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啦啦” 被污垢模糊的塑膠扭蛋機發出老舊的機械轉動的聲音。已是到垂暮，卻還是搖搖欲墜地勉強工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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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大廈的這一層樓平日人跡稀少，夾在食店和寫字樓中的第12層樓，除了一所已結業的迷你倉，就只剩一排靠窗的破舊扭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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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被那長窄的窗口拉長，歪斜地打在了那排扭蛋機上。那金黃穿過積着陳舊污漬的灰濛機器，映在陳俊瘦削的臉上，為那張臉上的蒼白潤上幾分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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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蹲在最角落的那部扭蛋機前，焦躁地轉動着轉盤，身上穿着的校服已被汗水濡濕。手也顫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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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啦啦 “ 機械發出的只有空洞的彈簧跳動的聲音，傳遞洞中無任何反應。陳俊滿面漲紅，吸了一下鼻子，又用肩膀擦了一下自己的臉，手卻仍舊大力地轉動着那黃色的塑造轉盤，空曠的樓層中回盪着那刺聲的，冰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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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黃的光線開始變細，夕陽以緩慢的步伐收起每一寸光，最後，夜幕低垂，只剰下雜亂的霓虹燈映照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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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層被黑暗吞噬，然後，那機器轉動的聲音嘎然而止，像一頭拼命掙扎中野獸的突然死亡。黑暗中，死寂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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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傳來了少年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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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總是不斷地往下沉，向下遊。產道是一條狹窄的滑梯，擠兌着的人們下滑到這個世界來，踏上無止境的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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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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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炎夏，上午的陽光不算大，光線柔和，卻沒有一絲風。遠處的蟬嗚回盪在空氣中，焗熱擴散至校園的每一個角落，一切事物在高溫中扭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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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解次次都係你？我知啊，你又想講啲人搞你啊嘛，有冇問過自己有啲咩問題？點解個個唔搞淨係搞你?” 5D班門口，只有陳俊濕漉漉地站着，領帶不知道到哪裏去了，短褲的扣子也鬆了開來，陽光打在那透濕的布料上，蒸隔出他背衣的裁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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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s Chan 的駡聲響徹全層，那麼的激動，那般地投入，懶得去想這種歇斯底里在一名少年眼中會是何等模樣。她酒紅的唇瓣開合，嘴角溢着零碎的白色唾沫，被銀色飾物纏繞的手指也在空中揮動着，像一名聲斯力歇的歌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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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就站在那裏，沉默不語，用瘦削的身軀頂緊暴風。他聽見了蟬鳴，或是更遠處，小巷中電單車的引擎聲，他的耳中充斥着各種雜音，眼前的一切反而離他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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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家即刻！去校務處借過套校服黎着，然後翻黎上堂。你知唔知你一個人曬咗大家幾多時間？仲唔快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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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陽曝曬著空無一人的長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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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俊。” 路過樓梯角的走廊處，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他轉過頭，一名身穿校裙的女孩趴在走廊欄杆處，嘴角右扯，笑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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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得有種説不出口的奇怪，眼睛尾部微微上勾，兩條眉毛粗長，鼻直唇厚，一頭整齊的齊肩短發，正挑着眉，露出一臉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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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當然不認得她，正在思索為什麼她會知道自己名字的時候，她拿出一枚一蚊銀，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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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想改變命運，Y工業大廈第六座12樓有一排扭蛋機，試下扭唔扭度寶。”
“ …… ”
“ 唔好咁樣望住我啦，你始終會去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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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傳統的基督教中學，走廊盡頭的耶穌油畫像，色彩豐富，姿態虔誠，有光從天上來，沐浴所造物。而陸地上的一切都誠懇地禱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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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嚴肅的，讓人安心的，融進校牆那褐色磁磚的永恆光譜。在某一個分神時刻，遠方的蟬鳴與車鳴交織，也似成了那光一般潔淨高昂的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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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那女孩早已無跡可尋，只剩手中那一枚薄銀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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