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 - 落星/中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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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機樓是情報買賣的地方，它既不屬於朝廷、也從不為江湖號令。

可那個男人的到來，顛覆了整個大燕。

那個光是其存在，就是被稱作國本所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燕的左相-趙明程。

霓梟初見左相時，對方還是弱冠的年紀，那時她才剛剛接下千機樓的生意，成為樓主。

基於好奇和其他各式理由，她接待了這位傳說中，過分年輕的朝廷官員。

甚至有傳言他是當今聖上黎燕華的男寵，畢竟黎燕華登基至今還未納妃，更別提立后了。

好奇是好奇，傳言是傳言。

但在實際見過本人過後，霓梟也不得不感概，這樣的人才、這樣的野心，若不是為了幼帝被推舉上來。

或許由他來治理大燕，定會是一段鼎盛繁榮之世。

可惜這是永遠不能見光的提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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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碰頭的日子，離開端沐王府後，馬車避開官道，開往了一處小徑，兩旁開滿了木蘭樹，雪白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場即時雪。

以前好像也看過這麼一場雪，不過可惜的是，沈卿晏那時並不上心，那場雪帶給他的只有損失了一枚好用的棋子。

只因為霓梟年輕任性的要求。

霓梟單手支著頭，出神望著遠方逐漸模糊的端沐王府想，一隻手又不自覺撫上了小腹側，她閉眼，然後又睜眼。

場景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熟悉的千機樓內閣，按照禮節，又或者說互相不牽連的原則，與左相面見時，她總是格外小心。

隔著一片竹簾，她隱約看見趙明程走進內閣身影，隨後落坐在長桌前。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沉默，但比起面對沈卿晏時的緊繃，和左相共處一室時，她總是可以感受到一種心安，不必顧慮其他的。

她想，或許這也是那位大人，如此心醉於他的原因。

「屬下回來晚了，程大人。」

為了不觸犯聖意，在決定暗號前，左相自己就先提出了剔除＂岑＂這個字在外。

霓梟想過詢問為什麼，可話剛到口邊，看著對方手上筆豪毫不猶豫，在紙上＂岑＂字上畫了個大大的叉，臉上卻無一絲冷漠，有的是她未曾見過、繾眷愛憐。

像透過那個字，在看著誰。

那個眼神讓她想起無數個交纏的夜晚，在沈卿晏不經意時，她也會投以這樣的眼神。

而在很久以後，程大人變回了岑大人，領著她見過那位大人後，那時她才明白那個眼神還有＂岑＂這個字，究竟代表了什麼。

不只是相伴數十年，而是他們之間更沒有第二順位。

左相大人說，山小而高、從山今生——念做＂岑＂，其意為包容、堅硬、德高望重之意，而這個字是某人年幼時的一廂情願，不好說究竟藏了多少拐左相的壞心眼在其中，但直接幫對方起字這倒是第一次聽見，難道趙國公大人不要面子了嗎？

但轉念一想，另外的那位大人曾經在一場百花宴上，同她抱怨過。

『就說幾句話，哄哄孤，這件事就揭過了，誰管那些大臣在底下嘰嘰喳喳什麼，但左相似乎是事與願違，不撞南牆不回頭。』

讓初見新帝的霓梟倍感震驚，原來那位大人是這樣的大人嗎？

這也難怪左相大人總是在嘆氣。

但那些都是後話。

「…妳去見過端沐王爺了嗎，樓主？」

趙明程一反常態，略過寒暄問候，直搗主題。

沈卿晏被提起，霓梟一頓，腦海裡不自覺浮現那張傾國面容，有辦公時、有交纏時，但更多都是她被冷臉相待。

見況，對面趙明程會心一笑，不用面對面，他也能知道，對面小姑娘陷入沉默的主因。

「一定要回答這個問題嗎，程大人。」漫長沉默後，霓梟只堪堪吐出疑問。

「妳說每次面談我都有三次機會，千機樓主一諾千金，新榜探花身死家中一案已經完美落幕，林府的大小姐也已經坦白一切罪行…所以偶爾問問其他問題也不為過吧？」趙明程微微一笑。

「請別愚弄我了，程大人……我們明明說好這個問題僅限於情報…」霓梟無奈道，只差舉起雙手投降了。

「但案件一事後續，就算霓梟不報予我，今早官府已經派人前往林府，在後院搜出作案工具，市井鬧得沸沸揚揚，此次前來，我唯一的問題……似乎是、已經不需要回答了——妳說是嗎，樓主？」趙明程話中笑意又深了幾分。

聽這聲音愉悅的程度，想必聖上甚是滿意，另一方面、其他那些＂又＂被搶走鋒頭的官員可就不好說了。畢竟區區兇殺案，還不需要堂堂左相親自處理，之所以落到他頭上，不過是看不慣太尉查案。

眼看林家老爺又要逃過一劫，可憐了那位探花郎，自小窮苦，但為了翻身出人頭地，給家中多掙些銀子，結果陷入這麼場桃花劫，只為了扶林老爺那位不成材的上門女婿。

左相向來惜才也愛才，但朝廷中他的一舉一動又備受矚目，與殿下的關係不一般，最終這份差事當然是由霓梟暗中接下。

不過霓梟沒有說的是，林家老爺眼見事情敗露，本想全家人一起滅了口，幸好白玉及時發現不對勁，讓影衛及時制止了林老爺。

至於霓梟本人，那時候還昏迷不醒，小腹上的傷口剛剛被百花谷主藍煜暉一點一點縫合，隨手扯下來止血的布條已經被染紅，緊緊縛在腰上，對著血流不止的傷口加壓。

沒有人會知道的。

藍煜暉蹲在自己面前，安撫著霓梟。

是的，沒有人會知道的。

後趕到的白玉如此發誓，這個秘密會被她們一起帶入棺材。

思緒回到現在，眼看一旁薰香已經燒了一半，不知不覺他們的對話也過了半刻，霓梟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

………

…………

壟長的對談結束，不知不覺外頭天色已黑。

趙明程笑著拍手，伸手拭去不存在的眼淚，對於霓梟＂倒楣透頂＂的任務內容，相當滿意。

「別笑話我了…程大人，是您主動要求要聽的…！」霓梟不滿地鼓起腮幫子。

「哈哈哈！我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可以這麼倒楣，連遇兩次山賊打劫，還是同一批人馬哈哈哈哈！！」

「……」霓梟無語。

眼看對面越來越沉默，趙明程終於從方才的經歷中緩過來，他戰術性清清嗓子，趁樓主還沒鬧脾氣前，得趕快安撫，於是左相大人掛上招牌微笑，提出了邀請。

「咳咳！既然如此，當作補償——今晚樓主有空嗎，何不一起去新開的長樂館吃頓飯呢，就當慰勞慰勞您這一路上的辛苦了？」

「？？？」

長樂館？那是哪裡？

霓梟滿頭問號，但趙明程話中是如此開朗，面對沒聽過的新地方，她拿不定主意。

於是她看向了白玉，只見白玉似乎是對於長樂館一詞頗有微詞，一臉為難回看霓梟。

「白玉，妳那什麼表情？」霓梟問。

「啊…霓梟大人…長樂館——好像是……」礙於左相大人在場，白玉無法直白地說。

「長樂館是…？」霓梟緊追著問。

「啊…這……左相大人！」

白玉將球丟回給趙明程，一邊拼命的朝他使眼色。

「所以長樂館是什麼…，不會是青樓吧？」霓梟瞇著眼看向趙明程。

堂堂左相去青樓吃飯也太奇怪了吧？

「哪裡的話~我怎麼會帶樓主去青樓吃飯呢？」

那笑容燦爛程度，彷幅鍍了層金，讓人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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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後，花街-長樂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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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左相哄孩子呢，還真就是去青樓吃飯。

霓梟無語地盯著那金燦燦的招牌，還有門口幾位姿色各異的美人，虎視眈眈盯著三人看。

「程大人，您不是說是飯館嗎，您不怕殿下生氣嗎？」霓梟嘴角微抽，低聲詢問。

「嘖嘖，要知道百年美食多半是在這種煙花之地啊、樓主。」趙明程大言不慚的回答，完全不覺得來青樓純吃飯有什麼不妥。

「……我信您個鬼話，誰會來青樓純吃飯？」霓梟額角一抽一抽。

「本…咳咳，就是撇人啊！樓主大人，長樂館作為頂級青樓，其中供應給客官的酒水餐點慰到也不遜色於御膳房喔！」他頗有些自得意滿地說。

「……」霓梟無語，不知道要回答什麼。

不過這一位確實有可能天天享用御膳房的膳食，想到那位跟沈卿晏不相上下的艷麗面孔，霓梟冷笑了聲。

而且比起吃飯，還有其他更需要注意的問題，雖說兩人都已經戴上面紗，但很顯然、她和左相的衣著打扮果然還是太顯眼。

她的話是還好，也不過就是平日外出的騎裝，而且見過千機樓主真容的人也不多；但左相大人那身特殊朝服，繡著白梅，腰間還掛著白鶴太極圖玉珮，只差沒把我是左相寫在臉上了。

霓梟聳著肩嘆了口氣，看看左相摩拳擦掌，期待已久的樣子，當然——她指的是佳餚；而白玉一臉心虛，從剛剛起，正臉就一直低垂，試圖避開霓梟目光。

「罷了…青樓就青樓，難不成女子逛青樓還犯法了？」霓梟自我安慰的說。

卻不知兩炷香過後，喝醉的兩人全然忘了＂只是來吃飯＂，一腳踏入老鴇的消費話術，各點了兩位頭牌。

眼看左相和樓主兩人神智不清，即將被扶去二樓房間，一旁白玉眼色極快，走過湊近同老鴇說了幾句後，只見對方臉色鐵青冷汗直流，急忙喊回攙扶左相的那位頭牌。

最後白玉攙扶著左相上馬車，回頭看著通火通明的長樂館，她平靜的放下簾子，轉身對站在門口一臉僵硬，卻還是燦笑送客的老鴇微微一笑。

「那我家樓主就拜託妳了~」

「那當然、那當然！如此貴客定當讓人好生伺候，白玉大人您慢走~」

老鴇還未從方才的驚嚇緩過來，聲音還帶著顫抖，要不是眼前這位隨從提醒……她視線又不由自主瞄向馬車那邊，看的正是已經上車，被臉子遮擋的左相。

明天她們長樂館就不用開了。

查覺到老鴇視線的白玉瞇著眼，又往馬車簾子前一站，徹底隔絕老鴇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慢走？白玉送完＂程大人＂後，會馬上趕回街我們樓主的，老鴇務必注意。」

白玉笑咪咪的刻意強調了＂程大人＂，逼的老鴇和一眾侍女們不得不低下頭。

「啊哈哈…當然是盡快越好，放心吧白玉大人，您快上路吧！」

老鴇搓著手，頭依然低著，語氣帶著侷促和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什麼。

見提點起效，白玉又看了一眼四樓房間，只見那里通火通明，偶有琴聲傳出。

樓主自己一個人應該沒事吧，長樂館都是女人…樓主不可能會被吃掉吧？

不過剛剛老鴇也說已經通知那位大人到場，所以不用擔心樓主……

白玉收起笑容，隱隱耽憂地想。

別想了白玉，當務之急是盡快送左相回去。

隨後又甩了甩頭，白玉幾步跨上馬車前頭，拉起韁繩，不再分神長樂館情況，她必須先將左相大人盡快送回府，然後再回來拯救她們樓主。

手下韁繩甩動，清亮的一聲，馬兒雙雙向前跑動，逐漸駛離了長樂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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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長樂館春貽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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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粉色羅紗自朱紅天井垂落，水晶珠串交錯其間，金絲是解不開的結，一層層環繞，好似身處夢境。

房中燈光微弱，只有鄰近床四周，一盞盞琉璃燈點亮，照澈成片澄黃暖光，投射出一片波光粼粼在周圍。

霓梟獨自一人呆呆坐在床上，衣襟凌亂，倌起長髮的銀簪也不知去向，她披頭散髮，偏著頭目光失焦。

耳邊琴聲裊裊響起，一曲浮光點點亮相，頭牌傾歌指法溫婉，壓著弦撥動，然後是越來越快，空靈浩大。

越想要的，越是抓不住。

她好像醉了，又沒有醉，只是暫時不想當樓主，也不想當霓梟。

就只是她，能夠被溫柔安慰，能夠任性撒嬌。

可是那樣的人已經不在了。

額頭靠在床柱上，眉心上一點硃砂被她胡亂蹭掉，只留下一條可笑的紅痕。

霓梟抱著腿坐在床沿，靜靜望著不遠處，被琉璃燈環繞的白色身影，華髮如瀑，指法隨音色變幻無常，領她穿越大江、走過山川，在雲霧繚繞中，什麼都留不住。

眼過雲煙後，徒留寂寞。

就如北境的冬天，被雪覆蓋後，等不到春天，已然消亡。

她閉上眼，回憶是一把利劍朝她襲來。

她想到子安，想到他們的小院，想到聖山上那一把傘，還有他說不會再分離。

可是我怎麼找不到你了？不是你說不會再有分離嗎？

腦袋愈發昏沉，眼眶一陣酸楚，或許是酒精吧，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又累又委屈。

霓梟嘴角沉下，一臉悶悶不樂。

「…是浮光嗎？」她問。

一曲壯闊後歸於平靜，是輪迴的休止，又像浮光沉落，一點一點散逸。

傾歌按住琴弦，一曲畢，他抬眼朝霓梟望過來。

「樓主竟然知道…真意外，是北境人嗎。」

「哈哈…以前在北境生活過…有人常常彈給我聽……」

一個忘記她，還弄丟她的大混蛋。霓梟嘀咕補充。

「喔？樓主竟然在北境生活過，真是意外。」

傾歌站起身，朝著床邊款款走來，月白輕紗披在她肩頭，落地一路拖行，最後一隻纖細骨感的手撩開羅紗，不似其他妓女嬌小，傾歌高大身影跨了進來，壟罩了霓梟。

「妳也太高…」霓梟仰起頭，癡癡的笑。

「很多客人都這樣說……是說樓主怎麼會來長樂館呢，就不怕…」

傾歌微笑，就只是站著，也沒有其他動作，話中似乎有意。

「不怕？……呵呵…家裡沒人，要怕誰…本樓主還怕他後悔呢！」

「樓主成婚了？」傾歌眨眨眼，這倒是沒想到。

「哼哼…妳不相信？」語氣像個老流氓，霓梟瞇起眼，看樣子是醉到不行。

「怎麼會？只是很意外，聽那些官員和政商名流總說樓主無心留戀紅塵，對誰都拿捏的不深不淺，是個無情之人。」

「…我那是做給外人看的……誰喜歡當一個壞人？」

似乎是戳到痛處，霓梟扁起嘴，眼中一片水汪，看的傾歌一愣，覺得好笑。

這個人也太像小孩了。

他忍不住伸手撫上霓梟頭頂，一邊湊近她耳邊，彎身環住霓梟。

「那讓傾歌安慰樓主怎麼樣？」

手下長髮保養得很好，直挺又滑順，靠近還有一股熟悉的冷香，讓人忍不住玩弄。傾歌狹長眼中轉為暗晦。

霓梟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了玩味的笑容。

「安慰…？我們都是女子，妳想怎麼安慰？」

醉鬼咯咯笑著，大言不慚嘲笑傾歌的異想天開。

「女子？…」傾歌一愣，正想解釋，但轉念一想，大好機會就在眼前。

他笑的像個狡詐騙徒，「樓主真愛說笑…女子跟女子之間也可以享天倫之樂呀——怎麼樣，樓主想試試嗎？」

腦袋一片糨糊的霓梟，已經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只是迷迷糊糊被那好聽聲音繞了進去。

「真的嗎？」

「當然——」，傾歌摟著霓梟往身後大床上倒，他們靠得很近，「樓主可以親自試……」

「——試什麼？」只有兩人的房間，響起了第三者的聲音。

嗯？霓梟疑惑抬起頭，尋找聲音來源。

本來還腦袋昏沉的霓梟，耳邊接收到熟悉的冷漠男聲，那如編鐘般幽遠清冷，情動時會帶點暗啞低沉，在端沐王府那張漂亮大床上——

——沈卿晏！？

這一聲直接把霓梟嚇醒，她伸手抵著傾歌的胸膛坐起身，瞪大雙眼看向被打開的房門口。

正所謂狹路相逢，冤家路窄，那站著可不就是沈卿晏。

「哈哈哈哈……這是要下紅雨了啊，王爺也會來逛青樓啊！」霓梟止不住尬笑。

今早才見過，總是一臉冷色的男人，正挑起一邊眉，來回打量傾歌和她，視線最後落在霓梟眉心，硃砂似乎是被蹭到，已經暈開顏色，變成細長一痕，像未痊癒的傷口。

「樓主不知長樂館是本王開的嗎?」

看著那處硃砂半晌，沈卿晏心底升起莫名煩躁，那嗓音似乎又冷了幾度，霓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等等…長樂館沈卿晏開的？？？

短短一句話的信息量實在過大，姑且不論沈卿晏開青樓要做什麼，需要情

報付＂代價＂的時候跟她要就好了啊……

重點是！竟然沒人跟她說這是沈卿晏開的青樓，難怪白玉聽到的長樂館的時候一臉菜色……左相那個樂子人！

正與頭牌傾歌臉貼臉，手上緊緊攬著人家，一臉上頭的霓梟憤恨想。

這宛如抓姦般的現場，後退也不是，那要從窗戶跑出去嗎？

只可惜在她呆滯出神的期間，另一邊沈卿晏和傾歌眼神已經來回幾百次。

『還要抓多久？』沈卿晏無聲說，眼神不大友善。

『王爺，這是我的客人哪~』傾歌回以風情萬種，還拋了個媚眼。

可惜沈卿晏不吃這一套，傾歌什麼德性，他還不知道嗎？

『那你要不再看看她腰上是什麼東西？』

『？』

沈卿晏懶的再理傾歌，只見對方照著他說的往下一看，一枚色澤上乘的紅蓮玉珮正靜靜掛在那，艷紅艷紅。

方才被衣帶遮住，他沒能看清，這一看可不得了。

整個大燕，以花草為紋飾，且尋常百姓不可胡亂使用，也就白梅與紅蓮。

一個是當今上聖上黎燕華的愛花白梅，一個則是端沐王-沈卿晏的專屬家紋與紋飾，也就是紅蓮，而這兩個人是僅存的直系大燕皇族。

但端沐王妃不是早就…也就是說這女人……

傾歌面上一僵，不敢繼續往下想，他鐵青著臉，戰戰兢兢撥開霓梟的手，抬頭對著沈卿晏一個嗑頭，隨後便跌跌撞撞提起裙擺跑了出去。

還不忘幫兩人關上房門，甚是貼心，打定主意要讓老鴇剋扣傾歌分成的沈卿晏心裡早有處置。

但沒想到這招真的奏效了。

沈卿晏少許心虛地瞄向那枚紅蓮玉珮，實際上那枚玉珮不是他給霓梟的，那東西從他第一次見她，就在霓梟身上了，碰巧就跟自己出生時決定的花飾一樣的花種。

紅蓮。

但印象中，就算是月長歌，他也未曾贈與作為二皇子的信物。

但千機樓是什麼地方?那枚玉珮的來歷他不好問，反正掛在霓梟腰上也賞心悅目......所以沈卿晏也就沒計較冒犯皇族一事了。

傾歌匆忙逃離房間的動靜過大，讓霓梟終於回過神來，環顧四周，卻不知未何，房中這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癱坐在床上，機械式轉頭，看向沈卿宴那雙平淡墨瞳，你看我、我看你，兩人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沒想到論逃跑速度，她敢在整個大燕稱二，沒人敢第一……

傾歌小姐不要放我一個人在這里啊！霓梟崩潰的想。

不遠處沈卿晏抱著胸，房門在他身後關上，他吐了口氣，身周低氣壓，表情似乎比平常還冷。

「王、王爺……這…不好意思我不好女色，所以不常逛青...」

「傾歌是清倌，老鴇沒告訴你嗎？」

「蛤？」

看霓梟這反應，是完全不知道啊，對此、沈卿晏臉色又沉了幾分。

「也就是男人。」沈卿晏不情願開口補充。

「……」這資訊量有點大啊？

霓梟陷入沉默，望向沈卿晏的眼神又更複雜了些，甚至帶些憐憫。

感受到奇妙視線，沈卿晏一頭霧水，眉頭鎖的更緊，不知道眼前那個醉醺醺的傢伙腦袋又再想什麼，難道她是喝醉就會性情大變的那種人？。

受不住霓梟奇妙視線的沈卿晏開口，「樓主，有話旦說無妨。」

那我說了啊。

「啊…原來王爺好這口啊……」

「你可知冒犯皇族的下場，樓主？」沈卿晏聲音更冷了。

「啊…呸！不是，不愧是端沐王爺，果真男女通殺！」霓梟冷汗直流換了個說法。

「樓主，妳是在挑戰本王的修養嗎？」沈卿晏壓低聲音。

「不是您說旦說無妨的嗎……我就是好奇，沒別的了！…您別誤會王爺，我可以理解的，畢竟誰不喜歡美人呢？」我冒犯是您給的機會怎麼罵我呢，霓梟急得欲哭無淚。

「……」這回輪到沈卿晏徹底沉默。

氣氛再次陷入冰點，不過往好處想，這大概是她來長安為止，第一次看到沈卿晏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那要是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那張臉，絕對是生氣了。

霓梟控制住想逃跑的衝動，一邊感嘆王爺大人連生氣都好辣，一邊在想等等會死在床上還是被掛在城牆上。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選前者，。

她大概明白什麼叫做禍國殃城，難怪以前皇帝都不喜歡早朝，腦中已經有被做死在床上實景的霓梟，忍不住癡笑了起來。

「……」被晾在一旁的沈卿晏覺得後背一涼。

但看著霓梟詭異的癡笑，他忽然有點不想靠過去。

「所以王爺您…真得是斷……」

「霓梟，我開青樓不代表我誰都可以，樓中有做清倌生意，不過是老鴇可憐那些煙花柳巷沒地方去的孩子，傾歌剛剛要是服務了妳……本王想想、近來宮中蠻缺宦官的。」沈卿晏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戳破霓梟的幻想。

「啊哈哈哈…我說笑的嘛…別那麼認真啊王爺嘿嘿……」

「霓梟。」他加重音量，忍不住呼喊她全名，帶有警告意味地。

「是你說什麼都可以的耶嘻嘻！」霓梟抄起床上枕頭，朝沈卿晏丟過去，又像個小孩似，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軟綿綿的枕頭沒有殺傷力，但沈卿晏還是抱著胸，伸手接住，抬腳就要走向床邊。

沈卿晏來到床邊，伸手去探她鼻息，「……妳醉了，霓梟。」

「我沒醉…我沒醉……！」霓梟嘿嘿一笑，一隻手豎起食指，在空中揮啊揮，繞暈了自己，最後一頭撞上沈卿晏小腹。

「…我送妳回千機樓……」

「我不要…不要一個人……」

霓梟頭靠沈卿晏小腹上，雙手緊緊抱著他後腰，模糊不清說。

「霓梟，王府還有事，下次本…我一定…」沈卿晏無可奈何眼前醉鬼，只好抱著她換個姿勢，改靠上床邊，而霓梟坐在他腿上。

「你騙人，那你為什麼不喜歡傾落閣？」

她軟綿綿質問，半抬起那雙鳶紫，可憐兮兮，完全丟棄平日高冷模樣。

沈卿晏一頓哭笑不得，連忙解釋，「……那個地方會讓我想到長歌。」

「騙子。」醉鬼不講理，氣鼓鼓偏過頭。

「…霓梟，現在是當妳醉了，希望妳醒來不要後悔。」

想到這傢伙平時根本不敢問這種問題也就算了，明知道月長歌的事是他們之間的疙瘩，她卻還是選擇提起……沈卿晏今天難得沒有發脾氣，只是堪堪嘆了一口氣。

「霓梟…？」

見她埋著臉，不肯抬頭，又不出聲，沈卿晏當她是睡過去，試探性喊了幾句。

「……子安…騙人……又丟我一個人。」她沒頭沒尾冒出一句。

「霓梟，妳在說什——」

沈卿晏蹙起眉，試探問。

「——是你說不會丟下我！可是我跑來找你、你卻不記得我了！！是誰說不會再有分離！！！大騙子！！」

像是要爆發所有不滿，霓梟猛地從他懷裡抬起頭，雙手抓著他衣襟大喊，一張臉因為酒精變得通紅，眉心那處硃砂也越發明豔，她抖著雙唇，眼淚就要落下。

即便是冷漠如沈卿晏，也不免呆愣在原地，忘記自己的身分，任憑霓梟待他不禮貌，心中並不反感。

反而還有點捨不得，他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了。

「別生氣了。」沈卿晏喃喃安慰她。

「…那不要丟下我……」霓梟扁著嘴說。

「好，我答應妳，不會丟下妳，但妳自己也要來找我，不要每次都是我請妳到王府。」

沈卿晏腦子一熱脫口而出，等到話出口後，他理智回籠，才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

不過就是場交易，他這是怎麼了？

「…那你說的！如果又丟下我，那我就不會再回來了，子安嘿嘿…」

霓梟心情就像坐飛車，一下子又開朗起來，傻呼呼笑著。

「好好、都答應妳……所以現在可以帶妳回家了嗎？」

沈卿晏忍不住跟著笑，冷淡嗓音似乎也被感染到開朗，語調變的輕揚。

回答他的卻是霓梟規律安穩的呼吸聲。

這再次應證了不要跟醉鬼講道理。

他忍不住失笑，最終抱著霓梟起身，招來門外白玉，從她手中接過白貂披風，蓋在霓梟身上，隨白玉一前一後離開長樂館。

等到千機樓後，沈卿晏熟門熟路進到容華閣，將霓梟放上了床，替她掩好被角，轉身便要退出。

臨走前，他經過白玉，特意停下腳步，吩咐道。

「白玉，如果她醒來，忘記今天發生什麼事，別告訴她。」

「…白玉尊旨。」白玉面不改色。

「那我走了，不用送，趕快進去照顧她吧。」

沈卿晏轉回頭，一邊跨上馬車內，一邊吩咐白玉。

白玉簡單欠身，「謝過王爺，白玉這就回去。」

等她再抬起頭，馬車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白玉轉頭看向燈火零星的千機樓，和後方不遠處的容華主閣。

就算不告訴她，哪一天她也會自己想起來吧…？

大人那樣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願自己提起的，您放心吧…王爺。

她無奈搖了搖頭，調轉腳步，準備回到霓梟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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