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鍾意咗個網故女作家，但佢真人好樣衰。 - 三、潮（二）

翩翩則不是。她的社交技巧頗好，能與陌生人隨便聊天；另外，也真心地一直與中、小學同學維持友誼，畢竟久遠的朋友實屬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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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mm……好怪喎，我以前肥仔嗰陣成日都畀人掟嚟掟去，女仔都唔敢埋嚟啦，驚畀人話痴住豬油膏吖嘛？」想到以前圓滾滾的自己，他又不敢表現得太哀傷，於是調侃：「係咪呀，我肥矮毒柒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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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誠懇：「我冇心㗎。但唔想畀人話我哋有嘢，所以先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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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確實是衝動，她也真心當他是朋友，無意傷害他。但是，她還有一句留在心裏：我真係好介意人哋將我哋扯上愛情，好驚人哋覺得我鍾意你呢個外型嘅人……好驚人哋覺得，我哋係同一個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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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平凡如她，內心有把尺量度他人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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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很抱歉，李翩翩不是善良、耐性好、溫柔的那種女生，常閃過非常現實而討厭的想法，因此，她不可能是某部小說的女主角。真教人失望。她總是寫作叫人自我接納天生樣貌的文章，但根本她也對自己諸多挑剔。文字的事，能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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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冇心，我都明，邊個想同我咁近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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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雖然笑笑，但心中落寞得很，暗自祈求她下一句的回答是：都唔係吖，其實你好好，我哋細個唔識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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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定神看他：「唔係吖，你而家實好多人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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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的好感來自於其柔和、沒有攻擊性的樣貌，雖然不是那種大眾流行的明媚長相，但鈍銳兼有的臉部線條還是很得她歡心。他本人的氣質同樣，很有書生的風采，笑起上來十分害羞；感覺就是很好相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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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合眼緣，就是如此。她不喜歡咄咄逼人的氣場，可能因為，她內心常有激烈的批判——對於社會、不滿的人等，偶然，她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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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用啦，我都唔鍾意。」阿謙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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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你鍾意啲咩？做咗廿年人，唔多唔少都有啲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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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唔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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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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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時覺得自己喜歡翩翩，但又覺得，其實不是跟她很熟，即使已和她朝夕相對——畢竟他們有時連網課都在士多裏上。他不敢講太多，只打算默默觀察。二人的關係，有點奇怪。他希望，至少能成為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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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不清是因為以前喜歡的感覺仍然殘留，還是現在真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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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有很多勇敢的人，稍稍察覺情感後便熱烈地表達，阿謙很欣賞他們，但他自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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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對方——立即疏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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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更加確認她是怎樣想之前，他都不會太沉迷，以免在行動上表露心意，破壞原先友好關係。為了愛情，或許是模糊而短暫的愛情——並不值得他以此賭博，可能輸掉已認識很多年的親厚感情。2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RfOJcSz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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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和一個人舒坦地聊天，於他，是很珍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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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很喜歡坐在士多外面，於微涼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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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留在家裏不好嗎？家中更加寧靜、網速快、坐得舒服，只是，得她一人。她怕孤獨嗎？好像不是。但和阿謙共對，她甚無社交壓力，這是好感嗎？可是，她明明自問是喜歡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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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心，可以盛載幾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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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起長外套、毛毛褲，背靠啡色滕木織製的挨廳椅，看着榕樹靜靜地搖曳，心也閒適起來。她多會拿電腦，放在大腿上做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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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條頸咁向前法，好傷喎。」阿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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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坐姿有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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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緊要啦，唔通去攞大大張枱嚟咩？」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艱澀的英文句子，嘗試理解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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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不語，只坐在旁邊的綠色膠櫈，看着筆記溫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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啡色的椅子靠背位置微向後傾，所以會坐得非常舒服，之前一直是林太坐的；怎知人轉換了，阿謙還是坐膠櫈。雖然是他對翩翩說：「你坐呢張啦，綠色嗰張係我私家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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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晚上通常都很靜，不會故意找些話聊，除非有事想說。或者有客人來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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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隔籬樓的男人來取了包「健牌」，阿謙問：「你又買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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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咗成日仔，要唞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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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畀老婆聞到吖，等間佢又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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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仔，我撐你吖，喺屋成日人都癲啦呢啲時勢，唔喺屋食就得啦。」翩翩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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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很喜歡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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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街，在十七年前是一個露天街市；後來社區之內又在商場旁邊建起了有蓋街市，有冷氣、有洗手間，即使餸菜價格較高，仍因種類較多、地理位置更近房屋而吸引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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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小時候常到露天街市旁邊的雜貨店，讓媽媽往「砵砵車」投進一元，他坐在車上，伴隨童謠興奮地擺動身子。很快，雜貨店、街市檔主都認得了他，即使他一直都是小胖子，但那裏的姨姨都喊他「靚仔」，就如喊別人一樣。這一種沒有差別的親厚，對他來說，很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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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夜你仲落嚟買魷魚絲？」跑得飛快的小孩一枝箭地射向阿謙，他看一看時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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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話魷魚絲裏面有超人徽章！我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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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以前真係有㗎，不過而家冇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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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的外婆跟在身後，緩緩步行：「呢排太無聊，佢唔肯做功課，所以我同佢講以前係點啦，點知佢係都要睇吓啲徽章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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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失望：「啫係冇得睇係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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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屋企有齊一套喎！」翩翩瞪大眼睛：「如果有小朋友乖乖哋聽婆婆話、做功課，聽日我就帶啲珍藏落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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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嗱，你話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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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引出尾指，與他勾了一勾，揮手；然後，又繼續做掃視簡報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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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望着她不斷前傾的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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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低頭看電話，看到王子的消息，自然地在臉上泛起一個微笑，像一種天生的條件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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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覆：「我聽朝八半present，仲prep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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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大概又寂寞了，找不到人傾訴，是嗎？但是，這一天，她真的沒法聆聽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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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屌你，讀書好閒啫，我又要分手啦。」王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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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會對這句話充滿希望，仿佛認為自己能夠填補那空缺的位置；後來清楚這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唬弄，他還是牢牢地深愛着女朋友。雖然她內心還是盼望他分手，那麼她也許就有個候補的機會，但是，當希望成為習慣、而不能實現，那就不是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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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愛即使絕望，也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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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呼吸一口氣，多矯揉造作的說話，太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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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喺邊？」她回覆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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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並沒有喜歡她，卻明白自己在他心中有個難以替代的位置。她因這份獨特感而難離難捨；因此，他於她，也是特別的一位，即使他並不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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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見她一直秒回電話裏的人，心想，如果她收到他的訊息，也如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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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開口，但眼睜睜見到她焦躁地站起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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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有啲事，我去搵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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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小心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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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去見了王子，那樣如常，每次都沒有驚喜，她的眼神開始放空。她有點後悔去見了他，但是，又想：萬一和以前不同呢？講真，她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如此愛他，可是，她對於除此以外的選擇，深感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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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她會喜歡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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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mm……雖然她很想灑脫地答「冇撚得解」，但細想之下，卻認為是「有得解」，這個問題對於已長大了一些的她而言，不算太有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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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王子是風頭躉——一個人能備受矚目，已有自身原因；她不能免俗，同樣被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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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雖然王子時常口沒遮攔，試過當眾拿她與班上女神比較，使她自尊受損；但是，他有對她好。他稱讚她的性格，說欣賞她總出言保護被欺負的人，形容這是「很有魅力」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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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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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四字，已能撞入她的心坎，稍經磨擦便生出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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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沒有男生把她當成「女生」，全然無視她在性別上的特質，只着重於她的外在；而其他女生都意外地將矮小的她當成姐姐，有什麼亦找她幫忙，卻無法令她感覺自己的存在。王子輕飄飄的一句，焦點全在她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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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醉心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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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但目前為止，她都覺得自己真的很愛他；談永遠太遠，可是，單戀的時候，卻真的相信自己能夠永遠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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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話說你割返個雙眼皮應該會好睇好多！」王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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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已聽完他訴苦，他又變得輕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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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你鬼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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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關呀，咁我女朋友可能會稍為驚你少少囉；」王子狡猾地笑：「而家你呷醋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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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一直知道她的感情，但從不直面篤穿或回應，只會旁敲側擊地調侃她；有時她在恍神之間，認為二人在打情罵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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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一直知道，王子是男觀音，喜愛收兵；她不甘心只做兵丁，於是，變得更會聆聽，至少這一點和別人都不同，她能夠特別一點。她也分不清，這是自尊心強，還是自尊心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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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皮啦你，屙篤尿照吓自己個樣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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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打破目前互相心知肚明、又頗為平衡的關係，她從不會正面回應，只會用兇巴巴的話打破當下的曖昧。她深知，這正中他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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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仲有，我覺得女仔電大波浪嘅頭髮都好靚！」王子似自我認同般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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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白眼，二人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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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離開，拖着無趣的身軀回家，倒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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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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