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新生量多得令人感到異常。光是自己所在的跨學科科系，往年僅招收 250 左右的學生，而在今年就一口氣塞進了近千人。因此社團招新這天，校園也如理所應當一般開始了沸騰。
「這不對勁吧。」
黃昏下，祈明一邊面露難色地嘟囔著，一邊撥開擁擠的人群，眼睛視線四處搜尋，企圖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原本以為大學社團的招新就是社團們支起一個個小攤位，擺上牌子和宣傳海報，設計點小遊戲和小禮品。可這所學校怎麽回事，該說不愧是帝國最高學府嗎，規格有點太超出想象了。
近千頃的廣場被一個個規格不一的展臺裝點成了一個巨大的遊園會，其中更不乏有著占地面積誇張，交響樂團，燈光音效齊備的大舞臺。至於遊戲種類更是五花八門，從經典的撈金魚氣槍射擊，到古舊尋常的電子遊戲，再到最新的沈浸式腦機接口遊戲一應俱全，無論縱向深度還是橫向廣度都幅員遼闊得讓人無話可說。廣告商和社團的跑馬燈牌在被夕陽的耀眼遮住了微淡的光，但可以想象若是到了晚上，這裏會變成節慶一般氛圍的海洋。
看這架勢，隨著天色漸暗，燈光亮起，人還會越來越多。祈明在心中嘆了口氣，決定盡可能快速地把事情辦完，回到宿舍躲一躲。
他手上拿著復印的一疊紙，每一張寫滿了如個人簡介般的內容，他按圖索驥般的走到每個社團的點位前，像派傳單一樣將手上的資料遞出去。
「您好，我來申請入部。需要面試的時候麻煩按照上面的聯系方式通知一下，謝謝。」
「你好你好，歡迎新同學，欸，同學？」
往往在負責收表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祈明就已經像這樣遠離了。表面上來看他是因為還有下一家要走，是因為還有工作尚待完成。可老實說多在原地待一兩分鐘也不會怎麽樣，多寒暄幾句還能為日後的面試提前留個好印象，可他就是不會那麽做。囑咐他跑腿的人也早該有這樣的心裏預期，事情會辦成，可不會那麽圓滿。
手上的紙像一封封信件，通過時間的郵局，慢慢被安置在了它該在的地方，郵差即將完成他的工作。但就像是清晨歇業前的酒館一樣，每次工作結束前的五分鐘，總會有難纏的顧客找上門，打破個杯子，吐了一地，傾敘著那些能讓你再加班半個小時的破事。在倒數第二封信件的時候，他也遭遇了一些阻力。
廣場的一個小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小攤位支起，相比起其他聲勢浩大的部門，這裏顯然門可羅雀，「人研社」這樣意義不明的社名被掛在一塊黑板上，潦草的放在桌面上。也沒有更詳細的介紹和海報物料，顯得這個攤位有些不知所以。
但這些反正都不在祈明的關心範圍內，他按照慣例放下表格：「您好，我來提交入社申請表。」隨後就準備溜走。
但這次他的敏捷檢定沒有過關，話音才剛剛落下，手臂就忽然一緊，被人重重抓住，那力氣簡直就像是溺水掙紮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哦！有新人！！是人類，有人類新生！！！」
一頭微紅的短發飄揚，隔著攤位的桌子，用雙手緊緊拽住他的，是一名身穿天藍色誌願者製服的可愛女生。她如貓般的雙瞳散發出銳利的精光，可愛的笑臉洋溢著青春的狡黠，行動卻兇狠如餓虎覓食，令人憐愛又膽寒。
「同學你叫什麽名字？讀什麽專業，是人類吧，嘿嘿，真的是人類吧？嘿嘿嘿！」
「這位師姐您也是人類吧，有什麽稀奇的嗎……話說能請您能先放手嗎。」
「不要。」
咦自己剛剛是不是被拒絕了？
看著女生略帶幽怨的神色，祈明的大腦在一瞬間陷入短路。難道自己剛剛話裏的疑問句，有被可以拒絕的預期在裏面嗎？
不，難道是對於這片星系的人類而言，語言已經起不到它原本的溝通作用了？他應該怎麽做，寫封信函正式通知對面嗎？
此時一個新的聲音從視線外傳來：「小愛同學，快松手，放開新同學，你這樣有點太不禮貌了。」
「詩姐，學生會這麽快就放你回來啦，」被稱作小愛的女生扁起嘴嘟囔道：「那人家怕他跑了嘛，感覺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我們這好不容易來一個人的。」
循聲望去，一位令人眼前一亮的女性出現在身邊，西裝襯衫，套裝短裙，高跟鞋中膚色盛雪的小腿包裹著輕薄連襪，在空中劃出修長黑亮的步伐，襯出她幹練優美的身姿。而齊腰的黑色長發被淡紫發箍簡單地理好，散落在身後，她就這樣雙手交叉在飽滿的身前，溫柔的臉上滿是無奈。
「你看申請表上的人，並不是這位同學吧。」
「欸？真的誒。」小愛一只手依然緊緊拽住祈明，松開一只手去拿祈明剛剛放在桌面上的紙，「哇塞，好漂亮的【管理員】呢。」
被稱為詩姐的女生望向祈明，問道：「你是來幫你的管理者提交社團申請表的嗎？」
「對，我是幫她來跑腿的。能麻煩您讓這位學姐放手嗎，我的工作還有最後一家就結束了。」
小愛直接無視了他的哀求，疑惑道：「最後一家？你投遞了多少份申請啊？」
「242 份，反正是全部的社團吧。」
「……」
「……」
「嗚哇怎麽會有這種人啊！渣男！海王！花心大蘿蔔！！」小愛像被擊中了似的大喊道。
沒到這種程度吧，祈明在心中汗顏。這位學姐怎麽老是一驚一乍的。
「確實是標新立異呢。」詩姐平靜的臉上也有幾分玩味的笑容，繼續說道：「你說的剩下最後一家，難道是指那裏？」
她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角落，同樣有一個類似的攤位，裝潢甚至比這邊更簡陋幾分。那邊確實是祈明的目的地，他本來就是掃蕩式的投遞，自然是每個按照地理位置來劃分投遞順序最合理。但是單從這麽幾句話就能推斷出這一點，這位學姐的洞察力也有些出乎祈明的意料。
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吧，祈明想，於是說道：「接下來確實是要去那邊。」
「啊，可那邊不是……誒呀呀呀丫丫！」
小愛的話沒有說完，便被詩姐打斷了。她嬌小的整個人被詩姐拎起，摁回了桌子後的椅子上，在空中無助揮舞的手像一只炸毛的貓咪。
「你給我好好坐好，衣服都皺巴巴的了。」
訓斥完小愛後，詩姐擡起頭，微笑對祈明說：「那我們也就不好繼續打擾你了，祝你順利。接下來的面試安排我們會直接通知你的管理員同學的。」
祈明點頭道謝後重新邁開了腳步。
「哦，還有。」身後忽然傳來聲音，祈明回頭，看到依然微笑著的詩姐。
「人研社的入社條件很寬松，如果有什麽難題，或者你也對這裏感興趣的話，隨時歡迎你。」
「哦……好，謝謝。」祈明再次道謝，重新轉身離去，有些不明所以。
而他的身後，詩姐依然在微笑，笑得有些機械，有些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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