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是說那個學年第一的赤司征十郎嗎？”
“他是一個真正的天才啊，我無法想像他在什麼競賽上輸給別人。”
“……即使如此他還是個比任何都努力的傢伙，以前到現在就連前輩們和老師都很尊敬他。”
“傲慢？總是會有的嘛，畢竟是從來都沒嚐有嘗過失敗滋味的人。……不過，說是傲慢，不如說……是贏得一切的強者的自信吧？”
“......奇蹟的世代，你聽過的吧？我們學校三年級今年即將畢業的籃球部。其實從他們初中二年級開始就出現這個稱號了，他們是五個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型選手。……高中的時候五人選擇在帝光直升繼續一起打籃球，然後再加上從美國回到日本的歸國子女火神大我──六個人創造連續三年獲得高中聯賽全國冠軍的不敗傳說──而赤司……就是帶領這群天才、同時站在奇蹟世代頂端的隊長。”
“好像就連大學也保送了吧？東大。……聽說以現在的程度直接跳級大二、大三都沒問題。”
“......不過據說好像選擇參加聯考，而且決定念滿四年的樣子？……實際原因就不是很清楚了……”
當黑子哲也把最後一本歸還的書籍放回原本的位置後，那兩個運用放學時間到圖書館自習的三年級學生也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了。
即使升上三年級有了準備考試的壓力，圖書委員的工作還是得做到第一學期結束、直到交接給下一屆的學弟妹。這也是為甚麼黑子每天放學都必須抽空到圖書館整裡歸還的書籍。
其實自己不過站在他們的自習桌兩步距離的書架前，卻因為存在感太過薄弱導致從他們找好位子坐下直到結束對話離開一個鐘頭的時間裡、都沒有發現這個空間中其實還存在著第三個人。
兩個學生的談話內容他盡收耳底──也有此可知，他們並不曉得其實從中學的帝光籃球部奇蹟世代直到現在，尚有夢幻第六人的存在──但這並非黑子關注的重點，因為那也確實是某人的本意。
自己每回都會在關於奇蹟世代的採訪中被雜誌社派來的記者遺忘，不論是根本完全沒發現他、亦或是採訪完了卻忘記刊登──但是他相信憑藉那個人的手段一定不會讓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發生──不過事實上，“夢幻第六人”的字眼卻僅僅只出現在某次全中決賽帝光獲得冠軍後的報導中一次。就連同為帝光的學生，知道他身分的也是少之又少。
他並不是想引人注目，卻想知道這麼做的原因。於是在兩人獨處時他開口問了他。得到是絕對而不可違逆的答案──
──越少人知道你的存在，對我們的勝利越有助益。
的確十分符合那人強硬卻思慮周密的作風。黑子不經意地想道。
──好像就連大學也保送了吧？東大。……聽說以現在的程度直接跳級大二、大三都沒問題。”
──......不過據說好像選擇參加聯考，而且決定念滿四年的樣子？……實際原因就不是很清楚了……
思緒切換回到那兩人談話的內容。
赤司從沒有跟黑子提過這件事，不過嚴格說起來，對方並沒有責任要把所有事情都和自己分享，何況升學志向這種需要多方謹慎思考的重要決定。
但是……，心頭上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卻真實的令人寂寞。
赤司征十郎和黑子哲也是一對戀人。
實際上正式開始交往的時間大約是高一的全國大賽之後。
黑子哲也自初中三年級以來跟奇蹟世代五人的心結因為火神大我的加入而有了化解的契機。
但是比那件事更早之前──久到當事人本身的印象也朦朧不清的程度，大概是黑子正式成為一軍正規球員的那段時期，他意識到自己的視線會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個、四周的光芒耀眼的令人無法直視的少年。
嚴厲卻溫柔，比起隊員本身都還要了解他們，努力的程度勝過任何人的天才，鋒芒畢露但是並不扎人的自信──這樣一顆溫暖的紅色星子吸引著黑子哲也的目光。
異樣的情愫直到與能力開花結果的隊友們產生巨大鴻溝後依然持續著，並且，因為對那個人的憧憬與想要脫離束縛為自己的籃球創造全新風格的矛盾，兩人在這樣如同捉迷藏一般的心理戰中逐漸放慢奔馳的步伐、嘗試面對看待對方最真實的心情。
火神大我的出現、想法一一被改變的奇蹟世代，然後，高中聯賽獲得冠軍後對赤司征十郎的告白──全是當時的黑子始料未及的情況。
至於當下毫無防備接受到淺藍色少年直球告白的某赤色帝王，是如何艱難地遮掩泛紅的俊顏拉著少年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賽場，以及事後被回體育館放置器材的三軍隊員親耳聽到從一軍更衣間傳出的……，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紅髮少年天賦的才能──那雙能夠預測未來的眼睛，以及比任何人都想的更遠、更廣的精密思路，讓即使是善於觀察人類的黑子也無法完全看透他的心緒。
他所做的決定都是正確的──至少領教過少年創造出來如同呼吸一般理所當然的勝利的人，都能這麼相信著。
但是黑子哲也不一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實力，懷抱絕對的信任與憧憬，更確信著他擁有創造與改變未來的能耐。
因為了解他的強大，所以黑子知道，赤司征十郎為他付出的絕對會遠遠超過自己作出的回應。
因為看的見未來，所以想要盡力守護。
就連決定志願和讀完四年大學，肯定都是因為顧慮到自己。
想到此，黑子的心裡彷彿落下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盯著書架上擺放整齊日本文學的湛藍色眸子沉了下來。
在你眼中，我是脆弱到這麼需要被保護的嗎……？
赤司君。
褪去稚嫩帶著成穩力量的身影此時在黑子哲也平靜無波的眼中掀起一道不易察覺的漣漪，雖然距離有一百公尺以上的遙遠，視線明顯所見也僅是對方英挺端正的側臉，那個人與生俱來的、讓人不由自主追隨的光芒卻讓黑子理應被七年的時間所隔閡的渴望掀起波瀾，並且，形成一道深不可見底的黑色漩渦，在空虛的心底沉落。
為甚麼……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還沒有……我還沒有……
現在……還不行。
至少在那件事實現之前，我還不能見你。
從吃驚地微微睜大雙眸、到隨後的雙唇緊抿，水藍色的青年難得將自己的情緒在外人面前明顯地表現出來，儘管只是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心的掙扎卻一覽無遺。
征也清楚感受到身後伏在自己肩上的那雙手輕微的顫抖與收緊，偏頭想看看那人現在的表情，然後……，就連自己也愣住了。
為甚麼要用這麼悲傷的眼神看著父親……？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那樣柔和而平靜的臉蛋會露出這麼痛苦的神情。
幾乎是下意識、思考與動作同步了，少年轉過身，伸出纖細的指，輕輕撫上那兩道糾結在一起的眉眼，嘗試揉開皺縮的眉、嘗試解開青年心中的結。
關於那兩個人的過去，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不想了解，不是沒有開口問過，但在回過神的瞬間，總會被那雙赤金異色瞳裡複雜的情緒壓迫得無法繼續下去。
因為自己的年齡讓他們覺得沒有透露的必要性？
還是因為……並不是真正的孩子而不信任自己？
這樣的想法曾讓年幼的征也打從心裡感到害怕。
即使再怎麼重視自己、再怎麼發自內心寵溺自己，卻沒有被重要的人信任的感覺。
心頭空虛得令人孤單。
“征哲……？”
但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小小的少年想道。
淺藍色的眸子不再執著於那片不可捉摸的陰影，他轉過身，回頭正視交錯於現在與未來的光。
陰錯陽差與失散多年的雙生兄弟相認，直到現在，雖然還不是以真實的身分，但是他也見到了心中最渴望的人，少年認為這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不被信任，亦或是兩人之間的過往糾纏得令他們不願正視，即使以自己現在的能力還無法為他們分擔些什麼，就算微不足道，他還是願意竭盡所能撫平青年心中一點點的痛。
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隔著鏡片、認真注視著青年的眸子深深透露出這樣的訊息。
有一瞬間，黑子眼中的少年與中學時代那個不知放棄為何物的自己重合了。
是錯覺？還是……
“我不希望……看到爸露出這樣的表情。感覺，很悲傷。”
不管如何，他確實看見少年眼裡那道堅毅的光了。
“小黑子，你……”
眼見黑子淺淺地呼了口氣，在場其他三人有些擔憂的望著他。尤其是黃瀨，因為他認為那是自己的疏失才會讓綠間把紫原和那個人給一塊都約來了，一方面現在不想和赤司見面對黑子來說好像真的有什麼重要的原因。另一方面，這點其實火神跟青峰都同樣顧忌著，一夕之間失去最重要事物的帝王看到再次出現的黑子後、不曉得，是不是會做出什麼激烈的反應而傷害他。
但回應他們的卻是一道淺淺的微笑。
他緩緩地握上眉宇間那隻溫度稍嫌過低的手掌，拉到嘴角輕輕碰一下。
“……謝謝你，征哲。”注視著少年的藍眸是滿滿的寵溺，“我沒事，多虧你。”
少年也回以一個柔和的笑。
黃瀨涼太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對天使。模特兒精緻的薄唇不顧形象地大啟。
“對不起讓各位擔心了。然後請允許我在此鄭重的向各位道歉，現在，我必須先離開這裡。”
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
“喂….，真的沒事嗎？黑子。”
“嗯，抱歉讓火神君費神了。……可以麻煩各位運用身高幫我擋一下他們兩位的視線嗎？”
“哲，跟我來，我帶你從後面出去。……喂！你要發呆到什麼時候啊黃瀨！”
“麻煩你了青峰君，征哲，牽著我的手可以嗎？”
“….咦？啊！等等小青峰，我跟你們一起去……小火神如果小紫原他們到了你在這邊幫忙應付一下！”
“……什、什麼？你們要我一個人應付赤司！？喂等等……”
一片混亂中黃瀨也跟著另外三人穿過鐵絲網一角的小門快速離開球場，火神有些無奈地搔了搔火紅色的腦袋，喃喃自語道，“……真是的，也不知道憑赤司那傢伙的眼力是不是真的沒看到，真的問起了是要我怎麼應付……”
“就你一個人嗎？大我。”
“你也看到啦……他們…….嗚喔喔喔喔喔喔喔赤、赤赤司！！！”
相較於自己稍嫌瘦小的青年無聲無息的靠近讓火神覺得自己幾乎要嚇出心臟病來了，拔高嗓子大叫後迅速後退十步以上距離，眼神不忘小心翼翼飄向黑子等人離開的方向。還好、已經離開視線範圍了。
“…...我先不追究你那像見鬼一樣的反應，其他人呢？大輝跟涼太應該早就到了吧。”
“啊──我剛剛在外面好像有看到小黃和小峰哦。”
“他們兩個……剛說要去買飲料就跑得不見人影了，……話說紫原你不要突然在我頭上吃起零食啦！餅乾屑都掉進頭髮裡了渾蛋！”
“大我……，你再不把音量放小我讓你去外頭跑圈哦？”威脅了讓吵起來的兩人閉嘴，異色的雙瞳一瞥，赤司注意到一直跟在自己身旁不發一語的少年此時正望著街頭籃球場敞開的後門發愣。“征也？”
“嗯？十分抱歉，我走神了，父親。”
“嘛、赤司你果然還是把這小傢伙給帶來了啊。”
面對突然蹲下來與自己平視的火神，征哲不是很明顯地怔了一下。
他知道這個人，說好交換身分的時候征也就把常來自家拜訪的父親友人的身分都告訴過他了，甚至還細心拷貝一份照片。
不過實際上真正要應對還是需要一點心理準備，畢竟必須在完全不認識的人面前表現出跟對方十分熟悉的樣子。
“大我哥哥，你好。”
這下換火神愣住了。
也不是說少年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只是……，那股方才感受到的黑子帶來孩子身上的莫名違和感，在眼前這個本應熟悉的少年身上重現了。尤其是……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
“大我哥哥？”
“嗯？啊、沒什麼，你別在意。”
他伸手揉了揉那頭烏黑的髮絲。
這也是……錯覺吧，一定是因為黑子帶著一模一樣傢伙的出現讓我的腦子也跟著混亂了。
眼見火神的反應，赤司不語。
然後、順著方才少年恍神的視線望過去，金色的左眼閃過一道奇異的光。
看來、你似乎想跟我玩捉迷藏啊。
但是你以為，能一眼發現你存在的人又是誰呢。
哲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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