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流的呢喃 - 交換條件

「如果監視器是遊戲的眼睛，那這個關卡對我特別友善。」

他在等咖啡機的時候，雙手合十，如是說到。

「這就代表遊戲『聽不到』我了對吧？可以講話真是太好了。」他笑得特別開心，若是有尾巴，恐怕已經搖起來了吧？

然後笑容一收，他皺起眉頭，特別困惑的樣子，「……等下、現代的監視器是不是也可以收聲音？」

他停頓了好一下，最後聳聳肩。

「應該不是，那個監視器看起來超老的，沒那麼高科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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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杯咖啡都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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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間和外頭一樣，是最常見的白牆，只有地板與外頭的霧灰稍微作出區隔，是深褐色的木紋條。一台落地式的飲水機，旁邊的垃圾桶，一台咖啡機放在吧檯上，還有一個小水槽，外加上杯架──沒了，這個小空間實在沒什麼東西。

他倚在吧檯上，左看、右看，不一會兒便自討沒趣地收回視線。

這裡實在沒什麼有趣的，也沒事可以做，但他不急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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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這樣咖啡有可能會涼掉呢……」他有些歉意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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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延時間是最無聊的事了。

他呆呆地看著前面放空，嘴巴微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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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猛地坐起，突然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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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遊戲聽不到，但系統你聽得到吧？或者是觀眾先生小姐無性別？」

「我們來打賭好了！」他一拍掌，笑了出來，舉起手指，開始提出問題：「這裡是有時限地安全區，對或錯？」

「答案一定是對。」他完全沒有給聽眾反應的時間，自顧自繼續說：「然後是下一題：如果這裡確實是有時限的安全區，我在這裡待太久，會發生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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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比較安分，是先舉起食指，比了個一，然後再依序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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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觸發死亡條件，牆壁碰碰碰地裂開。」

「二、會有一個NPC進來，藉由劇情讓我不得不出去。」

「三、也是會有一個NPC……或者是更接近『怪物』？給我帶來一點挑戰跟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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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一提。」他收回了手，捏了捏自己的手掌，「我覺得選項一很懶惰，讓整個劇情缺乏層次。而且『死亡』的戲碼是遊戲最精彩的地方吧？一樣的大招重複出現，只會讓觀眾刺激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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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呢？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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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他沉默下來。

這個小小的茶水間裡，只剩下他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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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了下乾裂的嘴唇，順手撈起旁邊的杯子，起身另外裝了一杯水，然後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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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空空的水杯，突然哼笑了一聲。

「……搞得好像什麼迷信一樣。我在這邊開口禱告，期待系統神明大人給予一點回應。」一握拳，將紙杯捏扁，然後一個拋物線，扔到垃圾桶去。

咚的一聲，紙杯沒投進，掉了出來。

他對此倒是見怪不怪，習慣地起身，去把杯子撿回去。

「這是一個對我有所求的地方對吧？」他彎腰的時候，開口說道：「那系統，我對你或你們也有一點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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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個好的關卡設計、好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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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這次在極近的距離，杯子沒有意外地落入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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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好你的遊戲，我就好好『保持積極的態度，享受遊戲帶來的刺激和樂趣』。」他一字不動地引用了在空間時，系統對他說過的話。「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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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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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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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啷。」

茶水間的門開了。

從他進來到現在，不多不少，剛好三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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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有人？」站在門口的人是他完全不認得的臉，一位約莫四五十歲的女性。

「嗯、剛剛在幫人泡咖啡。還順便喝了點水──真的太渴了。」他沒有打招呼，只是說著些無關緊要的話，「那我先回辦公室了，妳用吧！」

然後側身，雙手拿起杯子，準備越過對方，回辦公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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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下一步去：不意外，外頭的走廊上，幾台攝影機都直直照著茶水間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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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炳盛。」沒想到對方叫住了他。

「嗯？」他回過身，給予一個應該屬於楊炳盛會有的微笑。

「來企劃部後，都還習慣嗎？」十分和善的語氣，還有一點上對下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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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他注意到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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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謝有主任照顧，還有同事幫忙。當然還有要摸索的，但大致上沒什麼問題！」他模糊了稱呼跟詳情，用和善的態度打著太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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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頂著一頭褐色挑染的捲髮，在聽他講話時，會隨著表示「正在聆聽」的點頭而一晃一晃。

他很努力不要把視線落在她的頭髮上，但是他實在很容易被旁邊會動的東西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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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忙嗎？」她沒有走進茶水間，只是站在門口，朝他問到。

「唔……有點東西要用，但應該沒問題。」他舉起手中的咖啡，不好意思地賠笑道：「不管怎樣，至少要先把葉忠浩的咖啡拿回去給他，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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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有點太生硬。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頂著楊炳盛的臉，應該就會很尷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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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跟你一起過去，等等順路一起過去第三會議室。」她淺淺地笑著。

第三會議室？這個他熟，不需要蹭NPC的領路。

「啊？這樣太不好意思了。」他張大眼睛，客氣地提議：「我放個咖啡而已，等下可以自己過去！需要我帶什麼嗎？」

「你雖然來這裡不久，但是很熟悉了呢，不錯。」她點點頭，很是贊同，「我也要先回辦公室拿點東西。不然你先幫我開一下會議室？都會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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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嗎？他還真的會，才剛操作過一次呢。

「嗯、沒有問題。」他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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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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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像上次一樣，替主任準備好會議室就行。

沒想到把電器都打開、資料都擺好後，主任剛好開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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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來了，一起聽一下吧。」

他受寵若驚地瞪大眼睛，然後拉了個椅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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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人陸陸續續進來時，她指向講桌上的電腦。

「打字速度還行吧？文書不在，你負責會議紀錄。」

他能說什麼？只好點頭說是。

「不要緊張，和平常一樣就行。寫記錄也可以學到很多喔！」她笑著鼓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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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去吧。」會議中討論到其中一個跨部門企劃案的後續。主任一聲攔下大家的爭論，指向在講桌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他，「把檢討書發給他，整理一下數據，明天再報告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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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盛，美術部想要看上次的紀錄，請你幫忙打開來好嗎？」

「楊炳盛，上一季的報表在哪？」

「記錄，剛剛王組長的發言你並沒有寫上，請記得補上，那是王組長代表技術部的寶貴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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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

他繃緊神經，在電子講桌那兒，站著，努力跟上整場會議的進度，並且隨時要打開雲端、共享文件夾，找出對方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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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所有人要看投影，都會看向他的方向。他只好挺直腰背，盡可能演出一個盡責的員工。只是腰背有點痠痛──想伸懶腰，但是不敢。只能小小地活動一下。

然後他就會看到主任撥過頭髮，朝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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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腿有點發脹。

他仗著沒人看得到講桌後的腿，偷偷後抬腳，踢了幾下，緩解腿部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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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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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不錯啊，辛苦了。」

會議終於結束時，她臉上的笑容是一樣的角度，似乎是一張固定的客套。

站得太久，他有點氣虛，但還是努力打起精神，回以陽光的笑容。

「沒有，大家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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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主任點點頭，指向剛開完一場會，桌上麥克風被扭得歪七八糟，還有雜放著一些紙杯、零食包裝、紙本資料的會議室，「那再麻煩你收一下，然後等等把剛才說的數據整理好，作簡報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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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他還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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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人都走了，關上門了，他終於，忍不住嘆了非常大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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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找了張椅子坐下，仰躺著，有氣無力地說著：「……這關是【夢想】，我原本以為是要扮演『楊炳盛』，然後達成他的夢想。」

「但是這個假設不合理。因為我不是扮演一個劇情角色，而是跟劇情無關的一個玩家。」他摸摸口袋的手機，作為「玩家」的證明。

「而且這裡有兩個玩家──至少兩個──所以，我們要完成的，是這些人共通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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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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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吁地嘆口氣，然後閉上眼睛，有些自嘲地說道：「大概也是我現在的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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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間，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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