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從軍行系列-盾與槍 - 《護幼心起》

自黎鴞後黎家再未有庶出男丁，皆為女娃。而自黎兆髮妻劉思離世後，二娘盧氏僅是心念躍上正妻之位，便對嫡出子女有所戒心，因此除乳母外，黎鷹、黎烏、黎沐甚至黎鴞，在劉思死後多由三娘姜青照護。

姜青自小居於太白山聖池南方，家族已有五代生養於此，以採藥製藥維生，其母、父、弟與妹皆為醫者藥者，慘遭在北地武家勢力欺侮，甚至欲在其父身亡後強取尚未及笄的女子入武家。

恰巧當年劉思為治長子身寒體虛之疾，往聖池尋醫時順道替其解圍，姜氏方得喘息，故姜青立誓待其安頓好年幼弟妹後必償還恩情。

她本欲報恩，卻在來信九年後得知劉思死訊，隨即快馬前往黎家，並被黎兆喚去長談，最終以替男人制衡被范揚盧家送來牽制黎家的大妾盧氏與守護亡妻子女為由，嫁給黎兆成為黎家三娘，為劉思照護其後。

因此，女人向來未參入任何黎家紛爭，僅是用三娘身分護著幾名嫡出子女，以醫者經驗照料諸子身體。其中讓最費心者便是黎鴞，故少年在府邸兩名妾氏間與姜青關係更為緊密，連帶對姜青的么女最為親近。

天寶三年初春，黎燕出生，乳名天兒。

「黎二郎。」

姜青仍如過往那般，眉開眼笑示意少年前來床前，並騰出手牽起黎鴞掌心，帶他凝視年幼女娃，溫柔提及女兒乳名：「這是妳阿妹——天兒。」

黎鴞瞪大眼睛凝視不過半歲的嬰孩，小心觸碰阿妹臉頰。

溫熱自指尖傳來使他剎那收手。

少年退縮遲疑，安靜良久才再次嘗試輕撫。

此舉讓女娃迷糊從睡夢中醒來，見到黎鴞便睜大雙眸盯著他，口中發出咿呀聲響，抬起小巧的掌心揮舞，並格格笑著。

阿兄與阿姐們是否曾這般望著自己？

即使阿娘因他而逝。

不知心底湧出何種衝動，黎鴞沉默後，緩慢將食指放到女孩掌中，及刻被小力抓住。少年透出訝異，卻未掙脫。

「二郎。」姜青再次溫和揚起笑容，輕撫黎鴞頭頂，目光則落於懷中女兒面容，悄聲開口：「當初你也若如此嬌小，如今卻長這麼大了，更成為阿兄，劉娘子——你阿娘定是萬分欣慰。」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8nadbQtDP

語畢她仰首與少年對望，低聲請求。

「天兒就拜託你了，好嗎？」

拜託你了，好嗎？

與父親命令的口吻不同，並非應須又或黎氏家族職責。

與祖訓或家規無關。

只為那雙緊握指尖之手。

「好的，三娘。」

少年牽起阿妹黎燕。

二哥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67CYq8iEO

耳聞黎家年頭增添千金阿昭著實欣喜

天兒將滿歲同信託人帶上先行賀禮

九月十八日

除本既有枯燥乏味事務外，黎鴞似乎少得到如長兄或阿姊們所感，即是凝望比自身年幼弟妹與向三娘允諾後，打自心底認為之責。他必要照料好幼妹，護她遠離危險，教她騎馬射箭，待她及笄，替她尋得好郎君，最後目送其出嫁。

思及此，大姊二姊乘上花轎離去的隊伍再度清晰。

當年阿兄也是這般心情？

疑惑湧上黎鴞心頭。

畢竟如今他亦成為兄長。

「阿兄。」

少年呼喚正於燭光下端詳帳本的黎鷹，神態肅穆。

「何事，黎二郎？」抬起頭見著兄弟神態，黎鷹忍俊不住笑問：「你怎這般神色？還以為阿爺出給你何等難題。」先命房內僕役退下，隨後揮手示意弟弟坐來身畔，直道：「想問甚麼？」

沉思半刻，直至房內僅剩油燈與碳爐燃燒星火聲，黎鴞方開口。

「⋯⋯當年阿姊出嫁，阿兄有何感？」

「啊？」

黎鷹萬分未料得如此疑惑，怔了下，才笑出來：「哈哈哈，沒想到我們家二郎已懂得憂思年幼弟妹了。」

兄長雙眸透露欣慰，惹得黎鴞些許羞赧，不安握緊雙手。

「⋯⋯阿兄別笑。」他瞥開視線，耳尖微紅。

至此，男人眸中依然帶笑，同樣正色表示：「為兄並非要笑你，只是這些時日看你與天兒相處和睦，甚感欣慰，阿娘在天之靈若有知，定也⋯⋯」然語未盡即止，只見他顏色一變，停頓後才續說：「阿烏與阿沐出嫁，身為兄長，自是萬分不捨⋯⋯」話沒完便垂下雙瞼，嗓音漸弱，陷入若有所失。

「阿、阿兄？」黎鴞並非首次見著兄長如此神態，卻從未這般直視，心底無名惶恐再次浮現，不知該如何是好，抬著手欲安慰對方，可莫知方法。

注意到胞弟反應，黎鷹儘管沉悶仍再次露出笑容，示意黎鴞坐到自己身旁。

此時外頭夜雪正盛，寒氣自窗櫺隙縫透入，兄弟倆並肩於火炕上，黎鷹替黎鴞拉緊裌衣，本還要將自身狐裘解下給他，卻被弟弟搖頭制止。黎鴞豈不知兄長自小體虛，思及阿姊們信中萬般耳提面命，反過來壓住黎鷹的手，有樣學樣同替兄長繫緊裘服，再以布包裹提起一旁小爐上的鐵壺，替對方斟滿盞熱茶。

「黎二郎，若有天⋯⋯」目光先落在黎鴞逐漸修長的手上，黎鷹再轉而直望其雙眸，面色逐漸凝重，終是開口問了句：「天兒也需為家族奉獻聯姻，棄其所好、嫁予非其所愛之人，即便毫無怨言，你該當何想？」

毫無怨言？

真是如此？

阿姐書信內容猛然浮現，黎鴞霎時沒能回應兄長所問。

『儘管如此二郎也莫怨阿爺

莫怨他所帶給兒女的一切

阿姊與二姊皆如此懇求』

是阿姐的怨？亦或阿兄之怨？

又或者自身心底尚未察覺之怨？

他自是知曉阿姊們各有所愛，不管武學狩獵與經商，而比起武學、謀算、與斡旋在北地的繁重家族事務，黎鷹更好記四海八荒各地草藥，年少時總等待黎烏自遙遠山林帶回各種古書中所載之藥材。這些黎鴞都耳聞阿姊們私下談及，卻從未聽聞黎鷹親口講述。

『萬分不要怨恨黎家

切記此話勿入大郎耳中』

阿兄與阿姐究竟盼他如何？

到底何謂尋其所愛？難道答案便是叛離家族予之期待？

少年忽地明白，這和過往所學所知皆不同，與阿爺所要維繫家族繁榮相異，此乃隱晦難言之物。

許是阿兄阿姐都仍未參透。

黎鷹亦如明瞭，未繼續追問，僅是取來兵書放在黎鴞面前案上，並再次專注回帳本上，兄弟二人於燭影搖晃的夜中各懷心思。

二哥

相信天兒與雪兒同樣使人憐愛

僕等無須爺娘費心叮囑

二哥和阿昭定會照顧好阿妹成為足以稱兄長者

兄友弟恭　手足相惜相護

然正是如此此時阿昭特別思念二哥

二哥亦為阿昭兄弟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9iadbCpX

若有任何阿昭可效勞之事定要相告

十一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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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止於萌生之困惑，少年還注意到自己或多有受柳昭來書提及妹妹柳霰影響，竟難得於信中多提及照護幼妹和內心疑惑之事，連帶使得兩人本些疏遠的書信重新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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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二哥阿昭總心繫一事

不知二哥是否也如此感悟

雖阿昭欲追上阿姐

但仍懷有私心家族長由阿姐繼承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1HAmYEHu

應為柳家光宗耀祖時絕非壞事

然諸子反對該如何是好

年關已過願二哥平安

一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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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眼前二封書信良久，黎鴞懂也不懂，他無須繼承家族長位，更從未思量與黎鷹爭奪權力或任何家族利益，甚至無思索關乎自身所欲為之事，甘願成為輔佐長子之人。

畢竟耀眼兄長乃其嚮往與榜樣。

但柳昭呢？

身為獨子上有優秀之長姊，是否也懷抱如此心思緒？卻仍需被迫繼承家族。

少年許久未曾憶起，在劍爐中侃侃而談、雙眸發光的男孩。

他握緊筆桿，沒能如先前那般平淡回信。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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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幼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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