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 - 一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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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魚兒

May 2, 2022

204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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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常都會作夢夢到一個人，疑幻似真，好像和他結識了良久，可又無比陌生。

　　

　　在夢裡，他的臉總是被一道白光擋着，看不清他的模樣。

　　

　　明明我看不見他的臉容，但我每次都能從白光中感受到他的情緒起伏，甚至知道他是長得很清秀的人。

　　

　　很奇怪。

　　

　　又或者是我對這個人抱有幻想，所以才在夢中把他想像成貼近自己理想型的人。過去幾年，我一起和他在夢中經歷了各式各樣的事：在我失意時，他會給予我一個擁抱，安慰我；偶爾，我們也會像一般的情侶一樣，兩個人一起出去約會，去遊樂場玩、去看電影。

　　

　　沒有說破，不過我早已假定這個頻頻出現在我夢裡的男生是我的「男朋友」。

　　

　　畢竟，我們的相處方式說不是情侶，也很難令人信服。

　　

　　每次作的夢都很真實，彷如身歷其境一樣，唯有我睜開雙眼，回歸現實，才驚覺：一切只是作夢。

　　

　　我每每醒來，都會覺得很荒唐。

　　

　　一個在現實中，看似對「戀愛」無感的人，竟在無人知曉的夜裡，作着一個又一個和不知名男生談戀愛的甜蜜美夢。

　　

　　而且，還記得如此清晰。

　　

　　因為這個熟悉的陌生人，我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作夢醒來以後，便記錄下每個夢的事宜。

　　

　　久而久之，它們就佔據了手機備忘錄的好大部分。

　　

　　我曾和身邊的好友說過這事，她也只是笑笑說道：「你到底是不是夜長夢多啊？想談戀愛，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覺得她說得並無道理。

　　

　　女生嘛，有點想要談個美美的戀愛，有個人寵愛一下，都是正常的小心思。

　　

　　間中作一兩個這樣的夢，也是平常不過。

　　

　　可，作夢一直夢到同一個人就很離奇。

　　

　　後來夢多了，便開始習而為常了。

　　

　　作夢的頻率不定，但一作夢，很大機會都和他有關。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樣貌，只知道他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一個對於我來說，獨特的人。

　　

　　虛無縹緲，又彷如真實。

　　

　　過去幾年都是這樣，不斷夢見他，又不斷醒來。

　　

　　有時候，我也分不清是在作夢，還是真的有這個人。

　　

　　直到有一天，我作了一個夢以後，我再也沒有看到他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夢到他。

　　

　　在夢裡，他依舊很温柔的對待我，和往常一樣，沒有特別之處。

　　

　　也毫無他要離開的徵兆。

　　

　　第一次見他，他就是以這個模樣出現在我眼前：待我體貼入微、知分寸，我們之間的曖昧和融洽是肉眼可見的。

　　

　　那時亦是如此。

　　

　　距離第一次在夢裡遇到他，已經是幾年的事，具體日子我都忘了。

　　

　　第一次是平淡，第二次是驚訝，再多幾次之後就已成習慣了。

　　

　　最後一次和他在夢中相見，我和他去了遊樂園，一起玩旋轉木馬、一起玩過山車。

　　

　　一路上，他好像有話想對我說，但我沒多加留意，雖然我對他產生了依賴，當他是我的另一種慰藉。

　　

　　可，我沒忘掉這裡是夢。

　　

　　一切皆是「一夢華胥」。

　　

　　所以會和他保持一段距離，若有若無的距離，反正醒來，一切都會重回正軌。

　　

　　只有我一個會陷入夢境當中，難而自拔，從那個甜蜜的情緒抽不出來。

　　

　　他又不會。

　　

　　不過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很逗趣。

　　

　　總是張了張小嘴，又把話吞回喉嚨。

　　

　　我偶而也想逗逗他，畢竟他一直一副穩重的樣子。

　　

　　或許，當時他是想跟我說我們以後不會再見的事實吧？不過那時的我並不知道。

　　

　　天色也漸暗，太陽稍稍落下，踏入黃昏，和平常一樣的鬧鐘聲也從耳邊傳來。

　　

　　他還是沒說他想說的話。

　　

　　那個時候的我想着下次見面，他會跟我說的。

　　

　　從沒想過那一次是最後一次見到他。

　　

　　我不可能知道他要說的話是什麼了。

　　

　　「我要走了。」

　　

　　鬧鐘響起，我就要從睡夢中醒來了，這是我們之間默認的定律。

　　

　　明明是夢裡的人，但他也會知道這是夢中，有點奇怪，不過我也沒有深究。

　　

　　我們都見這麼多次了，這事也不顯得出奇。

　　

　　從前的他都只會回我一聲：「嗯。」然後笑着目送我離開，雖有不捨，可也沒有流露出一點感傷。

　　

　　因為我們知道很快又會再見。

　　

　　猶如李白相約月、影在遙遠的銀河相見；我們就相約在夢中相會。

　　

　　但，那天不同，他第一次在要分別的時候，拉着我的手，眼裡滿是悲傷，我很不解為什麼他要露出這副模樣。

　　

　　在白光中，我彷彿也看到他的眉頭皺成八字，像一隻要被主人拋棄的黃金獵犬一樣。

　　

　　甚至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他正打算開口說話，我就被推醒了。

　　

　　迷糊中回到了現實。

　　

　　「林熲，起來啦，你鬧鐘都響了好久了。」媽媽一直推搡我，喊我起來。

　　

　　我揉了揉眼睛，便去梳洗了。

　　

　　雖然很在意他最後想和我說什麼，但想着會再次在夢中相見，便放下了。

　　

　　沒想到，那匆匆一別便是永恆，他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出現過在我的夢中。

　　

　　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一樣，我過往和他的點點滴滴就彷如一個玩笑。

　　

　　是上天給我開的莫大玩笑。

　　

　　除了我的記憶，和備忘錄上的記錄，我再也尋找不了有關他的任何痕跡。

　　

　　起初，我會常常在不經意間想起他，閉上眼，就渴望能和他再次相見。

　　

　　我真是傻，竟向夢中遇到的人投入了真情實感。

　　

　　過了一段時日，我終於發覺，我們應該不會再相見。

　　

　　他可真是壞，知道不能再次相見，卻以我從來沒看到過的樣子和我共處最後一天，令我好奇他最終想和我說的話是什麼。

　　

　　一直牽掛至今。

　　

　　隨着時間流逝，我慢慢淡忘了這個人。

　　

　　終究只是作夢，又何必在意呢？

　　

　　有天，在和好友一同坐在海邊談心。

　　

　　我並沒有告訴她，有關他的一切。不過她真的是我的知己，不用言語，都覺察到我心情上的細微變化。

　　

　　主動提出要和我去看海，看我最喜歡的大海。

　　

　　坐在海邊，什麼都不做，只是看着海浪起伏，看着浪拍到岸上浪花，猶如落下一朵朵雪花。再加上風輕輕吹拂我的臉頰，我的心也好像被它安慰到一樣。

　　

　　直到天空染上一片昏黄，太陽從白黃色轉成橙色，才又想起他，想起和他最後相見的情境。

　　

　　手上還殘留着他的温度，他濕潤的雙眼不停在我腦海浮現。

　　

　　到底他要說什麼？為什麼不好好跟我說完再走？

　　

　　我不停怪責無情的他，明明他只是作夢才會遇見的人，可我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弄亂了夢和現實。

　　

　　我以為我很克制，但幾年的時間，早讓他深植於我的腦海中，在我的心中泛起漣漪。

　　

　　淚偷偷地從眼角滑下，我情不自禁的落淚了。

　　

　　可我只敢看着大海，不願擦拭淚水，好像一旦抹去淚痕，就正如承認自己動了真情、承認自己的嬌情，總覺得自己很可笑，不想認輸。

　　

　　這算是我無用的倔強。

　　

　　好友看到我這副模樣，先是震驚，後是給予我一個擁抱，沒有作聲，我們只是互相倚靠，感受海給予的力量。

　　

　　那天，我以為自己看了一輩子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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