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魂師 - 第七章：轉生教會

馬車向北，行駛在蜿蜒的官道，隨著馬車的輕晃，放在六人間的盔甲不時發出清脆的響聲。這是赫莉申請到的命令用盔甲，這具盔甲比他們之中最高最壯的麥菲斯托還要魁武，拿來禦敵再適合不過了。

黃昏時他們抵達日珥鎮，又一次回到故鄉，這次赫莉沒有到破街和孤兒院，讓馬車停在旅店外。

要入住旅店時，卡尼問：「不回去看看嗎？」

赫莉對那個地方一點好感都沒有，拒絕的話幾乎脫口而出，但從卡尼的神情她能看出兩人的想法背道而馳。

她掙扎片刻，說：「我們是在執行任務，早點休息明天早點出發，以後有空再回來看，好嗎？」

「有什麼關係，走過去走回來也用不上多久。」媞格理說。「大家一起出來，結果早早就去睡覺，太無聊了。」

「妳就只想到玩，赫莉是隊長，由她決定。」帕芙搖頭說。媞格理嘿嘿一笑，也沒否認。

卡尼沒再要求，只是用懇求的目光看著赫莉。

偏偏赫莉吃軟不吃硬，在卡尼的一頓注視下，她別開頭，說：「去看一眼就回來，不想去的可以先進旅店待著。」

「謝謝。」卡尼露出笑容說。

當然沒人想獨自留在旅店，於是一行人從鎮東往鎮西走去。在接近中央廣場時街道上的人變得異常的多，感到疑惑的普尼薩向卡尼詢問這狀況。

「應該是有人要被處刑了。」卡尼說。

廣場上有個刑場，每當有人要被處刑時總是人滿為患，赫莉和卡尼也會趁機去當扒手。赫莉本想繞道而行，然而雖然人擠人，民眾看到他們時還是主動讓道，用敬重、畏懼的目光看著他們走過。

「去湊個熱鬧吧。」媞格理加大步伐，超過走在最前面的赫莉。

赫莉挺不喜歡處刑的，並不是因為血腥殘忍，只要公布有人要被處刑，群眾也會蜂擁而至，即便處刑台上的人根本沒有罪。她對一群人盲目地因為一件根本與他們無關的事而陷入瘋狂感到排斥。

群眾讓道的情況一直到擠得水洩不通的廣場也沒停下，他們輕易地來到廣場中央，最靠近處刑台的地方。恰好，被處刑的女犯人正被押上檯子，犯人一拐一拐地被推到斷頭台旁，身形消瘦、兩頰凹陷。

這導致赫莉一開始沒認出這名犯人的身分，直到視線對上赫莉才察覺要被處刑的人就是洛格女士。她跟卡尼說過上次回來日珥鎮的情況，兩人都知道洛格被判刑的原因，與真正罪刑不相干的貪汙孤兒院的金費。

「赫莉⋯⋯」

赫莉嗯了一聲作為對卡尼的回應，兩人無動於衷地看著洛格被迫下跪，被處刑人壓到斷頭檯上。處刑人宣布她貪汙的罪刑，斬斷繩索，刀片墜下，死魂浮現。

洛格的首級被高舉，已經失去光彩的眼中滿是懼怕。洛格該死，無論是赫莉或卡尼都認同這件事，但在震耳欲聾的歡呼和喝采傳入耳中時她竟有些反胃。

是因為洛格的死？還是群眾的歡呼？赫莉不明白原因，瞄一眼卡尼。卡尼垂下眼，臉色慘白，心情顯然也因為洛格的死而受到影響。

「我們⋯⋯回去吧。」卡尼說。

「不去孤兒院看看了？」麥菲斯托問。

「不去了。」赫莉說，抓住卡尼的手腕往回走。

一直到隔天早上赫莉都沒有入眠，閉上眼就會看到洛格那充滿恐懼的雙眼。

帶著煩惱與不解，赫莉走上馬車，繼續朝北前進。

花費三天，他們離開皇域，來到附近伯爵領內。傍晚，馬車要駛入鎮中時在鎮門口被衛兵擋下，赫莉下車把通行證交給衛兵，衛兵先看她一眼，再把捲起的羊皮紙攤開。

「皇帝親發的通行證？」衛兵瞅她一眼。「如果是假的，那可是重罪。」

赫莉指著自己右胸上的契魂師紋章。「陛下直屬的契魂師。」

「沒聽過。」衛兵輕蔑一笑。

赫莉皺眉，皇域內的城市衛兵可不是這個態度，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在帕芙和麥菲斯托見赫莉花太多時間，出來一探究竟。

「我就知道。」帕芙一臉無奈。「衛兵大哥，我們在執行陛下交代的任務，給個方便。」

「你們是什麼？童子軍？」

麥菲斯托瞇起眼走上前一步，那壯碩的體格嚇得衛兵連忙退後。

「麥菲斯托。」帕芙把麥菲斯托往後拉，從亞岱爾給他們的錢袋中拿出三枚百皮鋰。衛兵露出滿意的神情，就要取下自己腰間的錢袋。

「等等。」赫莉取過經費袋，往內一看，四種硬幣都有。她拿起兩枚黑色的皮鋰，把死魂分裂並注入，取出後已經變質成金色的千皮鋰了。她在衛兵面前晃了晃千皮鋰，然後塞入衛兵的口袋。「辛苦你了。」

注意到赫莉使用變質，帕芙臉色微變，但沒有多說什麼。收到皮鋰的衛兵連忙讓路，放馬車入鎮。等駛遠，赫莉才把死魂抽回。

麥菲斯托一臉不滿，瞪著赫莉和帕芙。「妳們這樣算什麼契魂師？」

「別節外生枝，而且那只是兩枚皮鋰。」帕芙說。

「還賺了些。」赫莉拿出衛兵的錢袋，將裡面的硬幣倒出，在帕芙和麥菲斯托的目瞪口呆下清點。「四十三皮鋰，好窮⋯⋯幹嘛，那白癡就把錢袋掛在腰帶上，這種人活該被偷，對吧？」

被詢問到的卡尼猛點頭。

媞格理咧嘴一笑，問：「妳就當著他的面把錢袋偷到手了？不愧是隊長。」

「這是值得稱讚的事情嗎？」麥菲斯托皺眉。

「別這麼認真嘛。」普尼薩笑說。「小事化無，還賺了點皮鋰，不好嗎？」

「這不是重點。」麥菲斯托板著臉。「放任陛下的威信被嘲笑，還偷皮鋰，這樣還能算是陛下的契魂師？」

普尼薩依舊笑著，但眼中的笑意沒了。「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真有趣。」

車廂內頓時一片死寂，赫莉不了解這句話為什麼會讓氣氛變得這麼僵硬，但也問不出口。只能看看閉上眼的普尼薩，再看看繃著臉的麥菲斯托。

馬車抵達鎮上唯一的旅店，眾人安靜地入住。等到三男三女分兩房，赫莉才問：「剛剛是怎麼了？」

「我沒想到普尼薩會這麼直接，嚇死了。」帕芙苦笑。「妳不覺得奇怪嗎？薩尼陛下的通行證被當作廢紙。這是因為前幾任的皇帝能力不足，地方權力上漲，分封的諸侯越來越囂張，陛下只有在皇域內被當作一回事。」

「他們的權力不是薩尼陛下給的嗎？」

「是沒錯啦，就像⋯⋯就像妳其實應該聽教官的話，但因為各種原因，妳看到他就瞪他一樣。」

「那是亞岱爾的問題。」

帕芙微笑，說：「薩尼陛下正在努力改變這情況，有效果，但⋯⋯」

從剛剛的情況來看，效果顯然有限。

「啊，麥菲斯托是地方貴族。」赫莉說。

「不只，布巴利斯家是邊境侯，距離遠、軍隊實力強大而且又有大量軍功，跟本不把薩尼陛下放在眼裡。」

「那為什麼還來皇城當契魂師？」媞格理問。

「妳等著，在畢業那天麥菲斯托就會被家人要求挖角我們去布巴利斯家了。」帕芙說。「那兩人感情不好嗎？」帕芙詢問赫莉，赫莉和卡尼無話不談，對男寢那邊的事也比較了解。

赫莉想了想，從卡尼那邊聽到的和實際相處起來，普尼薩和麥菲斯托個性雖不相像，一個認真，一個慵懶，但絕對稱不上關係差。不如說要是關係差，剛剛麥菲斯托恐怕不會只是沉默了事。

三人得不出個所以然，熄滅蠟燭入睡。

隔天一早，他們在旅店內的餐廳集合，用完餐後就要出發。赫莉找個空檔，抓過卡尼詢問情況。

「沒事了。」卡尼說。「我們早上一起幫普尼薩染頭髮，他竟然把染髮劑代在行李箱。」

普尼薩今天的頭髮是淺綠色。

「好醜。」赫莉瞪著那髮色。

「我也覺得不適合他。」卡尼輕笑。「普尼薩說為了跟麥菲斯托道歉，特意把頭髮染成蠻牛可能會喜歡的青草色。」

赫莉忍不住笑出聲。「這絕對是挑釁。」

「代表著和好的挑釁。」卡尼也笑著說。

相同的刁難在一路上並不罕見，赫莉處理起來漸漸得心應手，她稍微克制自己別去偷衛兵的錢袋，畢竟被發現還是麻煩。而就算衛兵注意到千皮鋰變回皮鋰，大多也是在他們離開後才發現。

他們在第四天中午抵達艾柏子爵的莊園外，莊園面積不算大，農民的住處，周遭的農田和位於中間的城堡一眼望去盡收眼底。

馬車停在城堡外，在衛兵的通知後艾柏子爵前來迎接他們。艾柏是名年約三十的男子，一頭深紅髮紮成馬尾，穿著深色皮草，身上有著死魂的色彩，顯然也是名契魂師。

他走上來，跟最前方的赫莉握手。

「歡迎，一次看到這麼多契魂師還是很震撼。」

赫莉腦中的社交辭令卻一時卡住。「我們還⋯⋯算不上正式的⋯⋯說起來，你也是契魂師呢。」

「對，當時我也有想要到皇城去一展長才的打算，可惜我那時年紀已經太大，而且還碰觸不到死魂。後來被桑切斯伯爵撿回來，承蒙他賞識，也算是幸運了。」

赫莉也不知道契魂班明確的條件和門檻，只能露出尷尬的笑容。

「我沒辦法辦一個宴會來歡迎各位，十分抱歉，但有任何需要都請跟我說，我會盡量想辦法的。」艾柏招呼著他們進入城堡。

「我們只是聽從陛下的命令來打雜的，子爵這樣太客氣了。」帕芙接過攀談的工作，讓赫莉鬆口氣。

「我也是其中一名打雜工呢。」

「那我們就是戰友了。」

赫莉一旁聽著，半晌後才意會過來艾柏在說護衛的任務他會參與，暗暗好笑，這種對話方式她恐怕一輩子都學不會了。

城堡沒有赫莉想像的那般豪華，不如說單調、樸實到有些無聊。艾柏帶他們來到會議室，被沙發圍繞的桌上放著一張大地圖，是莊園百公里內的地形。地圖上放著一枚棋子，桌邊則有羽毛筆和墨水。

「這次是要到莊園北方十多公里外的這片草原，把人送出桑切斯伯爵領。」艾柏把白棋往北移動。

「接到人之後不會回到這裡，而是往西南方繞，穿過山區，來到這。」艾柏移動白棋，穿過地圖上沒有畫路線的山區。「這裡其實有小山道，只是沒顯示在地圖，一般人不會知道這條小徑。」

「負責護衛的就我們七人？」帕芙問。

「對，七位契魂師，雖然不知道是誰值得這麼大陣仗，但他可真幸運。」

「你也不知道被保護的人是誰？」赫莉問。

「伯爵只要我去接人，沒說有多少人、要接誰。」艾柏搖搖頭說。「我本來還希望你們會知道的。」

赫莉皺眉，雖然被保護的人是誰他們的任務都不會有變，但她還是挺想知道對方的身分的。

在城堡內住上一天，隔天早晨，七名契魂師浩浩蕩蕩地往接應處出發，徒步前行，順著道路來到草原中央等待。帝國中部的春天還存有一絲寒意，赫莉雙臂環抱著自己取暖。

等到中午，赫莉正有些不安，麥菲斯托說：「來了。」

赫莉瞇起眼往前方眺望，才發現遠處有幾個小黑點。

麥菲斯托是契魂班中唯一一名可以用契魂術命令動物的人，這點連亞岱爾都辦不到。藉由將死魂分裂成兩份，一份命令動物，一份存在自己體內來達到視覺共享。他們現在頭上飛著一隻棕尾鵟，優秀的視力能看遍整個草原。

「多少人？」赫莉問。

「六人，加上三名護送的騎士。」麥菲斯托閉上眼，讓棕尾鵟的視線更清楚些。「穿著上看起來是一般人，看不出為什麼要特別讓我們來護送他們⋯⋯」

「需要護送代表有人在威脅他們，小心為上。」艾柏說。

「這讓我想起一個問題，為什麼要一直換人護送？」赫莉問。

「領地和政治問題。」艾柏說。「相鄰的伯爵領時常會有衝突，不可能讓對方的武裝勢力跨入。」

赫莉搖搖頭，這些皇帝、貴族間的鬥爭她一時間沒辦法領悟。

等六人和三名騎士映入眼簾，真如麥菲斯托說的，是平凡到不行的一般人。騎士在遠處停下馬，那六人則繼續走來。

再走近一些，赫莉發現麥菲斯托算錯了，為首的婦人手中還抱著一名嬰兒。兩邊對上眼，婦人露出笑容，加快步伐。等快到兩邊能正常交談的距離，帕芙輕推赫莉一下，示意她迎上前。

赫莉無奈，有禮帶人不是她所擅長的。而且除了嬰兒外，這六人臉上雖有倦容，但都帶著充滿希望到有些詭譎的笑容，這讓赫莉有點排斥。好在帕芙和艾伯跟在她身後，沒有放她一人去應付這些受保護的對象。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jhExJsc7

「您們好，我叫瑪希。」最前面的婦人說。

「妳好，我們是薩尼陛下的契魂師，這位是我們的隊長，赫莉。」帕芙介紹道。「這位則是這裡的領主——艾柏子爵。我們會接著護送你們的。」

在帕芙和瑪希攀談時，瑪希懷中的嬰兒那圓大大的眼睛盯著赫莉。赫莉朝嬰兒動動手指，嬰兒馬上哭出聲。

瑪希晃著懷中的嬰兒，說：「就快到了，別哭了，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嬰兒並沒有應著婦人的要求，反而哭更大聲了。

赫莉瞪了不賞臉的嬰兒一眼，問：「你們需要休息一下嗎，還是現在出發？」

「現在出發吧，這點疲憊不算什麼。」瑪希說。「早一點到比較重要。」

「早點到集合地點接著護送的人還沒來，還是得等。」艾柏說。「大家都累了，我建議稍微休息一下吧。」

「聽領主大人的。」瑪希說。

赫莉忍不住好奇，問：「你們是要去哪？」

「不知道。」

不只赫莉一愣，一旁的艾柏、帕芙和後方聽到這回答的卡尼等人也都露出詫異的神情。

「不知道？」赫莉重複。

「我們從山間城一路走來，已經走了兩個月了。教主大人說只要我們抵達目的地，就能擺脫這一世，轉生成更幸福的人。」

「轉生？教主？」赫莉皺起眉頭。「你們該不會⋯⋯」

瑪希臉上又露出那積極到近乎詭譎的笑容，說：「轉生教會，妳有聽過嗎？」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7g2cXv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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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轉生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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