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使x英雄+女孩）+蘿莉）n＝？
#1 英雄登場
早秋吹著夏日的風，太陽要墜落了。
放學後的校園，眼看著大家都走了。
然而，還留下了一些人，在運動場上，跟學校教職員辦公的處所，聽得見人聲。
還有一群人。
放學後的校園，圖書館的後面，無人察覺的角落，四位穿著夏服的小學三年級女
生。
跪坐泥草地上、蜷縮著幼弱身軀的小女孩，弱水。
龍弱水，在不正常的家庭環境中生活，就連在學校，也常常是同儕排擠的對象。
半圓圍著小女孩的三個女生是她的同班同學，朋友，好朋友，她一直這麼認為。
「喂喂，講話呀，啞巴啊？」
三人中帶頭的女生一邊說，一邊用力推了原本就已跌坐地上的小女孩的右肩。她
重重躺下，緊閉著眼，眼角滲出一滴滴映著落日餘暉的淚光。
帶頭的女生對左右兩旁的同伴使了個眼色，一對雙胞胎便走向側躺草地上的小女
孩，接著兩人各抓她一隻手臂，將她扶坐成原來跪坐的姿態。
流著淚的小女孩依然流淚，就如同日落天暗的必然。
「眼睛張開！講話！快點！」
看不見，卻還是聽得見，能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順著威嚇的命令，慢慢鬆弛眼瞼，張開雙眼…
站在我正前方的是小兔，微捲的黃褐長髮、戴著飾有一隻小兔子圖案的粉紅色髮
夾，身材較其他人高佻一些，天生就有一股頤指氣使的自然，是我們這個小圈圈的女
王。
右邊的是小喵，左邊的是小咪，一對從長相裝扮、言行舉止、甚至內在想法都讓
人無法區別的雙胞胎姐妹。唯一能區分這兩個人的只有頭髮分邊的方向。左分的是姐
姐，右分的是妹妹，兩人都是約為抵肩的黑色直髮，皆用一樣款式的貓咪圖案髮夾固
定瀏海。而她們也有著固定的相對位置，姐姐習慣在妹妹的左邊，妹妹則習慣在姐姐
的右邊。
我還記得，跟雙胞胎姐妹面對面時，總覺得她們的頭髮好像門簾，還曾經一起玩
著歡迎光臨歡迎再來的遊戲。
嗯，曾經。
但是現在，我只能在她們面前低著頭啜泣，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怕激怒了她們
。
欺負，被欺負。
常有的事，對我來說，一直以來，或現在，都沒有改變。
校園霸凌。
電視上新聞用的是這個詞，並且是這麼報導的，被欺負的小朋友很可憐。
但是，我不這麼覺得，對我來說，或許這樣還比較幸福，因為至少還有人願意理
我。
她們要我放學後在圖書館的後面這裡等，我沒有逃跑。而她們則是出校門逛了一
圈，等學校其他小朋友們都離開了才回來找我，那是朋友間的信任，對我的信任。
她們要我不准把我們之間的事告訴任何人，這對我來說並不難，我沒有任何人可
以說。而她們也沒有把我像小狗一樣被欺負的事告訴別人，那是為我著想，擔心我被
人家恥笑。
她們要我交保護費，我也都有準備好錢，反正錢對我來說也不重要。偶而，她們
會買東西給我吃，或是給我一些不要的小東西。這當中我最喜歡她們從一輛行蹤飄忽
不定的三輪小販車上買來的手工冰淇淋，因為我很喜歡吃那家的冰淇淋，卻一次也沒
追上。
她們欺負我，但是不會傷害我。推倒我，也只選柔軟的草地上。踢我或搥我，也
都選肉比較多比較不會痛的大腿外側、臂膀、或屁股上。就算偶而選在身體較為脆弱
的部份，她們也只會用擰或用踩的，雖然不舒服，不過並不是那麼痛，也不會受傷。
小兔跟喵咪姐妹都是很耐斯的，發生這種事，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但是，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小兔似乎對一直不停低頭啜泣的我感到不耐煩，伸手不停地揉亂我的頭髮，稚氣
的聲調，一邊喝斥、一邊抱怨。旁邊二人嘻笑著，似乎這一切原本就是場遊戲。
「昨天不是有跟妳說好了嗎？明天禮拜六禮拜天我跟喵咪她們要去逛街，妳只拿
三百塊怎麼夠咧？錢包裡還有沒有，通通拿出來。」
「沒，沒有了……全部只有這樣了……」我略微抬起頭怯生生望著，將握在手裡
的小錢包慢慢遞出，蚊子般的輕鳴發出微弱的聲音。
「書包呢？書包裡還有沒有？」
「也…都……沒有了……」
小兔沒有接過我遞出的小錢包，也沒有打算要搜我的書包，這是她們信任我的證
明。
一對雙胞胎像事不關己一般，在小兔的身後自顧自的遊戲，這似乎讓她感到愈來
愈煩躁。小兔瞪著我，咬著下唇，似是思考了一下之後，對我說：
「快點！帶我們回去妳家拿，不要在這邊浪費時間！」
才說完，她便朝著我的鞋跟踢了一腳。
「嗚……」並不是那麼疼痛，但我還是略微呻吟著，既然接受了欺負的訊息，自
然要盡責地做出被欺負的回應。
「快一點！我還要趕快回家吃飯，如果害我被媽媽罵，妳就該死了妳。」
小兔抓起我的左手，用力地將我拉起身，逕自拖著我往學校外的方向走。
「等、等等……不行，今天不可以。」我用比平常更大的音量急忙說道。
小兔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我，右手仍抓著我的左腕。
「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今天，今天……爹地在家。」
「少騙人了！妳不是說過妳爸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嗎？妳媽也是上晚上的班，白
天才回家睡覺。妳家這時候都沒人在家，妳自己說過的哦。」
「真的啦。……今天爹地公司不用上班，在家休息，他不喜歡有人吵他。所以…
…明天，明天好不好？明天我再拿給妳。」
我，說謊了，只說了一句真話，關於明天的事。
「哎唷！煩耶！……不管，反正妳現在就帶我們去妳家，妳爸如果在的話，我們
在門口等不就好了。」
「不…不行啦，真的不可以。」直覺地想鬆開被拉住的手，掙扎著。
我感覺慌了，因為跟計畫的不一樣，明天，如果是明天的話，或許還有讓她們帶
著我一起去玩的希望。如果今天就給她們的話，那麼，明後兩天的假日，連希望也沒
能剩下。
小兔朝我身後正在打鬧的雙胞胎喊了聲，走囉。
兩姐妹便走過來推著我的背，一起往前。
我不情願地抗拒著，但反抗的程度不能夠超過她們能容忍的界限，若超過了，所
有的一切都會破碎，努力拼貼出的幸福，會破碎。
於是我只能作態抗拒，在不惹她們生氣的前提下掙扎，含著淚珠，等待奇蹟的出
現。
然而這一切，全部都看在一個人的眼裡。
易陽，海東高商資料處理科一年級新生。
身材一般，長相清秀，腦袋瓜不予置評。
頂著短短的平頭，那是他為了慶祝入學，特地帶著Men’s
OhNo雜誌到看起來很時尚的美髮店，指著雜誌上偶像的照片對設計師說：「拜託你了
。」結果因為帶的錢不夠，而被處理成小叮噹的髮型。
表面上興趣是發呆跟睡覺，最近則多了放學後到自家附近一所小學的圖書館後面
閒晃的喜好。
表面下不可告人的真正興趣則是以發呆做為偽裝的迷彩，事實上是偷偷觀察他人
的一舉一動或只盯著想像，並且在腦內補完一幕幕自我滿足的幻想與一句句自以為是
的口白。
專長是說謊，還有去死。
最近的生涯規劃則是培養自己的第三專長，努力轉職為英雄。
易陽明白，時機己成熟。
忍辱的等待、與精心的鋪陳，為的就是英雄出場的關鍵時刻！
英雄守則第二條，慎選變身英雄的時機。
首先切記，英雄需要長時間培養，剛從新手村出生，切忌直接找最後BOSS單挑。
更重要的是，在首先之前就必須切記，現實中的英雄別指望復活，更不會有信春哥就
能原地滿血滿狀態復活這種好事，所以不只要慎選對手，更要注意其他人的惡意PK行
為。
對此很有心得的易陽有一套標準明確的模式選擇：小學生，殺。中學生則先衡量
彼此的戰鬥力，若低於自身，變身為英雄，若高於自身，立刻僑裝成幫媽媽買醬油的
路人。對方若是高中以上，則自動激活名為金門王遊淡水的滿級技能。
易陽緩步從隱蔽其身影的樹幹後面邁出，朝那群小學女生的方向走了幾步之後停
下，不遠處的小女孩們背對著他，仍未察覺到他的存在。
這就是了，他心想，殘暴的惡徒，與備受蹂躪的幼弱蘿莉，讓世界迴盪著「救救
我～」的呼喊，充滿著祈求奇蹟的願望。
惡黨＋蘿莉＋英雄＝﹀（透過奇蹟成為）愛、希望、與和平。
確實是完美的公式，易陽心中不禁一陣得意，覺得不枉自己在樹後埋伏了許久，
與含薪茹苦臥薪嘗膽嘔心瀝血絞盡腦汁地鋪陳了這麼一個讓英雄出場的舞台。
易陽的亢奮指數一路飆升，感覺到了，失落已久的英雄之魂回來了，還沒開打就
又升了一級，這次決定點體質加血加防禦力。
那群小學女生們漸行漸遠，易陽卻仍沉浸在自我的幻想之中，眼看就要錯失救援
的時機，卻不擔心。
他以為，英雄登場的氛圍是十分重要的，必須巨細靡遺地將所有的要素兜攏完整
，才能在關鍵的時候爆發出英雄登場所帶來的奇蹟力與感動力。
他甚至認為，如果劇情需要，對方即使原地踏步也會讓他把內心戲演完再繼續。
因為他的思路是清晰的，他的感覺是敏銳的，長時間累積的心象訓練在此刻化為
盾成為矛，助他收割敵將的首級。想到這裡，易陽忍不住大笑了幾聲。
一陣狂笑過去，易陽發現眼前的小學女生們一個個盯著他看。
三雙看到死蟑螂的眼神，與一雙搞什麼鬼的眼神。
「糟！失算了。」易陽說了這麼一句。倒不是因為他是個只會幻想而原本就不打
算出手相救的俗臘，而是原先計畫好要出其不意的這個要素被破壞了。
儘管稍微偏離原先的劇本，他堅持該走的流程還是不能馬虎。
易陽將右腳往前移了一步，微側身，臉龐約斜四十五度，慢慢舉起的右手將食指
直指天上，再緩緩指向那群小女孩們，用英雄氣短的音量喊道：
「放開那個蘿莉！」
落日，蟬鳴，溫熱的風揚起了乾澀的泥塵、與草屑。
英雄登場的衝擊帶來一種充滿緊繃氣氛所凝聚而成的沉默，正是易陽所追求的。
「馬麻，那個大葛格在幹嘛？」附近傳來一位小正太的聲音。
「走，走！不要看那個。」
一位母親一邊說，一邊迅速地用一隻手矇住小孩的眼睛，另一隻手推著快步離開
。
雖然英雄需要觀眾，與信仰的支持，但易陽不以為意，他知道，英雄總是寂寞的
。
「呿！又是那個神經病。不要理他，我們走。」
小兔語帶不耐地說道，接著轉身與喵咪姐妹們催促著弱水就要走。
雖然英雄可以不需要觀眾，但不能沒有對手，即使他的雙眼搜尋不到預定拯救的
蘿莉回眸求助的眼神，然而實踐正義的決心依舊沒有動搖。
「站住！小兔女王與喵咪殺手，我不會讓妳們帶走那個蘿莉！鏟奸除惡是我的天
職，壞人就乖乖束手就擒。」
易陽正義凜然地說道，但眼前的四人仍不為所動、繼續走著，於是他再補了一句
：
「小兔，妳的小褲褲是有小兔子圖案的那種………唷。」
他遲疑了一下，仍接上了一個語調聽起來很機車的尾音。
果然此話一出，小兔猛然一驚，反射性地兩手一前一後護住短裙的下擺，蘋果紅
紅的臉頰，彆扭地轉過身惡狠狠瞪著。
喵咪姐妹則在一旁咪咪竊笑。
矇中了！動態挑釁技能，以臨場的狀況、以及對對手的分析，而使用最適當的言
行，增加敵方對自己的仇恨值，他心想，這下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只是，接著似乎做了錯誤的決定，一句話讓事態完全失控。
「我還知道雙胞胎妳們的是貓咪圖案的。」他說。
語音才落，伴隨尖銳的喊叫聲與急速逼近的腳步聲，喵咪姐妹從左右各持一支木
製球棒瞄準易陽的身上揮去。易陽急忙閃避，邊喊著犯規，犯規了！
「等下！等一下啦！」易陽慌張說道：
「我沒有偷看，我猜的，亂猜的！冷靜點，冷靜點！」
「變態！變態！變態～～～」喵咪姐妹覺得任何解釋都不重要了，仍追著要打。
原本計畫的完全崩盤，易陽在混亂中也只能踉踉蹌蹌四下逃竄。
「怎麼會這樣？妳們之前不是都會說『你給我記住！』然後就跑掉了嗎？為什麼
今天特別兇!?小學生應該不會那個來啊？嗚哇！」
易陽雖然跟這群小學生照面已有數次，但正面交鋒還是第一次。
裝死？逃跑？英雄模式下的易陽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
在險象環生的攻擊與閃避之中，他直覺自己必須趕緊想出迎敵的對策，否則有辱
英雄的名號。儘管情勢對自己不利，但他知道不會輸，因為他的思路是清晰的，他的
感覺是敏銳的，即使在混戰之中，他銳利的雙耳仍能聽見周圍一個微弱啪?啪?類似電
流的聲音。
突然間，一股酥麻刺痛的衝擊襲捲了他的全身，小兔趁他將注意力都放在喵咪姐
妹身上的時候，偷偷靠近將蓄電待發的防狼電擊器往他大腿一戳。
英雄，再起不能。
真、失算了，他心想，沒想到這群小學生竟有如此精良的裝備與陰險的計謀。
小兔得意地一腳踩他身上，呵呵呵諷笑。
「喵滴，知道厲害了吧？哈哈。」喵咪姐妹用球棒侮辱性地戳弄躺在地上的易陽
。
「我……」易陽經過方才一陣劇烈的電擊，仍難以開口，心中充滿了悔恨，到此
為止了嗎？腦海裡翻騰著人生的走馬燈，與原本打算在這場戰鬥結束後，要回家鄉結
婚的夢想。
然而，即使在這最艱難的時刻，他仍掛意著那位等待拯救的蘿莉，不斷在世界的
中心呼喊奇蹟，用盡最後的力量勉強吐出微弱的訊息：
「誰……誰都好，救救那……」
一句話沒講完，老天就應了他的祈求。
「喂～～」一個像隔壁大嬸的聲音如天籟般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裡：
「小兔崽子，妳怎麼還在這兒玩啊？剛剛才在巷口聽見妳媽媽喊妳回家吃飯去。
快回家呀，別再玩了。」
小兔朝大嬸應了聲好，接著回頭跟同伴說：
「沒辦法了，先回家吧。」
「喵嗚，我們也是。」小喵跟小咪齊聲說道。
於是除了弱水之外的三人，一起邊走邊笑鬧地往校外走。
就在快走遠之前，小兔想到了什麼，回頭對著一直畏畏縮縮站在一旁未曾移動半
步的弱水這麼喊：「水水！明天中午吃飽飯之後我們去找妳，待在家不要亂跑，知道
嗎？」
「……嗯。」弱水仍是如受驚的小動物一般微弱音量應聲。
弱水目視她的朋友們離開，直到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才輕輕地移動腳步接著要走
，走走兩步意識到有人還躺在那裡，一個怪怪的大哥哥，但不覺有惡意。她低頭想了
想，轉身走到易陽的身邊蹲了下來，也不說話，伸出隻手指戳戳他的身體，只像是在
確定死了沒。
易陽顫顫眼瞼，慢慢睜開了眼，悔恨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感覺，有東西隔著
衣服戳在肚臍裡，看見了，弱水蹲在身邊，一動不動側著頭朝他看不見的方向遙望。
「大姐姐………」弱水輕語，接著急急起身往她視線所投射的方向跑去。
肚臍上的異物感消失了。
易陽坐起，只看到一個奔跑的蘿莉，沒見到任何疑似大姐姐的不明物體。
大姐姐，一個對易陽來說有著特殊回憶的稱呼。
那是他小時候，有個大姐姐就住在他家附近，他能記得許多，也不記得許多。不
記得大姐姐的容貌、名字、為何認識又如此親近；只記得相處的自在、她的溫柔、與
髮香。
易陽那時常到大姐姐家玩，並教會她如何玩他自創的紙筆遊戲。大姐姐則用她從
海邊撿拾蒐集五顏六色的小石頭教他數數字。
小石頭裝在一個玻璃罐裡，他在這個美麗的罐子身上學會了從一數到九百九十九
。
「為什麼不多放個一顆湊一千呢？」易陽曾這麼問。
大姐姐溫柔地微笑著，教寫了一個國字，久，還說：「一千不好。」
後來，易陽也不記得究竟何時，只記得大姐姐有一天突然不見了，似乎是搬走了
。
慢慢，易陽學會了更多的字，易遷，大姐姐不喜歡的字。
「大姐姐……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易陽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與草屑，繼續自語：
「啊啊～反正只要退一百步想也算是任務完成。回家吧，回家。」
此時，在圖書館的樓頂，隔著防護網有位女子，俯視眼下的一切。
長髮、纖細，已臨的夜幕下看不清容貌，單薄的身影亦令人懷疑其存在。
「真是礙事。」歸於平靜的夜色中，隨風流散遺下這麼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