘著氣，一邊跑進前院，焦急地喊著我的名字，「你在哪裡？阿熙？」

跟在她身後的是那個開心的孩子，此刻他滿臉髒兮兮的，跟在陳萱怡的身後，還帶著一個我沒見過，看起來有點嬌悍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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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浪漫無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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