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色的液體在杯子靜躺著,在昏黃色的燈光下映出木檯上的波光粼粼,低調的香味以及閃閃發亮的倒影把人的理智都吸了進去,眩目感伴隨著緩緩的旋律爬上人的腦子,只感到身體越來越重,重得整個人快要倒在桌上。鵝黃色的燈光映得我有點昏昏欲睡,但腦子同時受到酒精的刺激而感到清醒地亢奮——不想要把這迷離的晚上放開。明明都知道快要醉了,但我仍然把手心中冰涼的杯子往嘴裡送,暖意在胃中竄走,握緊我發軟的雙手,把我扯往深陷的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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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喝酒是在我十八歲生日當天,因為想要紀念自己成年了,就樂呵呵地跑到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罐廉價的啤酒,想要被店員索要我的身份證,再讓他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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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以後,笨拙地拉開拉環,沒想到啤酒從鐵孔中傾盆而出,我下意識地低頭啜飲,以防它瀉到地上去。舌尖感到苦澀的滋味迅速地擴散,碳酸以及麥子味如同螞蟻在我口腔中爬,刺痛既難喝。喝完這一口,我就立即想要扔掉這東西了,那些成年人們趨之若鶩的酒精只不過如此,喝完既口涸又苦悶,完全理解不了它的「美妙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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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一次感受到酒精令人眩目,是在同一年的某天,我跟當時的男朋友吵架了,當下的感覺十分難過。當時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看電視劇看多了,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借酒消愁,覺得只要是喝酒才是真的消愁。我連忙換上拖鞋,走到同一個便利店買同樣的啤酒,不過手上多出了幾罐。我仍然是在拙劣地開啤酒,直到喝完第三罐後,就感到有些尿意,想要嘗試坐起來走向十呎不到的廁所,但不曉得為甚麼,我整個人都在左傾右倒,我看到的世界左右擺動著,喉腔十分乾涸、明明我醒著卻又好像沒有醒,這是我第一次知道了熏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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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時候還沒有很喜歡上喝酒,覺得只是為了「消愁」而己,直到第一次真的喝醉了。那是發生在半年後,當下的我失戀了,整個人一時恍了神,在朋友聚會上也沒多認真聽過別人講話,怎料到他們拿出一瓶藍色的烈酒,清澈的液體完全沒引起我的警戒心,看著倒進杯子裡的未知液體,它就在那邊靜靜地躺著,沒有要催促我的意思,任由我想清楚了再作行動。我看著它,明明我看了標籤,我明明知道它是四十度的,我明明也聞到那隱約的刺鼻,可是,我沒想太多,順著勁吞下去。液體流過我的咽喉——不似是固體食物要咀嚼,那透明的液體便直抵我胃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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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兩口,好像沒甚麼事,那就再來一口⋯⋯那天我醉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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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是上次的微熏,我的世界完全失去了重力,不得不依靠著他蹣跚前進,口中吐出的胡言亂語跟腹腔中鼓動的胃酸一樣傾湧而出,開心的、責罵的、傷心的都盡是心底話,腦袋伴著亂七八糟的想法倒在床上,眼看著白茫茫的天花板,我覺得好多事情都好像在一瞬間煙消雲散,而我像是浸在一條小河,在浮浮沉沉之間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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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等待我的當然是強烈的宿醉了,除了那攬動腸胃的痛楚以外,也令我意識到——喝醉了的人沒罪,原來喝醉了可以做到那麼多的事。我從不知道這些情感都是被允許的,它們都可以被包裝為「酒後的胡言亂語」,而這一切一切都被大家原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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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我愛上了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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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講,酒一點也不好喝,但是它就是我的藉口,我沒有更好的藉口了,因為每次喝醉後,我都可以盡情地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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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盡情地喝酒,忘掉我的一切傷感、煩躁、悲哀、怒火、憂慮、鬱悶,把苦水付託給喝醉後的我來講;忘掉貞潔的枷鎖,讓我把埋藏在西服以下的禽獸都釋放出來;把我的身體委給酒精,讓它主宰我一個迷離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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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我發現我都愛上它了。而那些胡言亂語,不再被允許。朋友們的反應由體諒到厭惡,其實我都看在眼裡了,我也看得出他們並不想照顧這樣的我。喝醉的我便與麻煩劃上了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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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在這時我已經離不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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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嘗試掙脫它時,我內心就開始去渴求它,似是癮君子的戒斷症狀,比任何一個男人更令我牽腸掛肚,我不能忘記它帶給我的快樂,一晚的忘形、一晚的胡思亂想、一晚的歡愉,翌早那確切生存著的證據。我開始離不開酒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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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始終會出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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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喝醉的後果了、胡言亂語的後果了。於是我試著把它藏起來,但我發現我根本藏不住因為我早已習慣了,習慣了酒精的陪同,只好把喝醉的那一面留給自己,只有自己獨處時才偷窺一下這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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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東西也太壞,也教人欲罷不能,就算母親好言相勸、朋友屢屢相規,我的床頭邊從來不會缺少酒瓶。有次,我喝了很多很多,也嘩啦嘩啦地吐了好多,躺上床的那刻,我立即有點後悔了,心想我在二十歲如斯年紀卻總是不似人形,我的肝臟也該快撐不住了,一直在我體內、聯同胃呀喉嚨呀牙齒等等向腦子投訴、投訴他們不想再幹活了。而高高在上的腦子,關起了房門,坐在安適的辦公室裡喝著威士忌——它也搞不清東南西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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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都好後悔,但又好想盡情地用酒精燃燒我的生命,反正人人都得死,我情願在一個懶洋洋的下午,拿著第八杯的瑪格麗特,看著窗外十年如一的天空,然後我就在下一口喝到時,酒杯及我都應聲倒地。至少要死的話,我想跟它一起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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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愛我的人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bCSLPFWJ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