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阿龍在HMV碰過很多次面,一直只是點頭之交,當Justine與他聊天時我會識相地暫時迴避,所以當他主動搭話時我嚇了一跳。
「有冇聽Cocteau Twins?」阿龍忽然出現在身旁,看著封面上剛及肩長髮飄逸、臉頰點綴了紅暈妝容的王菲說。當時我正在店內試聽王菲新推出的國語唱片,比起之前的《Di-Dar》和《菲靡靡之音》等,談不上很喜歡。當時王菲已不推出廣東唱片了,只是隨便把幾首國語歌再改編成廣東歌加插在其中。
我知道Cocteau Twins這隊蘇格蘭樂隊,也知道王菲喜歡Cocteau Twins,甚至在《浮躁》裡唱了Cocteau Twins寫的歌,但卻從沒有認真聽過他們。阿龍的反應是彷彿我錯失了什麼天大的事情,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問:「你大唔大力?」
「吓?」
阿龍說要把Cocteau Twins和幾張4AD唱片品牌的唱片送給我,交換條件是幫忙他做搬運工。其實就算沒什麼報酬,當時我甚至不認識4AD,我一樣會胡裡胡塗地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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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期六早上我站在九龍塘一幢白色的家門前,才確定字條上的門牌號碼是6不是0,阿龍的字很潦草。
是的,阿龍不單長得好看,還家住獨立屋,離譜。在此之前,在公共屋邨長大的我沒有去過一間獨立屋,對九龍塘的認識就是中學生之間開玩笑的時鐘酒店。
早已從Justine口中聽說過阿龍的家很大,真正走進去才發現在我想像之外,我家客廳的大小大概等於他的飯桌,我與妹妹分睡上下層碌架床的房間等於他的沙發。
總之,阿龍的家大得顛覆了我對比例的認知,大得你絕對不會在意角落那座三角琴的存在 ── 那件阿龍請求我幫忙搬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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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龍之所以請瘦得像竹竿的我幫忙,全因我看起來夠「可靠」,他說他的「朋友」只在打機時才準時出現。事實上,當天他的幾位「朋友」都神奇地在搬運任務完成的一刻打電話「關心」阿龍,實際準時出現的只有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老死技安。那個年代,很沒創意地所有肥仔都叫技安(不叫胖虎),但技安的力量與他的身型成反比,相比他我已算是孔武有力。架著粗框眼鏡的他,其實骨子裡是典型的文弱書生,名列前茅的高材生。雖然我們的任務只是把三角琴搬到門口的貨車,但三個人努力嘗試了好幾遍也只移動了幾米,後來阿龍跟司機交涉,加上工人一起幫忙才順利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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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以後唔再掂鋼琴。」灌著可樂,阿龍整個人陷入軟綿綿的皮沙發說。我才留意到他的手,有著十根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我對鋼琴家的手沒什麼研究,不過說這是龬琴家的手也不會奇怪。
是的,阿龍不單長得好看,家住九龍塘獨立屋,還考了八級鋼琴,離晒大譜。從小被母親迫彈鋼琴的他,說要自立搬家,賣掉家中的三角琴付租樓按金。
雖然阿龍的誓言不久便破了,但當時他對鋼琴真的深惡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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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下午,在佔據了半邊牆的唱片櫃前,阿龍、技安和我一起談論女人。居然是女聲而不是女優,令我感到很新奇。畢竟在翻版VCD剛興起的年代,能跟我談論女優的同學實在太多了。這也是我第一次跟年紀比我大幾年的人暢所欲言,而他們並不覺得我幼稚。
「王菲好多歌都係抄Cocteau Twins,我聽佢不如聽原版。仲有你有冇聽《夢中人》原版,王菲完全係抄The Cranberries主音嘅唱法。」阿龍打開了《Everybody Else Is Doing It, So Why Can't We?》的盒子,裡頭卻是Black box recorder的《England Made Me》,再如此類推找尋了三四張唱片,終點卻是一個空盒子。技安笑了笑,隨手抽出了幾張封面與內容完全不一致的唱片,裡頭卻正正是阿龍要找的歌曲。
阿龍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技安自豪地托一托鼻樑的眼鏡,淡定地說:「推理。」
阿龍偏愛Portishead、Cocteau Twins那種空靈的聲音,並堅持王菲是抄襲。阿龍唯一認可的,是王菲在《重慶森林》裡的演出。
「佢連造型都係抄Björk。」Ian喜歡冰島歌后。
「翻唱又點算係抄,同埋王菲就算有參考到呢啲歌手,但唱出咗自己風格喎。」
阿龍又給我播放〈Gordon’s Gardenparty〉,只為證明聽范曉萱不如聽The Cardigans的理念,幾年後他才承認錯了,因為《絕世名伶》而對范曉萱完全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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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聽歌一邊為王菲辯護,始料不及地,我比Justine更早跟阿龍成為了朋友。
「係呢,成日同你一齊個女仔叫咩名話?」阿龍忽然問。
「佢叫Justine……我以為你同佢好熟?」
「喺鋪度見過咋喎,可以有幾熟。」
「佢話暑假嗰陣嚟過你屋企開party。」
「係咩?咁多人我都唔記得。」那段Justine說得眉飛色舞的夢幻記憶,阿龍卻毫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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