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五天後(1)

　　清脆鳥叫聲般的電鈴響起，就在附近國中打起七點半的鈴聲時到來，跟講好的一樣準時。

　　「她們來了，我去開門。」我跟媽說，就趕著跑去門口，記起我們對好的戲，然後打開家門迎接。在我面前的是穿上現代服裝的法拉和特拉瑪。

　　法拉身著純白短袖連身裙，細腰帶大方展現纖細腰部，腳搭綁帶涼鞋，腿部白皙，與其說是纖細不如說是勻稱精實，讓我想起她的優秀體能。柔順黑髮在小巧的編織遮陽帽下飄逸，像是夏日提早來臨，舒適不失端莊禮儀。她把狗耳和尾巴都好好藏著，看不出來是個異世界的混血兒。

　　特拉瑪則是穿上白底藍橫條紋圓領上衣和寬短褲，腳上看來是我的舊帆布鞋，本來半盤起的端莊長髮又編回她平時學者裝扮的麻花辮。有點邋遢、不拘小節的休閒風意外挺適合她這學者的。真想不到這群平時都穿長袍的異世界人懂得現代的時尚穿搭。

　　「早安，青云。」法拉先向我打招呼。「準備好出門了嗎？」

　　「好了！」我用好得有點沒必要的精神回應。

　　「啊，伯母您好。」法拉帶著自然的微笑向媽媽打招呼。她們已經知道會見到我媽了，應對自如。

　　「伯、伯母也早安！」特拉瑪怯生生地說。

　　「哎呀，早安！」媽媽喜出望外回應。「這麼早就要一起去圖書館讀書，真勤快！」

　　「對、對！我們正是要去努力讀書，準備……考試！」特拉瑪不知怎麼背誦的台詞生硬到難以入耳。

　　「那我也要出門嘍。」我確認一下身上的LOGO T恤和長褲，也拎起書包走向門口穿鞋，趕緊為她們掩護。

　　「中午吃完飯要趴著睡一下喔，妳最近好像都很早睡，是不是很累？」媽媽關心起我來。

　　「沒事啦，媽，讀書哪有不累的。好了，我要過去了，圖書館保留座位不能等太久，拜拜！」

　　「拜拜，讀書加油喔！」媽媽揮手為我們道別。

　　我出門後比手勢，要兩人先別出聲，帶她們到樓梯間走下樓，在樓梯間確認附近沒有其他人後，才放心說：「過關了。」

　　我左右觀察兩人的裝扮。嗯，兩個都是人模人樣的美女，不吝露出肌膚，不該露出來的地方也都有藏好。

　　還好有先在異世界那邊做過簡單的擦澡，洗去毛皮味和血腥味，我們三人不只擺脫了蠻荒氣息，甚至還有痱子粉的粉香。可惜我們是分開洗的，我沒有殊榮見到法拉那王家屁屁是如何長出尾巴的。

　　「是個好的開始。」法拉邊說邊調整遮陽帽，那帽子下藏著她的立狗耳。她那如同毛刷的尾巴也藏在裙下，可能是把尾端拉起，用腰帶夾在裙裡？唔，實在是委屈她了。

　　「好緊張，我好怕會搞砸。」特拉瑪放鬆下來，把憋著的那口氣喘了出來。

　　呼，幸好目前還算順利。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把異世界人帶到這世界，我的穿越能力沒有在關鍵時刻出差錯，否則公主們要是出事了，我可擔當不起。

　　「伯母看來是個熱情好客的大好人。」法拉不吝嗇稱讚，聽來不像客套。「真可惜沒機會跟她聊聊。」

　　「我媽是個老師，妳們兩個都有禮貌愛讀書，她會很喜歡妳們。」

　　「喔，該跟伯母聊什麼呢……我需要鞠躬祝詞，就像跟王后行禮嗎？」特拉瑪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千萬不要……」她不擅社交的程度或許超乎想像。「話說那傢伙呢？」

　　「當世界陷入危機時，世界就會呼喚救星。」申從樓下悠悠走上來，好像他等這刻等了很久，仍然穿著他愛的T恤和牛仔褲，得意洋洋的模樣。「妳在找救星嗎？」

　　「不是，我要找的是你這個多管閒事的愛現鬼。」我第一千零一次對他用不耐煩的語氣回應。

　　「說什麼呢，是我去妳說的舊衣回收箱把衣服全搜刮回來，才讓公主們有衣服可穿的。我從樓下到樓頂跑了好幾趟。」

　　「是你總想跟來的。」

　　「我想妳們不想見到我的本尊。就現況來看，我也是不得已的選擇了。我得代替所有人顧好妳們呢。」

　　「顧好我們？顧好我們？」我實在不爽到極點，逼近他質問。「看看你們兩個爛龍把我們顧成什麼樣子。」

　　「嚴格來說，可不是我想害你們的。」

　　「少嘻皮笑臉，你知情不報也是同罪。」我質疑他，他還毫不在乎地吐出蜥蜴舌頭。真是欠揍耶。

　　「我沒辦法質疑本尊的決定啊，我可是無辜的。」

　　「夠了，在你或你的本尊認真反省之前，我們不會再聽你說任何一句話。」我代替法拉和特拉瑪說。她們再怎樣濫好人，都不會忽視洛把公主們當成誘餌，差點害死人的事實。受害者自然沒有好臉色給加害者看。

　　「唉，我不否認，換作是我遇到同樣場合，也會做出相同的事。」他嘆口氣坦承。「不過無論有何理由，都不該置人於險境。我們是虧欠妳們了。」

　　「好，那你現在該做的事，就是去儲藏間裡，把你的道歉默念一萬遍。不准被人發現你。」

　　「啥？那我不如回去金幣裡面——」

　　「你想不想反省？」他無言以對，看來是說不出「不想」兩個字。「滾。」

　　我堅定地用手指向樓上，要他滾得越遠越好。他也像個被罵的小狗般，垂頭喪氣離去。

　　「這樣好嗎？」特拉瑪仍擔憂地問。

　　「沒事啦，這種人就是得跟他大聲才聽得懂人話。而且他也不能跟著我們，會害我們進不了醫院的。更何況，他還是會瞞著我們偷溜出去玩吧，他大概是懶得跟我吵才聽話，會認真反省才有鬼。」

　　「等到我們回到王城，會好好處理他們的去留的。」法拉平靜地說。以王族的身分說出這話可真無情，爽啦。

　　「先不管他了。法拉妳有睡好嗎？」

　　「說實話，儲藏間不是我待過最舒服的地方，」法拉老實說。「不過這幾天實在累壞了，能有個安靜的地方歇息已是萬幸，我睡過之後有精神多了。」

　　「OK，那個帽子壓到你的耳朵，會不舒服嗎？」

　　「不會，雖然聲音有點被蓋住，但還聽得清楚。這讓我想起小時候耳朵還沒長硬，還是垂耳的時候。」

　　「抱歉，在這情況下得委屈妳們一些了。」

　　「沒有的事，還要請青云在這世界多多關照。」她有禮回應。實在是太成熟了。

　　「特拉瑪，妳在這裡也沒辦法睡嗎？」我轉向今天的主角問。

　　「是啊……我還是感受不到睡意。」特拉瑪有些無辜，有些無奈，又抱著一部分內疚說。

　　在看到那部影片後，我盡可能向她們解釋了影片中的內容，新聞中的失蹤男生，還有我的世界的一點資訊。在經過一番討論後，法拉和特拉瑪決定前來這世界一探究竟。

　　我表達過疑慮，後來得知這決定的沙塔斯也反對公主貿然前往不明的世界；但這幾天的異變和威脅逐漸加劇，她們需要趕在回國時釐清狀況，法拉認為有必要來到我的世界，多花一天時間蒐集和整理情報。

　　當我安慰特拉瑪不須太過焦慮時，她向我說出了困擾她已久的「異常」。

　　她沒必要跟我說，之前也沒有機會解釋，但我直到這時，才聽她說起那稱不上秘密的秘密，她被稱為「不眠姬」的原因。

　　她告訴了我一個故事。就在十五年前，有一對平凡的農家犬族夫婦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健康的女孩，哭的大聲也笑的開心，但與其他孩子不同的是，她是個神人，消息震驚了整個農村，夫妻也是又驚又喜。但他們很快就發現，女孩的驚奇之處不只如此。不論慈祥的母親怎樣努力地哄，她懷中的女孩似乎就是不肯睡覺，連鎮裡最會照顧小孩的產婆都拿這精力過剩的女孩束手無策。總之累了總會睡的吧，村裡的大家都這麼想。但過了一天、三天、十天，夫妻從沒見過女孩闔眼。事情變得詭異了起來，這女孩難道是被詛咒了？被鬼附身了？甚至有人直言她是個怪物，著急的夫妻雖袒護他們的女兒，卻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神人女孩的消息傳到了王城，兩名王后和祭司親自來到小村，向夫妻說明女孩的「宿命」，以及女孩必須交由王族養育的事實。夫妻既是高興又是難過，女孩能得到最好的照顧，但他們沒有機會親自撫養她長大。但孩子的平安幸福是最重要的，於是女孩自幼就成為王室的一員，雖然她還是不睡覺，但也健康地與她的新家人一起長大，直到今天。

　　我在馬車上聽完這故事時傻住了，竟然一下子沒聽出來，特拉瑪說的就是她自己。

　　因為不明原因的特異體質，她不需要睡眠，不會感到疲倦，天生缺少「睡眠」這個生理需求。

　　即使在神人中，她也是唯一的特異存在。入睡對她而言是一種體驗而非需求，就像是不喝水改喝茶。

　　「看來這跟所處的世界無關……而是這個世界的我。要是如此的話……」特拉瑪止不住擔憂。

　　「冷靜點，還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妳，不要嚇自己。」我告訴她。

　　「我是不是該試著睡覺比較好？」

　　「不用，那大概也沒有意義。」

　　她仍能嘗試入睡，但她不會作夢，對她而言夢境是無止境的黑暗，陷入深淵並不是愉快的體驗。

　　雖然貴族平民都聽聞過有神人公主無法入睡，但大多當作誇大的傳言或塑造神人神聖地位的騙局，只有真正見識過的人才不得不相信。但仍沒人能解答特拉瑪的不眠之謎，包括她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乍聽之下，她像是必須永遠承受失眠之苦，但其實她怡然自得，運用時間比別人多的優勢苦讀研究，順利成為一名學者，也很幸運地發現方晶科技。單是這點就保證她能在發明史上名垂青史。這異狀為她帶來的好處要比壞處多上太多。不是想幸災樂禍，但能有這種選擇真的是很方便，尤其是在我失眠或是想熬夜追劇時。

　　不過到了今天，我們或許能解開謎團。與她極為相像的昏迷者、失眠、險些殺害她的鬼魂，這些事件之間必定有所關聯——希望如此。

　　「謝謝妳願意帶我們過來，青云，明明妳也有自己的狀況得處理，卻讓妳費心了。」法拉依舊謙卑地說。

　　「既然我是局內人，也需要主動尋找解答才行。我們就共度難關吧。」

　　我們好像在這狹窄樓梯間閒聊太久了，時間不等人。

　　「好，那來整理一下目標。」我轉回重點。哇喔，我變成這個團隊的領袖了，感覺意外的棒。「我們要做兩件事，第一，前往醫院探望那個昏迷的女生。她是╳╳醫院505房的蘇懿寧，那間醫院離這裡不遠，搭車就可以到。希望能進去病房探望她，或至少找到些線索。第二，我要去買個工具，讀出攝影機裡的影片。順利的話，在中午前就能解決這些事。就像我們之前提過的，路上不太可能有危險，但妳們也明白這次狀況不尋常。先不論我，妳們都有能力保護自己。這點非——常重要。我擔不起妳們出事的責任。」

　　「我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法拉自信說。看來她學會了蒂亞的優點。

　　「我學過一點防身術，還記得絕大多數的招式，我背過口訣。」但特拉瑪就沒什麼信心。我要她們別帶武器來，怕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萬一需要刀的話，這裡也找得到。

　　「如果那個鬼魂又出來的話，我就……嗯，妳們懂的。」我指著自己的手掌乾笑說，她們也用莫可奈何的苦笑回應。

　　「千萬不要勉強。」法拉關心說。

　　「嗯，但如果不想依賴那龍的話，就只有這方法了。」

　　我在家裡時偷偷試過，黑刀仍然健在，不論這世界有沒有魔法，它都能夠亮相。但不像之前拼命想用它的意識干擾我，現在安靜聽話多了。也許它接受我了？或者我不自覺地被它同化了？無論如何，我需要它，它需要我，與其抵抗不如合作吧。

　　該是時候勇敢前進，解決謎團了。不過還有最後一件事。

　　「在正式出發前，妳們要吃早餐嗎？我在家裡吃過了。醫院離這裡有點距離，吃點東西吧。」

　　「大約八點鐘了，對嗎？那我還不餓。」法拉說對了時間，卻讓我起了疑惑。餓不餓是看時間決定的嗎？

　　「妳確定嗎？吃個早餐比較有精神喔。」

　　「早餐？」法拉和特拉瑪異口同聲問，然後法拉才恍然大悟地說：「啊啊，我們大多只吃午餐和晚餐。」

　　「只吃兩餐？」

　　「嗯。王族和貴族習慣在正午前用午餐，在日落而息後用晚餐。有做粗工需要消耗體力的平民才會吃早餐。」

　　「我會吃三餐喔，」特拉瑪趕忙參與話題，似乎不甘寂寞。「不過第三餐是在半夜吃宵夜。」

　　「這樣啊。」我只得尷尬回應。

　　帶兩人上路比預期的還要輕鬆。她們抱著好奇心觀察世界萬象，公寓大廈、街道店面、車輛行人，無一不驚奇，但也不會急著對所有東西發問，而是邊看邊思考著。

　　法拉放輕腳步像愜意逛街般掃視，偶然抬頭望向平常少有人注意的上空，特拉瑪則是對每個會動的東西看得出神，似乎總想觀察它們動起來的原理。一眼就能看出姐妹的個性和興趣差異。

　　「神人的境界實在是超乎想像。」法拉不禁感嘆。「我一直發問的話會沒完沒了，但……」

　　「都可以問啊，不用客氣。當作是出來玩就好。」我不太想當導遊，但這幾天來受了她們不少照顧，我也得報答她們釋出善意才好。這也能跟她們培養感情，忘記先前的不愉快。

　　「我可以問嗎！那那那，在路上跑的全都是機械車嗎？是怎麼動起來的？我有機會坐坐看嗎？那些路柱難道是燈火？為什麼到處都有燒煤炭般的味道？那個玻璃門是怎麼自己打開的——」特拉瑪發揮學者本色興奮地說。原來她剛剛都在忍耐著不問，直到我同意了才解放啊，真是個乖孩子。

　　「抱歉，我是說都可以問，但我不一定能回答。」

　　「冷靜點，特拉瑪，妳語無倫次了。」法拉試著安撫她。

　　「我——我冷靜不下來！眼裡所見全都是技術發展的結晶，這裡領先了我們的世界上百年，上千年都有可能！到處都有店面販賣數不清的商品，高樓住著數不清的居民，其中每個人都衣著亮麗，我們穿的潔白漂亮衣服甚至是別人不要的東西！大家都過著富饒充足的生活，究竟要以什麼樣的資源和體制為基礎，才能發展到這程度？我好想知道！」

　　「好了好了，我們不是來討論國事的。」法拉拍了拍特拉瑪的肩，終於把她拍醒了些。

　　「啊……抱歉，這一時半刻也說不清的吧。」特拉瑪回過神來致歉。但就算是給我時間，我也不可能給出正確解答啦。

　　「看到妳還是熱愛探索新知，我就放心了。」

　　面對法拉話中有話的稱讚，特拉瑪靦腆又心虛說：「之後有時間再探討吧。」

　　特拉瑪就像我在星峰堡遇見她時相同，平時唯諾軟弱，一談到興趣就止不住嘴，還真是個完美的阿宅。

　　我想起來……那時特拉瑪跟我說過她跟法拉吵了一架。她們來到這裡後好像沒有怎麼交流過，兩人之間講起話來又有貴族式的迂迴，分不太清楚她們的感情。也許是忙著適應新世界還無暇應付？也許這就是她們平時相處的模式？她們到底談開了沒？

　　算了，我不該管別人的家務事，我也懶得管。當導遊已經夠累了，更不想兼任心理諮詢師。

　　「更令我大開眼界的是，神人的境界原來是這模樣。」法拉說。「靈教的經典描述過，神人的境界是天下太平的盛世，是受祖神祝福之地，所有升天的神人都會受祂眷顧。但沒有一本教義提到……這些。原來另一個境界，就是另一個現實。」

　　「妳會失望嗎？」我不禁問。

　　「失望？」

　　「就是發現……你們的完美天堂其實不存在那樣的感覺。」

　　「不會的，單單是確認神人的境界存在這件事，就足夠令我欣慰了。那代表神人們，我的家人們，都是確有由來的，我們不是怪物。我從一開始就堅持這點，現在我能肯定了。而且，有神人的境界在，不代表天堂不存在。說不定我們終究會前往同樣的目的地呢。」

　　「原來如此，那是能鬆一口氣了。」她的正面思考令人折服。

　　「還有我想，這問題的重點並不在我。」

　　法拉看向特拉瑪期盼回應。她頓了一下才接話：「啊，我？我沒什麼感覺……我比較在意要怎麼產出這麼多玻璃窗。」她盯著某棟辦公大樓說。

　　「所以我不擔心她會不會擔心。」法拉用俏皮話把我逗笑了。

　　我們走到了一座小公園的入口前，一名婦人牽著她的黃金獵犬對向走來。傻呼呼吐舌喘氣的大狗走近時注意到法拉，突然對著她狂搖尾巴，興奮地跳呀跳的，好像是想要法拉跟牠玩。

　　「啊，好可愛的女孩子！」法拉親切迎接。她光看正面就認得出狗的性別？

　　「不可以，Lucky！」婦人急著拉了下狗繩，但大狗毫無反應，繼續要法拉給牠摸摸。「對不起，她平常不會黏人的。」

　　「沒關係的，看來她很喜歡我！」她揉揉大狗靠過來的狗頭，大狗瞇起眼，頭用力靠向撫著牠的手，一臉享受的模樣。

　　「如果這裡的動物也跟我們那裡一樣的話……」特拉瑪喃喃說，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喔？嗯？妳還想玩嗎？」大狗對法拉叫了兩聲，她也熱情回應。「那來考考妳。坐下！握手！換手！轉圈！趴下！」大狗依照法拉溫柔但確實的指令行動，讓她看起來像個專業訓犬師。

　　「好厲害，會做那麼多特技。」我看著說。

　　「咦？我沒有教過Lucky做這些，她怎麼突然會了……」婦人訝異道。呃，那也不奇怪啦，女士，妳遇到的很可能是跟狗心靈相通的半犬族喔。

　　玩到興奮起來的大狗這時突然兩腳站起，撲到了法拉身上，她也抱著幾乎跟她同樣高的大狗開心迎接。

　　「啊，好乖好乖！妳真是個活潑的大女孩！」法拉對不停舔著她的臉的狗高興回應，使勁揉著牠的頭頸。這一人一狗的互動讓我看傻了眼，婦人著急拉著大狗，卻怎樣都拉不開，彷彿法拉才是牠最愛的飼主。喔，牠真的是母的。

　　「這裡的動物們也愛著法拉姐姐。」特拉瑪則是習以為常地笑看著。

　　好不容易跟婦人和大狗道別，法拉心滿意足地說：「這裡還是有讓人熟悉的事物。」她用我遞給她的面紙擦了擦臉後，又細心地把面紙遞還給我。

　　「我也見識到妳溫情的一面。」我邊說邊把面紙揉了往垃圾桶一丟。

　　「姐姐很受動物喜愛。不只是狗和貓，也常常會有鳥兒飛來對她唱歌呢。」特拉瑪對我說。法拉是哪來的白雪公主嗎？「公主」這點倒是對了。

　　「那是太誇張了，」法拉笑道。「我只是覺得只要我愛牠們，牠們也會同等地愛我。」

　　「妳剛剛馬上就能認出那隻狗是母的耶，」我問，我也得提些問題才公平。「妳是怎麼看出來的？靠氣味嗎？」

　　法拉輕笑說：「沒錯，氣味對犬族而言非常重要。不只是動物，所有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氣味。在我們那裡，大家都會依氣味分辨彼此，所以也不會特別提起。反倒是刻意消去氣味的人，會被懷疑是不是在做壞事，怕被認出來。」原來如此，對他們而言，氣味是生活中理所當然的一部分。

　　「不過青云妳聞不太出氣味的差別，對嗎？」特拉瑪問我。

　　「嗯，我聞起來都是相同的臭味。」

　　「神人王后、蒂亞姐姐和我的嗅覺都特別差，這果然不是巧合，神人本身就是如此。」

　　「畢竟本來就是不同種族。」在一個重視氣味的世界，嗅覺不好說不定會被當成先天殘缺，神人的生活或許會遭受到我想像不到的障礙。不過我就別瞎猜了。「法拉妳的嗅覺就跟犬族同樣靈敏嗎？」

　　「對，拜先王與王后之賜。」法拉回應。

　　「那我聞起來是什麼味道？」

　　「咦？」我只是隨口一問，法拉和特拉瑪就一起被嚇到。她們先是露出被冒犯的害羞模樣，而後又展現諒解我這個外人的微笑。我肯定出糗了。

　　「我是不是問了個怪問題？」

　　「啊啊，沒關係的。」法拉輕笑說。「對我們來說，這問題不是說給外人聽的，是在情侶坦然相見時，才能提到的情話，跟『你愛我嗎』和『我的尾巴美不美』相同。」

　　「原來……如此。我沒有那個意思。」

　　「氣味就跟長相一樣，都是不能隨意提及和批評的敏感話題，在犬族人面前一定要注意這些禮節。」哇……還好我沒嫌他們的毛很臭。

　　「我會小心的。」我肯定羞得臉都紅了，趕快換個話題為妙。「是說，你們的國家全都是犬族人，是嗎？」

　　「嗯……雖然我們也歡迎其他種族，但願意加入既有體制的外人終究是少數。」法拉邊思考邊說。「犬族中又有八成是泰莫爾本土犬，以黑犬黃犬花犬白犬為大宗，不過王族自創國以來幾乎全是由黑犬組成。」

　　「你們會以種族分出階級？黑犬比較偉大嗎？」

　　「不不，種族階級是上百年前的事了。自從過去的一場解放內戰後，所有種族皆為平等，任何種族都有機會成為貴族和王族。黑犬王族純粹是因為創國始祖是黑犬，延續至今。王朝受過不少同族的挑戰，但也屹立不搖。」

　　「先不論歷史，我想問的是，你們是怎麼看待跟自己長相相同的動物這件事？像是犬族養狗難道不會……不舒服嗎？不是說你們奇怪，我只是想以外人的角度了解這件事。」

　　「青云一定不習慣吧。我能理解，在這裡看到男女老少的各種神人，我也覺得很新奇。」特拉瑪露出頗有同感的模樣。他們竟反而有這種想法，真有趣。

　　「這得從頭解釋起。」法拉緩緩道來。「通常在宗教上，認為人類是由動物中『被神選上的族群』昇華而來，在各地的民俗傳說中都有類似的神話故事，描述動物如何進化成擁有智識的人類。而人類則感念動物的犧牲造就了人們，稱呼牠們為『祖先』。」

　　「所以你們狩獵又餵養自己的祖先？」我匪夷所思地問。

　　「沒錯，而我們為祖先付出的血肉和貢獻感謝牠們。還有，盧布夏菲爾和底里斯都是禁止吃狗的，在糧食充足的時代，我們都嚴格禁止非必要的殘殺動物行為，只有在野狗氾濫造成危害時，會需要控制數量。」呼，幸好她及時釐清了，否則我無法接受吃同類這件事。「說到養狗，確實有些人會因為長相過於類似而反感，但大多數人很歡迎有牠們的陪伴。即使物種相同，祖先與人類的模樣差異都幾乎大到不至於混淆。三神教認為這是因為人類擁有智識的靈魂，靈教則是認為萬物皆有靈，人類擁有的不比動物多，也不比動物少。」

　　特拉瑪邊想邊說：「寵物可是個大產業鏈。盧布夏菲爾國內有兩成的民眾養狗。犬種的品種繁殖業、進口商、訓犬師和寵物用品商的事業規模非常龐大，蒂亞姐姐的貴族大哥就是經營狗食的盤商。王族也有在宮殿養一隻純種泰莫爾黑犬喔，牠很可愛。」

　　「喔，對，牠還狠狠咬了我一口。」我伸出自己的手指說。

　　「什麼？小比？他從來沒有咬過人！」

　　「青云第一次穿越到我們的世界時，是出現在王兄的床上，場面一片混亂。」法拉親切為我解釋不堪回首的經歷。「小比勇敢地保護了主人。」

　　「原來出過這種事。」

　　我露出的表情或許很微妙吧。其實一個犬國愛狗很正常，但我在心理上很難接受狗臉人牽繩子遛狗的畫面。假如我們世界的狗長著人臉，我只會拿噴火器燒死牠們。

　　「雖然發生過稍微的不愉快，青云妳喜歡狗嗎？」法拉把我從恐怖的想像中拉回來。

　　「老實說，沒那麼喜歡。如果有機會養寵物的話，我比較想要養貓。貓安靜獨立多了，不用整天都陪著牠。」

　　「貓啊，貓也是我國國民嚮往的寵物，但牠們不太喜歡犬族。想養貓得有點緣分才行。」

　　「你們那位貓族官員，叫做丹妮對嗎？她矮矮胖胖的，看起來就很可愛。很想把她抱起來揉一揉。」

　　「那可不行，她討厭被人說很可愛和揉臉。」

　　「那你們有做過嗎？」

　　「大家都做過。」

　　三個女生都爆出笑聲。跟豪放的蒂亞不同，她們連笑起來都是經過克制的靦腆笑容。不過原來啊，連笑都要節制的她們會有調皮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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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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