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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寫故事】幸福的青鳥〈故事題材#33〉

Tamayo

Apr 5, 2023

404

10 分鐘 3,0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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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下雨了。」

走在山道上的維菈一邊看著天空，一邊喃喃說道。

所有的返憶司都不以下雨為苦，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協助民眾進行「返憶」。唯有天降雨能夠澆融「忘獸」，讓忘獸回歸到原主人的身體，形成忘獸的記憶也才能被想起。

維菈是一名返憶司，依照指示在各地巡行。這次的目的地是位在山腰處的米朵村。

她一踏進米朵村的範圍，便察覺到有什麼騷動正在發生，群眾七嘴八舌的聲音在濃重的水霧裡擴散，有個女人不停地尖聲叫喊。

難道是有人返憶失常？

維菈心中升起警覺，立刻邁開大步向聲音來源奔去。

那裡有一名女人跪爬在地上，口中不斷叨唸著：「我的青鳥飛走了，牠真的飛走了！就在我的眼前，我想抓住牠，然後──」

女人綁起的頭髮幾乎散開，濕漉漉的髮絲雜亂地貼在臉上，表情充滿絕望與瘋狂，地上的泥水飛濺她的全身，使得她看起來有如一個怪物。

面對女人的是一名身材壯碩的中年男性祭司，他伸出厚實的手掌做著要對方冷靜的手勢，一邊說：「我知道、我知道，普莉瑪，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我的青鳥……嗚嗚嗚……我失去了幸福！牠是我的幸福啊！你們不明白，你們都不明白！」名為普莉瑪的女人整個癱坐在地上，開始哭了起來。

維菈抓住空檔，一個箭步穿過人群直迎那位祭司。

「你好，同為追尋真理之神的院司，我是維菈。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嗎？」

祭司訝異地直起身，接著注意到她別在旅行斗篷上的徽章，表情為之一亮，用振奮的嗓音說：「是返憶司，返憶司來了！」

普莉瑪聞言身體一抖，爆出遠比剛才還要更淒厲的叫聲，猛然狂亂爬行到維菈腳邊，死命扯著她的斗篷。

「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沒有找回幸福我就活不下去了啊！青鳥飛走了，我抓不到牠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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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維菈坐在祭司家裡，聽他說明方才那場騷動的來龍去脈，普莉瑪則是被祭司太太帶去清潔身體了。

普莉瑪原本是米朵村的居民，在結婚後搬到平地的城鎮生活。據說她和丈夫原本感情良好，後來丈夫卻開始冷落她，某次夫妻爭吵之際，丈夫忽然發狂，把還在襁褓中的孩子摔死，普莉瑪在震驚與恐懼中與丈夫扭打，待她回過神來已經亂刀刺死了丈夫。

經過法官判決，普莉瑪在牢中待了一年，上個月才回到米朵村。她有時會長時間發呆，一句話也不說，有時又會像剛才那樣哭天喊地，到處懇求別人幫她找回青鳥，不管怎麼勸說都無用。

所謂的「青鳥」，是普莉瑪聲稱自己在坐牢期間產生的藍色鳥形忘獸，牠在過了三個月左右，某天突然像真的鳥兒一樣拍動翅膀，穿過監獄的欄杆飛走了。

就一般常識而言，忘獸只會待在原主人身上，因此大家認為她要不是根本沒有產生忘獸，要不就是在她回米朵村的路程中遇到下雨，忘獸便返憶回去了。

祭司娓娓道出普莉瑪的遭遇，然後說：「……其實我也不太相信普莉瑪說的話，我想她大概是不想接受現實才幻想出青鳥來。維菈同院你應該也有聽過民間流傳的那句話──『擁有青鳥就會得到幸福』。」

維菈點頭。這個說法流傳甚久，據說是從尚有精靈存在的年代便有的說法。當然，沒有返憶司會相信這種說法，依照目前收集到的樣本紀錄，青鳥形忘獸承載的回憶和其他造型的忘獸一樣，沒有任何規則可言。

「你的推測不無可能，但近年來各地回報的『忘獸逃脫案例』有顯著增加，普莉瑪小姐的忘獸或許也是其中之一。」維菈呼出一口氣，堅定地宣告：「這件事請交給我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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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維菈偕同普莉瑪前往附近的森林，她們在林中一小片空地上等待，直到天色逐漸產生轉變，空中傳來歸巢鳥群的叫聲，夕陽已然西斜，維菈才開始動作。

普莉瑪看著身旁的維菈閉起雙眼，深深地吸氣、吐氣，反覆三次後，開始哼唱起某個簡單樸素的曲調。

曲調同樣反覆三次後，維菈開口唱起一首相當熟悉的歌曲，是一首搖籃曲。

喔，回家吧，我的寶貝，

太陽已西斜，漫天雲彩染成橘黃，

林間的鳥兒啾啾鳴叫，

指引回家的路，不需要徬徨。

……

當第一個字被開口唱出的同時，普莉瑪感到全身彷彿被微風輕掃而過，腦中有一瞬間變得空白。

她眨眨眼回過神來，發現眼前的世界好像稍微變得朦朧，緊接著半空中便出現了某種波動，一團藍色的光影逐漸成形。

是青鳥！

青鳥撲騰著翅膀兜轉在空中，最終溫馴地降落在維菈的手上，她停止歌唱，面容柔和地輕撫青鳥的頭部。

普莉瑪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光景。忘獸無法被觸摸，這是世間無人不知的常識，牠們的存在就像是看得見卻摸不著的發光體一般。

維菈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普莉瑪，開口問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普莉瑪小姐，你真的希望將這隻忘獸返憶嗎？」

先前維菈曾經與普莉瑪進行對談，詳細詢問許多關於青鳥忘獸的資訊，也問過她遺失的記憶究竟為何，又為什麼如此執著要找回。

當時，普莉瑪聲稱她想不起孩子的長相。

「當然！」普莉瑪拋開對眼前景象的驚嘆，大力點頭如搗蒜。「我說過，我要想起我孩子──」

「那是謊話吧。」維菈沉靜的打斷她。

「……」

維菈實事求是地說明：「形成忘獸的記憶必須是一個完整的片段，當那段記憶形成忘獸後，其餘的記憶有可能受到影響而變得模糊。」

「……」

「想不起孩子的長相只是主記憶被忘獸帶走的副作用而已……你真正遺失的記憶另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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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秋日，一陣清風吹過，片片樹葉隨之飄落，普莉瑪像是感到寒冷般渾身顫抖，抱住自己蹲了下來。

米朵村的人很親切，從小便熟識的祭司夫妻，沒有怨言地照顧難以克制情緒波動的她，充滿耐心的不斷開導。

可是她無法對他們說出自己心裡究竟在恐慌什麼。

「當青鳥出現的時候……我很快就知道自己遺失了哪段記憶，因為我每天、每天都無法克制地重複想起當時發生的事。

「一開始我很高興……終於可以不必再受到回憶煎熬，不會再夢到那天的事了。可是，這樣的心情沒有維持很久。

「法官判決我的丈夫殺死孩子，而我是為了保護自己而誤殺了丈夫，這些在紀錄裡找得到。可是……我的記憶卻斷在，我拿著刀子，在門口等著丈夫回家……」

普莉瑪顫抖得更加嚴重，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喘了幾口氣，才又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的記憶就直接跳到我坐在地上，身邊都是血……丈夫和孩子都失去了聲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本來沒有想殺我的丈夫啊！我的孩子……本來在房間裡，為什麼會在外面？真的是我丈夫發狂殺了孩子嗎？會不會……會不會其實是……我？」

普莉瑪緊閉雙眼，回想起這段時間盤旋在腦中的各種猜測。

她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假設自己真的是兇手卻說了謊，她不認為法官會輕易相信，因此那些記錄應該就是真相。

然而，腦中總會有質疑的聲音冒出來。

她反覆再反覆的回想，最終就連在接受問訊時的記憶都弄得凌亂不堪，當時到底是用怎樣的心情述說「真相」，她也沒有把握了。

「我不知道『擁有青鳥就能得到幸福』是不是真的，可是，失去青鳥絕對只會不幸！」普莉瑪面帶激動地說：「唯一可以找回平靜的方法就只有想起那天的事，我要知道真相，我要進行返憶！」

維菈蹲下身，與普莉瑪四目相交。

「這樣一來，你必須再經歷一次那天的可怕遭遇。」維菈柔聲說：「我之所以揭穿你，是想告訴你擁有選擇權，忘記也是一種選擇。」

普莉瑪苦澀一笑。

「假如我因此發瘋也沒關係。沒什麼比永遠追尋不到的答案更煎熬了。」

維菈默默點頭肯定，並輕輕牽起她的雙手。

普莉瑪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青鳥忘獸已站回自己的肩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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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過了三天，米朵村迎來了雨水降落之日。

返憶說簡單非常簡單，只要忘獸與原主人的身體保持重疊的狀態，同時被天降雨澆淋即可。忘獸唯有這樣才會逐漸消失，時間從數秒到不超過五分鐘。

然而，當事人「陷在回憶裡」的時間大相逕庭，越是情緒強烈的回憶越是難以脫離，嚴重者會產生精神混亂，甚至永遠無法復原。

普莉瑪的返憶過程如預料中棘手。她不斷發出令人膽顫心驚的尖叫、哀鳴以及聽不懂內容的嘶吼。

在淅瀝淅瀝的雨聲中，折騰了將近一小時，普莉瑪才終於恢復神智。她微微睜開眼睛，眼裡滿是黯淡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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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獸與返憶，是這個世界人們的日常，是真理之神所訂下的法則。還沒有人知道為何人類會形成忘獸，只能讓反覆忘卻與憶起的經歷變得習以為常。

某些人能夠從返憶中獲得幸福，對某些人來說，或許遺忘才是幸福。「忘獸逃脫現象」的出現，是否意味著有些記憶不需要被想起呢？

神不進行價值判斷，這是人類才需要做的事。

身為人類卻能使用神力的維菈，將進行判斷的權力完全交託給當事人，這是自從十年前獲得使用神力的資格以來，她所奉行的個人準則。

雨絲如針般落下，維菈伸出雙手捧成碗狀，感受冰涼的雨水落在肌膚的觸感，雨水中蘊含的神力融入身體，一股帶著些許暖意的能量緩緩流轉於體內。

如果普莉瑪選擇遺忘，她也有能力使那隻青鳥忘獸永遠消失於世上。

青鳥帶來的是否為幸福，終究只有當事人得以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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