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墨卷軸‧劍與白羽扇 - chapter13 - 李稻荷

岳陽行宮的側殿上，海敦年正翻閱著桌案上的帳冊。

而在一旁喝著溫茶的，是一名面色蒼白，看上去病懨懨，身形有些嬌小的書生，此人乃是岳陽鎮上三位副樓主之一，負責掌管經貿的李稻荷。

「咳、咳……」

海敦年抬起了頭，問道：「李稻荷，你的漁瘟症還未好轉嗎？」

李稻荷答道：「還是老樣子。」

「那個墨家大夫也醫不好你嗎？」

李稻荷搖了搖頭：「菖蒲先生的藥雖然能舒緩症狀，卻始終無法根治，所幸樓主的體質特殊，這漁塭症對您毫無影響。」

「那可不行，我去將那菖蒲給請來，這次再醫不好你，我拿他是問。」

李稻荷連忙搖著手說道：「萬萬不可，就連鎮南王那邊的神醫都治不好這漁瘟症，樓主就別怪罪菖蒲先生了，更何況菖蒲先生如今早已踏上回京的路程了，只怕現在是請不來了。」

海敦年冷哼一聲道：「這沒用的東西。如果不是為了你的病情，本樓主豈能放任墨家的爪牙沾染我岳陽鎮？」

李稻荷笑道：「樓主，菖蒲先生只是單純的醫者，我們不是試探過了嗎？」

「墨家就沒半個好東西。」海敦年不屑，又轉念說道：「說到菖蒲，他醫館那的事查清楚了嗎？」

李稻荷點了點頭，說道：「子傅已經找到在那留名的人了，但卻是令人意外的傢伙。」

「意外的傢伙？」

「咳、咳，那人刻意留下螣邪公子的名號，只是為了引黓蒼先生出面罷了。」

「哦，何人竟有此膽識？」海敦年替李稻荷續上溫茶。

「鴞，秦淮十三匪之一的鴞。」

海敦年一愣，怎麼這些傢伙都來這裡了？

「這傢伙與湖底上來的傢伙發生衝突了？」海敦年問道。

李稻荷搖了搖頭，說道：「據子傅所說，那兩個身上有漁民氣息的傢伙，不是來自明湖福地的漁民，而是鴞的隨從。」

「唉呀！」海敦年露出了惋惜的神色：「那麼那幾個騷娃豈不是白殺了？」

海敦年突然想起，為了引出那漁民，他讓陳守風設下守株待兔的橘。

李稻荷笑道：「樓主請恕罪，子傅知我所好，便早早讓人攔下陳守風了，現在那幾位佳人，在我那水仙閣好著呢。」

聞言，海敦年頓時露出了個不可言喻的微笑：「也罷，你小子哪裡都好，就是像我。既然人是在你那，那幾個爐鼎便賞你了。瞧你這身子，是也該採捕採捕了。」

「謝樓主賞賜。」李稻荷躬身道。

「能從陳守風手下搶下來，裘子傅那小子倒是有些本事。」挺著大肚子，海敦年猥瑣地提點著，又接著說道：「不過年輕人啊，這種事可不能過了，知道嗎？

李稻荷點點頭，說道：「樓主，子傅心思細膩，當重用才是。」

「哼，不過就是個走後門的紈褲，若不是看在鎮南王非要在我這安插個眼線，副樓主的位置豈能輪到他？」海敦年又提醒道：「稻荷啊，跟那小子混混可以，可別真當作是朋友了。」

李稻荷點了點頭：「稻荷明白，但還是會跟他打好關係，畢竟還是要跟鎮南王打好關係才是。」

海敦年點了點頭：「不愧是老夫的智囊，還是你想得清楚。」

這時，房外一名僕從喊道：「樓主，有貴客來訪。」

「何人？」海敦年朝著菸斗中添加了谷岢葉，但忽然想起李稻荷還在這裡，就停下了手。

門外的僕從說道：「那人自稱是螣邪公子。」

聞言，海敦年望了李稻荷一眼。

「咳、咳，請貴客移駕水仙閣，我與樓主待會便過去。」李稻荷說道。

「是！」

僕從離開之後，海敦年問道：「稻荷，你說那鴞被你安置在哪？」

李稻荷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玉如意：「正在水仙閣。」

海敦年思肘道：「這黓蒼已經銷聲匿跡這麼多年，此時怎麼會又回來了，還連帶著那個鴞也找上門了？」

「樓主，我們籌備多年的那件事，將要有進展了。」李稻荷說道。

聞言，海敦年喜道：「既然如此，稻荷，替老夫吩咐下去，把龐鈞那頭惡龍給請上來吧！」

李稻荷躬身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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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側殿，李稻荷走在岳陽行宮的長廊上。

而此時，一個身形瘦長，臉上掛著遮住半張臉的面具的男人迎面走來。

秋風拂過男人的耳際，勾起了他那頭烏黑之中帶著幾許斑白的髮絲。

李稻荷躬身道：「黓蒼先生，久見了。」

「久違了，李樓副。」騰邪公子道。

「不知是甚麼風，將您給吹來這洞庭湖了呢？」

黓蒼用眼角瞥了一眼一旁帶路的僕從，然後凝視著李稻荷的雙眼道：「既然已經入了秋，那自然吹的是西北風。」

西北，來自洛陽的方向。

「我聽子傅說，有人打著您的名號，在城裡的一次醫館留下秦淮十三匪的記號。巧的是，那座醫館，其實是墨家在岳陽鎮的一處暗哨。」

「確實很巧。」黓蒼淡道，又接著說：「希望鴞沒有給海樓主帶來甚麼困擾。」

這時，僕從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道：「樓副，樓主還等著貴客呢。」

「噓──」黓蒼對著那僕從，將食指方在嘴前，一股龐然殺意驟然散出。

李稻荷連忙伸手搭在了黓蒼身上，欠身道：「晚生今晚會在水仙閣擺宴為鴞先生接風洗塵，還請黓蒼先生賞臉來水仙閣共飲一杯。」

那僕從聞言便道：「樓副，樓主可尚未答應呢。」

罷了，想死的人救不活。李稻荷扶著額頭嘆氣。

這時，海敦年從側殿走出，面上樂呵呵地說道：「答應，怎麼不答應呢？黓蒼先生，咱們裡面請？」

見狀，騰邪公子收斂了周身殺機，說道：「客隨主便，海樓主裡面請。」

等到兩人入了側殿後，李稻荷攔下了欲跟著進殿的僕從。

「小子，甚麼時候來的，我之前可沒看過你。」

那僕從愣了愣，神色有些緊張地道：「奴才是月初才被樓主選入行宮的。」

李稻荷打量了一下對方纖細的身子跟白淨的皮膚，嘆了口氣道：「樓主對你還算上心，但下次萬不可在越矩了，珍惜性命。」

聞言，那僕從反而有些得意地說道：「奴才的命，自然是樓主的。」

李稻荷轉身擺了擺手，嘆氣道：「命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好。」

而在側殿內，海敦年替黓蒼甄了杯茶，問道：「騰邪公子在江湖上銷聲匿跡許久，不知為何今日找上門來？」

黓蒼手中拿著摺扇，擺弄著說道：「就是來見見老朋友，也見見海大人。」

「哦？」海敦年故作不解地問道：「可是在江湖中的那位老朋友？」

黓蒼點了點頭道：「確實是湖面下的那位。」

「秦淮十三匪聞名江湖已久，這次突然聚首我岳陽鎮，莫不是有生意要做？先生可別瞞著我，我可畢竟名面上還替大應治理著這片湖海的治安呢。」

黓蒼冷冷地笑著，說道：「樓主莫要敲打我了，我先替鴞那個不知禮節的傢伙向樓主致歉便是。」

接著黓蒼從懷中掏出了一顆夜明珠，至於案上道：「還請樓主收下我們兄弟的一分心意。」

見狀，海敦年面露喜色，連忙將夜明珠揣入懷裡，樂道：「唷，這可，這不是……本樓主可不能白收了先生這大禮啊。」

黓蒼勉強地擠出了一抹世故的微笑，說道：「本公子確實有事相求。」

海敦年替黓蒼又甄滿了茶，說道：「公子盡管說來，本樓住一定鼎力相助。」

「那可太好了，本公子這次過來，除了代表我們秦淮兄弟跟您打聲招呼之外，主要是想跟樓住借艘樓船，替我們安排安排入湖的事情。」

海敦年點了點頭，瞇著眼道：「那有甚麼問題，只是距離下次妖潮還有數日，入湖的情況想必公子也是清楚的，公子且到那水仙閣先住上幾天，我必吩咐稻荷好生款待公子。」

黓蒼連忙拱手致謝。

而在黓蒼離開岳陽行宮之後，海敦年便將方才那僕從給重新招了過來。

「韓菊，那黓蒼都跟稻荷說了些甚麼？」

名為韓菊的僕從連忙將方才聽到的一五一十地跟海敦年報告。

海敦年聽完只是點了點頭，兩人話裡雖有機鋒，卻也是符合李稻荷性子，常見的試探。而兩人也的確是舊識，多講幾句倒也沒甚麼，畢竟當年引龐鈞那頭惡龍入湖的時候，同為秦淮十三匪的黓蒼本就是其助手。

「做得很好，以後繼續當本樓主的耳目。」

韓菊諂媚地將頭靠在了海敦年的懷說道：「奴才不僅是樓主的耳目，更是樓主的心肝吶。」

海敦年樂呵呵地說道：「放心吧，等本樓主找到裘子傅那小子的把柄，將他利用完之後，他的位置便是你的，好嗎？」

這時，側殿內的香爐中，重新點起的谷岢葉香中，夾雜著濃郁到另人有些作噁的菊花香。

而兩人卻陶醉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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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閣的一間上房中，盧橫神色有些緊張地坐在廊邊，心中滿是煩躁，嘴裡卻不停地啃著剛冰鎮完的西瓜。

而盧蠻卻是十分自在地泡在房間內配置的水池中，享受著難得的溫泉。

「我說兩位可真是會享受呢。」

「鴞」開口說道。

「我的金烏真神啊，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個肉身，擺出一副少女模樣在那裏啊。我說你奪捨昆三也就算了，這鴞的身體不僅老態龍鍾，平常更是隨便就殺妖取心來吃的，你就非得這樣嗎？」盧橫說道。

聞言，畢方不滿地說到：「我有甚麼辦法，昆三又不能離開蒲台鎮，更何況我需要鴞的身份辦事。」

泡著溫泉的盧蠻掀開了蓋在頭上的白巾，然後喝一杯水仙閣招牌的米釀清酒，臉上卻是神情嚴肅地說道：「畢方姊，妳說殿下究竟在哪裡啊？」

畢方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我最近一次感應到你們殿下，是他用風訊術傳了洞庭湖三個字而已。但想來他應該暫時安全，並且已經恢復了部分功體，否則也不可能用風訊術傳消息給我。」

風訊術，正是當時由畢方開發，透過應玄雅秘境主與風元之間的感應，透過祝靈境傳遞訊息的技術。

「殿下也真是的，既然安全了就該寫封信來啊。自己在這好山好水的地方享福，卻要累得我們跋山涉水的趕過來確認他的安危，真是太折磨人了。」一邊啃著西瓜，盧橫說道。

聞言，畢方熟練地將鴞的法仗敲在盧橫的腦門。

「不要一邊享受一邊抱怨好嗎。」畢方也拎起了西瓜，放在嘴邊咬了一個，接著說道：「如果不是有殿下的消息，你以為你們大應皇帝陛下會放過你們？」

事實上，當時被魯昌安排去道門找公輸炎的盧蠻三人，在半道就被文帝的親兵給攔截了下來。對於應玄雅的死，應封宣可從來沒有釋懷過，皇子與宗衛是同生共死的關係，既然皇子死了，那麼宗衛便該陪葬。

而當時初十七在柳仙城有柳白齡罩著，昆三身係蒲台鎮地氣不能死，那麼盧蠻盧橫熊八三個可就真該死了。

而當身穿布衣的應封宣帶著藺尋秘密來到蒲台鎮時，這幾個宗衛小子包含張致邦等人更是差點給嚇出尿來了。

畢竟他們知道陛下在乎自家殿下，卻不知道他竟然會這麼在乎，甚至親自過來。

對此，應封宣給他們的答案是：「朕不親自來，太子便要出兵掀了整個江湖了。」

也經過此著，應封宣才透過當時寄靈在昆三身上的畢方與應玄雅的聯繫，了解到應玄雅是真的沒死。這才饒過了宗衛們的性命。

在那之後，應封宣更是秘密地去了一趟玉馬湖，確認了應玄雅化了龍的事實，心理又是煩惱又是驕傲，接著也偷偷地去了一趟柳仙城，除了密會並安撫了柳白齡之外，也偷偷觀察了初十七的情況。

名面上，初十七是應玄雅自己挑的宗衛。

實際上，初嫣雲是應封宣自己挑的兒媳婦。

最後，應封宣給眾人下了幾道密令。

先是將徐行、李藏雲、張烈、衛蒼以及張致邦都封為應玄雅的宗衛，接著要求張致邦三個月內想出辦法鞏固蒲台鎮的地氣，讓昆三以及張致邦能離開蒲台鎮。

黃梁、烏烈跟鴞三人被賜下同心蠱，暫時關押起來。

而所謂同心蠱，則是源自於西南苗族的巫蠱之術，簡單來說，中蠱之人必須效忠其設定的主人，既曰同心，便是如有異心，必死。一般來說自許名門正道的應封宣是不願意用這種方式的，但他實在是太不爽了，又覺得應玄雅留這三人性命必有用處，所幸便下了狠手。

而由於昆三暫時不能離開蒲台鎮，應封宣希望由初十七帶著盧蠻盧橫跟熊八負責前往洞庭湖尋找應玄雅。但遭到柳白齡強烈反對，畢竟自那之後初十七情緒便不太穩定。

最後，在畢方自行請命下，她以繼承了彭祖的金烏真神的身份，選擇寄靈了鴞，並用其肉身跟身份接下了找尋應玄雅的任務。

而至於其他新封的宗衛們，則在應封宣不可抗的密令下，先行前往長江中游處，那個本該屬於應玄雅就封的封地。

同時，最後一封密令，也交由畢方帶走，要交給應玄雅。

密令的內容是：「既然沒死，就給朕去就封！」

做完這些事情後，任性的皇帝，這才返回帝京洛陽，去面對內閣，對於他未經過內閣同意，私自離開帝京，以身犯險責備。

以及去解救，為了掩護自家父皇，帶兵將整個內閣封住，將內閣官員們軟禁，接著自行去宗廟請罪的太子。

世人總說帝王家無情，然而任性跟護短，彷彿是刻印在大應皇族血脈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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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 - 李稻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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