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鈴薯泥 - 馬鈴薯泥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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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鈴薯泥

海棠不染胭脂紅

Oct 22, 2022

127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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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再次看到這個句子，是在一家將欲倒閉的書店中，陳舊且漫布塵灰的木架上。書的封皮嚴重破損，甚至連泛黃的書頁都出現棕色的斑點。

就像腐臭暗紫的屍斑，縱橫交錯，早已無人知道，未被斑點覆蓋時的樣貌。

但她記得的，一直都記得。她記得這本名為《白玫瑰與紅玫瑰》的書籍，也記得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場景，都重重地刻畫在腦海，很深、很深。

是用什麼刻劃的呢？是那根黝黑滑順的髮絲？還是那抹細膩醉人的芬芳？

是何時刻劃的呢？是蟬鳴幽幽的仲夏？還是轉瞬入冬的那回眸一眼？

她不知道，至少，在她將書放回之前，她都不知道。

「該回家了。」低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溫和的力道環住了她。

「好。」溫馴的答覆，溫馴的依偎。這是她所能做、所應該做的唯一事情。

該回家了。

但是，家在何方？或者，何處方可謂之家？

回到家，洗菜、開火、添加調料。所有的動作，都是如此的嫻熟。

嫻熟到掩蓋了呆板和機械，只餘空白的嫻熟。

並不是在做晚餐，而是幾樣單薄的下酒菜。

努力的克制住腹部發出的陣陣飢餓聲，她知道，這只會激怒廚房外邊喝著酒的男人，而非換來絲毫的憐憫。

小心地注意著火侯，就跟往日一樣。背上仍在隱隱作痛。

馬鈴薯在沸騰的開水裡翻滾著，逐漸軟化成泥、逐漸融入水中，與水合而為一。

是不是若要被生活接納，就要先化為一團爛泥？

她不知道，她只能加快烹煮的速度，否則……

隱隱間，背部青紅交錯的傷口，似乎又更痛了幾分。

儘管窗外車水馬龍，卻擋不住夏日的幽幽蟬鳴入耳。

孤獨的聲音原來也是如此的震耳欲聾。

將馬鈴薯泥端到男人面前時，男人已經爛醉的倒在沙發上，渾身瀰漫著催人欲吐的酒臭。

皺著眉，為他蓋上棉被，轉身回房。不再看男人酡紅的醉臉。

明明……明明從前不是這樣的，但，那也只是從前。

誰知，一雙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的將她纖瘦的手腕固定在頭頂。

「明玥。」男人低吟著：「明玥。」

不是，我不是明玥，我是......

她本想掙扎，但男人的手卻像鐵箍一樣狠狠箍住她的身體；她本想辯駁，但男人的舌頭卻靈活的堵住她將出口的呼聲。

未完全吞下的酒水伴隨著唾液流入她的口中，雙舌交纏著，分不清彼此。在她的扭動與抗拒之下，苦澀的液體不斷地交換著，在男人沸騰的欲望之下，所有的反抗都被蒸發殆盡。

男人忘情的吻著她的身軀，輕柔似蝶舞翩翩。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溫存，至少，在男人神智清醒之前，她從未體會過。

下意識的夾緊瘦弱的雙腿，卻無力制止男人的侵略。就像海浪洶湧而入，灌入乾澀的海灣。

她緊閉著眼，試圖用滔天的情欲將劇痛掩蓋。

緊咬下唇，放任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衝刺，紅潤的下唇逐漸被渲染成雪白，甚至隱隱透著血光。

緊握著拳頭，妄圖克制住苦悶的呻吟。男人總是禁止她出聲，這總會引發他的怒火，隨之而來的就是更多的傷痕。

「明玥。」男人再次低吟：「明玥。」

她抬頭，直視男人因酒醉而渙散的雙眼。即使渙散，卻總能映射出些許真實。

像是無神而黯淡的雙眼。

梳妝台的半身鏡，總會映照出這樣的一對眼神，在她凝視著鏡子之時。

鏡子的上方，貼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有著活潑的女孩，明亮的雙眼像是隨時都會靈巧的轉動。襯著鏡子中如死灰般地凝視，看上去是如此的諷刺。

曾經，她也有如此歡快的雙眸；曾經，她就是那個女孩。

但是曾經就只不過是曾經，無論再如何掙扎，也不會變成現在。

男人終於停止，躺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入浴室，任由水沖刷著滿是酒臭的汙穢身體。

和著清水順著身體曲線留下的，不知是汗水，還是其他更加苦澀的液體。

男人口中的明玥，她是見過的。

那是一個極具魅力的女人，靈動的雙眼像是有種莫名的魅力，像是會讓人深陷其中。柔順的髮絲在每次的轉身順著風舞動，像是有著自主的生命一般誘人眼球，溫柔的嗓音更是會讓人身體一陣酥麻。

而對比之下，她雜亂亂翹的毛髮，空白的雙眸是如此的礙眼。相較之下她的一切都是空白的。

就如同那個女人說的一樣。

「妳不過是一個破舊的布偶，玩膩了丟棄都沒人可惜的布偶。」明玥淡然的說，眼底蘊藏著深深的鄙視：「離開他吧！或者是妳還在期待某天能在他面前綻放？不會的，妳充其量只是一朵白玫瑰，一朵在葬禮上曇花一現的可悲花朵。」

她該離開嗎？她不知道。

但是至少，她的家還沒有其他人來破壞。

她的家，還是完整的，她的家還有男人溫暖但粗暴的懷抱，還有濃烈的酒臭。

她的家，還是完整的……吧？

如果忽略她曾經看到的那抹幻影的話。

幻影中，她的男人正跟明玥摟抱在一起，四肢交纏著，宛如一體。

那應該是幻覺，對吧？只是她患得患失的一抹幻覺。

但是在那之後，床上的凹陷，以及遺留的一根髮絲，空氣中的那抹細膩醉人的芬芳是如此的真實。

真實到她再也不知道如何面對男人的溫柔。

或許男人也察覺到她發現了吧？越來越放肆的舉止，甚至當著她的面擁吻著明玥。

甚至連如今，在情慾的活躍時，更是直接將她喊成明玥。

不知道在蓮蓬頭下站了多久，直到她的皮膚已經被燙得通紅，她才將水流關上。

換了一件略微正式的衣服，略施薄粉，在鏡子中的她看起來像是煥發了光采。

如果忽略她眼中無盡的死寂的話。

為男人蓋好被子之後，她出門，走到樓下的酒吧，點了一杯雞尾酒。

這大概是她枯燥的生活中，唯一的救贖吧？

夜晚的酒吧，正是活躍之時，魚龍混雜，五光十色。她卻只是靜靜地坐在吧檯，望著雞尾酒杯中的一把漂泊的裝飾用小傘。

她是不是就像這把傘一樣，被困在酒杯中，永無救贖呢？

「嘿！美女，妳看起來有心事喔！」

一朵玫瑰遞到她眼下，是紅的。

她抬頭，望著玫瑰的主人。

那是一個陽光俊朗的小伙。

夜晚的酒吧，不缺乏藉酒消愁的失意人，更不缺乏把妹交友的無聊人士。

「謝謝。」她不動聲色的笑著接過玫瑰花，眼睛卻盯著小伙身後不遠處，正在和朋友聊天的女孩。

其實她早就發現了，在他們兩個人的手上，帶著相同款式的戒指。

或許，人們總是不懂得珍惜眼下擁有的吧？帶著複雜的心情，她一口喝盡杯中的酒水。

「我再請妳喝一杯吧！」小伙笑著，順手拿來兩杯雞尾酒：「敬紅玫瑰。」

「敬白玫瑰。」她輕嘆：「敬永不到來的救贖。」

小伙不解，誰會在這裡詠嘆白色的玫瑰呢？

在酒吧五彩的燈光下，酒杯中的雨傘緩緩飄盪著，像是艘小船尋找著可供靠岸的陸地。

奈何，救贖的陸地，已永遠不會出現。

願生活中再沒有馬鈴薯泥。

和得不到救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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