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劍幻世 - 柒、兄弟之情‧上

柒、兄弟之情‧上

Dec 4,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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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聖曆10956年。

　　三年時光如白駒過隙，拉帕朗已然是個十二歲少年。

　　他的身形比三年前更為挺拔，眼神也多了幾分沉穩，這樣的年紀，卻已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殺手。

　　除了作為暗殺團的殺手，他還成為了暗殺團中的前輩，教導四到七歲的孩子暗殺術。

　　殺人、領賞、訓練年幼殺手，再加上照顧養子摩普和卡里德──這就是拉帕朗每天重覆的生活。

　　這天，拉帕朗帶著卡里德和摩普到附近村莊的一家餐館吃午飯。

　　卡里德挨著拉帕朗坐下，一頭亮眼的黃色短髮在陽光下閃爍，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他撇著嘴道：「明明暗殺團裡也有很多學武的男生，為什麼爸爸就不肯教我呢……看那個很喜歡黏著爸爸的加達哥哥，他都快把爸爸的雙爪術學完了！」

　　加達比卡里德大一歲，雙親死於戰亂，是一位戰場孤兒。

　　被凋零暗殺團收養後，加達便成了拉帕朗的弟子，喊他作師傅。

　　人類型態下的摩普長著一頭粉色短髮，比卡里德稍高，坐在拉帕朗的對面，看著卡里德喋喋不休，心裡卻想著跟他同樣的問題。

　　「是啊。每次執行任務時，爸爸都只讓我找出對方的位置。就算我掌握了火靈術，卻還是一樣......」摩普道。

　　「摩普，下次吧。」

　　拉帕朗拍了拍摩普的頭，道：「至於卡里德，之前就說過了，因為魔法比較適合你。而且，你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嗎？」

　　明明萊克爾的靈魂沒走過記憶之橋，但他的轉生──卡里德卻完全記不起前世的事。

　　更莫名其妙的是，摩普記不起兩歲前的事，卻彷彿認得卡里德就是萊克爾。

　　卡里德的眉頭皺成一團，搖了搖頭，輕聲問道：「爸爸是因為認識上輩子的我，現在才會照顧我們嗎？」

　　這句話戳中了拉帕朗的心，他手中的刀叉微微一頓，道：「嗯，這是他最後的心願。」

　　卡里德靠在拉帕朗的肩膀上，嘟囔道：「爸爸，我也有心願！」

　　「儘管說，但太難的我可辦不到。」拉帕朗道。

　　卡里德叉起碟子上的一塊肉，遞到摩普的嘴邊，笑道：「嘿，我又不是要錢，應該不難吧？」

　　摩普接過那塊肉，細嚼慢嚥，卻忍不住瞥了一眼桌上的其他食物。

　　拉帕朗嘆了口氣：「摩普，適可而止。」

　　摩普放下餐具，雙手托著頭，看著拉帕朗道：「爸爸，我已經快一個星期沒吃肉了......」

　　「不是我不讓你吃，是你消化得不好。」拉帕朗道。

　　摩普雖能變成人類型態，但主食還是亡靈的負能量。

　　「卡里德，說吧。」拉帕朗輕揉著眉心，又看了摩普一眼，但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請求。

　　卡里德抬起頭，語氣堅定道：「我想讓爸爸以後別再提那個以前的我了。卡里德就是卡里德！」

　　拉帕朗突然回想起當年分別的那天，威迪也是三歲，但說話還沒卡里德一半流暢。

　　或許是因為威迪是帝族，而卡里德是人類吧。

　　他微微一愣，隨即苦笑著點了點頭：「好，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以後不許說想學武術和暗殺術。」

　　卡里德的雙腿前後搖擺著，嘴裡咬著叉子，道：「這很難啊！爸爸又不給我們找個媽媽，我怕爸爸快養不起我們了……」

　　摩普附和道：「所以，我們得趕緊學會養活自己。」

　　這句話讓拉帕朗心頭一震，他避開了卡里德的視線。

　　因為卡里德的生母──喬里亞國王的情婦，早已死在他手上。

　　這件事，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捏了捏卡里德的鼻子，硬擠出一抹笑容：「找個媽媽也不一定能養活你們。尤其是你，這麼愛吃和貪錢，是婕妮姐姐教的嗎？」

　　卡里德委屈地鼓起了臉頰，「是爸爸你說錢很重要的……錢可以吃到很多東西！卡里德現在才三歲，爸爸就不想要我了嗎？」

　　這稚嫩的聲線引起了餐館裡其他人的注意，他們紛紛看向「父子」三人，甚至談論拉帕朗的年紀。

　　拉帕朗滿臉尷尬，輕輕拍了拍卡里德的後背，催促道：「快點吃，別講話了。」

　　吃飽後，拉帕朗牽著卡里德匆匆離開餐館，摩普則雙手交疊枕在後腦，悠閒地跟在一旁。

　　他們沿著村莊的街道走著，直到村口，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傳來。

　　「過家家遊戲好玩嗎？看來我白擔心你了。」

　　拉帕朗轉身看去，發現一名穿著褐色連帽披風的青年正盯著他們看——那是希奈歐。

　　他一臉平靜地站在樹下，金色短髮在披風的陰影下若隱若現。

　　拉帕朗記得上次見希奈歐時，他只有七歲。

　　「哥......」

　　他冷笑一聲，「別騙我了，你真擔心我的話，怎麼過了整整五年才來看我？」

　　拉帕朗心裡明白，希奈歐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他千里迢迢從冥界來到人界，必然是另有目的。

　　卡里德抓緊拉帕朗和摩普的手，「爸爸，他是誰啊？」

　　摩普神色變得警惕起來，拉著卡里德向後退，道：「小心，他的氣息不像是普通人。」

　　拉帕朗沉默片刻，低聲道：「他是你們的大伯父，我的兄長......」

　　卡里德瞪大了眼睛，轉向希奈歐，禮貌地喊了一聲：「大伯父好！」

　　摩普收起了敵意，跟著卡里德喊了聲「大伯父」，但稍微靠近了拉帕朗。

　　希奈歐的目光落在卡里德身上許久，像是在仔細端詳什麼，最後卻只是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大伯父......」

　　卡里德眨了眨眼，歪著頭道：「所以，我還有個二伯父的嗎？」

　　拉帕朗臉色一僵，遲疑片刻，語氣含糊道：「姑且算是有吧。」

　　他不打算解釋太多，畢竟摩普他們和威迪未必會見面。

　　摩普見拉帕朗面有難色，於是牽起卡里德的手，道：「我們回去吧，哥哥繼續說故事給你聽。」

　　將卡里德和摩普送回暗殺團總部後，拉帕朗與希奈歐走進附近的林子散步。

　　希奈歐掀開帽子，露出一頭俐落的金色短髮，輕笑道：「日子過得不錯嘛，那兩個孩子是你跟哪家姑娘的？結婚了也不告訴我，還是說......你終於打算永遠留在人界，連一點回冥界的念頭都沒了？」

　　拉帕朗苦笑著搖頭，「哥，你不是不知道，我在冥界連續殺了兩個閻族，早就待不下去了。」

　　他停了停，抬眼直視著希奈歐，「而且，卡里德不是我跟哪家姑娘的兒子，他是喬里亞國王的私生子。另一個粉髮的是靈獸摩普，哥剛才應該留意到他的氣息才對……」

　　希奈歐聞言，眉頭微蹙，臉上露出疑惑之色，「可是，我沒有收到任何你被冥府追緝的通知。你說你殺了閻族，那冥府應該早就盯上你了。」

　　拉帕朗沉思片刻，他想到的唯一解釋是，莫勞特死後並未將此事上報冥府，但這根本說不通。

　　「是真的。」

　　拉帕朗嘴角微微抽動，低聲道：「我親手殺死了萊克爾和他的師傅莫勞特。我親眼看著莫勞特化為光粒子消失，而萊克爾的靈魂也......轉生成了卡里德。」

　　「你殺了莫勞特……所以，他的生死冊現在在你手上了？」希奈歐道。

　　拉帕朗從腰間取出一本古舊的冊子，封皮泛著微弱的光芒，道：「嗯……但我已經很久沒碰過這東西了。畢竟，現在我是殺手。如果在行刺前提前知道對象的生死，恐怕會違背天意。」

　　希奈歐盯著生死冊，臉上的神色愈發冷峻。

　　他冷笑一聲，「不過啊──你居然連萊克爾也殺，該下手時還是蠻果斷的嘛。」

　　拉帕朗怔了一怔，他的臉頰微微泛紅，似乎沒想到希奈歐會這樣說。

　　但他很快又沉下了臉，道：「果斷？不，哥……萊克爾根本沒想過要害我。當時，他甚至想幫我隱瞞，但我卻……」

　　說到這裡，他握緊了手中的生死冊，「作為補償，我必須好好照顧卡里德和摩普。」

　　希奈歐收回了目光，語氣平靜了些：「不許抱怨。這是你該做的。不過，居然讓我無故當上他們的大伯父……我才二十歲不到。」

　　他坐在一旁的草地上，背靠著一棵粗壯的大樹，望向暗殺團總部的方向。

　　拉帕朗看著希奈歐的表情，知道他這句話並非真的不悅。

　　「你不打算送走他嗎？就像當初把凱文的轉生託付給那個帝國騎士一樣。」希奈歐道。

　　拉帕朗微微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希奈歐輕嘆了一聲，靠回樹幹，無奈道：「在你剛離開冥界的那段時間，我派人尾隨過你。」

　　拉帕朗心頭一暖，他知道這並非來自兄長的責任，而是出於希奈歐對自己的關心。

　　他沉默片刻，忽然開口道：「哥，你能不能收留卡里德……他上輩子是閻族，也就是冥界人。」

　　繼續將卡里德寄養在暗殺團總部的話，早晚會被逼接受那些暗殺訓練，拉帕朗不想卡里德也走上這條路。

　　「但他現在跟你一樣，是人類。這樣做他會折壽的。」希奈歐道。

　　拉帕朗苦笑起來，「那只好讓我這個『爸爸』繼續照顧他們了。哥覺得這稱呼不合適的話，我可以讓他們換個叫法。」

　　反正他們三人不是真正的父子，他和希奈歐也不是親兄弟，這層伯侄關係本來就不存在。

　　對於拉帕朗的想法，希奈歐自然是心領神會。

　　「隨便你。」

　　希奈歐語氣淡然，眼神卻柔和了幾分，「我沒說不喜歡他們。」

　　他把拉帕朗當作弟弟看待，卻又不希望拉帕朗過度依賴他，奈何自己不善言辭。

　　希奈歐側過頭，沉默片刻，「你為什麼不去找克莉絲？害我白跑了一趟。」

　　拉帕朗撇了撇嘴，不甘道：「不找就不找，怎麼了？你要我來人界生活，卻連我的生活方式都想管嗎？」

　　希奈歐冷哼一聲，「我對管人沒興趣。但當殺手，算什麼生活方式？倘若你死後靈魂回到冥界，也別指望能進好的輪迴道。」

　　拉帕朗的笑容有些苦澀，他看向林間斑駁的光影，緩緩道：「幸虧我認識冥族的大將軍。到時候，麻煩哥把我的靈魂接回邊境區，下輩子……我想當哥的家人。」

　　冥界伏陽山上的將軍府，才是我真正的家。

　　希奈歐默然片刻，側過頭看向拉帕朗，「到了那個時候，你還是這麼想再說吧。」

　　他的目光落在生死冊上，挑了挑眉，「你繼承了生死冊，又有冥族的戶籍，那麼在身份上，你已經是冥界使者……看來，事情容易辦得多了。」

　　拉帕朗心中登時一沉，胸中彷彿壓了一塊巨石。

　　他早就猜到，希奈歐來到人界，絕不單單是為了見他。

　　「哥，你來人界，真的是為了看我嗎？」拉帕朗的語氣很平靜，卻又害怕得到希奈歐的回應。

　　希奈歐蹲下身，摘下一朵不起眼的白花，應道：「你自己心裡應該有答案。」

　　他心中那絲僅存的希望，正在一點點消散。

　　微風拂過林間，希奈歐輕輕放手，白花隨風飄遠。

　　曾經近在眼前，轉瞬間已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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