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珀諾瓦之泉》（奇幻耽美） - 第三章：06 聯誼

　　瑪塔哈里在聯誼傍晚已經整理好儀容，勉強湊出一套整潔得體的服裝，其他部分都沒有刻意打扮，但他優越的身形和外貌著上正裝之後看上去正氣凜然、英姿出眾，少了平常的一點少年匪氣，更貼近了山上的審美。

　　木谷耶看著現在的他，心裡的躁動的不安逐漸壯大。這樣的人擺在人群裡面，任誰都會捨不得移開目光。

　　瑪塔哈里出門前想和木谷耶打一聲招呼，結果看到木谷耶抱著雙膝坐在床角、呼吸急促。瑪塔哈里緊張地問：「怎麼了？」

　　木谷耶扶著胸口、輕輕靠在瑪塔哈里臂上，說：「不知道，突然很不舒服。」

　　瑪塔哈里立刻擁抱住他，這是他看過木谷耶發作數次後養成的習慣，因為木谷耶說過只要聞到他身上的氣味就會沒那麼痛苦。木谷耶放鬆地躺在他懷裡，儘管他知道自己身體裡的毒素沒有發作，他不舒服單純是沒有安全感。為了不讓瑪塔哈里懷疑，他刻意加重了呼吸聲、模仿著毒發的狀態。

　　瑪塔哈里問：「需要幫你叫醫生嗎？」

　　木谷耶輕輕搖頭，說：「不用，先這樣就好⋯⋯」

　　瑪塔哈里說：「但是我等一下要出門⋯⋯」

　　木谷耶抖了一下翅膀，然後它們慢慢垂了下來，「能不能再一下？再陪我久一點⋯⋯」他輕輕抓住瑪塔哈里的衣料，深怕他就直接離開。

　　他不想要瑪塔哈里現在就離開，不想要他去什麼聯誼。

　　瑪塔哈里是真心擔憂他的狀況，將木谷耶的臉捧起來看、確認他意識是否正常。瑪塔哈里盯著他的眼睛看了數秒，表情從擔心轉為憤怒。「騙我很好玩嗎？」

　　「什麼？」木谷耶嚇了一跳，瞳孔驟縮。他一下子就被瑪塔哈里推開倒在床上。

　　瑪塔哈里見過許多次木谷耶毒症發作的樣子，他知道那時候木谷耶會是什麼樣的狀態——眼神迷離、全身盜汗，四肢無法控制地突發痙攣、顫抖，容易覺得冷而靠近人來得到體溫。

　　每一次瑪塔哈里只要知道都會陪伴在他身邊，但他看得出來這次木谷耶並不像往常一樣有那些反應，他捧起木谷耶臉頰時，他看得出這時的木谷耶眼神很清醒、脈搏正常。

　　「你覺得我是傻子嗎？我真是白痴才會浪費時間在你身上。」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我不懂為什麼要靠欺騙別人來得到關心。」

　　「你還真的是一點都不在乎那些擔心你的人怎麼想，如果你選擇用這種方式踐踏我的善意，那你這個人根本不值得別人對你好。」

　　瑪塔哈里說完重話就走出房門離開了，留下被罵得反應不過來的木谷耶。

　　「你等一下⋯⋯」木谷耶來不及將瑪塔哈里叫回。

　　——為什麼要靠欺騙別人來得到關心。

　　——你還真的是一點都不在乎那些擔心你的人怎麼想。

　　——你這個人根本不值得別人對你好。

　　木谷耶再抬頭，連瑪塔哈里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他確實動了不該動的念頭、做了不該做的事，被罵也是合情合理，他利用了瑪塔哈里的善良得寸進尺，貪圖他不應擁有的，因為他擁有的太少了。他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撫養他的貝倫王關係疏離、轉為仇人，唯一的好友圖內索沒辦法觸碰到他內心最脆弱、最不安的部分。只有瑪塔哈里，只有他像一塊拼圖一樣將心上缺角的地方填補上去、修復他的傷痕，於是木谷耶就像抓住浮木一樣難以放開、不擇手段。

　　怎麼會錯得這麼離譜，木谷耶相當懊惱自責，他總是過分想著自己而傷害身邊親近的人。

　　真正的愛應該是希望對方幸福，他還沒學會要怎麼去愛人。木谷耶整夜躲在棉被裡、逃避所有光線，體會只有獨自一人的黑暗。

　　這樣的夜晚太長了。

　　木谷耶還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但他知道現在想要挽回瑪塔哈里、想要做出彌補、想要改變⋯⋯他喜歡和瑪塔哈里一起睡覺、吃飯、打獵、騎馬，喜歡跟隨他的腳步直至遙遠的荒地，喜歡守在他附近拉弓戰鬥，喜歡他送的耳飾、髮圈，喜歡他幫自己爭取來的武器⋯⋯

　　甚至喜歡上被流放的遭遇、喜歡上待在極地的生活。

　　總是犯下相同的錯，木谷耶對自己也感到失望。他的隱瞞、他的口是心非、他的逃避，全都在導向一個結果：變成孤伶伶一個人。存在的意義難道就只剩痛苦，並且害得別人也痛苦嗎？

　　木谷耶之前讓圖內索失望，但他知道和圖內索有多年感情羈絆、情誼深厚，圖內索會願意聽他解釋和道歉；對瑪塔哈里就不同了，從陌生到親近只經過幾個月，若是不作為恐怕又要變回陌生。

　　木谷耶有預感，如果不跨出一步努力把握，他就再也沒辦法追上瑪塔哈里、再也沒有機會表白真心。

　　要怎麼說？要怎麼做？木谷耶還茫然著。瑪塔哈里說出的話就像刀一樣反覆刺著他的胸口、將還在跳動的心臟剁成碎肉，一塊一塊分裂都不知從何拾起。

　　會不會就這麼放棄比較好？他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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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塔哈里依照邀請卡上給予的資訊前往聯誼。聯誼在學校的廳堂舉辦，許多人都盛裝出席。

　　他現在心情也很不好，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衝動就和木谷耶講了這麼多氣話。瑪塔哈里也反省自己是不是將話說過頭了，但他想到那時是真的擔心木谷耶的身體狀況，又覺得自己被耍了。為什麼？他不能理解木谷耶在想什麼，不能理解裝病的舉動有什麼目的。

　　而且，木谷耶明明就說過不喜歡自己，那這麼多肢體接觸又是為了什麼？

　　「你來了？歡迎。」門口是邀請瑪塔哈里的女同學，她一開口講話才讓瑪塔哈里回神過來。她將瑪塔哈里帶到座位上。

　　大家坐在長桌前方，一排男、一排女面對面，桌上已經擺好前菜和酒杯。瑪塔哈里才剛坐下，前後左右的人不論男女都對他很有興趣，一直在找他聊天。

　　「最近綠寶石的開採數量怎麼樣？有沒有品質好一點的？」

　　「安德湖現在是冷還是熱呀？」

　　「最近有抓到有趣的奇獸嗎？木谷耶身邊那隻大鳥我就很有興趣⋯⋯」

　　講到木谷耶瑪塔哈里就用力皺眉、灌了許多酒下肚。他隨意回應別人的話題，然後問自己想問的：「你們有人認識河舟嗎？」

　　瑪塔哈里對面的女生說：「你說大王子嗎？今天好像有邀請他，但⋯⋯啊，來了。」

　　主菜開始上的時候門口有個遲到的高大男子走進來，正和附近的人開心寒暄。

　　「他就是河舟。」

　　河舟看上去約三十歲的模樣，頂著金色平頭、面容斯文又不失陽剛，五官俊俏、眼睛大而有神。穿著隨意、舉止優雅隨和，氣質不像是王家子弟，整個人的造型甚至有點像極地人的風格。他在桌子最前端的地方坐下，和瑪塔哈里差了整整一排遠，一個在頭、一個在尾。

　　「大家先用餐吧。」河舟動了主餐的刀叉之後旁邊的人才跟著動作。

　　「大王子是回來慶祝王后生日的嗎？」旁邊的人問。

　　「是啊，一年總要回來一次。我都畢業這麼久了，謝謝你們邀請我。」河舟說。他長年不在山上、遊歷在外，每年只有固定母親生日會回來一趟。

　　大家吃東西咀嚼的時候很安靜，因此瑪塔哈里坐那麼遠才有辦法偷聽到河舟那邊在說什麼。

　　有人問河舟：「這次考古有什麼新發現嗎？」

　　河舟說：「在南方的開採區有找到天使的生活遺跡，大概是一千年前左右吧。」

　　那人又問：「你現在都專注在找跟天使有關的地方嗎？」

　　河舟說：「對，這幾年都是這個方向。」

　　天使？瑪塔哈里聽見了關鍵字，莫非他尋找天使的事情和豐饒之地有關？

　　沒機會將他們的談話往下聽下去，瑪塔哈里旁邊的男生和一個從旁邊走過來的女生換了位置坐。她向瑪塔哈里搭話：「你好，我是琳格・瑞波，我們家是負責管理開採區運輸的，之前就很想和你見一面，可惜無光夜那幾天我不在山上。」

　　瑪塔哈里說：「你好。」他猜想這位應該就是菲可說的瑞波家女兒。

　　琳格說：「聽說你們現在想要通過流沙帶？」

　　瑪塔哈里回：「對，所以才會來山上研究一些事情。」

　　河舟聽見流沙帶後將頭扭過來看，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

　　琳格問：「那你們知道流沙帶後面是什麼了嗎？」

　　瑪塔哈里說：「還不知道，只是想擴張遠征能夠到達的區域。」他隱瞞了所有發現。

　　琳格說：「有機會的話真想去安德湖走走。」

　　瑪塔哈里說：「來啊，如果你有辦法適應的話。」說到這裡，他想起木谷耶剛到極地時渾身發抖、躲在翅膀裡面的模樣，也想起那晚他抱了一堆木柴給他點暖爐。

　　琳格對瑪塔哈里很有興趣、一直找話題，瑪塔哈里回應得不冷不熱，有點難以接話。瑪塔哈里真正的目標只有坐在最旁邊的河舟，不能公然討論豐饒之地或蘇珀諾瓦的話題，所以得找個機會私下談談。

　　琳格問：「對了，你有去看過媞莉佳了嗎？她葬在水源後面的坡地，墓園蓋得很漂亮。」

　　瑪塔哈里說：「還沒。」

　　琳格問：「那明天我帶你去上一下花，要嗎？」

　　瑪塔哈里說：「好啊，那再麻煩你帶路。」他想了想，確實該去看一下前婚約對象。

　　這場聯誼的重點人物就是瑪塔哈里和河舟，兩人都被纏著聊天，直到聯誼結束、出門口之後他們才有機會說上一句話。

　　瑪塔哈里快步走到河舟旁邊小聲問：「可以私下聊一下嗎？」

　　河舟說：「去旁邊的涼亭吧。」

　　夜晚的涼亭只有他們兩人，涼風拂過、花草擺動，對面的山頭就是瀑布。

　　瑪塔哈里劈頭直問：「荒地記裡面的紙條是你夾的嗎？」

　　「哦？」河舟笑說，「竟然被人找出來了。」

　　瑪塔哈里問：「你刻意把紙條夾進去又署名，不就是為了讓別人找到嗎？」

　　河舟說：「確實，畢竟靠我一個人的力量很難找到豐饒之地，我需要找到人合作。」

　　瑪塔哈里說：「你是代表王宮在尋找豐饒之地嗎？我們不可能和王宮的人合作。」

　　河舟說：「我是以個人的身份在尋找，和王宮那些人沒有關係。」

　　瑪塔哈里有點意外他會這麼說，問：「你就是王子，我們要怎麼相信？為什麼你會和王宮立場不同？」

　　河舟說：「你如果讓我和木谷耶私下談過，他自然就有辦法幫我的立場作證。」

　　「木谷耶？」瑪塔哈里疑惑，「關他什麼事？」他印象中談到河舟的時候，木谷耶根本不熟、印象不多，兩人應該是沒什麼往來才對。

　　河舟說：「那小渾蛋做了不少好事，我也想跟他見個面。等你們時間地點確認以後就用機關寄信給我吧，不要太明顯。」

　　小渾蛋？這什麼稱呼？瑪塔哈里越來越不解。「好，我會傳達。」他先將事情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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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06 聯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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