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警告:兒童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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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是你沒找到實習工作,租房子還遇到二房東跟大房東糾紛,被坑了押金和房租?」回到家,李辰泱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兩手抱胸,審問犯人般居高臨下看著弟弟。
「我怎麼這麼白痴,找實習被騙、找房子也被騙⋯⋯」沙發上坐著兩個人已經客滿,只能坐地毯上的李辰佑悲從中來:「嗚嗚、不要告訴大哥,我會被他罵死⋯⋯」
「一定會。」李辰泱點點頭,隨後嘆口氣:「你也該長大了。我可以幫你找律師,其他事情要自己學會解決。」
「嗚、二哥、教我⋯⋯」
李辰泱抿唇繃著臉,像是真的要狠下心,沒過幾秒就自己破功:「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出門,不准賴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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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早起,我也該走了。」
打發李辰佑進衣帽間休息之後,陳宣厚起身打算告辭,卻被李辰泱抓著手挽留。
他說:「我們⋯⋯還沒看電影。」
這話幾乎是在撒嬌了,陳宣厚想都沒想就同意留下。
才叮囑過李辰佑不准賴床,李辰泱自己卻在過了半夜拿出飲料和零食,打開電視上的串流。
他看都沒看是什麼片就開始播放,接著坐上沙發,毫不顧忌枕在陳宣厚肩上。
見李辰泱也沒很認真在看電視,陳宣厚將他的髮尾捲在指尖,開口閒聊:「你弟弟行李帶了好多鍋子刀子什麼的。他也是廚師?」
「還不算,他剛畢業。」李辰泱動了一下,右手無意識地扭著左腕:「有證照但沒什麼經驗,心思也不夠細,才會被僱主跟房東唬弄。」
「手痛嗎?」陳宣厚側過身環抱著他,拾起他的左手,解開錶帶,沿著疤痕按摩。
「剛剛搬東西太用力有點痛。」李辰泱任他揉捏自己的手,又打了個哈欠:「今天事情太多了,好累。」
這麼愛睏還提看電影,明顯只是想要人陪的藉口。陳宣厚沒戳破,心想著他弟弟看起來就是被寵溺著長大,而同一個家庭裡的手足卻在自殘,也許從未真的撒嬌過⋯⋯他心裡一動,吻了一下那道最大的疤。
李辰泱睨了他一眼,卻因為睡眼惺忪而毫無殺傷力。陳宣厚低下頭,應該落在臉頰上的吻因為他再次閃躲而落到了頸邊。
這一躲讓兩人的姿勢更曖昧,陳宣厚將李辰泱壓在沙發角落,李辰泱也摟著他的脖子,卻說:「我不想接吻。」
「我知道。」陳宣厚被拒絕仍是心情愉快,沿著頭髮輕撫向下到他的臉頰:「這裡呢?」
「嗯。」
陳宣厚搓了搓他的耳朵,雙唇貼在他臉頰上,發出一聲清晰的「啾」聲。純潔到像父母對孩子的那種吻,李辰泱沒再說什麼,坐起來任他抱著,沒過多久還打起瞌睡。
他鬢髮間除了洗髮精的香氣,還有一股淡淡的奇異味道,連洗過澡都洗不掉。上次聞到不久後他就跑來問楊莘莘的事情,可能又遇上什麼讓他想要撒嬌的案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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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意選的影片不長,沒多久便唱起了片尾曲。
「對了,我想給你看一個東西。」李辰泱聽見歌聲突然驚醒,跑去翻公事包,拿出一個夾在資料夾裡的信封。
層層保護下是一枚手繪的明信片,碩大的鋁箔月亮此時映照的是陳宣厚的臉。
「你畫的?」
「哪有那麼厲害,一個案件關係人送我的。」李辰泱搖頭:「他說,有些人的告白,就只是希望你知道,有人這樣愛著你。而他們也只是在喜歡他們喜歡的人。我不太懂,也許你能懂吧。」
「我⋯⋯」陳宣厚突然頭皮發麻,不論這段「轉述」是否為真,李辰泱這麼認真地想告訴他這件事⋯⋯
「差點忘記,還好想起來了。」深夜裡的思緒有些鈍,被李辰泱的聲音一挑就斷:「去我房間睡吧,你應該睡不下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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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他家這麼多次終於進入李辰泱的臥房,裡頭比想像中小,清新的木色風格裝潢,只放著一張標準雙人床、地毯和幾件家電,是完全的放鬆空間。
「地上好像沒地方⋯⋯」
「睡床上啦。」背後被推了一把。床上擺著好幾隻大型的布娃娃,他隨意地一隻隻踢到床下,只抓了一隻抱著,躺下面對著牆壁:「晚安。」
幻想著能抱著他睡覺的陳宣厚摸摸鼻子,也側躺下去,看著他的背影入睡。
半夢半醒之間,他隱約察覺李辰泱的睡眠品質極差,一直在翻身,索性一把抱住他,立刻變得安靜了——陳宣厚迷迷糊糊睜眼,發現懷裡抱著一個水滴魚娃娃。
還未開機的大腦來不及吐槽他對玩偶的審美,李辰泱就從外面走進來,看起來已經洗漱換衣完畢,容光煥發。
「抱歉吵醒你了。我帶佑佑去見律師,你繼續睡。」
他點點頭,躺回床上醒腦。第一個清晰的念頭卻是:難道他一直抱著這隻醜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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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隔天得知,李辰佑要在李辰泱家裡長住下來,就睡在那個衣帽間裡。李辰泱碎唸了一通他把自己的衣服亂放都變皺了,一邊為弟弟佈置出一個舒適的房間。
他還頗為遺憾地說以後不能留陳宣厚過夜了,看來那天成功睡在他床上會成為絕響。
他以為李辰泱每週都要和哥哥見面已經很黏,沒想到他弟弟更黏他。睡前電話時間,李辰佑在背景大呼小叫的聲音沒斷過,一下洗碗沒熱水、一下小趾踢到茶几邊。
李辰泱似乎也被吵得頭痛,突然來了一句:「對了,你那裡缺打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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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豪,今年三歲,沒有上學。身分正是李辰泱所猜測的那樣,是通緝犯情侶的兒子。
解剖當日,老周看見李辰泱提著一袋糖果玩具,輕聲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檢座有心了。」
「⋯⋯那間房子裡,沒有小孩的東西。」李辰泱低聲說:「當時他連衣服都沒穿。」
老周十分驚訝,李辰泱一個沒有小孩的人,發現了他這個當了十幾年父親的人都沒注意到的細節,而且他還記得李辰泱進去前後狀態都很差。但他還是不免要提醒李辰泱:「放感情很好,但別太多。」
「我知道。」李辰泱進入準備室,把東西排在桌上:「就當是我買給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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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出來時心情都有些沉重。男童身上多處陳舊性傷口、胃部殘留牙膏、狗食和衛生紙等雜物、嚴重營養不良,死因是頭部重創,遺體卻被泡在浴缸裡⋯⋯所有跡證都指向孩子生前遭到暴力對待致死後,被扔在浴缸裡想偽裝成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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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洗澡的時候吃到水,然後沒有呼吸了。」
過幾天那對情侶終於通緝到案,並移送到地檢署。男方王秉炫的雙腳不停地抖動,腳鐐發出一連串啷啷的噪音:「出意外的時候警察剛好來抓我們當車手,房子裡還有藥頭的貨,就趕快跑路囉。」
「幫他洗澡之前,有發現什麼異樣嗎?」
成為重大刑案的嫌疑人還這樣吊兒郎當還真不多見,但辯解和推諉時倒如出一轍:「不是我幫他洗澡的,是我老婆。」
「呂芷嫻?」
「對啦,都是她笨手笨腳。檢察官,我們也沒有故意要把冠豪怎樣,就真的是急急忙忙才發生意外。哪個父母會這樣對自己小孩?」
冠豪是誰?李辰泱內心警鈴大作,不動聲色:「冠豪死後,你有再回去看過他嗎?」
聽見他的問題,王秉炫突然不抖腳了,坐直身體,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是冠豪!是子豪、不對,家豪啦!家豪!」
「王家豪頭上有傷⋯⋯」
「不知道啦 !顧小孩是女人的事情,幹嘛問我!」
接下來的問題他都在打太極、選擇性回答,不愧前科累累,就算沒請律師也顯得很有經驗似的——只是這些話會不會讓他罪加一等,也許到了審判庭法官面前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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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問女方呂芷嫻時,她始終低著頭沒說話,只偶爾點頭或搖頭。
「妳記得冠豪嗎?」李辰泱見訊問困難,索性直接拋出最大的疑惑。
呂芷嫻突然抬頭,亂髮下是一張妝容厚重的臉,雙眼佈滿血絲瞪著李辰泱:「你怎麼知道⋯⋯冠豪⋯⋯」
「冠豪幾歲了?」見她對「冠豪」的反應更大,李辰泱極力放緩了語氣:「他乖不乖?喜歡吃什麼東西?」
「冠豪⋯⋯嗚嗚⋯⋯」呂芷嫻摀著臉哭起來。李辰泱一時不能辨別真假,只能等她哭完,娓娓道來。
呂冠豪是呂芷嫻同母異父、年齡小她很多歲的弟弟,因為生母失蹤而一直跟著她們情侶檔生活。幾年前兩人都失業,便將冠豪送到外縣市的祖父母家,之後就與祖父母斷了聯絡。
送走冠豪後,呂芷嫻就發現自己懷孕,生下家豪。
「畢竟是親生的,就不送走了。我們真的很寶貝家豪,買了好多玩具跟衣服。就連他之前傳染病流行的時候,都不敢帶他出門⋯⋯」說起王家豪,呂芷嫻又哭起來,眼神卻一邊來回打量席位上的小毛與李辰泱。
李辰泱沒直接戳破她半真半假的話語,話鋒一轉:「我們檢查王家豪身上有些新舊傷,妳知道是怎麼造成的嗎?」
「家豪在家很皮,常常跌倒,全身多少都有一些。」
「有撞過頭嗎?」
「啊⋯⋯有!」呂芷嫻一瞬間瞪大眼睛,隨後恢復狀態,順著他的話:「就是在浴室。他滑倒撞到頭,看起來沒怎樣就繼續幫他洗澡,誰知道嗆到水了。他真的很皮,硬要在洗澡時玩水⋯⋯」
「嗯。」李辰泱應了一聲,態度和語氣都堪稱平淡:「你們真的很重視他,撞到顱骨骨折也不送去醫院。」
「我們不知道啊,警察都要來抓我們了,房子裡還有貨⋯⋯」呂芷嫻的臉色越來越白,聲音也越來越小。
「知道警察來你們還帶小孩去洗澡?你要不要再想想?」
話是這麼說,李辰泱並沒有給她太多思考時間,微微抬起下頷,垂下眼眸:「法醫說王家豪顱骨上是反覆擊打造成的鈍傷。照剛才的說法,你們在逃跑前堅持幫他洗澡,意外溺死之後還急急忙忙捶爛他的頭,就這麼『寶貝』嗎?」
似乎被李辰泱的氣勢震懾,呂芷嫻的雙唇顫抖,不停搖頭,像是終於想起應訊的兩大法寶喃喃唸著:「不是我、忘記了⋯⋯」
「與本案另一名嫌疑人王秉炫有串供滅證之虞,我會向法院聲請羈押。」李辰泱闔上案卷:「請確認筆錄後簽名。」
呂芷嫻低下頭,兩行淚水自眼眶滑落,被睫毛膏染成黑色,像流著血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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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庭時,感覺李辰泱不太對勁的小毛飛速收拾東西跟出去。
「阿檢,你⋯⋯還好嗎?」
李辰泱在她開口時不小心咳嗽一聲,搖頭道:「抱歉,好像又快感冒了,不要離我太近。」
接著交代了一些公事後就離開了。轉眼間已經消失在轉角。小毛鬆了口氣,幸好只是感冒,他依然是那個健步如飛的勇腳伯李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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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宣厚本來只是想做個人情給李辰泱,才以略高於平均行情的薪資聘用李辰佑,有了經驗之後要幫他介紹個飯店領班工作也更容易。
沒想到李辰佑工作時很勤奮肯學,尤其食物做得很不錯。除了對經營一竅不通外,算是一塊可造之材,陳宣厚不知不覺開始認真指導他。
李辰泱來探班時,李辰佑正在站吧檯。他開心地大喊:「二哥!你來了!」
「聲音太大了。你是要開拉麵店嗎?」李辰泱皺眉。
「什麼意思?你想吃拉麵?」
「咖啡我來吧。」陳宣厚接手了手沖壺,讓李辰佑去看顧烤箱裡的派皮。
也許是礙於客人很多、或者是李辰佑在場,陳宣厚和李辰泱寒暄後就沒說什麼話。李辰佑蹲在烤箱前偷看他們,發現老闆的眼神從沒有離開過二哥。
關店時,李辰佑一邊擦桌子,冷不防問一句:「老闆,你是不是喜歡我哥?」
陳宣厚從帳簿中抬頭,直接承認:「對。」
「二哥他⋯⋯你⋯⋯」李辰佑像是有話要說,卻又困於有限的表達能力,桌子越擦越用力,最後只說了:「你要對他很好,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我當然會。」陳宣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李辰佑也沒說下去,轉頭問起了結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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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空嗎?快來我家。」當晚李辰泱打來電話,劈頭就說。
到了他家才發現李辰佑捲起袖子做了七八道菜,把本就不大的餐桌和茶几都擺滿了。原來他更擅長本國菜系,尤其知道怎麼討他那極度挑食的二哥歡心。看李辰泱不停舉筷子,看來要是李辰佑繼續住下去,把他哥養胖二十公斤指日可待。
「我們好久沒有單獨說過話了。」趁著李辰佑去洗碗,陳宣厚摟著李辰泱的肩,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對啊。」李辰泱吃得太飽有些睏,揉揉眼睛:「但我等等要去跑步,真的吃太多了。」
「辰佑手藝很好。」陳宣厚稱讚道:「做事也勤快。在我這邊熟悉一下職場,之後他想的話,我可以介紹他去榮華旗下的飯店。」
「你不是跟榮華沒關係嗎?」李辰泱疑惑道,陳宣厚作為一個閒散少爺,有人事話語權也太奇怪了。
「請長輩說一聲的事情而已。」
「就他那樣⋯⋯還太早了⋯⋯」他又打了個大哈欠。
陳宣厚笑著搖頭:「在那個位置上才會知道,他有哪些能力符合這個位置、又有哪些是不足的,這樣才會成長。」
「唔⋯⋯」李辰泱閉了閉眼,好不容易在睡著前爬起來:「再說吧,先陪我去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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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宣厚一身牛仔褲加板鞋的打扮並不適合運動,便去借了公共腳踏車。
從前都是電話陪跑,沒想到李辰泱的速度快到他得踩著腳踏車才追得上。跑過路燈下時,陳宣厚突然注意到他運動褲與鞋子之間露出的一截腳踝,突出的那也許是他身上最纖細的部分了,卻能夠帶著他輕盈地奔跑,陳宣厚放空踩著踏板慢慢跟著。
「我知道佑佑到哪裡都適應得很好,是我自己太不放心他。」跑了一個小時,李辰泱才回到社區附近的公園,開始拉筋放鬆。
全程光顧著看他的腳了,這一開口,陳宣厚才想起他們出門是為了聊一些敏感話題。
「請你盡量栽培他。我⋯⋯會學著放手。」他說這話的時候,陳宣厚才意識到他內心的衝突;似乎對他來說,只有那種鋪天蓋地到要窒息的照顧和保護才是愛的表現。
「放手不代表你不愛他。」陳宣厚還掉腳踏車,在他旁邊坐下:「愛他,就給他尊重和自由。」
「自由久了,我希望他有一個受傷之後可以依靠的人、可以回去的地方。」李辰泱的表情在黑夜裡變得模模糊糊,不知道在說弟弟、自己、或是陳宣厚:「你應該明白,太多的自由也是一種傷害。」
陳宣厚猛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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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Lucas就是被過度的自由拋在大洋彼岸;Ernst也是被他的「尊重體諒」棄之不顧——輕易放手在需要安全感的人眼裡看來,就是一種拋棄和不負責任。
他觀察剖析李辰泱,認為他的感性已經被職業抹殺;沒想到是被磨得更為鋒利、一針見血,而自己才是砧板上的那條魚。
「我約了諮商。」李辰泱也慢慢站起來,燈下他淺淺的笑容變得更加明顯:「進入感情之前,我要先修理好自己。希望你也是。」
「李辰泱⋯⋯」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試圖用肢體接觸奪回一些主動權。
「欸不要,我身上都是汗。」李辰泱笑著推開他:「回家吧。今晚留下嗎?」
他頭一次沒有欣然留宿,而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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