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赤黑週賀文﹝請原諒我這拖延狗Orz﹞
※雙赤黑﹝非物理﹞
※分級:全齡
※內有戰原太太&AKI太太的梗,在哪裡是什麼梗就不說了,猜到沒獎﹝喂
「頭髮……長了吶。」
下方悠悠地傳來了說話聲,黑子捧書的手偏了偏,視線觸及枕在腿上的火紅腦袋,以及一雙同色系的眼眸。
深邃的豎瞳直勾勾地盯著歪了歪腦袋以示不解的少年,赤司抬手,纖長帶著薄繭的手指撩起黑子覆蓋住眼睛的瀏海,順著髮梢滑向頸後的尾端,隨著他的撥弄飄動的髮絲如水一般,觸感極為柔軟,紅髮的少年留戀地搓了搓對方近乎透明的髮尾。
「說的也是,記得上次整理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黑子將讀到一半的小說擺放在身側,隨著對方指尖的去向微微扭頭,拉起一綹覆蓋後頸大片面積的頭髮。如果不是赤司的提醒,一年到頭埋首在籃球和書堆中的自己,或許直到某天球場上火神發現習以為常的傳球來自於一個滿頭叢生雜草的傢伙,因而大驚失色手滑漏接的時候,才會意識到腦袋上隨著時間流逝長度密度漸增的一頭亂毛。
怪不得,黑子老覺得最近打球的時候腦袋有種悶不透風的燥熱感。特別現今是酷熱的盛夏,白天火辣辣的陽光烘烤得整座體育館如同烤爐一般,光是部活前的暖身運動就足夠他們熱汗淋漓了,最近又適逢梅雨季節,潮濕的空氣更是讓氣溫燠熱得令人心浮氣燥。
「待會幫你修剪一下吧。」疑問的詞句用的卻是不容置喙的語氣,語調沉穩卻令人下意識地懾服而無法反抗。
順口答應下赤司的提議的時候,腦海中轉瞬掠過某個似曾相識的情境,讓黑子的思緒頓了頓。垂首瞧著對方赭紅色的雙眼,再往旁邊一瞄,這才注意到,記憶裡光滑平坦的額面,此刻已然覆上了幾綹長度及眉的鮮紅色的瀏海,時間的痕跡也刻劃在了這個人的身上。「赤司君的頭髮,現在的長度倒是挺好。」他順手撥了撥那些散落在白皙的肌膚上如同碎花的髮絲。
半年多前某個中二病末期患者挾凶器招呼自家搭檔的煞有介事的模樣,以及隨之而來言出必行當眾修剪前髮的意義不明行為,至今仍然歷歷在目,黑子到現在還是十分懊悔當初情急之下沒能將對方堪稱黑歷史的經典台詞錄下來,上傳到桃井架設的奇蹟Line群組供大家賞玩回味,畢竟這可是調戲……不、調侃他們偉大的完美的前隊長大人,不可多得的良機﹝事後PO主的下場將會云云暫且不列入考量﹞。
雖然只是一瞬間,那副嘴角抽搐要笑不笑的表情,還是被黑子腦內惋嘆著的過去事件的主角,此刻枕著他的腿的洛山隊長看入眼底,赤司準確握住某人不安分地玩弄他瀏海的爪子,滿臉笑意,「在想什麼,這麼愉快的樣子?」
當下一陣心虛,「錯覺」兩個字差一些衝出口,如此欲蓋彌彰的回答讓他預感接下來會引來其他咄咄逼人的質問,但若老實回答絕對會死得更難看,在發出第一個音節時黑子頓了頓,當機立斷地改口:「我在想,明天的集訓,這麼久沒見,大家一定有很多改變吧。」除了定期簡訊騷……匯報近況的黃瀨剃了一頭清爽短髮這件事以外,他確實對其他幾人的現況知之甚少。
赤司雖然知曉明顯作賊心虛的黑子對自己隱瞞的一些下文,卻也不刻意拆他台,「嘛,IH的時候因為賽程緊湊,確實也沒機會好好地打聲招呼呢。」
聽聞對方提起的話題,黑子平緩的眉宇幾不可察地抽動一下。雖然他知道赤司無意那壺不開提那壺,誠凜首戰落敗以後便打道回府沒有繼續觀賽,這件事他並未主動向對方提起,洛山也忙於接連幾日的賽程而無暇顧及其他,但是和前輩最後一次並肩作戰的IH,好不容易突破決勝聯賽站上全國的舞台,卻在首戰便以微小的分差惜敗,在眾人心裡留下的缺憾,那層層灰濛濛的陰霾,短時間是無法輕易地雨過天青的。
戳上眉心的指尖拉回了黑子飄渺的思緒。密閉的房間內牆角上的空調正盡責地執行它的任務,調節過的室溫令手指變得有些冰涼,毫無預警地貼上相對熱燙的皮膚的溫度惹得藍髮的少年不住激靈,雙眼眼皮隨著食指戳弄的節奏反射性地開闔,「黑子現在該掛心的,應該是一週後對Jabberwock的復仇賽才對。」
撤回前言,如果赤司無意戳他痛處,何必關注他平常將沒表情當表情的面容上,連他自己都無意識的極其細微的風吹草動,又如何推敲出他這些小心思從而轉移焦點提醒他放遠目光呢?綜上所述,黑子確信眼下這個正躺得舒服的一臉裝逼的大少爺絕對是在不著痕跡地對自己惡意調侃。
想通後的下一秒,看著對方一臉「想法全都寫在臉上了」的玩味表情,黑子沒來由地心中一堵,太陽穴突起一個大大的血淋淋的井字記號,此時思想已經跟不上行動了,空下來的一手拇指食指並用,毫不留情地掐住自家前隊長那雙笑盈盈得讓人生氣的石榴色眼睛底下,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的淡色嘴唇旁邊,毫無防備的柔軟臉皮,往外一拉。
*
赤司上一刻鐘向黑子提到的重點,便是為什麼分明學校遠在京都,球隊照常訓練,本家也沒有重大的變故需要召他回東京的日子裡,他會如此悠然自得地借宿前隊友家,躺在前隊友的臥室中唯一的單人床上枕著前隊友的大腿和對方調qing……談天敘舊的原因。
一週後,替前輩們、替整個日本球壇挽回尊嚴的雪恥戰,為了讓那群狗嘴吐不出象牙,行為也徹底引起眾怒的外國混混付出應有的代價,唯一能與之抗衡的曾經的夢幻球隊「奇蹟世代」──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們將再度集結,再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同心協力,並肩作戰。
赤司回東京以後不是沒地方住,前面也說了他本家就在東京,也是他初中時代的住所,黑子之前去叨擾過幾次險些被名門財閥奢侈鋪張的氣勢閃瞎一雙狗眼。赤司的說法是,住在家裡成天只能面對自家老爹自從去年的冬季杯知道兒子率領的隊伍與冠軍失之交臂以後,那張堪比某種穢物的臭臉,也不知道就算前陣子IH他爭氣地挽回了名譽,父子關係還能改善多少。
決戰前夕畢竟不好為這些私事費神,於是某恬不知恥的隊長把矛頭指向了害他們父子關係尷尬的始作俑者,臉不紅氣不喘地表示黑子你必須對無家可歸的我負責,招呼一打也不等站在門口因為自己突然的降臨目光呆滯的前隊友回神,扛著一袋行李繞過對方直接循著記憶走進熟悉的房間好似這是他家,似乎打算就這樣心安理得地蹭吃蹭睡一星期。
聽著對方一本正經地強詞奪理,黑子保持著面攤暗暗地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另外還有什麼黑子家距離集訓會場的路程比較近交通比較方便等等等等理由,對他來說是廢話連篇,當然他還沒有那個膽當面吐槽對方,但至少在他明說自己已經和火神大我約好,明天早上先在學校碰面,完成監督交辦他們的一些任務,兩人再一起搭電車去體育館,讓赤司可以睡晚一些到時候先過去時,那雙笑瞇瞇地盯著他的紅眸一瞬間釋放出來的殺氣,還有那頓了不只一秒才欣然同意的聲線中隱隱約約的咬牙切齒,讓黑子更加確信,剛才那堆狀似頭頭是道的理由,通通都是某個死要面子的大少爺混淆視聽的藉口。
即使是曾經的隊友,現在卻也在不同的學校經歷過大相逕庭的歷練,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在短短的一週內,補足分道揚鑣這段時間的空白,順利磨合。也因為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世界級的對手,個人能力的提升固然是提高整體合作素質的大前提,一想到自家監督日常的魔鬼訓練,自然能聯繫親傳愛女此項技能的前國手相田景虎勢必不會讓他們度過輕鬆愉快的一星期。
說了這麼多,總歸就是,如果訓練的強度足夠讓他在休息的時候只管嘔吐躺屍,訓練的量足夠填滿隊員們每一段交流感情的空閒,他們兩人,赤司和黑子,哪裡還有時間說上一句正經話,甚至是做一些熱戀中的情侶──特別是像他們這種遠距離戀愛飽受相思之苦的戀人──都會做的事呢?
另外就是,赤司跟黑子在外人面前都是性子比較淡的類型,頭腦冷靜得緊,才能夠仔細觀察周遭、觀察人們,做到一個能完美控場的PG以及一個令人出其不意的夢幻第六人,都是拜他們傑出的洞察力所賜,補足和那群三五大粗的前鋒中鋒相比先天體能上的差距,精準地預測敵人或隊友的下一步,取得先機。
……咳,岔題了,總而言之,就算去年因為一些「意外」鬧得滿城風雨,導致後來包括奇蹟、火神等人都知道了他們的關係,但兩人的性子使然,在大家的面前表現得平平淡淡,畢竟現在同性的這種事還不被廣大群眾接受,不論赤司還是黑子都是有腦子的人,自然不想惹禍上身,做出會為雙方帶來麻煩的舉動,見不到面的時候通通簡訊電話互訴衷腸,偶爾碰面了,在大夥面前安分守己,頂多站在一塊碰碰手指搞搞曖昧,私底下才不受拘束,想做什麼做什麼。
綜合以上所言,卻都是「表面上」的事,實際狀況是如何,就只有當事人清楚了。至少往往勾搭上黑子哲也纖瘦的肩膀的那一秒,腦袋就會被一道又銳利又灼熱的視線或捅或燒出一個大洞,本能地意識到危機,整個人嚇得立刻抱頭縮到角落的滿臉無辜的海常高校王牌可以作證,對待這份可能是心裡最柔軟的感情的時候,赤司征十郎絕對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般淡定。
如果到時候大夥忙著訓練無暇顧及其他,結束以後約莫也沒多餘的力氣瞎折騰,很快地各自做鳥獸散,回家調養身心迎接第二天大同小異的地獄般的訓練,就這麼枯燥而痛苦地度過整整一個星期。但是對赤司而言,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近在眼前,卻礙於日程的繁忙碰不著也吃不得﹝?﹞,咫尺天涯,對一個身心健全、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正常青少年來說,比之令人聞之色變的魔鬼訓練更讓他痛不欲生,堪比父親的臭臉帶給他的折磨。
赤司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狀況發生,千載難逢的機會,當然要好好地和遠在異鄉的戀人培養感情,秉持迅速果斷精神的赤司家唯一的繼承人,下了新幹線後給家裡的老管家撥了通電話讓他不用派人來接了,而後風塵僕僕地步上了通往黑子家的電車。
兜了這麼一大圈子,黑子看著一臉正經的紅髮隊長,滿口狀似合情合理實則破綻百出的理由,語畢對方拍了拍他蓬鬆的頭髮,自來熟地走進廚房料理兩個人的晚餐。推敲完來龍去脈的黑子簡直哭笑不得,據近期熟稔起來時不時互通消息的實渕表示,日常那些玩笑調侃對赤司征十郎這個城府極深的老人而言幾乎無關痛癢,每每都是他和出餿主意的葉山落得自討沒趣的結局,怎麼如今卻像個彆扭的初中生一樣?但要對方親口承認如此羞恥的真相,或許比之讓高尾和成說服綠間真太郎信樂燒的Size並不會對運勢造成任何影響,更容易得到負面效果。
空穴來風,事必有因。所以戀愛中的人智商都會落下一大截這個傳言,真是言之有理而非無中生有。
*
黑子盯著自己沾滿晶亮的口水,無名指指節上還有一圈淺淡牙印的左手,一雙瞪得老大的藍眼堪比冷凍庫裡的死魚一般陰沉。
就在他放膽對某個既傲嬌又裝逼的少爺無辜的臉皮或拉或扯或捏或揉的時候,又軟又嫩的觸感令他食髓知味一不小心玩上癮,於是便順理成章地玩脫。隨後那雙火紅的眼眸投射過來的溫和的有些詭異的笑意讓他下意識地頓了頓,就在這一頓,纖細的腕關節便被對方迅雷不及掩耳竄過來的掌心一把攫獲,被迫終止對那已然微微泛紅的臉頰的蹂躪。
眼神對上那張秀氣的臉龐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大難臨頭的預感立刻襲上心頭,黑子下意識地腹誹空調的溫度是不是調低了些。
經過一陣短暫的沉默,就在黑子冷汗不由自主撲簌直下,焦頭爛額地試圖起個話頭化解這尷尬的片刻,赤司將他充作人質的左手遞到唇邊,探出舌尖像貓咪食用牛奶一般輕輕地舔了口白皙的掌心。
溼溽又搔癢的感覺自手掌心遍布全身的神經,黑子像隻受到刺激的小狗一樣豎起毛髮,下意識地抖了一抖,雞皮疙瘩掉滿地。
還沒來得及從對方出其不意的反擊所帶來的衝擊回神,見他沒有任何反應,赤司托著他的手腕變本加厲地吮吻起來,舌尖細細地從每一指的指根滑到指腹,手指與手指之間皮薄肉嫩的薄膜也不放過,一一舔吻留下一道道銀亮的漬痕。
赤司的表情太過專注,搭配他伸舌舔舐的動作而顯得異常色氣,看得黑子禁不住愣神,過了會才想到必須解救自己即將被蠶食乾淨的左手才對。察覺對方終於開始掙扎,紅髮的隊長先是更用力地加以禁錮,含住纖長的無名指狠狠地啃了一口,才大發慈悲地鬆了手。
那圈環狀的齒痕看樣子放著不管也會自己消退,黑子目前在考慮的是把滿手的口水抹到對方的衣服上擦乾淨的可行性,方伸出的手卻在瞥見那雙彷彿看透他的想法笑意越發深沉的紅眸那瞬間沒出息地縮了回去。
「……知道『奇蹟世代』將再度組成一支隊伍,我可是興奮得晚上都睡不著覺了呢。」反手從床頭櫃上放的紙盒抽了張紙巾,抓過黑子的手替他擦拭的赤司開口道,語調之平靜和緩讓黑子完全無法感受到半分他話中所描述的情緒。
轉念他就發現,其實只是自己下意識地將「興奮到睡不著覺」這個反應與每回重大賽事前一晚總是過度亢奮,當天瞪著一雙布滿可怖血絲的眼睛無可避免地成為隊上笑料的火神大我做了連繫。
再看了看眼下正緩緩地替他清潔手部的少年,沉靜的紅瞳,毫無起伏的眉宇,微勾的嘴角,還是沒法從中看出個所以然,「真看不出來,赤司君會有這樣的想法。」言下之意:您老人家表現得太過淡定,小的真沒看出來您哪方面迫不及待。
「為什麼會這麼認為?」赤司毫不領情,反而拋了個問題給黑子。
早就習慣對方這般毫無頭緒的一筆,黑子也淡定自若地和他過招,「我以為,赤司君當時預期高中時代大家會分道揚鑣,是因為……」卻想到了什麼似的語塞。
黑子本來想說的是,赤司覺得「奇蹟世代」待在同一支隊伍當中,因為每個人的能力太過強大,比賽打起來太過容易,相對來說便失去了競爭的樂趣,是以畢業後的別離是他們必然要面對的結局,同時這確實是赤司親口對他說過的話,但他卻突然意會過來,當時說這句話的……
「不管以前如何,『現在的我』是真心企盼著的。」赤司似乎讀懂了黑子話中的停頓,捧著對方剛被他擦乾淨的手掌又將嘴唇輕巧地貼上去,這一次卻很快地離開,僅僅是若有似無地碰了碰,「大家一起打球的那段時光,對我來說便是最珍貴的寶物,特別是,和黑子你一起的時候。」
因為位置上所擔負的職責不同,做為進攻中樞的青峰等人經常接到專職改變球場走勢的黑子的傳球,進而入籃得分,赤司則是先端發起新一波攻勢的司令塔,基本上球隊的打法一開始便是由他觀察賽況來進行戰術策動,球場上無論敵我皆是他判斷謀劃的基準,也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黑子哲也在場上的時候,他的切入、傳球為球隊帶來的影響有多麼的重要,為比賽帶來的變化有多麼的巨大。
赤司征十郎毫不懷疑,當初在四號館拉了幾乎跌落谷底的黑子哲也一把這件事,是他這輩子以來數一數二做過最正確的選擇。至於到後來毫無疑問地把自己的下半輩子通通牽扯進去,從此和這個人各種糾纏不清什麼的,赤司就更不用自誇自己究竟多麼有深謀遠慮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赤司喊著自己的名字的時候,語氣似乎特別放得柔了些,這讓黑子無法控制地臉上一熱。那雙石榴色的紅瞳此時彷彿有璀璨的流光在其中打轉,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日光燈的光暈造成的錯覺。
赤司沒有明確地說出「和黑子的回憶」,怕是這般難為情的話,黑子本人會比他更害臊。另外一點,則是赤司與黑子皆心知肚明的事,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回憶,將從現在開始創造──自此刻至遙遠的將來,一點一滴,不斷不斷地延續下去。
看著黑子的反應,赤司輕笑一聲,抬手撫上對方微微泛紅的臉頰,「那麼,黑子有什麼想法嗎?事隔兩年──含括你退部後的那段時間,不會一點感觸也沒有吧?」
「那是當然的,至少在三連霸……不,在大家開始有所改變之前,和大家一起站在球場上,一起打球,一起奪勝,或許說是人生當中最快樂的一件事也不為過。」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卻在回憶起五人相繼開花結果以後部裡氣氛的轉變,心底略略發寒,眼底隱約掠過一抹晦澀的情緒──直到覆在臉上的冰涼掌心,安撫性質地蹭了蹭少年細膩的皮膚,以及手的主人那深邃的紅眸透出的溫柔,轉瞬便帶走了他心裡的那抹不安。
是的,他們已經改變了,經過這一年的競合──黑子不會自傲到斷言這全是自己的功勞,但他確實,和現在的夥伴們,透過行動向昔日的隊友傳達了自己的理念,即使當時和桃井的承諾「大家會永遠在一起」看似無法兌現了,喜歡籃球的一顆純粹的心,卻會長長久久,緊密地連結在一起。
掌心覆上對方貼在頰上感染了那股熱燙的手,黑子綻開的笑靨彷彿帝光時期初次上陣,親口品嚐勝利果實的甜美時那般燦爛耀眼,一時之間,赤司為此有些恍神,「也所以,當然是興奮得渾身顫抖不止了。」
「因為……能再次傳球給青峰嗎?」從青峰的潛能花火般炸裂之始,球隊內部便逐漸瀕臨崩毀。帝光時代,特別是除了黃瀨以外從一年級便擔當正選的幾名奇蹟世代都看得出來,隊上那對光與影的組合,從偶然的初識到建立起深厚的羈絆,再從合作無間演變到後來的形同陌路,曾經幾乎等同黑子籃球上的精神支柱的青峰,帶給他的影響有多深遠,當對方在雨中哽咽地說自己早就忘了怎麼接他的傳球之時,對他的打擊就有多巨大。
不過顯然對這些陳年往事﹝X﹞耿耿於懷的某人似乎有些意識過剩了,才會下意識地發出這句透著濃濃的不滿,或者說,濃濃的醋意的質問。
黑子不是笨蛋,想當然爾一下便意過來會某個醋罈子正少見地生著悶氣──儘管那副經過沉澱的表情很適切地將他此刻的心情完美地掩了去,原本覆在臉頰上的那隻手倏地強硬地托住他的後頸,順勢挺起仰臥著的上半身,五官朝著藍髮少年的臉部咄咄逼人的行為,還是出賣了他此刻心頭壓抑不住的怒火。
正式交往以後自然而然地對赤司掩藏在沉著的外表下,或許只在他一個人面前展露的孩子氣與獨佔欲瞭若指掌,更進一步地表示,黑子覺得對方這般猶如家貓為博主人全副注意力而表露出來的任性,意外地……戳他的萌點。
所以在面臨那副精緻五官的無聲壓迫的時候,他反而配合地曲起膝蓋,直到兩人額首相貼,略長的前髮柔軟地交纏,鼻尖碰著鼻尖,分不清是誰的吐息更加熾熱,黑子低聲對著赤司呢喃道:「我──……」
黑子的話音剛落,只見赤司石榴色的瞳仁瞬間收縮,而後,托著對方後頸的手掌倏地使力壓下淺藍色的腦袋,好看的下顎微微一勾,順勢讓間隙剩不到幾釐米的四片唇瓣貼伏在一起。
要說中學時代,主要是奇蹟世代才能相繼開花以前,在傳球、助攻這類看似不如入籃得分起眼,卻對整場比賽的走勢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的職務,這個經常隱藏在得分主力的萬丈光芒之下,默默支撐、架構著整支球隊的角色,在同行控衛眼中堪稱怪物的赤司征十郎可謂當之無愧。
和幻之第六人的黑子本質上相似,但是黑子的工作更傾向比賽節奏出乎對手意料外的變化,PG則通常開場便擔負控制比賽大致走向的責任,需要更遼闊的視野,透過敵我雙方的動向預測比賽走勢的細膩的洞察及分析能力,以及精湛的運球技巧。
沒有前置動作的高速傳球,完全看不見手上動作的運球技巧,堪稱指揮塔典型的赤司通過這兩者完美地把握住球場的情形,且自身的命中率更無需多言,比賽對他而言就如同一盤棋,他是一名深謀遠慮,洞悉一切的棋手,坐在上位從容不迫地掌控著這場棋局。
自身擔任媒介僅負責傳球的黑子,在他發動視線誘導的前一刻,往往經手的便是赤司的傳球──或許和其他四人一致,初中生涯接過最多的毫無疑問就是那位無數次領導球隊奪勝的隊長的傳球。完美的傳球能創造出讓球員在最佳狀態下打球的節奏,最大限度地引出己方球員的潛在能力,這點對黑子這種特殊球員同樣受用,在黑子本人的記憶裡,只要是自家隊長傳過來的球,配合著他當時的身體狀態、動向、腳步,有意調整過的位置、時間、球的紋路與手掌的角度,Misdirection往往能發揮出平時的兩倍效果。猶如精密機械控制的傳球,即使是在這方面有所深造的黑子都多次在心底甘拜下風自愧不如。
對黑子而言,赤司也是他的「光」。一方面是對同位置﹝性質勉強一致﹞的高手的一點景仰之情,一方面,則是對發掘了險些埋沒的自己,引導出自己的能力的伯樂的感謝之意。赤司不若青峰、火神等人擁有太陽光一般,熾烈得令人睜不開眼,甚至有些扎人的鋒芒,他的光更似月光,柔和中帶有一絲清冷,淡淡地流瀉下來,足以為迷途於黑暗中的人照亮前方的道路,此時的黑子不再是隱匿於強光之下的暗影,而是那名在柔柔的月光的引領下,一步一步地探尋著屬於自身的方向的「人」。
所以奇蹟世代再次組隊打怪,表面上大家或許會認為他因為能再度和青峰搭檔而高興,卻不會想到和赤司的合作,事實上更令這個話不多的撲克臉少年懷念而興致高昂──當然這些情緒裡因為飽含某些不太正道……咳,不太好啟齒的理由,為黑子無意識地火上澆油,就不是眾人所能理解的範疇了。
──比起以隊友的身分一起戰鬥,更對有整整一週的時間能和赤司君見面這件事打從心底感到喜悅……什麼的。
雙方唾液潤澤著的嘴唇反射著晶亮紅潤的光,柔軟的舌頭被對方的勾纏著吸吮,細小的麻癢自舌根順著神經纖維傳遞到身體各處,四肢已經有些發軟。味蕾品嘗著屬於對方的味道,黑子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喜歡和赤司接吻,對一段時間才能見一次面的他們而言,這個親密的行為會讓他們產生彷彿融入對方體內般緊密相連的感覺,綿長而雋永,就像很久以前不知不覺地在兩人心中萌芽生根的情感。
赤司一手撐在黑子的腿側,這就表示他半躺的上身已然完全不需要對方的攙扶,按著他肩膀的雙手不知何時只能如撒嬌的貓咪般若有似無地撓著他的前襟,直到後腦喀碰著冷硬的牆壁帶來些許鈍痛,勉強撐開一隻眼睛偷瞄的藍髮少年才意識到自己正被狠狠地壓在牆上,以及上半身完全貼著他,下半身和他呈現九十度角卻從容地伸一腳曲一腳的對方此刻的姿勢有多彆扭。
當然他並沒有關心對方的老腰扭成這樣痠不痠疼不疼的餘裕,因為很快地由綿密溫柔轉為侵入性的長驅直入的深吻瞬間便奪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靈巧的舌尖正肆無忌憚地掃蕩著他的口腔,像個殘暴的侵略者,掠奪他口中所有的氧氣,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令黑子的面頰染上一層緋暈,周遭的溫度竄升的速度猶如過山車,親吻的水漬聲和自唇齒間溢漏的細吟交錯迴盪在床上擦槍走火的兩名少年之間。
赤司的手鬆開黑子的後頸,神不知鬼不覺地探入他的衣襬,像條優游的蛇,沿著腰際曲線輕撫少年細滑的皮膚,感受著對方熱燙的體溫以及生理性的輕顫。
黑子哲也在這時候終於察覺了哪裡不對勁。
雙手的欲拒還迎轉變為明確的推拒,對方卻彷彿裝作不知情,變本加厲地從腰間摸進他的褲頭,這個舉動讓黑子狠狠一怔,越發確信自己的猜想毫無偏頗。
藍髮的少年果斷地伸手掐住對方險些竄入他底褲的爪子,同一時刻赤司正巧不再蹂躪他絕對腫起來的嘴唇,卻看也不看大口呼吸的黑子一眼,就連讓人喘口氣的時間也不願意施捨,掀開對方寬大的上衣,埋首便鑽了進去。
黑子被他的出其不意嚇得倒抽一口氣差些心臟病發作,又在溼溽軟黏溫熱各種形容詞都無法精確描述他的震驚的觸感襲上胸口的時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可置信地盯著上身衣襟鼓起來的一團,二話不說拱起有些發麻的雙腿把此刻正不要臉地鑽入他上衣那啥的傢伙給用力頂出去。
對方似乎對他的行動瞭若指掌,因為就在他發力的一瞬間,一邊的乳首同時被狠狠地啃了一口疼得他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黑子氣的牙癢,膝蓋頂住了紅髮少年的腹部,連扯帶扒地把人從衣服內拽出來。
「很危險啊,你想殺了我嗎?」經過一番折騰一頭紅毛亂得堪比黑子哲也每天早起都要面對的戰場,赤司低頭揉了揉被頂得隱隱作痛的肚子,一手卻死性不改地拽著黑子的衣襬試圖再把他的上衣掀起來。
此刻黑子奮力地按著衣服的下擺和對方進行拉鋸戰,一面瞪著惡人先告狀明顯不知悔改的洛山隊長,訥訥地抗議道:「明天還要訓練,請住手。」
「真是偏心吶,對『那傢伙』主動獻吻,對『我』的需求就這麼冷漠地拒絕。」道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話,赤司緩緩地抬頭看向黑子一副來者不善的眼神,奇怪的是,那雙貓咪一般的豎瞳不再閃爍相同的光澤,右眼依舊殷紅似血,左眼卻如同浸染在月光下的寶石,暖色調的鵝黃色之中卻散發著幽冷的氣息。
黑子看著對方唇邊勾起的狡黠更勝狐狸的弧度,悄悄地在心中為待會的自己默哀,他已經開始懷念起幾分鐘以前那個沉穩又紳士的前隊長。
「好久不見,哲也。」
*
其實說「之前的」赤司「沉穩又紳士」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否則該如何合理地解釋,前不久某人心血來潮跳上電車直奔他家,厚臉皮地蹭吃蹭住一星期,洗完澡後理所當然地霸佔他的大腿,糊他滿手口水附帶一圈牙印等等等等超乎常人思維的舉動?
儘管在帝光時期,那位周身被一股豪門少爺氣場包圍,舉止得體談吐高雅的紅髮主將,在多數長輩、同儕、隊員眼中,有著超齡的智慧以及深厚內斂的城府,為人溫厚,自信而不自傲,神似母親的姣好容貌,確實勾得上「完美」的檔次,倒貼的女性一把一把地抓,典型的羨煞一票平凡狗的人生贏家類型……但,﹝對黑子來說﹞這個溫文儒雅的王子形象,是僅限於「帝光時期」的光景。
至少在兩人正式交往……不,或許早在高一冬季杯決賽上,經過被視作棄子的失敗的新型第六人前輩的當頭棒喝,狀態跟態度皆180度大轉變,對方用自從白金監督倒下以後再也沒出現過的笑容對試圖抄截的自己道出一句意味深長的「好久不見」時起,縱使表面上是「以前的」赤司回來了,黑子的潛意識卻未卜先知地明白,對方已經不是當時那個和自己相敬如賓地互道感謝,往往帶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與最親近的友人也保持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的赤司征十郎。
至於這個肉眼不可察的細微改變究竟是什麼,不久後便昭然若揭,在兩人鬧得沸沸揚揚眾所周知的某事件上。
一切都是奪冠後一時情緒激動釀成的意外,當事人之一的黑子哲也表示﹝羞恥的﹞往事不堪回首。
……畢竟把下次再來比賽﹝しあい﹞講成請和我戀愛﹝れんあい﹞,立刻澄清卻把比賽﹝ゲーム﹞講成結婚﹝けっこん﹞這個超越口誤範疇的創舉,無論如何是不值得拿出來說嘴的吧。
順帶一提,當事人之二在兩秒鐘的反應不能以後嘴角弧度不明上揚,就著握手的姿勢把還沒從自己的語出驚人二連發回神的當事人之一拉到身前咬耳朵:「如果是黑子的話,白無垢的設定似乎能夠輕易地接受。」然後公然性騷擾地舔了口因為他的耳語如同浸泡過紅墨水的耳廓。
也就是在當下,羞得想一頭撞進社辦大掃除時發現的那片腐海把自己偽裝成最角落的黴菌的黑子,坐實了不久前產生的違和感──「剛回來」的這個赤司,似乎非常的,輕浮。
徹底驗證自己臆想是他把還想進行什麼調戲舉動的對方拉到無人的休息室談人生以後的事。
心意相通以後無數次在獨處時被毛手毛腳及言語調戲的黑子十分確信,黛前輩那時的當頭棒喝,一併把他親愛的學弟腦子裡某些重要的開關──諸如理智──給打壞了。
──直到「另一個赤司」的回歸。
事情發生在他們向對方獻出此生的First Kiss的那晚。
時間在春假,地點在京都洛山高校男子寮411號寢室。
當黑子快速環視了一周擺設意料外樸素空間意料內遼闊的房間,正想吐槽對方一人睡四人房完全無視房價年年上漲的民間疾苦。
當赤司隨著黑子步入自己的寢室然後意義不明地落上門鎖,正想調侃慶完生準備回京都時受不了他的各種甜言蜜語難分難捨,彆扭地把人推上新幹線並一口篤定地表示「赤司君請快回去我們IH賽場上見」,卻口嫌體正值地在春假第一天便大老遠來洛山「偵察敵情」順便蹭個吃住。
就在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首的一瞬間。
下午的訓練間諜名義在旁邊閒著沒事的黑子最後被年輕的隊長拽下去一起參與了後階段的練習賽,被敵隊對WC結果耿耿於懷的五將之一雷獸前輩狠虐了一把,十五分鐘前才從躺屍狀被鎖門的赤司拎回宿舍,藍白條紋圍巾的包裹下一抹淡淡的紅仍靜靜地烙印在那張白皙過分的臉蛋上。
寢室的燈光是溫暖的橘黃色,灑落在轉身的對方不經意地甩動的一頭赤髮上乍看比之太陽光燦爛耀眼,黑子幾乎是下意識地瞇起雙眸,他以為有明媚的星子在那雙血色的瞳孔中跳躍閃爍。
就像人們永遠無法抓住流星劃破天際的那一秒,四目相交所激迸出的火花,所謂觸電的瞬間,往往來得讓人猝不及防,讓人毫無預警地落入名為戀愛的陷阱。
上一次見面不過是兩週前,他們卻都覺得彷彿度過了兩世紀之久。油然而生的觸碰對方的衝動,於是他們同時邁前一步。
讓自身維護了十六年的自持變得不堪一擊的對象就在觸手可及的距離,四周在這一秒鐘安靜得不可思議,時間停下了它的腳步彷彿連空氣都凝滯,如棉絮般搔癢著耳膜的是雙方的呼吸聲,心搏的鼓譟卻在下一個剎那響徹他們的全世界。藍髮的與紅髮的少年同時意識到他們從來沒能如此專注地,鉅細靡遺地凝視對方的臉龐。
是如此迷人得無以復加。
「赤司君的臉很好看。」先微笑著開口的是黑子,先伸手扯過對方的圍巾迫近兩人的距離的則是赤司。在對方眼底的自己的倒映有一刻鐘無限地清晰起來,而後開始失焦,「黑子也是。」
嘴唇的觸感是想像中的溼熱、柔軟,卻比預期的還要考驗心臟的強韌度。這方面他們都是生澀的初學者,憑靠本能這本無形的指南書,尋找正確的取悅對方,滿足自我的方法。
譬如他們默契地閉上雙眼,封閉視覺用全身的感官來感受對方的一切;譬如赤司直覺用牙齒輕輕啃咬對方的下唇會得到意想外的成果,纖細的身子陡然間的哆嗦應驗了他的忖測;譬如黑子的潛意識告訴他探出舌尖舔拭對方的唇瓣,比起直接的眼神或肢體報復更能令對方大吃一驚……呃,登時的風平浪靜看似達成了他的目的──
直到拉扯圍巾的雙手一隻扣住了他的腰,一隻托住了他的後腦勺,驟然襲來的洪水猛獸彷若在嘲笑他前一刻對所謂暴風雨前的寧靜的輕視。
靜止的時間驀地重新開始流轉。
口中嚐到的是雙方交融的唾液──當然不可能比香草奶昔好吃,但黑子無可否認地喜歡這種薄荷般清新的甘甜,並且無根據地知道自己遲早會上癮──滑進口中的東西像隻好奇心十足的貓,穿梭在每一道間隙之中,然後佔地為王似地在每一處都留下自己的氣味。
舌尖蹭過上顎的時候,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感覺「滋」一聲自該處蔓延開來,彷彿電流透過神經纖維向四肢百骸流竄,一時之間侵襲了黑子的大腦,酥酥麻麻的觸電感透過口腔延伸到他的尾椎,要不是赤司正掐著他的後腦他或許會腿軟摔倒也說不定。
這是黑子第一次身歷其境地見識到對方狂暴侵略的一面,是赤司第一次在做某件事的時候意志力瀕臨崩潰險些駕馭不了掠奪的渴望,同時,也是他們第一次察覺長久以來沉眠於體內深處由理智構築的囹圄,名為「欲望」的野獸的存在。
……不過上述都是小兩口的交流由青澀昇華為濃烈的必經過程,按照SOP……我是說按照正常的步調發展,兩個思路異常敏捷的高中生除了間歇性的短路以外大概也很難捅出什麼簍子──接吻這個行為顯然不是問題點所在,卻是毋庸置疑地是引發問題的導火線。
如果不是對面無端加劇的壓迫感讓他被迫向後退,進而絆到腳後跟整個人跌上不知何時已經近在咫尺的單人床──或者說是被壓上去的比較符合實情──反射性地睜眼,大概在他好不容易察覺有雙毒蛇一般的異色瞳虎視眈眈地盯梢他甚久的時候,星星之火早已燎原。
「我還在想,那個偽善的傢伙再沒點出息,就要先下手為強了。」閃身避開黑子踹過來的腳的異瞳少年邊用手背抹掉嘴角殘留的液體,風輕雲淡地表示。
黑子半撐起身子,手指碰了碰對方的唇方停留過的頸測,刺刺麻麻的,指腹沾上了點點殷紅,他仍然有些反應不能,冰藍色的杏仁眼詫異地瞪著平靜地整理略顯凌亂的衣襟,貌似一點給個解釋的意願都沒有的對方。
「另一個……赤司君?」他不太確定地啟齒道。
「這不該是個疑問句,哲也。」僅僅睽違了兩個月,在此之前習慣了整整兩年,親密卻彷彿構築了一堵高牆拒人於千里之外,最親暱也最冷漠的稱呼──又好像和以前的印象,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的確,琥珀般的左眼,無機質的表情,改口的自稱,足夠證明對方屬於當初那個直接促成奇蹟世代的分崩離析,視勝利為基礎代謝的隊長,但是,「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決賽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不過是一個協議罷了。」憶起那場令他根深蒂固的信仰徹底崩盤的比賽,看似堅若磐石的面具原來是如此地不堪一擊,「赤司」忍不住想翻白眼唾棄當時那個一次小小的敗筆便玻璃心碎一地,丟人現眼的自己。
*
「這種程度就受不了,我可不承認自己有這麼無能的弟弟。」當他失了魂魄似地在深淵邊緣搖搖欲墜,眼前只剩空洞而虛無的黑暗的時候,一道不能更熟稔的聲音在身後慢悠悠地響起。
那是「自己」的聲音。
「……等你贏了比賽再來教訓人吧。」他冷冷地回應,不知道什麼時候四周的景物發生了變化,眼前的懸崖消失了,周圍是一片刺眼的白,他坐在冰冷的瓷磚地上,雙手擱置在拱起的一隻膝蓋表面,就像得不到安全感的孩子似地蜷縮著身子。
「輸掉比賽,代表我的實力不足,還有誠凜比我們強,如此而已。」長相如出一轍的少年和他背倚著背,雙眼閉闔,平靜地接下去說道:「實力不足就針對個人訓練做調整,團隊協調性不夠就增加配合的項目。只是一次更加堅定想獲勝的意志的敗北,不是什麼世界末日。」
「無聊的漂亮話,在你即將讓敦贏下第五球的時候怎麼不見這般坦然?」他冷哼一聲,想著在這苟延殘喘的生命最後幾分鐘還得忍受即將取代自己的傢伙的說教,上輩子一定是造孽。
「是時候從『赤司』這個姓氏長久以來的束縛中解放了──無論你我,征十郎。」赤司睜開雙眼,那對彷彿陷溺於紅色泥沼中的珠子漫無目的地盯著前方一片虛幻的白,不動聲色地輕嘆口氣。
「『勝利』是我僅有的生存意義,被無能的你強制賦予的義務,『造物主』先生。」魚無水便無法存活,被剝奪了「空氣」與「新陳代謝」的人類,自然只有等死的份,「『贖罪』的第一步,首先就是消滅我這罪孽的根源,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很感謝你,征十郎。」赤司無視於「另一個自己」話中的諷刺與自嘲,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沒有你,我或許會繼續活在母親的死,還有父親的期待的陰影之下。」
「謝謝你替『赤司征十郎』所做的一切。」不論對與錯,至少在他逐漸駕馭不住分崩離析的隊伍,原本被他視作避難所的地方成為壓力來源,在他的世界徹底崩壞以前,有個強勢果敢的「弟弟」替徬徨猶疑的他撐起一片天,「雖然你替我惹了不少麻煩。」
「事到如今你還想……」
「如果你還是執意自生自滅,我也不會繼續挽留。」話鋒一轉,一直冷冷淡淡地聽著對方的發言的異瞳赤司按捺不住地回過頭,略微愕然地盯著仰首似乎在觀賞漫天星斗的紅瞳赤司的背影,僅管四周還是一片死氣沉沉的白,「中三的時候黑子和你似乎有嫌隙吧?『另一個我對此非常愧疚,不敢見你,就由我替他道歉與補償。』你放心,我會這麼跟他坦白,不會讓你留下遺憾。」
「……。」
說真的,要不是主人格對本體心智和健康的影響遠遠大過他這個後天才被創造出來的次人格,他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掐死背後這個趁人之危的下三濫。
該說不愧是自己,若不是洞悉某人對「赤司征十郎」深刻的影響力,這種低劣沒品專門針對腦充笨蛋的激將手段怎能起到分毫作用?
此時低劣沒品的下三濫先生正勾著嘴角,心情甚好地等待後方的動靜。良久,才聽到那聲彷彿承認自己是笨蛋而咬牙切齒的回覆,「……先意識到心意的人可是我。」
「一次失敗就一蹶不振的懦夫,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他聳了聳肩,轉過頭朝對方咧開一抹欠打的笑,「等你消失以後他就是我一個人的。」
「一次失敗就把爛攤子丟給別人裝死兩年的人給我閉嘴。」看著那抹刺目的賤笑,異瞳赤司終究是沒忍住伸手去扒對方臉皮,紅瞳赤司當然不甘示弱地扒回去,兩名同個模子刻出來的少年太陽穴青筋暴露,扒對方臉皮扒得不亦樂乎,無疑完全忘了這場對話最初的目的,「我可不承認自己有這麼無恥的哥哥。」
待兩人理解到扒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皮在觸覺與視覺的加乘下疼痛指數會翻倍以後,才紛紛不甘不願地卸下爪子頂著兩顆滑稽的包子回歸正題,如果常人看到端莊嚴謹的名門赤司家少爺這副模樣必定大開眼界,「創造你的人是我,」紅瞳赤司將身體一半的重量都捱在對方背上,繼續仰觀根本不存在的星斗,「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死。」
聽到這番像是自己會說出口的中二言論的時候,異瞳赤司有些詫異自己第一個反應不是對對方的命令語氣反感,而是腹誹這人是不是特別犯賤,「有人這麼給情敵留活路的嗎?」
對方答得臉不紅氣不喘,「你不是不知道黑子對溫柔的人特別有好感,我想你是一點機會也沒有的。」
果然還是掐死他吧。沉下視線的異瞳赤司如是想道。
「有個條件,」挑釁完的紅瞳赤司不等對方反駁,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完成對誠凜的復仇戰。如果贏了,就當是還了債。」
「無意義的賭注。」不屑地瞥了眼後方,邪佞的豎瞳散發出毒蛇捕捉獵物時的凶光,「我會贏。」他沒有再發表類似「勝利不會背叛我」之類的狂言。他此刻所需要的,是重新審視那原本視作理所當然,卻在那場帶給他巨大影響的比賽中譏諷般地背叛自己的東西。
對生物來說,勝利意味著生存,敗北意味著死亡。曾親嚐敗北的滋味,體會過垂死邊緣的恐怖的人,求生、求勝是融入血液,接近飢渴的本能。
「我會贏。」他一次強調,卻不是說給對方聽,彷彿想將這句話深深地烙印在體膚上。勝利於殞落的王不再是義務,而是重拾王冠的意志。
除此之外。
異瞳赤司緩緩地站起身,閃爍赤金火焰的眸子猶如要將任何落入視線的物體燒穿一個洞。「想獨佔哲也,八輩子以後再來。」
紅瞳赤司盯著對方投射在地面上的暗影,勾起一抹狡猾的笑,「拭目以待。」 他自是曉得勝利仍是這個「弟弟」不可磨滅的誕生意義,贏了他自然沒有理由消失……至於輸了,難道他不會用同一招再坑他一次嗎?
「無賴。」異瞳赤司淡淡地瞥了眼遊戲開始就盤算在結局耍賴的某人,只是喃喃地咒了一聲,便背過身不再發話──嘴角卻可疑地上翹。
如果黑子親眼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建議潛力無窮的兩人,找機會向資深前輩──秀德高校現任SG兼王牌討教「如何成為一名稱職的傲嬌」,繼續深造。
*
「這協議真是爛透了。」聞言,對他的脖子情有獨鍾的吸血鬼先生抬起頭來。不知道為什麼講著講著又回到開始的撲倒姿勢,黑子平躺在柔軟的單人床上盯著亮晃晃的日光燈,表情木然,「兩個赤司君的腦袋都進水了嗎?……我忘了你們只有一個腦子,十分抱歉。通常一個進水兩個人會同時短路吧。」
眉一挑,赤司饒有興味地直視身下人明鏡一般映射出自己介於期待與訝異之間的表情,那雙寫滿不服輸的湛藍色的瞳仁。
「你們擅自訂下這種約定讓我很困擾。」除了透露出十足好勝心的雙眸以外,萬年的撲克臉實在讓人感覺不到任何困擾的跡象,「因為今年的冠軍也是誠凜。」義正詞嚴理直氣壯。
「別妄想了,贏的人是我。」赤司微微挑起下頷,這個動作讓黑子頓時有種被人鄙視的錯覺,心頭正不爽,卻在下一秒為對方停頓後的補句呆愣了一時半晌,「──是洛山。」
驀然間他發現,對方的身上,有什麼東西在不知不覺間悄悄地改變了,好的改變。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黑子無法抑止掛在嘴角上的笑容的擴張,倔強如他卻不著痕跡地抿唇歛起那抹逐漸在心頭蔓延的愉悅,他毫無預警地扯住紅髮的少年方理整齊的衣領,迫使兩人相交的四目無比清晰地投射出詫異的,以及堅定的彼此。
「請轉告另外一個赤司君,如果是我贏了的話──兩個赤司君都歸我了。」
旋即是兩秒鐘的,一根針掉地上都會驚動靜止的時間的死寂。
「……這可真是,狂妄的口氣,」異色瞳眸一瞬的擴張以後,赤司感慨似地對黑子的霸道宣言發表感想,「還有,大膽的示愛呢,哲也。」
「──我接受。」
黑子還以為,印象裡那個唯我獨尊的暴君,聽到他不只是一點衝動,帶著命令語氣的發言以後,會採取激烈的、可能必須報警也不為過的報復手段──比如挾兩公尺外筆筒裡那把亮閃閃的美工刀要脅斷他氣管﹝由此可見WC開幕式的剪刀事件帶給黑子同學多巨大的心理陰影﹞……
絕對不是像個嘴饞的小朋友,舌尖舔棒棒糖似地在他的嘴唇上畫圈圈。
通常當二號肚子餓,或心情好,或單純只是想撒撒嬌的時候,撲到他身上舔得他滿臉滿脖子口水是家常便飯的事──前提二號是一隻軟綿綿,一手就可以捧在懷裡,自耳朵至尾巴無不透出一股萌物氣息的小柴犬;而不是一個硬梆梆,兩手才勉強環得住背脊,打頭到腳都散發濃烈的雄性激素的男人……括號他喜歡的男人。
滑溜溜的舌頭刮搔著唇瓣,力道輕柔有如貓尾若有似無地撩在皮膚表面一般,一股細麻的觸電感冷不防地通透全身,惹得黑子生理性地打了個哆嗦,一瞬間斷裂的腦迴路險險地重新接上,剛想說些什麼卻在開口的剎那被那條靈動的紅蛇趁隙長驅直入。
就連讓他糾結同時和生存在一具軀殼裡,卻是兩個完整人格的赤司君接吻,究竟算劈腿還是算三人行,未來某天自己會否被以通姦罪名起訴,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的時間也不給他。
和小心翼翼地「探勘」他口中構造的「另一人」不同,現在的赤司掃蕩了色澤健康的牙齦一輪以後,似乎便不再對他的口腔內膜感興趣,卻是勾住了無意識閃躲到深處的粉嫩,拉出他被攪弄得有些酸澀的嘴巴,來到……自己的口中。
透明的液體在拉扯的途中遵循萬有引力定律滴落,淌過黑子的下顎留下一條晶亮的漬痕,再沿著頸項優美的曲線滑進領口。
上方脣齒相依的熱度很快地掩蓋住水液侵入胸膛的溼溽與冰冷。
舌頭被啃咬與吸吮讓他產生了或許會被對方吃下肚的錯覺。唇舌的糾纏不再像幾分鐘以前才經歷過的第一次,溫柔而緻密的纏綿讓雙方都能細密地、緩慢地感受著彼此的溫度與氣息。此時撲面而來的侵略感,則是另外一種激烈的、狂暴的,想讓彼此的所有深深地烙印在靈魂上的獨佔欲。
──細水長流與乾柴烈火,共通點只有一處。
黑子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如人們印象中那樣無欲無求,他其實是貪心的,不願放棄籃球,不願放棄勝利,不願放棄從前開心地打球的隊友。
此刻則是,不願放棄哪一個赤司。
「他們」就是「他」,哪一個都是赤司征十郎,黑子哲也承諾過交予身心的對象,反之,對方也早已把自己的全部都賦予他,無論是一人還是兩人,他要的是他完整的靈魂與心臟──所以他潛意識裡不曾懷疑,另一人從未消失這個事實,奇蹟世代的能力乍現的那刻是如此,將自己的堅持透過誠凜的籃球傳遞出去的那刻亦然。
──都是珍惜自己,自己也想珍惜一輩子的人。
和戀人的法式熱吻甜蜜歸甜蜜,享受歸享受,一分鐘後黑子還是不得不正視氣管內僅存的氧氣逐漸被抽乾,然而張口閉口接觸到的都是男人無度的索求,要想補充外界的空氣,維持陸生生物最基本的生存條件是如何地窒礙難行這件事。
狂風驟雨降臨之際,藍髮少年幾近燒糊的腦袋頓時靈光閃現,關於他一直心存疑慮的,黛前輩的當頭棒喝是否打壞了這個人某些重要開關這個問題。
儘管才剛從宛如時空錯置的渾沌中回過神,疑似耳石脫落的暈眩感甚至讓他一時間無法維持平衡,但從自身堪稱狼狽的坐姿,隱隱作痛的腹部,還有眼前半坐半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面色潮紅、眼帶水霧、衣衫凌亂的藍髮少年詭異的舉起單腳姿勢來判斷,就算不需仰賴自身過人的洞察力也能在兩秒鐘之內導出他所需要的結論。
一個讓文質彬彬、知書達禮、溫厚端莊的名門赤司家少爺,有生以來頭一次萌生殺人念頭的結論。
對象還是他自己。
就如同他現在恨不得掐死他一百次的對象所說的一樣,他果然是犯賤才會留給頭號情敵一條活路。
關於黑子哲也,雖然十分不樂意,也死都不想承認,那名對女孩子的追求無動於衷,讓人懷疑或許只對籃球有那方面遐思的藍髮少年,被發現鬼差神使地一門心思在赤司征十郎這個人身上,某個中二之神轉世的傢伙確實功不可沒。
這件事或許就連黑子本身也毫無自覺,不過這就不是事後感情之路﹝?﹞頻頻受阻,多次為自己的一時心軟扼腕,想方設法砍死那個忘恩負義的渾蛋卻都未果的赤司﹝主人格﹞還有心思考慮的環節。
「雖然現在主導意識的人是『我』,但是在身體、情緒發生劇烈變化,例如受到重大打擊,或是……情動的時候,短時間意志力驟降,就容易讓『那傢伙』有機可乘。」及時地將「性興奮」改口「情動」,石榴色的雙眸略顯尷尬地瞥了眼身旁的少年,「不過通常情況下,也可以經由協調決定誰來接管身體。」
強制切換人格的緣故頭昏眼花的情況比較嚴重,赤司枕在戀人肩上閉目養神,一邊享受對方柔軟的指腹給自己方經歷重創的瘀青的腹部塗抹冰涼的藥膏,一邊無關緊要地想著所謂幸福原來是如此簡單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替當機的腦袋重新開機。
人格交換以後,他們的記憶不一定能共享,裡面的世界的基本構造是由記憶片段組成的洪流,他們任何一個人站在岸邊,得以從中撈出任何屬於「赤司征十郎」眼中的資訊,可能是過去的,也可能是現在的,卻永遠也不會完整。
另一個自己向黑子口述他們的協議的地方正好被他捕捉到了,後來的情況卻不幸地被因外頭的情緒波動牽引的漩渦沖刷殆盡,預料到某個渾蛋一定是下手了,苦無對策的紅瞳赤司只得在對方被外在巨大的衝擊扔回意識深處的時候,鑽出罅隙奪回主導權。
據說是接吻的過程有些過激,還有被咬了脖子和鎖骨,當事人因為這個措防不及舉動,及無預警地襲來的疼痛嚇了一跳,才會反射性地抬腳把人踹下床。重要的初吻途中遭人﹝雖然是自己的身體﹞趁虛而入仍然讓他很不爽,但至少另一人也沒能在更進一步的事拔得頭籌,他也就稍稍地鬆了口氣。
事實上是毫無人性地剝奪他呼吸的權利,在他因缺氧而頭暈目眩的時候趁亂把手伸進他的褲頭,隔著胖次亂摸他脆弱的命根子,當事人才會忍無可忍地把對方就地正法,這件事黑子很機警地瞞天過海,隻字未向另一位承受無妄之災的赤司提及。他有預感,若讓對方知道此事,某天電視上可能會出現「財閥富二代疑似壓力過大精神錯亂,在宿舍內自殘」之類的報導。
*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低啞磁性的聲音輕輕柔柔地搔弄著耳膜,如同蠱惑人心的惡魔低語讓人沉醉,若即若離地摩擦的四瓣間彷彿激迸出細小的火花,點燃的引線最後在恍神多時的大腦內轟然炸裂,「接吻的時候走神,是非常失禮的?」
潮水般的回憶被對方如同打開閘門的話語洩洪般地通通導出思緒之外,方才迴盪在意識裡的謎之感動一秒後畫面全無,猶如被強制拔掉電源的螢幕,登時一片黑暗。
「赤司君,太近了。」黑子先是因眼前無限放大的俊秀五官不動聲色地嚇了一跳,而後邊推拒對方的肩膀直到那勾人心弦的氣息不再肆無忌憚地侵占他的嗅覺,達到足以正常交談的間隔,邊嘟嚷自己走神這麼嚴重連基本的危機意識都失靈了,「另外並沒有其他對象的,赤司君以外。」
這個回答很明顯地取悅了赤髮的帝王,因為他十分寬容地鬆開了右手對黑子的下顎的牽制,直到一臉木然的少年不知是有意還無意地補充了一句:「雖然很想說『溫柔的赤司君不會做出偷襲人這種惡劣的行為』,不過最近對這樣的想法越來越沒自信了。」
開始是黑子的假設句中對另一個他口中「偽善的傢伙」的袒護令他不滿地挑眉,後半句卻是毫無懸念地勾起了他的興致,連問句的語尾都上揚得特別輕佻,「怎麼說?」
黑子盯著對方比起另一人象徵成熟美的石榴,更似惡魔的溫柔──勾魂花曼珠沙華的鮮豔的右瞳,以及琥珀石一般的左眼,眉頭微鎖,沉吟半晌,赤司知道這是對方非常苦惱的表現,「春假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了,赤司君你……把另一個赤司君帶壞了,對不對?」
此刻赤司臉上的表情,只比當初冬季杯決賽,誠凜破天荒派一隻吉娃娃防守他的時候要淡定一點。
因此他應付這種狀況的時候意外地輕車熟路,「一般而言,是不會有人問得這麼直接的吧。」卻很快地發現一味針對對方的直球行為吐槽的自己完全搞錯了重點,他有些沒形象地抽了抽嘴角,「哲也的話讓我很受傷吶。」
「至少就我的觀察,」黑子完全無視對方的裝可憐,仍是撓著腮低頭沉思,一副責任歸屬安排好就不受理轉讓了的固執貌,「中二人格完全替換以前的赤司君,和現在重新取得自主意識的赤司君相比,對於玩笑話和肢體碰觸的底線,是天差地別的。」
這段話聽在異瞳赤司耳中,任何角度都像在控訴某人和黑子相處的日常,幾乎是家常便飯的言語調戲還有被誤解為性騷擾的親密接觸。
他又抽了抽嘴角,這次是為另一個傢伙不得要領的示愛,還有對他人的事情敏感得要緊對自己的事卻脫線得接近天然的黑子,「……所以你以為,我出現以後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影響,讓存在你心目中那個知書達禮、溫厚謙恭,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神明大人,變成一個滿口穢言,行為不檢點的衣冠禽獸?」
顯然一點也不同情對方在戀人心中日益幻滅的真面目。廢話,只有聖人或笨蛋才會在這個節骨眼替情敵說好話,遑論他們共同的戀人還把該死的責任歸咎在自己頭上。
聽完對方平鋪直敘的對另一個自己明顯誇大其辭的形容,黑子先是緩緩地點點頭,隨後又像良心發現似地搖了搖頭,「我知道誇張的對比能更清晰地凸顯箇中差異,且更令人印象深刻,但用那麼極端的事例來褒貶自己,在我的認知裡赤司君還是頭一位。」
「我在哲也心目中的形象就真的這麼不可取嗎。」這話帶了點委屈的味道。
黑子聳了聳肩,不置可否,「當赤司君有個初次見面就對別人家的ACE刀刃相向的前隊友,就能感同身受了。」
赤司忽然覺得對話有點進行不下去,這孩子太固執,又老喜歡拿過去自己做的中二事笑話他,對話水平只會往越來越孩子氣的方向發展,「我先替你釐清幾個盲點。」於是他決定不再拐彎抹角,「首先,第一次替換,到冬季杯決賽以前,這段時間那傢伙一直在意識深處沉睡,我們之間的交流幾乎等於零。」
利索而優雅地走下床,正當藍髮的少年目睹他全程動作,潛意識地聯想到身段柔軟的貓科動物時,胳膊猛地被人提了起來。
「其次,做為本體意識對抗赤司家的包袱,還有被隊友遠遠拋在後頭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剝離出來的產物,雖然對『勝利』具有近乎偏執的強烈的執念,但是你也看到了,」整個人被拉下床時赤司全然地背對自己,黑子並不曉得對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與表情來述說這段話,「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生存意義被外力摧毀的時候,這個虛有其表的人格是如此地不堪一擊。」
「或許因為是在那傢伙脆弱的狀態下誕生的人格,是以完整地複製了這些精神缺陷。只要他跨過那道坎──敗北所帶來的徬徨與無助,從自我防衛性質的沉眠中甦醒,並且有意識地取回主動權,次人格的話事權將在這一刻被全數剝奪──或說收回。」
「簡單來說,那傢伙對我的影響遠遠地大過我對他的影響──我記得客房裡有梳妝台?」
「赤司君,有一點你說錯了。」黑子對於對方上一句話一秒突變的畫風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如實稟告,「是的,偶爾親戚來家裡住的時候會使用。」
「說錯了?」
「絕對不是虛有其表的。」任由對方把自己拉出臥室,一樣熟門熟路地在自家長廊上的三、四間房中準確地站到客房所在的那扇門前,「一個虛有其表的人,絕對沒有辦法帶領帝光贏得全中三連霸,也沒有辦法以一年級後輩的身分,領導洛山獲得IH冠軍。」
赤司僅是回頭瞟了他一眼,而後打開沒有上鎖的房門,開了燈。客房裡只有一張用防塵罩蓋住的床、一座小型衣櫥以及印象裡的梳妝台。簡單樸素,應是定期有在整理與打掃,地板和大型家具維持得一塵不染。
「最重要的是──在賽場上帶給誠凜猶如跌落谷底的大危機,對手的主將卻說自己只是虛有其表,不知道的人會以為誠凜很弱,這樣會讓我很困擾。」
「哲也,你有沒有聽清楚我說的……」
「我不認識你。」黑子打斷他,一邊順手帶上房門,「我不認識一個會妄自菲薄地貶低自己的赤司征十郎。」
不管狂妄或內斂,殘酷或溫柔,對勝利與團隊的解讀是不是仍和自己背道而馳,對方都是垂下象徵一線生機的蜘蛛絲,賦予他緊緊地抓住遙不可及的夢的機會的恩人。他告訴他身為團隊的一份子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定位,他讓他在隊伍分崩離析時重新思索「勝利」的意義,他成為他追逐的新目標中重要的動力來源。他們曾經分道揚鑣,他的決心與努力促使命運讓他們前行的道路再次交會──
他是他曾經的憧憬,現在的勁敵與歸屬。
「如果沒有當時的改變,完整的盤子從來沒有出現過裂痕,一切是那麼順利,我或許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心情也說不定。」話到激動處,令少年無論是聲線還是垂放在身側的拳頭都顫抖了起來,「不會在赤司君對我說『球隊﹝我﹞不再需要影子﹝你﹞』的時候心臟疼得像要爆炸;不會在被對手誤傷時因為清醒第一眼看到的是赤司君而暗自竊喜;不會為了站上相同的舞台以對等的身分向赤司君證明自己而賭上一切,甚至不惜拋棄赤司君曾經教給我的東西;不會在知道赤司君培育了新型的幻之第六人那刻產生嫉妒和生氣五味雜陳的情緒,進而發誓一定要打倒黛前輩和洛山;不會在贏得勝利時一心只想赤司君注視自己因此失控地讓『請和我戀愛』之類的真心話脫口而出……」
一次性地說了這麼多話,讓黑子感到了些許的口乾舌燥,他還是覺得說再多也不夠傾訴蟄伏在心底深處對面前的紅髮少年的渴望。他真的壓抑太久太久了。
「如果赤司君真的知道我是怎麼想你的,就絕對不會──唔!」
要不是後腦杓重重地撞上門板,實在痛得讓黑子這種家教良好的人都忍不住想飆髒話,他一定不會對這個封緘了他的下文的吻產生這麼大的反應。
這場半點纏綿的邊都搭不上的唇齒間的競逐,或說互咬嘴唇,或說粗暴地拉扯舌頭,怎麼樣都好,總之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兩個人──主要是黑子──便氣喘吁吁地推開對方,頂著一對慘不忍睹的香腸嘴互瞪。
事實上赤司會突然強吻黑子,一方面是為了封住那張叨叨絮絮的嘴,一方面這個有話直說的孩子一時之間給他帶來了太多衝擊和驚喜,令他當下找不到更好的回應這份熾烈的情感的方式──霎時侵占整個胸腔的是悸動所帶來喜悅的顫慄,於是本能令身體的行動搶先於任何思考。
告訴藍髮的少年將溢於言表的鬥志藏起來的是另一個人,現在必須承受隱藏在漠然的面具之下總是無預警地洩漏出來,那火燒火燎的熱烈情意對心臟的會心一擊的人卻是他──
看在大方坦承自己從情竇初開、感情澎湃到吃醋惱羞全過程的哲也實在太可愛也太讓人心疼的份上,他就雍容大度地﹝自認為﹞不跟肇事者計較了。
「不聽人把話講完可不是一個好習慣。」他又傾身舔了口黑子的嘴角被自己咬破的傷口,看著對方頓時疼得齜牙,獲得某種報復成就感的赤司笑得活脫脫一隻偷腥的貓,「第三點,被哲也引以為傲的人類觀察選擇性忽視的一件事。」
方想伸手碰觸頻頻傳來刺痛感的嘴角,隨即被一隻機伶的貓爪一掌拍開,三度迫近的熟悉氣息輕撓著敏感的臉頰,熱熱軟軟的唇一下一下地吮去傷處滲出來的點點血跡,帶著一種刺刺麻麻的微癢感,如羽毛般若有似無地拂過他的心尖,沒來由地令人心煩意亂。
舌苔粗糙的顆粒刮過破皮的地方的時候,強忍丟臉的尖叫讓黑子險險咬斷自己的舌頭。
「對別人的事敏銳得令人髮指,自己的事卻遲鈍得難以置信。」赤司在對方用眼神埋怨他的時候停止了舔吻,猛地對那張軟嫩臉皮拉扯的力道彷彿半秒前的溫存都是黑子的妄想,「哲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洞悉火神大我和義兄間的心結,卻無法察覺身為戀人的『我們』的心意,就算是當局者迷的道理想想還是讓人傷心透頂啊。」傷心到對開幕式沒有讓某人一刀斃命悔不當初。
好不容易掙脫魔爪,黑子揉著紅腫的臉頰意圖使那股惱人的刺痛消退,「請等一等,為什麼赤司君會知道火神君和冰室前輩的事,我記得我並沒有……」即使地一個反應更想吐槽不要再用那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表情描述自己或激動或傷感的情緒,他還是機敏地捕捉到了對方話中背離常理的Bug。
「我一點不同情那個假紳士在哲也心中自毀形象,但如果被錯怪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真有點困擾。另外看在我們難得對一件事有如此深切的共識的份上,就當作是舉手之勞吧。」
「無視我嗎。」
「哲也真的很狡猾呢。」
「赤司君請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另外也請不要用這麼低下的手段迴避不想回答的問題……」黑子覺得這段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讓他的心有點累。
「無法摒棄不切實際的憧憬,無視於『我們』的感情的黑子哲也,真的非常狡猾。」
連名帶姓喊著他的人,那隻琥珀石一般的左瞳霎時似乎閃爍著石榴花一般的紅色光芒,如同變化多端的萬花筒,迷離而炫目。
赤司的話讓藍髮少年的心頓時「喀蹬」了一下。他搞不明白這一瞬間的心驚究竟代表什麼意思,就彷彿是……埋藏心中多年的小秘密,被無心之人一針見血一樣,心虛,下意識地要進行欲蓋彌彰似的反駁。但這就是他想不透的地方。
如他預期的生理反應一致,心亂如麻的當下,在思緒釐清前因後果以前,嘴巴已經先於腦袋有所行動,「我並沒有……」
「你有喔。」紅髮的少年執起對方比自己小上一些,卻同樣佈了一層薄繭手掌,把玩著他最喜歡的修長而纖細的五指,「所以哲也不曾發現那些你口中的『玩笑話』、『肢體接觸』,不會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從來只針對你一個人;所以哲也聽到我示弱服軟之類的發言,第一個反應是不想要我『妄自菲薄』。」
「口口聲聲說著『要和赤司君站在對等的位置對抗』,實際上不把我們兩人放在同等地位看待的人卻是哲也本身。或許是初中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地深植在你的腦海裡,即便是誠凜擊敗洛山,交往後兩人距離迫近的現在,哲也的潛意識還無法真正地接受這個事實。」
「『赤司征十郎』也僅僅是一名普通人類。」黑子頭一次見到「這名赤司」露出這麼溫柔的表情,鵝黃色眼瞳裡的冰彷彿化成了水,波光瀲豔,讓他不禁有些失神,「會戀愛,會煩惱,會想看喜歡的人露出各式各樣的表情而捉弄他,會情不自禁地碰觸對方,會在思念滿溢胸口的時候產生千里迢迢也要見到面的衝動,或是在面對面的時候產生衝動……」
「赤司君,請把前面的感動還給我。」黑子在話題神不知鬼不覺地一腳踏入兒童不宜的境地時一把摀住了對方的嘴,「另外光就赤司君是兩個人這個血淋淋地呈現在眼前的事實,要把赤司君視作普通人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
「哲也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赤司凝視著轉移話題不成反被堵上嘴,似乎非常認真地在思考他話中深意,眉頭微蹙地沉吟的黑子,認為此刻──至少是當下──已經沒有任何為難對方的必要了。
與其一語點破,「他們」更想在接下來的相處過程,一步一步地拉近雙方的距離,直到身心甚至靈魂都離不開彼此為止。
反正他們還有足夠的、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等待。
*
黑子看了看鏡中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的自己,又用眼角餘光掃了掃在不遠處磨刀霍霍的赤司征十郎,理解不能的同時又對自身現下的處境產生心驚肉跳的預感。
一直專注在對話上的關係,他對中途被拉出臥室來到客房的經過僅有微薄的印象,依稀記得對方似乎曾雞同鴨講地岔開話題,但因為最近早已習慣赤司這種常人摸不著頭緒的思考方式,且後來對話也順利地接上了線,周遭景物完全改變的時候黑子仍然沒能察覺分毫不對勁,直到對方趁他低頭沉思的時候把人按到梳妝台前的椅子上,又用不知道哪裡來的舊床單綁人質一樣地把他捆起來後。
腦海中倏地蹦出的是主打黑暗喜劇風格的大導演Timothy Walter Burton的作品《瘋狂理髮師》,年輕時因莫須有的罪名遭到放逐且妻兒被奪的男主角,多年後歸鄉,在暗戀他的女二號肉餅店老闆的幫助下,矢志復仇,最終卻迷失自我,一刀又一刀斷送來剃髮的客人的性命,傑●船長Johnny Depp飾演的瘋狂理髮師手持剃刀毫不留情地劃斷石●卜教授錯棚的法官的頸動脈的畫面……
霎時間全身的毛細孔都在顫慄。
赤司君不會因為自己一時錯怪他,或是多次表示另外一個赤司君比較溫柔體貼好說話,就怒火中燒打算了結他吧!還事先把人綁死了是怕他掙扎或抵抗嗎!這是全齡向啊赤司君!
在黑子的妄想突破天際腦洞直達地心的時候,赤司那會已經完成了所謂的「滅口準備」了。
冰冰涼涼的金屬觸感抵上後頸的那一秒黑子似乎看到天國的爺爺在向他招手,一邊無聲尖叫一邊沒出息地向身後的前隊長做最後的討饒,「赤司君,或許是我搞錯了也說不定,另外請相信我對兩個赤司君的愛是平等的,不、或許偏愛現在的赤司君一點點,請你再仔細考慮一下,如果明天的訓練其他人發現我沒到場……」
「雖然很高興,但是後面完全不曉得你在說什麼。」赤司約略比劃了下自己的髮尾長度,而後撩起對方水藍色的髮梢,「頭低一點,別亂動。」
下一刻,喀擦喀擦的剪切聲毛骨悚然地在耳畔迴盪了起來,彷彿每一下都直戳他的心窩,脖頸上卻沒有預期的疼痛以及鮮血噴濺而出的狀況,餘光瞥見了飄落到地面上的幾綹但藍髮絲,腦補過度的少年愣了愣,才後知後覺地聯想到一個和目前的情境圖文相符的單詞,「……剪頭髮?」
「還會有其他的選項嗎?」鏡中的赤司挑起了眉。
「沒什麼。」後頭傳來頭髮被切斷的感覺,黑子終於意味不明地鬆了口氣,但是隨後,馬上又興起了一個根本性的疑惑,「我沒有冒犯或懷疑赤司君的技術的意思,但開始提議的人不是另一個赤司君嗎?」
「是這樣嗎?」
「……他會哭的。」
「只有自作聰明的新手廚師把裙帶菜扔進湯豆腐裡的時候他才會哭。」
「這不是把自己也賣掉了嗎赤司君。」在心中筆記決定以後意見不合的時候就用這招逼對方就範。「另外剪頭髮的時候布條只需要綁在脖子上。」順便控訴自己的人質待遇。
「……。」
「赤司君請不要裝傻。」
在對方的咄咄逼人之下赤司停下了手邊動作,換下普通剪刀拿起擺放在梳妝台的層次剪,黑子還沒來的及納悶家裡什麼時候添購了這種專業剪刀,洛山隊長的嘴唇已經貼上了他的耳廓,「在我呼吸夠了新鮮空氣,和哲也足夠地交流感情以後,自然會換回來的。」交流感情四個字故意加重了語氣。
一股令人全身的骨頭都要酥掉的熱氣曖昧地打在臉上,黑子抖了抖,「赤司君說的每個字我都認識,不曉得為什麼合在一起就聽不懂了,請放開我。」才想伸手出去推開對方的臉卻發現未果,於是他終於得到赤司為何要把他綁在椅子上的解答了,「雖然這麼說很失禮,果然還是請另一個赤司君出來吧,和現在的赤司君根本無法溝通,請換回來,Change。」
赤司聳了聳肩,鏡子裡看上去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欠打表情。「這樣吧,讓我們換個方式。」打完側邊的層次以後他淡定地繞到前方修起了黑子的瀏海,細碎的髮絲落到黑子的眼角,在他下意識地闔眼的時候赤司的嘴角正巧勾起了一個狡黠的弧度,「看在身為戀人的我復仇成功的努力,索取一點獎勵總不過分?」
雖然現在的黑子,歷經過大大小小的戰役與勝敗,心智已然成長得足夠堅強,不會再像初中一年級時露出大受打擊的模樣對心直口快的對方說「我現在好像還不是能夠接受這句話的精神狀態」,但是當前情況顯然有所不同,因為令誠凜IH首戰就告退的對手,便是某人──或說某兩人──親率的強豪隊伍,同時也是本屆大會的冠軍──洛山。
此刻他只感受到一股來自世界的惡意。
「身為赤司君口中的復仇對象,我覺得有點小不爽。」被戳到死穴的黑子終於憤怒了,無奈開口的瞬間就有頭髮飄進嘴巴裡,他只好一邊呸掉異物一邊十分沒氣勢地反駁對方,「另外,你不能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這點不需要哲也來操心,究竟是痛苦還是快樂哲也比我還清楚才是,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會帶給你凌駕所有感官的……」這句話的下文被遏止在黑子嘗試抬頭咬掉對方的鼻子的時候,千鈞一髮的是深謀遠慮的赤司早有預期地拿遠了手中的刀刃避免戳傷鮮見激動情緒的少年的額頭。
如果半小時前的赤司是偶爾暴露骨子裡的惡趣味,表面卻仍算的上道貌岸然的好學生的話,現在的赤司,則是豪不避嫌地展露本心,不折不扣的流氓。
理所當然,有幸能目睹並親身體會這些細緻﹝?﹞的變化的人,僅限黑子哲也。
「如何?」
赤司捧著一張不知道哪裡變來的方形鏡,讓對方能夠看清梳妝台上的鏡子照不到的後腦,一邊詢問當事人的意見──但看到那張簡直要貼到鏡面上的不可置信的臉,還有一雙乞食的小狗一般閃閃發光的眼眸,他知道這個問題白問了。
終於從人質狀態解放的黑子搓著自己的瀏海和髮尾,驚嘆自家十六年來總是和鳥窩脫不了干係的一頭亂髮能有如此乖順平滑的一天,比喻為鬼斧神工一點也不為過,「以後另一個赤司君如果失業了,開理髮店一定也能養活你們……不,一定會一炮而紅的,請認真地考慮一下,前提是樓下不能是開肉餅店的。」太驚悚了,人肉肉餅什麼的。
紅髮的隊長一臉「即使是頭髮也不能違逆我」的表情回答他:「在說什麼呢。」伸手撥了撥在自己的別有用心下可謂情侶……煥然一新的清爽藍髮,而後解下黑子身上的舊床單到一旁把黏在上頭的碎髮抖落,赤司平靜異常地無視了對方的胡說八道以及還未歇止的瘋狂理髮師捏他,淡淡地吩咐道:「待會再洗一次頭才能睡覺,否則頭髮會掉得滿床鋪都是。」
「赤司君明明看上去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卻意外地懂得很多常識呢。」
「你想我待會順便和你再洗一次澡嗎?」一起洗。
「非常抱歉。」請放過我。
「先去拿掃把來把地板整理乾淨吧,半年份的頭髮。」
去隔壁房間取了掃具以後,黑子盯著即使人格不同骨子裡的老媽屬性仍舊本性難移,正在善後環境的對方,良久才道了句:「赤司君。」
仍舊謎之熟門熟路地把梳子、層次剪和普通剪刀歸位,赤司轉頭看向沒來由喚了他的名字的黑子,「怎麼?」
他在明顯比不久前短了一截的瀏海之下,那對清澈如鏡的藍眸中,看見了一片汪洋大海,深邃而神秘,在赤司的眼中,美得令他呼吸一滯。
「復仇成功的現在,對赤司君而言,勝利是什麼?」
初中時由理所當然的義務,到空洞地去實踐的任務,再演變為高中時代充滿挑戰性的與同伴一起戰鬥追逐的夢想,熟悉的名詞;全中三連霸以後令他寢食難安,徹底厭惡籃球,謂之痛苦的根源,直到和誠凜的大家經歷大小戰役,從中品嘗奮力一搏後所帶來的甜美滋味,熟悉的疑問句。
勝利是什麼?
「……勝利,是理所當然的事。」他的視線從方才開始便不曾離開過黑子,仍然是紋絲不動的一號表情,有些失望,卻也有些欣喜,對方沒有被他的前言騙倒,失望的當然是沒法惡劣地調侃藍髮的少年瞬間垮下來的神情,再藉機逗弄一翻,「勝利是我的氧氣,維持生命的基礎代謝,我的生存義務──敗給哲也,敗給誠凜以前是如此。」
他走向前,走到黑子跟前,奪過他手中的掃把,「──直到被你們奪走所有。」然後倚著少年的肩頭伏向他的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側耳傾聽的黑子,先是心中一凜,隨後是不可抑止的,心跳的失速。
「那麼,就請哲也好好地負起責任吧,作為我的氧氣與基礎代謝。」如高畫質錄像機般精準地將對方臉色刷紅的一瞬間收盡眼底以後,赤司滿意地轉身,瀟灑地……開始掃除滿地頭毛。
──如果我說,哲也就是我現在的生存理由呢?
只要稍微回想起繚繞在耳際,搔癢著耳膜的低啞聲線,心臟的的鼓譟便永遠也無法平復。黑子試著深呼吸幾次,卻每每在抬頭將那抹焰紅映入眼簾的瞬間,思想打結,呼吸凝滯。
「狡猾的人到底是誰啊……」他只能小聲地埋怨,多瞪幾眼那張明顯在顫抖的背影,然後偷偷地計畫待會睡覺的時候藉「睡相太差」之名「一個不小心」把對方踹下床。
──Fin──﹝文中一些未解之謎就由作者在底下回答﹞
勝利就是,在賽場上全程享受身為對手的戀人永不止歇的注目與熱汗淋漓的追逐。﹝當然比賽還是要贏的﹞ ←僕司君有點變態有點沒出息的想望
後來因為打掃洗頭吹頭鬧騰到午夜,直接上床睡覺了,當然沒能幹個爽。
黑子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不用跟鳥窩戰場奮鬥
赤司是透過紫原的定期匯報才知道火神和冰室的糾葛
集訓其他日子也因為訓練量龐大,某人不堪負荷致使某某人從來沒得逞,直到比賽前一天黑子被揍&比賽結束以後﹝這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如果作者未來有閒﹝ry﹞
本來還想寫赤司在集訓第一天穿的運動衫是跟黑子借的﹝或反過來﹞,算了…﹝請自行腦補
感謝您將這篇有點冗贅有點暴走有點不明所以的衍生文閱讀完畢。﹝土下坐
老實說一開始決定要寫這篇衍生的時候只有三個關鍵字→頭毛、傳接球、運動衫,結果只有一項有真正寫到,一項基本打醬油,一項被作者吃了﹝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