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軍第七大隊軍營,組長獨立辦公室。
塞滿各類典籍與資料的檀木書櫃佔去了左右兩邊牆,千百張承受過多墨水而皺巴巴的莎草紙散亂、堆疊在地,能活動的空間被框限到僅剩一條走道。
現在,從門口到室內最裡邊的辦公桌,身高最高的雷諾背靠大門,中間是安苒,身為隊長也最矮小的赫黎在最前面。
三人撐起腰桿站一直排,面對身前那張兩尺寬的木製辦公桌,以及桌上一張寫著「歐德」的精巧名片,直視一位中年男子。
他身穿悶熱厚重的墨綠軍裝,配戴象徵功勳的金飾徽章,曝曬嚴實衣著外的古銅色肌膚,配上簡短俐落的茶色頭髮與深邃五官,不怒自威。
「湛藍的星彩——封印與治癒之力,軍裡不少人適用。辛苦了,你們做得很好。如果沒有縱火燒毀半個羅格摩爾平原,那就是好上加好。」
歐德左手摩挲鬍渣,老鷹般的雙眼凝視置放在辦公桌旁邊地上的大玻璃珠,仔細觀察內部一番後,展露微笑。
但外界天色緋紅,光芒透過正後方的落地窗直射入室,他背光的面龐變得格外陰暗。
安苒與雷諾倒吸一口涼氣,瞳孔震顫,直冒冷汗。
始作俑者赫黎卻泰然自若。
「你們的破壞力,我司空見慣,幾天前已經和上層匯報過要把那裡列入重劃區,上層表示同意。所以放寬心,不會再罰你們去偏鄉小鎮裡指導孩子們戰鬥技巧了。」
歐德伸手按向玻璃珠下方的一台置物儀器,三道勾爪迅速彈起、捉穩球體,儀器底座亮起紅光,玻璃珠裡頭的顏料開始像果汁機內的蔬果被快速攪動。
趁著這段時間,再度扭頭看向赫黎三人,這次臉上笑容更滲人了。
「聽著就不像是無條件,您該不會把咱們出賣給上層了?」
安苒臉色忽轉蒼白。
「哦?什麼出賣,這話說得可真不中聽。上層最近在頭疼的一項特殊任務的執行人選,而我不過是引薦了你們。」
歐德端起桌上的瓷杯,抿了一口冷茶後,從桌邊抽出一捲褐黃色的羊皮紙,平攤於桌面。那是張地圖,裡頭繪製著菲爾席恩大陸的全貌概括。
「時間飛快啊,遠征軍成立快三年了,再過一個月,由人族、類人族及高智慧生命體組建的遠征軍,將對『北大陸』發起第一次遠征。屆時,多達三千人的三十支大隊將在同一日從各地出發,進軍北大陸,剿滅外圍的噬獸潮。」
歐德伸出右手,食指勾著茶杯的杯耳,鬆開其他手指,杯身倒轉。淡黃色的茶水傾洩而下,距離地圖僅剩五公分距離時急轉彎,分岔成三十支分流,均勻分布,平行流往前方,凝成箭頭狀的果凍,停滯空中,直指菲爾席恩的北半球——一片特意繪以深紅色的區域。
「原先是這樣打算,但是誰都沒有料到,繼三百年前,在英雄帶領下,眾生從世界底部返回群星庇佑的地表,外加禁用絕大部分科技造成的重大實力斷層,這批弱小新生裡竟誕生一支實力超群、效率頂級,兩年半的時間完成了上千項任務,廣受民眾好評的遠征軍小隊!」
歐德情緒激昂,雙手拍桌,從三十支果凍箭頭當中牽引其中一支到赫黎面前,映出赫黎三人的面貌。
「您直接報咱們身分證號得了。」
安苒眼裡頓失高光,長嘆一口氣後,整個人像顆洩氣的皮球,趴到赫黎頭上。然後被後者用絨毛耳朵扇一巴掌,跌到旁邊的書櫃去。
「呵,那我就不拐彎抹角,隸屬我第七大隊的十支小隊,需要先行前往北大陸。你們三人組成的第一小隊是主力,其他人輔佐。」
歐德隨手拿出筆筒中的三支筆,抽取當中紅、藍、黃的三色墨水,聚為三顆球體懸掛在空中,再讓它們分別滴落顏料在地圖上,為羊皮紙染以不同色彩。
「如你們所見,寰宇星辰如調料盤上的各色顏料,其藉由光輝傳遞出去的龐大能量,凝作精華、凝作顏料,其名為星彩。換言之,色彩即能量。顏料降臨在調色區——我們所在的菲爾席恩大陸,適量以下為賜福,為大地增添新的色彩、孕育新的生命;適量之上則是禍源,不斷疊加,直至變得漆黑、污濁,成為反噬色彩與生命的存在。」
伴隨歐德的話語,三種色彩的顏料轉為滴落同一處,層層疊加,最終染為近似墨黑的汙濁之色。又因過重而把地圖弄出一口破洞,浸潤的範圍不斷向外擴張,侵吞群山與大海。
「根據天文學家觀測的結果,近幾年星彩的降臨頻率會激增數倍,以往每月一次,接下來可能變為每週一次。所以上層需要增設你們這支機動部隊,負責收集星彩和消滅噬獸。不過這其實和你們今早的任務沒區別,很簡單的。」
歐德食指一勾,召回代表赫黎小隊的茶水果凍,用箭頭尖端往黑水區域猛地一插——嘩啦!漆黑的顏料當即破散,地圖上的各個區域歸復原樣,猶如一道金光照破障空烏雲,剎那間,天地明亮!
「長官,上層當咱們傻呢?第一次遠征是在北大陸的最外圈展開行動,對於其他隊來說範圍是小,但是對我們這支機動部隊呢?等同讓我們繞最大圈的菲爾席恩,必要時刻還得來來回回好幾趟,要死啊!遷徙的候鳥也沒咱們勤!」
安苒衝到桌前,手指沾點紅色顏料,用力在整張地圖上橫畫出一條平行線,貫穿海洋與大陸。
後方的雷諾也雙眉微皺,神情流露不解。
「淡定,當然不會真讓你們每天晨跑一圈菲爾席恩。來,收下這個。」
歐德左手按到三截式的辦公桌上,輕輕一推,左邊那截辦公桌當場解體,滑到赫黎面前。桌面上,擺有一塊灰黃色的琥珀板。
赫黎兩眼放光,雙手捧起琥珀板,見其外表亮麗、工整平滑,大小約莫七吋,厚度兩公分左右,就像一本輕薄便攜的書籍。
「那東西名叫『連結目錄』,魔女協會不久前新研發出來。跟它配套的,是配發給其餘隊伍的超連結,他們會在找到新據點時建立連結——巴拉巴拉,最後——」
「懂了,傳送道具(註1)。」
赫黎打斷對方的冗長介紹。
「呃,功用上確實如此,不過那位研發者希望我們別用這麼平庸的名字稱呼它,體諒一下。」
歐德輕咳一聲,右手拎起茶杯,品一口新鮮空氣。
「等等,既然這玩意在不久前才被研發出來,那它的安全性跟穩定性有保障嗎?」
安苒抓走赫黎手中的連結目錄,從各個角度檢查一眼,這琥珀板上沒有黏著任何具有公信力的安全標章貼紙。
「魔女協會的東西,你別懷疑品質了,安心用就是。另外,它目前獨一份,可千萬別弄壞。」
歐德抬手揮了揮,把安苒打發回去。
這時,桌角處置放著玻璃球的儀器發出「滴」一聲,底座亮著的紅光轉為綠光。
「嗯,檢測無問題。赫黎,吃你要的那部分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赫黎指尖輕觸玻璃球的外壁,將星彩散發的湛藍色光芒抽到掌心上,變成一團光球。指尖撕下一片,猶如棉花糖,塞到嘴裡,吞吃入腹。
一旁,幾人目不轉睛地觀察赫黎的進食畫面。
「不管看幾次都感覺很神奇,赫黎......你到底啥種族的?」
安苒打量對方全身上下一遍,順手摸一把毛茸茸的耳朵。
「這是重要伏筆,現在說就暴雷後面的遊戲劇情了。」
赫黎面色嚴肅,雙手抱胸,態度十分堅定。
安苒眉眼微瞇,把目光轉向歐德。
「去專心肝任務,總有一天你和雷諾會解鎖劇情的。噬獸,群世的禍源,新生代發展的阻礙,能不能徹底消滅,就看你們三位了!」
歐德放下茶杯,擺出跟赫黎一樣的姿勢。
一老一小的混合雙打,給安苒氣得牙癢癢,卻又沒法反駁。
「阿哈哈,說回剛才的事,長官,既然收集星彩和消滅噬獸這兩件事與我們早上做的事別無二致,那代表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任務對嗎?畢竟是『特殊』的機動部隊。」
雷諾拍拍安苒的肩膀,讓對方到旁邊冷靜一下。
「不錯,作為一位遠征軍,你足夠敏銳。你們的另一項任務,是去探察在北大陸發生的怪狀。打開最上面那格抽屜,相關資料就放在裡頭。」
赫黎低首看向身前的木桌,動手轉正,拉開抽屜,裡頭平放著一疊文件。將其取出,反手交給安苒。
「好樣的,北大陸的『圖層』本就怪事連連,一堆噬獸從那裡頭冒出來不說,外加無形的界壁阻礙探索。現在上層發現更怪更危險的事,就派咱們這麼個精忠報國的小隊去一探究竟,簡直沒人性。」
安苒嘴上抱怨,拆包裝的動作倒是毫不含糊。瞧了眼標題後,面露疑色,快速翻閱起來。兩眼從左到右不斷來回,每當翻往下一頁,眉頭就皺得愈緊,臉色愈發凝重。
待他閱覽整份資料一遍之後,沒有立刻將情報轉述予同伴,而是陷入了沉思,沒法被打擾的那種,雷諾伸手到面前揮兩下都沒用。
「別擔心,正常現象,我剛拿到那份資料時的情況也和他差不多,簡而言之——資訊量過大。資料內到底寫了些什麼,就等他消化完後再慢慢告訴你們。今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指頭輕叩兩次桌面,分離的辦公桌自動回歸原位。歐德抱起身旁一疊厚重如山的紙張,堆放案上,埋首工作。
雷諾與安苒行了個舉手禮,退出辦公室。赫黎悄悄呈遞上一張單子後,也轉身離去。
「啊,稍等,您還沒告訴我們何時出發呢?」
剛踏出門口的雷諾雙手一敲,轉身詢問歐德。
此話一出,歐德愣住片刻,回過神後,臉上重新勾起微笑。
「瞧我這記性,竟然忘了交代這事,多虧雷諾你提醒啊!你們明天出發。」
註釋區:
1.傳送道具,遊戲中,玩家經常需要於大地圖中不斷來回以完成任務,通常會設計簡化來回過程的點位或道具,幫助玩家用極短的時間穿越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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