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塞林知道了魔域匣子的秘密之後,一晃三年過去了,他已經上了高中。爺爺擔心的魔咒並沒有出現,一切似乎風平浪靜。
塞林開始預備下一年高考,除了成堆的功課讓他忙的不可開交之外,他已經長成了一米八二的大高個。他的嗓音變粗了,嘴上有了毛絨絨的鬍鬚。他額前那撮梳不直的頭髮,依舊幾乎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眉目清秀的眼神中卻添加了更多的憂傷。這一年裏,他經歷了兩次從未有過的悲傷。
年初時,元宵節那天晚上,一場罕見的鵝毛大雪下了一整夜。早上起來時,塞林發現哈森不見了,當他在後院的角落找到它時,哈森已經死了。已經十二歲的老哈森,一直重病纏身,獸醫曾勸他們讓它安樂死,但塞林拒絕了。爺爺說,哈森是不想打攪他們才悄悄走出家門,找到這個僻靜地方安靜離去。塞林聽了更加難過。於是他把哈森葬在了後院,靠近他房間的大槐樹下,他要讓哈森感到他一直在它身邊。
哈森死後這段時間裏,因為全力以赴準備第二年高考,他幾乎沒時間去爺爺書房像從前那樣跟爺爺聊天了。其實自從上了高中,爺爺就讓他儘量少來書房,把所有精力集中在考大學上。爺爺連他最喜歡的騎術課程都中斷了。他的馬術教練是爺爺的好友巴特爾,他曾是天泉城賽馬冠軍。在最後一次訓練完後,巴特熱爺爺對塞林說,在我教的人中,你是最有潛質的騎手,就這樣放棄了實在可惜了。不過巴特熱爺爺安慰他說,只要心裏藏著熱愛,你遲早會回歸的,我等著你。
馬術課程中斷後,塞林難過和困惑了很長時間,難道人必須捨棄自己的熱愛才能讓以後活的更好?就連從小懂的爺爺都要求他這樣做。
為了高考,塞林發現自己幾乎與世隔絕了,魔域的事情漸漸地也就不再問津了,他只知道爺爺還在密切關注著魔域。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這一切會突然戛然而止。
就在兩個月前,那是在暑假裏,晚飯已經做好,但爺爺還沒從書房出來,媽媽讓塞林去看看。當他進了書房,見爺爺倒在他的書桌旁,他喚著爺爺,但沒任何反應……然後救護車來了……醫院裏,大人們都在談爺爺安葬的事,可塞林始終覺得這一切不是真的,他看見爺爺只是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睡著了。而當參加完爺爺的葬禮,他悲傷地獨自躲進自己的房間,忍不住痛哭起來。他知道爺爺真的再也回不來了。他讓淚水任意地往下淌,這時他才知道思念的傷痛,才知道人無力回天的軟弱,也為哈森和爺爺都這樣永遠悄然離去。他抱著頭,坐在地板上,直到晚上月亮靜悄悄爬上來。透著淡淡月光,他望著天邊漂浮的白雲,總覺得爺爺正領著哈森在雲朵後面瞧著他,心裏才有了少許的安慰。
開學一個月後,下午靜悄悄的教室裏還像夏天一樣悶熱,塞林坐在靠窗邊的座位上,目光從黑板上一長串化學方程式移到了窗外,講臺上老師枯燥無味的聲音也隨著不知了去向。樹上金黃的樹葉已經開始隨風飄落,讓他想起往年一到這個時節,爺爺總會說,“秋老虎來了”,然後就會為他準備一份讓他驚奇的生日禮物。可今年不同,爺爺已經不在了。
下課鈴終於響了,塞林沒像往常那樣,放學後還在學校做些習題,而是拎著書包往家跑,因為今天是他的17歲生日,他想給自己放鬆一下。可是在回家的路上卻發現,儘管這樣自己還是高興不起來。他邊走,邊又想起了爺爺,想起了爺爺留下的魔域匣子,爺爺在世時囑託道,“我總有一天會離開,如果不出意外,將來就由你來接替我保管它。”
雖然他知道打開魔域匣子的密碼,但爺爺去世前沒來得及告訴他如何接替爺爺。
塞林拎著書包推開家門,客廳裏靜悄悄的,他四處掃了眼,沒見媽媽,但他已經聞到了廚房裏飄來的菜香味。
茶几上放著一大一小,紮著彩帶的禮物盒吸住了他的目光,他知道那一定是給他的生日禮物。不過他有點奇怪,每年過生日,都是爸爸和媽媽送一份,爺爺送一份。但今年爺爺去世了,怎麼還有兩份?
塞林邊想著,邊把書包放在沙發上準備看看。這時,媽媽聽見了動靜,從廚房裏走出來。
“今天還不錯,早早就回來了,快坐下。”媽媽像過節一樣歡喜,指了指禮物盒, “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生日快樂!”
“謝謝媽媽。”
媽媽把大盒禮物推到塞林面前,“不想打開看看?”。
塞林拆開禮物盒,裏面是一雙高腰、厚實的黑色耐克運動鞋。
“你喜歡野營,我和你爸就選了它。這是最新款的,喜歡嗎?” 媽媽問道。
“正是我喜歡的那種。”塞林把手伸進鞋裏,用拇指摁了摁鞋底,“這種帶氣墊的彈力還真不錯。中秋長假,我還想去雅丹魔鬼城,剛好穿上它。”
“一天到晚埋頭做習題,都忙了一年了,是應該出去放鬆一下,”媽媽心疼地說著又指著小禮物盒,“再看看這個。爸爸說你一定喜歡。”
塞林把新鞋放下,拿起了用紅絲帶紮著的小禮物盒。原來是爸爸送的,他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喜歡,那會是什麼,他有些猜不出了。
解開絲帶,打開盒子,裏面放著一個銀制的、像件古董一樣的懷錶。
“原來是它!”塞林驚愕地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這個他太熟悉了,這是件爺爺收藏的珍品,一直鎖在爺爺書房密室櫃子裏的一個小抽屜裏。其實它外表像只懷錶,裏面卻是個指南針。最重要的是,爺爺曾經指著指南針背面刻著的“SH”兩個字母對他說,這是瑞典冒險家斯文赫定在大漠探險時用過的。斯文赫定是他從小心目中最崇拜的人物。他有一本斯文赫定寫的《我的探險生涯》已經快被他翻爛了。
“這麼好的禮物。” 塞林愛不釋手地用拇指摸著那兩個字母。
“這是你爸爸在走之前交給我的,喜歡吧。”媽媽說。
“豈止是喜歡,這是我夢寐以求的。” 塞林真的沒有想到,爸爸會送他這麼珍貴的禮物——斯文赫定的指南針,“爸爸怎麼這麼瞭解我。”
“其實,這是你爺爺送給你的。”媽媽又補了句。
“你說什麼,是爺爺送的?” 塞林驚愕地瞧著媽媽。難道爺爺在去世前還專門為他準備了這份禮物。一想到這兒,他不由地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媽媽也開心的笑了,因為自從爺爺去世後,她再沒看到塞林這樣坦然的笑了。
“很意外嗎?”媽媽問。
塞林點點頭,“真沒想到。”
“是呀,我也很意外。看樣子,爺爺早有所準備。”
“爺爺總是愛出奇兵,”塞林手指按著指南針的蓋兒,忍著沒有打開,似乎和爺爺心有靈犀,已經感覺到爺爺在裏面不知還藏著什麼,他打算在沒人時再打開看。
這時,媽媽有些抱怨地說:“十七歲,在我們的風俗裏,是你長大成人的日子,可這麼重要的日子,你爸爸卻不在。”
塞林的爸爸慕容俊德,兩天前帶領一支沙漠探險隊,進入了人跡罕至沙漠腹地,那裏發現了一座被埋沒的古城遺址。為了這次考察,爸爸他們探險隊準備了好幾個月,所以即使爺爺才去世不久,他也要打破風俗,按計畫前行,何況塞林的生日呢。
“因為九到十月是進入沙漠最合適的時節。”塞林對媽媽解釋道。
“這我知道,但……”媽媽不想說了。
塞林對爸爸他們探險隊一直在暗自關注著。爸爸他們還沒走,他就抽時間,悄悄在電腦裏搜索了很多關於那個遺址的記載,當探險隊一出發,他就開始跟蹤了探險隊的各類新聞報導。
“我猜,爸爸他們已經離開3號營地,進入了遺址的古城區域,應該到達44號遺址了。那裏是沙漠腹地,如果是這樣,他們馬上就要經過一個叫十六泉的地方。”
媽媽聽了很不解,“那種連根草都不長的地方怎麼會有泉?還十六個?”
“那只是個地名,”塞林解釋道:“不過,這地名也是有來歷的。在古城遺址東邊不遠,其實以前有個很大的湖泊,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和古城一起變成了沙漠,所以留下了“十六泉”這個地名。”
“那裏以前居然還有一個湖?太不可思議了。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媽媽問了句。
塞林擺弄著手中的指南針似乎走了神,自言自語地說:“總有一天,我也要像爸爸那樣去沙漠探險。”
“你說什麼?”媽媽眨巴著眼睛,“你也想去沙漠探險?”媽媽臉上的表情一下像鐵打了一樣,“真讓人不明白,沙漠裏究竟有什麼,怎麼把你們的魂全都勾去了。媽媽可不想讓你再走你爸爸的路。你該知道,我生你那年,你爸爸去九隴沙,在沙漠裏差點把命都搭進去了。和你爸爸一起去的陳叔叔告訴我,沙漠裏分分鐘都可能出現不測。爸爸就在沙漠裏,知道媽媽有多擔心。”
塞林聽了,不知該怎麼對媽媽說。他理解媽媽的擔憂,但更理解爸爸為什麼對探險這麼執著。那就像斯文·赫定面對“進去就出不來”的死亡沙漠寫的,“進到沙漠腹地的念頭與日俱增,這種奇異的引誘,竟無法遏制。”
媽媽見塞林一下不做聲了,輕輕拍拍他的手,彎彎的眼睛裏溫柔的眼神又回來了,“生你那天晚上,屋外是狂風大雨。可很奇怪,你剛一落地,外面的風住了,雨也停了,只有你的哭聲那麼響亮。當我看到你的時候,你一頭烏黑的頭髮,一個發旋長在了你的左額頭上,我們那裏把它叫“牛頭旋”,是倔強、剛強的意思。不知為什麼,我那時就有種預感,你會像你爺爺、爸爸一樣好冒險,好獵奇,有一顆拴不住的心。看樣子那時的預感應驗了,只是媽媽一下適應不了才有些吃驚。好了,今天是你生日,是個高興的日子,我做了幾個好菜,還有蛋糕。晚飯咱們好好慶賀一下。”
說完,媽媽進了廚房。
客廳只剩下了塞林,他用手指輕輕按了一下指南針上的小按鈕,打開了蓋兒。他看見裏面除了指南針,蓋上還應該是個照片夾,但上面沒有照片,卻夾著一張折迭的紙條。塞林很是欣喜,爺爺果真還留下了一個秘密。他立即取出紙條打開,上面寫著:還記得那個魔域匣子嗎?那才是我最想送你的生日禮物。你已經長大成人,可以接替我了,願你像一個守望者守護好它,我為你而驕傲。生日快樂!愛你的爺爺
塞林看完後,望著窗外遠方的白雲,覺得爺爺就在雲端的什麼地方瞧著自己,然後馬上走進廚房,“媽媽,我想去爺爺書房。”
“怎麼想著要去書房?”塞林正想著怎麼回答,媽媽已經替他說了,“是不是想找書看。”
塞林順勢點點頭。
自從爺爺去世後,就沒人進過書房。媽媽怕他們想起爺爺傷心難過,乾脆把書房鎖上了。媽媽從門邊櫃子裏取出了一把鑰匙,遞給他說:“去吧,媽媽最喜歡你去的地方就是書房。但別忘了,晚飯要為你祝生,我做了長壽面。”
“知道了。”他拿著鑰匙沖出門。
塞林來到爺爺書房門前,把匙插進鎖孔一擰,立即傳來“哢”的一聲,然後一推,厚實的大門“咯吱吱”開了。幾縷慘澹的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落在書房裏書架和書桌上。
書房裏很靜,靜得就像沙漠。整個書房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塞林沒顧及其他直接進到書房密室裏。
他站在收藏櫃前,隔著玻璃已經看到那個詭秘莫測的魔域匣子。它沒有被絲綢包裹,好端端地放在青銅酒樽和玉鏡中間,這讓他不由地想起三年前他和爺爺擺放它的情景,一幕一幕就像昨天才發生過的事兒。
他有些發怵地愣在了收藏櫃前,眼前的魔域匣子現在屬於他了,他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櫃子門,把魔域匣子取出來,又像爺爺那樣把它放到旁邊的小圓桌上。他雙手搭在魔域匣子上,心想,現在算是正式接替爺爺來保管它了,他終於可以親眼看看裏面神秘的魔域到底是什麼模樣了!一想到這兒,他的心立刻蹦蹦直跳起來。
雖然已經三年過去,但塞林還清楚地記得打開匣子的密碼。他沒有猶豫,按著爺爺說的,點了羊脂玉按鈕,等它剛一發亮,就對著閃爍的北斗七星的天權星點擊了七下。他忐忑地等待了片刻,蓋子果真聽話地自己打開了。
“哇——”一切順利,塞林激動地歡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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