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人 - 「I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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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板面：靈異奇談
文章標題：恐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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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千秋以前不是這樣的，至少好幾年前她不是這樣的。

千秋大學時，還是個純真善良的好女孩，她的笑靨總是讓黃治文有如清風拂過。

治文當時就決定要追求這個外系的璞玉，未經雕琢的璞玉。

治文展開熱烈的追求，雖然千秋當時還不大會打扮，但她清秀的面貌可是不只讓治文一個人注意到，治文費盡千辛萬苦，在眾學長間拔得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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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跟治文是大一下學期開始交往，中間曾經因為某些因素，所以不得不分開。

千秋因為家裡經濟出現困難，她不得不去打工，她在打工的地方認識了一個男人，那是她的老闆。

千秋的老闆雖然經營居酒屋，但他算是個小開，他有朋友專搞經紀公司，發掘潛力網紅──尤其是漂亮的女生。

那傢伙替女生行銷包裝，那些女生大多都是女學生，她們拍拍直播就能夠賺大錢，總是讓千秋好羨慕。

不過千秋畢竟是南部來的純樸女孩，她只是羨慕，當居酒屋老闆意欲牽線讓千秋去兼差，千秋最後還是拒絕了。

不過，她老想著……自己或許也能夠做跟那些女孩一樣的事情，在鏡頭前擠眉弄眼就可以讓別人刷跑車、刷火箭，每個月少也有個三五萬，而且也不是賣肉，好像滿輕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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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文不過就是個窮學生，那時候千秋成天嚷著治文沒錢，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治文雖然難過，但也知道女朋友變了，不得不結束兩人的關係。

千秋雖然沒有進入直播圈，但她開始跟老闆交往，幾個月後，她發現老闆除了她以外，還有好幾個女朋友。

應該說，千秋是居酒屋老闆除了那些女朋友外，再另外的女朋友──她才是多出來最卑微的那一個，只是因為她當時相較「新鮮」，所以短暫獲得最多關注。幾個禮拜後，老闆失去興致，加上千秋不想作踐自己，便跟老闆分手。

大四上學期結束後，千秋的家裡再也付不出她的大學學費，千秋只好詢問前男友能不能暫時借她，這才讓兩個人搭上線。

當時治文的朋友還說他蠢，怎麼不拒絕千秋，讓她去辦助學貸款就好？

或許治文還是很愛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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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雖然有點不一樣了，以前跟治文約會時，她都是價格先決，現在她都會用著撒嬌的眼神望著治文，問可不可以點貴一點的？

治文家境雖然稱不上寬裕，但他節省自己私下的開支，盡可能地滿足千秋。他從千秋的一舉一動，感受到千秋的價值觀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不過至少沒有獅子大開口，說希望治文要給她像是之前居酒屋老闆給她的物質生活。

這樣治文就很滿足了。

大學畢業後，兩個人都是外地人，便談好一起合租公寓，留在台北生活。

治文的求職過程很順利，很快找到工作，薪水在同學之中算是頂尖水平，但千秋就沒有這麼順利了，她足足花了將近半年才找到工作，而且是薪水頗低的行政助理。

因為千秋的收入實在不行，所以他們倆人共同的開銷，好比租金、還有外食費用，大多由治文買單，但治文也不抱怨，他知道自己要更努力才行。

千秋也不是空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她的廚藝頗佳，每到假日她都會想要開伙煮給治文，還能夠讓他帶便當去公司。治文每次提著便當去公司，都會莫名驕傲。通常只有已婚的男同事會有便當，還有誰的女朋友能夠煮一頓愛心便當讓男朋友帶去上班？

除此之外，千秋做家事方面特別勤快，治文的朋友圈中，朋友大多埋怨女朋友不喜歡做家事，房間就跟剛打完仗，或者正在打仗一樣，但治文跟千秋愛的小屋，卻是井然有序、一塵不染。

千秋告訴治文，她的夢想是當家庭主婦。

治文則告訴千秋，他會努力實踐千秋的夢想。

「那你可要多賺一點錢唷！」千秋會這麼向治文撒嬌。

治文輕觸千秋右眼外側，跟顴骨中間的一小圈水泡疤痕，那個疤痕是淡粉紅色的，約莫5mm寬，那是他們第一次坦誠相見時，治文好奇問的問題。

「這是什麼？」

「這是一個按鈕。」

治文按了下去。

「I love You！」

治文再按一下。

「愛してます（Aishitemasu）！」

治文好像玩上癮了。

「Te a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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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工作兩年多後，治文爭氣地薪水三級跳，千秋問了男友，能不能給他零用錢？

治文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不料千秋再問，她能不能不工作，就留在家裡做家事就好？

治文知道這是女朋友的夢想，他雖然有點遲疑，但最後還是同意。

千秋待業後便每天給治文帶便當，花更多心思在家裡，她跟治文說希望能夠快點擺脫租房子的日子，能跟治文擁有自己的房子。

在台北？不要說台北市了……在新北市也是很辛苦的呀！

治文不敢給千秋承諾，他只說……他會努力。

這時候千秋向治文要他的銀行存簿，想知道男朋友現在存多少錢了，治文不知該怎麼拒絕，就交了出去。

「才這一點錢？我們怎麼買房子？」千秋哀號。

「沒辦法……對不起我的薪水不夠高……」事實上，治文的薪水以他的年紀來說已經是前段班了，但是薪水將近一半都拿來付房租跟家裡的伙食、水電費。他們陸續換了幾個租屋處，租金步步高升，加上治文也有孝親費得支付……他實在存不到錢。

「好，那我也會努力。」

現在想想，我應該拒絕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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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這時候想起了以前那份工作，但她知道，成為受人刻意栽培的網紅，只能領薪水，當時那些網紅佼佼者，現在一個一個開始經營個人社群。

一個素人要經營個人社群多困難，所以只好朝大眾會去的網路討論區下手。

她也知道，最大的商業利益，還是吸引廠商投放廣告賺業配。

千秋自從待業後，由於不常外出，大多素顏，也只有出門時才會打扮，但她卻跟治文拿了一筆錢，整頓租屋處的裝潢布景外，還設計了一個小攝影棚。

千秋很認真，她花了不少時間學了修圖、剪片，還每天對著鏡子練口條，似乎真的要開始幹大事業。

千秋挑選了網路討論區的幾個人氣板面，她每天都在上面逛、上面研究，有些板面禁止商業宣傳，她會列為拒絕往來；有些板面則都是些靈異奇聞，她最怕的就是鬼了，也絕對不去。她發現彩妝、居家小物、電子產品（尤其是手機與藍芽耳機），這些消費性產品的討論區總是人氣居高不下。

她開始做一些彩妝分享以及日常小物的開箱文章，甚至有些電子產品，她還要治文替她做功課，有點亂槍打鳥的什麼都試。

雖然逐漸有人關注到這名新的發文「分享」者，但文章點擊次數還不夠多，她才驚覺根本沒有業餘網紅在搞「善心」開箱文，都嘛是廠商業配，素人跟業配的文章跟影片質感差太多了！

但卻有幾個陌生網友對於「女主持人」的美貌感到興趣。

「妳的質感比產品內容的更好！」

原來千秋的重點錯了！

她望向鏡子裡的自己，雖然已經二十五、六歲了，但她天生娃娃臉，看起來像是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一樣。

「我美嗎？」她轉頭問了男朋友。

「那當然。」

「說實話！你朋友都怎麼說我的？」

「他們都說我黃治文真厲害，竟然可以追到這麼漂亮的女朋友。」

「你是認真的嗎？」

治文這時拿起手機，手機螢幕正是千秋文章裡面的陌生網友，稱讚千秋漂亮的留言數其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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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轉而投資自己，大張旗鼓的梳妝打扮，還買了很多保養品，要求治文跟她出門替她拍美照，並在回家後整理照片、這裡修一點，那裡修一點，雖然仍會發表開箱文，不過重心已經轉移到個人美照分享。

大學時曾有人發掘千秋當網紅，她當時還覺得賣臉賣肉是在作踐自己，但讓自己過這種省吃儉用的生活才是作踐自己！

她的尺度越來越大，並時不時露點胸，加上她的外表本來就算出眾，她的文章開始越來越多人看……但是只是越來越多，還遠稱不上多。

而且她還設定了自己的新人設，她發現「病氣系」、「純真系」的女孩更討喜，所以她時不時就會在美照下面裝笨、假天真，還時不時透漏的自己的健康狀況，有時候流點鼻涕、就會誇張地說自己生了場大病。

要不是自己不想當瘋婆子，不然她還想假裝自己有憂鬱症呢！

她想成為大眾討論區的熱門首選，而不只是其中之一。

光是現在這樣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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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千秋已經開始收到小廠商的業配，嘗到甜頭，不過成果遠不及她的想像。治文覺得千秋有事情做很好，能夠賺點小錢當然也不錯……不過……這畢竟沒辦法成為固定收入，似乎還是應該做點穩定工作。

「那是你薪水高，我以前最高也不過一個月三萬出頭，塞牙縫都不夠！」千秋不服氣地說。

治文會按了按千秋的疤痕。

「I love You！」千秋說完後哈哈大笑。

但她很快地恢復嚴肅的面容，「喂，我新的這一篇你沒有來幫我留言！」

治文趕緊上線幫忙灌水。

「晚點你還要繼續幫我留言。」

「這樣會被發現我在故意灌水啦！」

「對齁！…………………愛してます（Aishitemasu）！……你不要再按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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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治文跟千秋去風景區玩，那時候寶可夢已經不流行了，但治文偶而還會玩，他說現在好像不少人在撒櫻花。

趁著千秋在補妝的時候治文去了附近抓寶。

千秋補妝補完了，但治文仍然沒有回來，千秋只好東張西望尋找男朋友的身影。

這時候一旁經過一台腳踏車，是全國知名的寶可夢爺爺，總是帶著二、三十支手機，四處抓寶可夢，即便寶可夢遊戲熱潮已過，他仍樂此不疲。

千秋想起以前馬總統說過的，一個便當吃不夠，那你可以吃兩個呀！

一台手機抓寶抓不夠、那你可以用二十台手機抓寶呀！

一個帳號幫忙洗人氣不夠，那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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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以後，千秋四處向家人朋友要了淘汰的手機，她很機靈，如果要註冊假帳號，這些假帳號一定要幾乎同時發表留言，不然就會輕易被發現。

所以光是一台手機切換不同帳號還不夠，她需要更多手機，才能夠同時一人分飾多角、自問自答，她就這麼搞了五、六個假帳號。

那段時間她也不光只是弄帳號，她還得給不同帳號設定了不同的人格，讓「他們」在不同主題的討論區都發表過不同留言甚至發表文章，讓他們看起來更像是不同人。

治文每天回家都看到千秋拿不同手機，低頭敲敲螢幕，他真不曉得千秋在做什麼。

「妳在幹嘛？」

「我在養帳號。」

「養帳號？妳養帳號做什麼？」

「與其等你的帳號幫我衝留言，不如用這些帳號衝留言，算上你的，這樣就有六個帳號了。」

治文哈哈大笑，他怎麼覺得養帳號怎麼跟養小鬼有八成像，而且才六個帳號，是能夠做什麼？

「太少了啦！六個怎麼夠！」治文開玩笑道。

千秋嘟起嘴。

治文覺得千秋這個表情很可愛，便去按壓千秋的那個疤痕。

但千秋似乎在沉思，沒有理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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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千秋的文章獲得爆炸性的突破，她發表美照才半個小時，竟然有好幾個不同的帳號無腦吹捧。

千秋傳了訊息給治文，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A（1樓）：天啊，千秋太美了吧！

〉B（2樓）：千秋拜託嫁給我！

〉C（3樓）：我可以！

〉D（4樓）：這個比可樂還漂亮！

〉E（5樓）：請問這個背景是在哪裡呢？

〉A（6樓）：看起來好像是大安陰森公園！

〉A（7樓）：應該是在陰森公園的湖畔邊。

〉F（8樓）：千秋還為照片寫了一首詩，這首詩也很美耶！

〉B（9樓）：千秋的文學造詣真好！

〉G（10樓）：這張構圖真棒！

〉H（11樓）：這張照片千秋有點像另外一個網紅林鯊！

〉B（12樓）：林鯊是誰？

〉B（13樓）：啊查到了，千秋美多了！

千秋留言：謝謝大家稱讚，昨天棉被蓋不夠厚，有點流鼻水，大家也要注意身體^_^

〉B（14樓）：啊啊啊啊千秋本人留言了！

〉I（15樓）：也沒有大家說的這麼誇張吧！我覺得林鯊比較漂亮！

〉J（16樓）：樓上審美觀有問題。

〉K（17樓）：千秋這張構圖真好！

〉L（18樓）：覺得15樓眼睛有問題+1

〉G（19樓）：不是我要說，但我覺得千秋比林鯊棒多了，千秋的開箱文也很有水準，而且好像什麼都懂。

〉L（20樓）：看千秋的開箱文收穫很多！

〉A（21樓）：上次千秋介紹的護唇膏很棒。

〉B（22樓）：千秋拜託嫁給我！

〉M（23樓）：我上次在後山疲捷運站有遇過千秋本人，她本人真的很美

〉J（24樓）：樓上太幸運了吧！

〉D（25樓）：想遇到+1

〉I（26樓）：敲碗下一篇

〉I（27樓）：千秋好像我們學校的校花

〉I（28樓）：說錯了，千秋更美

〉K（29樓）：27樓的校花有名字嗎？

〉G（30樓）：29樓問校花幹嘛，反正一定沒有千秋美

〉I（31樓）：同意樓上

〉L（32樓）：原來千秋不但很會寫開箱文，而且本人還這麼美！

〉L（33樓）：以後應該要多跟商品自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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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很興奮地給了治文文章連結，他嚇了一跳，竟然一會兒就這麼多人在千秋的那篇文章底下留言。

沒想到自己的女朋友真的要變成網紅了！？

當天下班時，千秋那篇文章已經突破了一百多則留言，治文很興奮的帶了鮮花回家，說要慶祝千秋終於如願以償變成紅人了。

但是千秋當天晚餐也沒準備，她埋首在房間裡，仍然交替地用不同手機在忙碌著。

治文看傻了眼，他不知道女朋友在幹嘛……家裡一片凌亂，四處都是散放的手機，數一數客廳竟然有四支手機，而千秋手邊還有超過十支手機。

「呃……千秋妳沒煮飯嗎？」

「我在忙，你去買好不好？」

在等待餐廳出餐時，治文發現千秋那篇文章竟然突破了兩百則留言。

兩人吃飯時，餐桌上還是擺滿了手機，千秋扒幾口飯，就會拿起手機起來。

「妳到底在忙什麼？」

「我在幫自己衝人氣，等下你也拿幾支手機，來幫我。」

「幫什麼？」

「我養了二十幾個帳號，我等下會跟你講每一個帳號不同的人格，你要回符合那個人設的留言，要在下面聊起來，我晚點也會用本帳去回復大家的留言。」

「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治文疑惑道。

千秋竟然為二十幾個帳號設定了不同的人格，例如個性可愛、喜歡用驚嘆號；比較嚴肅，專門看3C產品開箱文，留言要精簡；很喜歡千秋，老是說希望千秋嫁給他！或者專門會發表激烈言論，當有人詆毀千秋就要詆毀對方；專門勸架的，當小帳號跟其他路人吵起來時要勸架，而且希望大家把焦點放在千秋上……等。

一連幾天，千秋都要治文照辦，除了那篇美照文章外，也一樣發表了其他不同開箱文，也同樣獲得眾多假帳號的無腦五星吹捧。

因為文章討論熱度太高，加上本質內容不錯，所以也吸引了不少新粉絲，他們會感謝那些狂熱的千秋粉把千秋的文章熱度炒高，讓他們也都注意到千秋這個有料的網紅。

「哇！竟然真的有新粉絲了耶！」治文很替千秋高興。

「沒有，那個是我新養好的帳號。」千秋低著頭，望著螢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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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千秋創造假帳號幫忙洗人氣，她的人氣也水漲船高，除了她本身的帳帳號大軍外，她也有一些新的粉絲出現，那些粉絲看到假帳號大軍老是群起圍攻其它批評者，或許是氛圍使然，他們也會一同加入戰局。

千秋接到越來越多業配，她每天的工作越來越滿，除了每天例行性巡視已經發表的文章，讓假帳號大軍彼此聊起來衝人氣，還得寫腳本、發想新文章或新影片，並實際執行，就連半夜也還要工作，她製造的聲音總是讓枕邊人治文影響睡眠。

千秋幾乎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也就時常在文章裡說自己失眠，當然假帳號大軍也會一塊失眠，在網路上發表關心千秋健康、睡眠的留言。

家裡一片凌亂，四處都是假帳號專用的手機，治文有時候半來起來上廁所，還踩到手機滑倒了好幾次。

千秋有時候一邊打字還會一邊模仿假帳號人格的口氣，有時候會用娃娃音說：「千秋妳真的好可愛喲！」、也會用男性粗曠的聲音喊著要千秋嫁給他，不然就是突然破口大罵，說質疑者根本水準低下，老是把治文嚇個半死。

幾個月過去，治文也受不了。他問千秋，到底還要維持這樣的生活到什麼時候？

千秋沉默不語，然後打開手機，螢幕顯示千秋現在帳戶裡的存款……是筆鉅款。

「我都是為了我們，為了讓我們能夠有自己的房子……要是你能夠爭氣一點，我就不用這樣了。」千秋不耐煩地說：「不然我不要做啊，我把帳號都刪一刪。如果你能夠賺這麼多錢，我就不幹。」

治文嘆了口氣，眼前的千秋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純真的千秋了。

「我受夠了。」治文說。

「你滾吧。」千秋說，然後她突然轉變聲音，「千秋應該嫁給我，不應該嫁給你這個沒用的男人！」

治文默默地掉了淚水，他伸手手想要觸摸女朋友……或者說是前女友，但卻被千秋拍掉。

「能夠讓我摸妳最後一次嗎。」治文想再聽一次千秋說我愛你，他想碰觸女朋友的疤痕。

「看你要摸哪裡，我價碼很高的。」千秋不帶感情的說。

治文起身收拾行李。

過程中，千秋仍然把玩著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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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文搬走後，他難過了好一陣子，過了幾個禮拜，他才鼓起勇氣去千秋常出沒的大眾討論區，千秋的人氣確實是討論區上首屈一指，文章一發表，一天以內通常都是湧入上百、甚至上千個留言。

他開始搜尋千秋的足跡，那些假帳號的足跡，果然，只有天生膽子小，怕鬼的靈異討論區，才是她唯一不會涉足的地方。

治文嘆了口氣，但她覺得前女友的行徑，有計劃地培養假帳號、設定不同人格，甚至自問自答，發動霸凌攻擊……比鬼還更像鬼。

幾個月後，治文甚至看到千秋預告即將發表個人寫真集，那些假帳號當然也大肆吹捧，正式發行後，即便是明定不能商業宣傳的攝影討論區，也會讓假帳號故意分享寫真集的照片，說這是近年來品質最高的寫真作品。

而每當有人質疑，談論其它寫真網紅，那些假帳號就會發動一波又一波凌厲的攻擊，到最後，甚至不會有人敢發聲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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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真集發表的一個月後，千秋發佈了寫真簽書與粉絲見面會消息，之前就舉辦過類似的小型聚會，治文看活動照片雖然不能說人山人海，但也老是吸引幾十個粉絲到場，至少有人到場，他還真怕都是假帳號灌水呢。

千秋的寫真簽書與粉絲見面會，地點在台北市大安區的一間藝文空間，售票型態的見面會，治文無法克制地也買了一張票。

這幾個月治文也試圖傳訊息給千秋，但千秋大多已讀但卻沒有回，或許自己終究放心不下前女友，自己也只是想要遠觀罷了。

但是那則粉絲見面會的預告，卻引起爭議。

有粉絲（可能是真的粉絲）不滿道，為什麼不能憑實體寫真入場，還要花費高額的入場門票；也有粉絲埋怨寫真集的誠意不夠，號稱尺度超大，但說穿了就只是泳裝型錄；更有粉絲埋怨千秋這本寫真印刷品質不佳，翻頁時都能夠感覺到紙張的毛邊；也有購買電子書版本的粉絲埋怨竟然不是流式電子書，是ＰＤＦ圖檔。

但這些流言都被假帳號大軍大幹特幹。

「不爽不要買！」

「你窮是不是需要幫你宣傳廣播啊！」

「帳號abc12345，你的低收入戶證明可以去區公所領囉！」

「你說這種話是不是收了其它寫真網紅的錢，貶低我們千秋是作何居心？」

「千秋出版寫真集前說她壓力很大，就是你們這些人害的！」

「你這麼厲害要不要看你出一本寫真集來看看啊，有人買我頭給你！」

其中一則留言讓治文特別注意。

那則留言指出這些千秋的瘋狂粉絲，好像都是分身帳號，有好幾個帳號的IP位置前兩碼一樣，甚至還有IP相同的？

那些假帳號當然予以回擊。

「你時間太多是不是？」

「沒工作才有空做這些事情，無聊。」

「請問閣下是IP系？」

不過，或許是不想引起注意，所以那些假帳號攻擊幾天後，便開始冷處理。

當然也有人看到質疑分身的留言，也開始發表疑問。

不過那些假帳號都沒給那些留言好過，不同假帳號有一搭沒一搭的攻擊。

「她」們刻意不留痕跡地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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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我早就叫妳別這麼做……

不過幸好，發現的人並不多，治文也替千秋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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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首本寫真集粉絲見面會現場，外頭意外地沒多少人排隊，治文拿著寫真集進入現場，但卻只看見場地身穿大衣、外套，或者戴著帽子、墨鏡的人佔了多數，至少或許有一百多人，那些人彼此並不交談，似乎頗有敵意。

治文覺得很奇怪，不過也沒多想，像他一樣，穿著較符合季節短袖衫的男粉絲並不多，頂多就四、五十個人。

活動整體還算順利，當主持人要粉絲發表自己對於千秋這本寫真的想法時，那些穿著怪異的群眾熱情大叫，似乎大多是女性，她們大叫千秋最美！千秋是最棒的寫真女星！她們甚至對千秋說我愛妳。

治文有點意外，沒想到千秋也有這麼多女性粉絲。

然而主持人進行到最後的環節，讀者一個一個上台簽書，那些穿著怪異的群眾竟沒有上台。

真怪，來簽書會竟然不簽書……？

男粉絲們一一上台讓千秋簽書，千秋看起來十分疲憊，但也試圖綻放笑容。

治文是最後一個上台簽名的，這時候整體活動逐漸到了尾聲，那些怪異女性仍然駐足在現場，她們望著治文，似乎都在打量他。

治文感覺極端不舒服。

「黃治文……是你？」千秋認出治文了。雖然治文也稍稍易容，他現在蓄了鬍子，也把習慣的髮型修剪大半。他以為千秋紅了，自己不過就是個小粉絲罷了，千秋大概不會把粉絲當一回事。

但畢竟他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對呀，是我……活動很順利呢……寫真也很好看。」治文雖然沒仔細看寫真集……曾經坦誠相見的女朋友，現在為了博取外人的喜愛，穿著清涼……雖然自己隱約覺得不舒服，但他還是想給前女友鼓勵。

「謝謝你……。」千秋在寫真集上簽完名後，兩人似乎顯得有點尷尬。

千秋通常簽過粉絲的寫真集後，都會應著粉絲的要求握手，或者稍稍意思意思的擁抱，但這回可是自己的前男友。

呃……

千秋選擇按了自己的疤痕，那個前男友好一陣子沒聽過的「I Love You！」

但正當千秋準備開口，台下卻有人制止。

「千秋，妳不可以讓別人知道你有男朋友！」

「妳是公眾人物了，妳不能確定有沒有其他人在看！」

「千秋，他是誰？妳怎麼沒有跟我介紹過？」

「離開千秋！」

「小子，寫真簽完就快點滾！」

台下一群女性開始朝治文謾罵，治文不知所措，千秋卻把一張紙條塞在寫真集裡面，要治文快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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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文走出藝文空間後，拿出那張紙條，「吾黨路所宗巷4號」

治文看完後沒有立刻離開，他總覺得怪怪的，便躲在暗處偷看，過了十幾分鐘後，那一大夥穿著怪異的女子，包圍千秋走出活動場地，外圍著開始一一打電話叫計程車，她們一車一車的上了計程車，最後千秋也上了車。

原來是一夥的呀……

這時治文才想到要趕去千秋的家……她搬家了？

幸好治文來台北也好幾年了，他熟門熟路，穿了好幾條小巷，他有自信能夠趕在計程車隊前抵達千秋家……如果那些狂粉也是要去千秋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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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現在住的地方是稍微偏郊區的地方，竟然是個有庭院的透天公寓，千秋竟然有能力住在這種地方……治文真感到佩服……

也不一定啦，搞不好是合租也不一定。

治文將機車停在巷子外，他在暗處躲好，計程車車隊恰巧抵達現場，一大夥人依序下了車，開始脫下帽子……治文這才發現……她們怎麼全部都跟千秋長得一樣。

計程車一台接一台開走後，她們見四下無人，開始罵千秋。

「剛才那個男的是誰？妳跟他說什麼了？」

「婊子，妳忘記妳是公眾人物了嗎？」

「妳想掉粉是不是？」

「今天來的男粉絲太少了，才五十三個，我們還要多加把勁！」

「寫真集明明就是同分區暢銷前五名，怎麼來這麼少人？」

「白癡，會不會是妳買太多了？」

「林千秋，家裡還剩下幾箱寫真集？」

「妳他媽認錯人了，我不是林千秋，我是cc5841000。」

「都長一樣要怎麼認，妳厲害妳來認啊！」

「快累死了，下次這種粉絲會，叫裡面那三十幾個新千秋出來。」

治文看著一堆跟前女友長像幾乎一樣，但講話語氣略有不同的「千秋」，快要看傻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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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千秋都進了郊區庭院，她們似乎都住在一塊，跟千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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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文沒注意到，一台計程車稍稍落隊，停在巷外，四個千秋從他身後出現。

「他是誰？」

「八成找到千秋家地址的瘋狂粉絲。」

「太好了，千秋今天有發文題材了。」

「欸，你是誰？」

「看這窮酸樣，快點滾！」

「他是……他是不是千秋前男友？」一個千秋似乎認出治文，其它幾個人這才表示確實有印象。

治文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

「快點滾，如果讓我們知道你想亂爆料千秋的事情，當心我殺了你。」

「是『我們』會殺了你。」

雖然她們都長得幾乎跟千秋一模一樣，但她們的個性、口氣與態度卻跟前女友完全不同，治文嚇得往巷子外跑。

一個千秋將治文撲倒，他們兩人都跌到地上。

這名千秋從口袋裡掏出一台手機，她似乎將手機當成武器，她用手機往治文的頭上砸去，治文沒想到對方會來這麼一手，被砸了個頭昏腦脹。

治文抱頭防禦，他害怕地問對方是誰。

「我是誰？我是網路紅人千秋啊！」

「妳不是千秋，千秋不是這樣！」

「我『現在』不是千秋，但是如果那個千秋讓我們不滿意的話，我們也可以取代她。」

「取……取代她？妳們想做什麼？」

「做我們該做的事情，讓千秋這個人變成大紅人！」

治文這時候突然發現「她們」，或者說眼前這個千秋與「真正的千秋」的不同之處，假千秋右眼旁並沒有那一道疤痕。

他想起千秋剛開始上傳美照時，曾被人說問過她眼睛旁的那個小紅點是什麼，所以後來她都會修圖修掉。

「你在看這個嗎？」假千秋也注意到治文的視線，她指著自己的右眼邊緣說：「這個太醜了，我們沒有。」

治文迅雷不及掩耳地用假千秋的手去按那一道理應存在的疤痕，雖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

或許治文太想再聽見千秋說我愛你了吧？

當假千秋的手指觸碰到疤痕應該在的位置時，假千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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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一團衣物，假千秋本來穿著的衣物……還有那一台做為凶器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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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文逃了。

這些人不認識他……至少對黃治文並不清楚，她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難道是在自己搬離千秋後才出現的嗎？

千秋創造了十幾個……或者數百個假帳號，現在那些假帳號一個一個都……一個一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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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電話響起。

顯示來電名稱是……「withu2020」，似乎是一串帳號名，治文本來猶豫，不知道要不要接電話，但他選擇接了起來。

剛才這個千秋是比較男性化、攻擊性比較強的……所以應該……

「喂！fifiland，你不是說要去把那個噁男趕走，跑去哪裡了？」

「叫千秋聽！」治文裝了一個女生，他不知道像不像，但也只能賭一把了。

對方沉默了一下，但治文聽見對面的環境亂哄哄，一堆千秋正在講話，對方八成聽不出自己的聲音。

「哪一個？」對方問，語氣顯得很不耐煩。

「真正的千秋。」治文內心不斷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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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真的來了。

「fifiland，怎麼了？」

「我是治文，我剛剛解決一個……妳的分身，她們的弱點是妳的疤痕，妳按她們的疤痕，她們就會不見。」

「你在哪裡？」

「我在妳們巷子口……我都看到了……這些都是……都是妳的分身……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跟其它人說過了嗎？」

「千秋……需要幫妳報警嗎？」

「不用……喂，那個前男友還在外面。」

治文聽見話筒中一堆女性怒吼的聲音。

「殺了千秋！我早說過要取代她！」話筒裡的那個「千秋」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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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文把手機扔了，他沒有回家……雖然他知道那些假千秋的記憶都是從他搬離後才擁有的，應該沒有他更多資訊的印象。

一連幾天他都在網咖過夜，連班也不敢去上，他看見公眾討論區中，「有人」說千秋遭到噁心的男粉絲跟蹤，一夥人揚言要肉搜他，查明他住在哪裡、在哪裡工作。

好在……千秋的真實粉絲不如想像多，一堆千秋目前還找不到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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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擔心她……我很擔心千秋是不是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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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在其他板面的文章，大部分都是她的假帳號大軍，如果你也注意到了，去查那些發文立場很一致的IP，你大概也會發現……那些可能都是假帳號，而且他們的發文紀錄絕大部分都跟千秋有關……

我知道你可能會想要留言質疑……但我怕你可能會跟我一樣，也會被消失、被肉搜……如果你願意挺身而出，千萬注意自己安全。

千秋的全名是，林千秋，今年25歲，是台南柳營人，網路上很容易找到她的照片……如果看到這篇文章的你，看到跟林千秋很像的人，拜託你按壓她右眼旁，與顴骨中間的那一塊肌肉。

如果她是假千秋，她會消失不見，你能夠除掉一個是一個。

如果她跟你說，「I Love You！」……或者如果她沒有消失，代表她是真的林千秋……或許她正被所有假千秋挾持，麻煩你幫她報警，讓警方保護他。

我希望……我希望她還活著，如果你願意，請你跟我一起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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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千萬不要分享這篇文章出去，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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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突的後記：

這篇本來是我列為短篇的隨筆，不過這種分身複製大軍，某程度也算是跟女主角千秋的共生，所以我就轉列到這個系列了，看過的讀者再請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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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Lo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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