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之宴X魔幻全席》 - 重遇．彩虹．第一天

「休息？怎麼還是休息！」

一頭優雅白髮，衣著端莊的老婦人，在餐廳緊閉的門外窺望。店內漆黑一片；因為已經停業了一段長時間，那片玻璃大櫥窗上，馬賽克的彩虹，已蓋上薄薄灰塵；門上掛着「休息」的小木牌，也因長期曝曬而微微褪色。

老婦人本想扣門……

「不會是已經結業吧？」

最後還是垂着頭，呆呆的緩步離開了。

她每次經過，都作出相同舉動，不經不覺維持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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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餐廳，一個平平無奇的名字……

它曾經是這條橫街內的傳奇……

是屬於當年很多年輕廚師喜愛經營的融合菜（Fusion Cuisine），更是當年少有的西式廚師發辦餐廳（Omakase）。主廚定下規則，餐單每天以不同顏色命名（是彩虹餐廳名字的由來）菜式絕不重複；天天不同驚喜，加上以美味見稱，客人一直絡繹不絕……

可是，三年疫情，卻令這個傳奇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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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年輕人在彩虹餐廳外來回踱步，不時偷偷窺探內裡動靜。

他叫保奇（Porky），曾經是這裡的小工，食材洗切、廚房清潔、送餐收拾，一手包辦。

保奇繞道後巷，深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門，沒上鎖！

他戰戰兢兢探頭窺看。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EZcJQCU7
「老闆？」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dIMbnj2e
他輕聲叫着。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0qPxmYw4W
「老闆？」

經過漆黑的廚房，見到牆上懸着那幾個明亮的銅㷛。他當然記得，最大的叫Elizabeth，中型的叫 Scarlett，小小的那個叫Jessica；都是他起的名字……她們是他至愛，不禁駐足欣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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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奇躡手躡腳，走到昏暗的用餐區。

一個扭動的龐大黑影，把他嚇壞！

「老闆！」保奇拍拍心口：「怎麼不開燈！幾乎給你嚇死！」

「保奇？」

皮傑（Pigkit）正利用健身膠帶，在做復康健身操。年月鍛煉，膠帶表面磨損，披着久歷風霜。

「沒上班？你又逃跑了？」皮傑。

保奇低着頭：「我辭工了！」

「這份工又做不長？」說不到兩句，皮傑已經動怒。

「已經一年！我已經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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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年間，保奇不斷以短期工維持生計，期望有朝一日能夠回來彩虹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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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讓我回來吧！」保奇突來激動：「你的腰痛不是已經好了嗎？」

「是好了！」

年月勞損，脊椎受傷，引至長期痛症。手術住院，物理治療，復健療程；再加上兩度染疫，出入醫院日子，比留在店鋪還多。不得不叫皮傑把彩虹餐廳關門大吉。

「每張刀都鋒利光亮，廚具保持着最佳狀態；加上你每天努力復健。不是都為餐廳復業而作準備嗎？」

保奇這番話戳中皮傑……

「門外掛着『休息』牌，而不是『結業』！你根本從未打算過收手不幹！」

他猶疑……

「仍未是時候！」皮傑。

皮傑的優柔寡斷，令保奇如熱鍋上螞蟻。

「明天萬聖節！星期二，剛好輪到紫色！你不覺得紫色跟萬聖節是絕配嗎？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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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餐廳在開業五周年那天，主廚皮傑接受了保奇的建議，在菜單的彩虹七色上加添黑和白，改變了一向星期一：紅，星期二：橙……的傳統排列；九個顏色變化的新週期，為彩虹餐廳增添了不少生氣。正因這個新周期排列，停業三年後的明天，正正是紫色。可想而知，過去三年，保奇一天也沒有忘記過彩虹餐廳，令皮傑既驚且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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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奇不由得皮傑再拖拖拉拉。

「給我一晚時間！廚房及店面清潔，一晚就足夠！就算通宵，我也會處理好！」

「明天重開？你真說得容易！」

「彩虹餐廳！本來就是一間奇跡餐廳！沒有甚麼不可能！若不是擔心老闆的身體，我絕不容許餐廳休業！」保奇不知那裡來的霸氣和自信：「說！明天！明天重新開業！」

「我未見過有徒弟這樣兇師傅！」

「甚麼？……徒弟？……」保奇開心得手舞足蹈：「你終於肯承認我是你徒弟？」

事實上，皮傑一直以來都毫無保留地教他烹飪技巧，只是一直不肯承認，自己是他師傅。

「正傻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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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後門傳來聲響。

「保奇？」老闆娘皮嘉（Piga）剛從街市回來：「甚麼事這麼高興？」

「彩虹餐廳明天重新開業！」保奇雀躍的在老闆娘身邊團團轉：「老闆！不！師傅已經應承了！」

他不忘轉個身靠近皮傑：「不得反口！」

莫名其妙的皮嘉望望皮傑，皮傑回以微微一笑。

「不要呆住！師傅！快快設計菜單！」保奇一面催促，一面跑到雜物房，取吸塵機等清潔用具。

「麻煩妳再到街市走一趟，先準備基本材料！」皮傑向皮嘉說：「我想出菜單後，再聯絡供應商。」

皮嘉心裡的喜悅不比保奇少，眼眶也閃着淚光；她一直在等待，皮傑的動力給再次點燃，估不到這點小火花，是那個昔日傻呼呼，漫不經心的小工保奇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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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grance Violette（紫堇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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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主題？紫羅蘭？紫羅蘭可以入菜嗎？」保奇勤快的在吸塵，聽到主題後更起勁：「還會有甚麼食材？相信紫椰菜一定少不了吧！蝶豆花？紅菜頭？肉類呢？是雞？是魚？我想不會是牛吧？」

皮傑左手耍雜技般，拋動着三顆雞蛋，右手不停書寫；這是他構思菜單的習慣。不一會，已一一列出每度菜的食材配搭。

「餐湯及甜品就交給你！」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5y4zzPyZs
「我？」

保奇把吸塵機關上，嘈雜聲即時靜止。

皮傑把構思和做法粗略說了一遍。

「有信心？工序可不少！」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7B7HNqCk8
「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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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奇以往只做幫工，皮傑從未把完整一度菜式交給他處理，今次真是不可思議，破了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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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嘉接過食材列表，笑着點頭：「深秋時令，小芋頭最香濃！」

皮傑再三叮囑：「小芋頭！輕身才粉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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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裡裡外外，洗的洗、抹的抹，保奇一直忙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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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廚房叮叮噹噹，兩個男人落力準備預先功夫。老闆娘皮嘉整理好餐桌裝飾，餐具擺設，所有必須工作已經妥當。

可是，整個下午，電話沒有響過，一個訂枱的來電也沒有。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nHJH7rtj
皮嘉望向掛鐘，又望向電話，來來回回不知多少次。保奇路過見到她一臉無奈，又偷看廚房內的皮傑，輕聲問道：「要不要來幾個『暖電』，直接致電些老顧客？」

皮嘉嘆口氣：「這樣騷擾人，不太好吧？」

保奇躡手躡腳走向廚房，不忘轉身補回一句：「餐牌我今早已放到門外，非常醒目。晚市一到，人客就會自然而然走入來！不用擔心！」還來個俏皮眨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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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傍晚六時，老闆娘皮嘉把「休息」小木牌反轉，「營業中」的一面，終於出現在彩虹餐廳玻璃門上。

皮嘉為餐桌上每瓶小小的紫羅蘭，再添上少少清水，更不時偷望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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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門徐徐打開，皮嘉終於展露笑容。第一名進來的客人，是一頭優雅白髮，衣著端莊的老婦人，老顧客比提（Patty）。兩人淺笑打招呼，皮嘉隨即為她安排到近牆邊，她往日最喜愛的二人小餐桌……

淡淡清香隨之而來，是紫羅蘭配洋金菊茶。輕啖淺嚐，舒泰感覺令她繃緊面孔，變得從容自在。

皮嘉本想閒聊幾句；可是，一雙雙，一對對的舊客人陸續到來，他們左顧右盼，流露出故地重遊的欣喜。

不一會，已座無虛席……

保奇為每桌送上紫紅色餐湯，小小一片紫蘇葉，小舟般飄浮在紅菜頭凍湯上。

「十月還是熱得交關，凍湯最好不過了！」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WA5JOF2j
有人見是凍湯，就已經一臉幸福。

「紅菜頭之外有檸檬汁，西芹，還有蘋果蓉……」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gEHeUrhg
有人合上眼睛在猜食材。

「口感清爽帶微酸，真好喝！」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S5WMDTRBu
有人舔着舌頭，細味品嘗。

「果然是皮傑！寶刀未老！」2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gC7q1xwK
每位客人，都不約而同盛讚皮傑的廚藝。

光環完全落到皮傑頭上，保奇不禁心生醋意；可是，他歪着頭想了想，掩着半邊咀暗暗自喜。因為自己造的湯，人人都誤以為是出自師傅手筆；換句話說，水準已達標！他的自信心，又再下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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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邊輕輕畫上兩筆青芥醬，是頭盤刺身八爪魚配露筍。

一度簡單前菜，已令食客展露滿足笑容。皮傑照顧到大部份是年長顧客，八爪魚用上細緻花刀，綿軟不失噍頭，輕輕咀嚼，已緩緩滲出鮮味。露筍鮮嫩清甜，齒頰留香。

比提吃着吃着，不其然流下兩行淚水。

「抱歉！」皮嘉怱怱遞上紙巾：「青芥可能重手了點！太辛辣！」

她接過紙巾：「沒這回事！不用在意！」

比提繼續吃着，繼續薰青芥，淚水繼續流……

是喜歡青芥？還是想藉此流淚？皮嘉只好靜靜退下。

各人還在回味，主菜已放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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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胸片配紫椰菜拌飯。

「雞胸嗎？」一向討厭雞胸肉榎口的男人面有難色。

「不！你先試試！」對面女人催促着。

男人勉為其難放進口。

「是醉雞？」

眼睛即時圓瞪，更令他意外的，雞肉片入口嫩滑柔軟，酒香之外，還有夾雜淡淡蘋果香味。

「對吧！我從來不會騙你！」

女人瞇着眼，男人微微點頭，一口接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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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座比提看在眼裡，心內甜一陣又酸一陣，想起老伴也是個不愛雞胸肉的刁嘴……

「的確！很鮮嫩！」比提細嚼慢嚥：「他應該也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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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內。當保奇正忙着最後的甜品擺盤時，眼尾窺見師傅有異樣；皮傑雙手很不自然的往背後探；保奇趕緊過去扶着他。

「腰背又痛了？快坐下！」保奇催促着。

「大驚小怪！」皮傑撥開他：「只是圍裙的帶子鬆了！」

保奇恍然大悟，但沒有就此放過他。

「坐一會吧！你已站了一整天！」

「不要拉拉扯扯！傻瓜！」

「不要勉強！」保奇沒有休止：「今天才是第一天！」

這句說話相當有力，皮傑放棄掙扎。

保奇硬把皮傑拉到廚房一角的小凳。

他板着臉厲聲道：「坐好！」

一直傻呼呼的保奇，離開三年，像是變了另一個人，說話不再閃縮，有股無形霸氣，令皮傑又意外又奇怪。

「話時話！你對上一份工是甚麼？」

保奇趕回自己的崗位，低着頭默默處理甜品。

「保母車司機！」

「呵……！」

謎底終於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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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提看着鄰枱上甜品，是巨峰提子奶凍，眉頭不其然皺起來……

她向保奇招手：「甜品不用上了！我吃不了，不要浪費。」

保奇笑咪咪：「是乳糖不耐？」

比提驚訝。

「放心！」

保奇笑着輕快地跑回廚房。

不一會。

「這是？」比提。

「芋泥！」保奇笑咪咪：「是用了不加奶油的做法！」

芋泥像個雪糕球，伴着小骰子般的紫薯，加上幾顆晶瑩的啫喱，甚是好看。

對奶類敏感，連老伴也不放在心；偏偏彩虹餐廳就是這麼窩心，而且是可以吃到肚裡的體貼……

比提的淚水又來了，果然是個易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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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枱的胖太太向保奇招手：「我可以也要一份嗎？」

保奇見她三扒兩撥，已把奶凍已吃得清光，笑着回她：「當然可以！」

相鄰幾枱的客人都紛紛向他招手，保奇即時一躍成為最受歡迎的大明星。

「稍等！稍等！」

甜品可口暖心，為晚餐畫上完美句號；何況是雙份？使這個句號加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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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妳經常和丈夫一起撐枱腳？」保奇賣親切，與比提攀談：「今晚他怎不同來？」

比提面色一沉。

「保奇！」皮嘉趕來拉開他。

比提的淚水已在眼眶蕩漾。

「不要怪他！他就是多嘴！」皮嘉不停抱歉。

「他有波睇就飽了！今晚西甲……他捧格拉納達……」

比提邊說邊飲泣……

皮嘉再次靜靜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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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皮嘉。

「怎麼了？手機不接！」皮皮（Pippi）一進門就向媽媽投訴：「鋪頭電話又一直不通！」

知道彩虹餐廳重開，皮皮一放學，就從大學宿舍趕回來。

「鋪頭電話不通？」皮嘉。

此話一出，引起四周顧客議論紛紛，他們都是因為打不通電話，而放棄預先訂位。

果然，電話接頭鬆脫在地上。

皮皮即時大叫：「保奇！」

保奇躲在柱後：「可能是打掃時太落力……」

「這叫『大力』！不是『落力』！」

「妳看看！這是落力打掃一整晚的成果！手瓜也起展了！」

保奇心有不甘，摺起衫袖。

「那不叫『手瓜』，叫『二頭肌』！而且你那塊只可叫『肥肉』！」

「妳敢睇小我？」

「豈敢！那塊『肥肉』炆三小時也不腍！」

保奇遇上天敵皮皮，加上她讀文學，再加上是演講學會主席，往後滔滔不絕的數落，在此只好下刪三千字……

兩人演起棟篤笑雙打，全場顧客安坐睇熱鬧，在歡笑聲中直到打烊。

原本皮傑打算用他的絕技，「拋食物」雜耍作餘興節目，搞搞氣氛，當下只好暫且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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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天……

只是彩虹餐廳……

重開的……

第一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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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遇．彩虹．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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