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 - 第二章 (4)

　　我挑起眉，看著眼前這個因為告白而有些局促不安的中年男子，只覺得想笑，「凱恩說，你和約翰做得像是發情的野貓。這麼熱情，是不是對孩子不太好？」

　　我本以為他會窘迫的落荒而逃，沒想到他卻只是透過鏡片打量著我。

　　「路易，我很高興你還會為了我吃醋。」他帶著幾分玩味說道。

　　我把他推出門，把門摔的回音在走廊間迴盪了好久，果不其然又引來了鄰居的抗議，「靠！關門小聲一點不行啊？」

　　漢森夫婦的開庭日那天出了大太陽。街道兩側的櫻花樹正開的恰到好處，滿面的粉白色像是要把藍色的天空席捲進去一樣炫目。

　　凱恩穿上他制服以外的唯一一套正裝，深藍色的三件式西裝，打著格紋領結，穿著長襪配皮鞋。臉色緊繃的像是要去參加喪禮。在那一切結束之後，這是他這半年以來第一次見到他的父母。凱恩指定我陪同出席，被問到我們是什麼關係的時候，我只能尷尬地說我們是朋友。

　　凱恩緊緊握著我的手，捏得我有些生疼，但我依然只能回握他的手，希望能給予他一些力量。凱恩揚首走進法庭的時候，全部的人都回頭看著他。

　　漢森夫婦比肩坐在被告席上，漢森太太無神的雙眼瞬間染上了神采，下一秒就接著泫然欲泣，再下一秒就情緒失控地不住流淚。她激動地跨越欄杆想衝上前，馬上就被法警給按住。凱恩看了他的母親一眼，卻只是冷冷地走過。漢森先生留著大鬍子，看不清情緒。他定定地看著證人席，直到凱恩進入他的視線，他的表情才微微動搖了一下，又馬上恢復淡然。

　　檢察官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半躺在椅子上，一副提不起勁的樣子。這是一個任何人看了都覺得被告一定會敗訴的案子。作案工具、指紋、屍體都從他們的倉庫裡找到了，也有多名證人指出他們曾經和被害人交談後一起離開。除了犯案現場的證人，其餘證據一應俱全。被告律師還是個公設辯護人，竟連檢方也對開庭興致缺缺。

　　凱恩指定我為他的協助人，身為兒童證人，他可以指定一名協助者一同出席，為他提供情感上的協助。我向法官表明身份之後，他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讓我拉了把椅子在凱恩斜後方坐下。我坐在證人席旁看著凱恩，他緊抿著嘴唇，動作僵硬，眼神卻很堅定。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看著前方，竟和他的父親有幾分神似。

　　凱恩按著聖經，像個大人一樣宣示證人誓言，發誓自己所言絕無虛假。他稚嫩的聲音迴盪在寂靜的法庭之中，和這嚴肅的場合成了強烈的對比。

　　「凱恩．科普曼，舊姓漢森。你是被告漢森夫婦的親生兒子，對嗎？」理查德站起身來走向台前。他穿著他那套褪色的西裝，甚至還梳了油頭，露出幾根稀疏的白髮。

　　「是的。」

　　「你於一九五二年到一九六一年這九年之間一直都與他們住在德州蓋森郡的農場裡，對嗎？」

　　「是的。」凱恩繼續答道。

　　理查德看了漢森夫婦一眼，迅速把視線移開，「在你眼中他們是怎麼樣的父母？」

　　「他們對我很好。」

　　「你可以多談一些他們怎麼對你好嗎？」

　　「媽媽會煮飯給我吃，爸爸會帶我去打獵，週末我們會一起出去玩。」

　　「你們週末會去哪裡玩？」

　　「反對。」檢方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提問與案情無關。」

　　「但這可以反映出被告的性格和平日生活。」理查德說。

　　「反對有效。」法官敲了槌子，「辯護人，請改變你的問法。」

　　理查德忿忿地抓了他稀疏的頭髮，繼續問了下去，「凱恩，你的父母是否曾經虐待過你？」

　　「理查德，請陳述何為虐待。」法官說。

　　「你的父母是否曾經對你施以暴力行為？例如羞辱、監禁，或是毆打。」

　　「沒有。」

　　理查德轉身準備回座，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凱恩又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我爸我逼我舔他的陰莖。」凱恩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庭上氣氛瞬間凍結。

　　漢森先生無言地回望著凱恩，突然揚起嘴角，接著變成哈哈大笑，笑得止不住抽搐，用力拍了兩下桌子，「凱恩，你真的長大了。」

　　他的笑聲在一片寂靜當中顯得格外突兀。在法官喊肅靜之前，笑聲便戛然而止，他的眼神突然有了焦距，似笑非笑地看著凱恩。但那眼神卻令人背脊發涼。凱恩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凱恩聳起背，拳頭緊握，緊緊盯著對方，像是在用全身的力量與他對抗。

　　理查德又走了回來，卻不太確定是否該繼續問下去。

　　對一個孩子追問這種問題終究還是有些過於殘忍。證明被告對自己的孩子有性侵犯前科，對於被告而言也沒有任何好處。

　　他惦量了一會，換了個問題，「凱恩，你在警方的筆錄中提到，你不曾目睹漢森夫婦殺人，是嗎？」

　　凱恩點點頭。

　　「如果漢森夫婦殺人為真。」理查德說著，目光轉向了陪審團，「你們同住這麼久卻一點跡象都沒有，這不是很奇怪嗎？」

　　「反對，誘導式提問。」檢方終於稍微振作了一點。

　　「反對成立。」

　　「這一點都不奇怪。」凱恩平靜地說道，「那是專屬於他的樂趣。」

　　陪審團又響起一陣低呼。

　　「我們經常去打獵，但是他從來不會讓我碰他的獵物。」

　　理查德怔怔地看著他，「你是說，這些人也是他的獵物？」

　　漢森先生又笑得更開心了。

　　「可以這麼說。」

　　理查德站在台前看著凱恩，驚訝得完全說不出話來。我看著凱恩的背影，此時的他竟看起來如此陌生。

　　「請以是或否回答。」

　　「這是一種譬喻。」凱恩說道。

　　「理查德，你還有其他問題嗎？」法官問道。

　　「沒有了。」理查德剛回神，草草結束了提問。再深究下去也只是對被告不利。

　　對於凱恩，我一直試著不去想他有著怎麼樣的過去，我試著只專心思考著該如何讓他維持十歲年紀該有的純真笑容。但每次他展現出超齡成熟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會想他到底經歷過了什麼。我發現，或許我只是一直在逃避真相，逃避凱恩的過去，逃避真正的凱恩。眼前這個超常冷靜的孩子，或許他才是真正的凱恩。

　　檢察官站起身來，手中拿著一疊照片，走向台前。我想伸手去拉凱恩，但卻發現我們之間距離的太遠，我竟然勾不到他，於是手落在了椅背上。

　　「你認識這名女性嗎？」他抽出一張照片，是個十幾歲的少女，捲髮，臉上帶著雀斑，笑得有些靦腆，牙齒有點不整齊。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凱恩身上。我看著法官，他右手撐著頭，左手捏著指尖，卻沒有阻止檢察官發問。1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gQKd4b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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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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