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生目標是甚麼?」
「某。」
「某?」
在中六上學期，我被班主任這樣問到。他會這樣問應該是因為我快中學畢業了吧。我從小就以「某」為人生目標，我對這目標很肯定，完全沒有任何一絲的困惑。你可能會對於「某」感到很疑惑，這是很正常的，因為一般人聽到我說「某」他們也會感到疑惑，覺得為甚麼要選這麼難的目標。
大學我選了跟「某」有關的科系，在課餘時間也會主動去研究跟「某」有關的所有資料。在大學時期我是住宿舍的，但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獨處。平常我在宿舍見到其他人都不會跟他們說話。我講的不說話不是不聊天，而是不打招呼的那種。我不跟他們打招呼是有原因的，因為我在他們的行為當中看不出他們的人生目標。
父親在我小時候就教我:「你一定要緊記，人跟動物的最大分別就在於人是有遠大理想，有遠大的目標。所以沒有人生目標的人，就不是人，是動物。」父親一直都把這個想法當成他的人生格言。我把這句話牢牢地記在心中，這句話令我跟父親一樣，會看不起沒有人生目標的人。我不喜歡跟別人說我這想法，因為我知道他們一定無法理解。
我跟大學宿舍的人關係不好，關係不好不只是因為我不跟他們打招呼，而是因為他們也不喜歡我。在一年級的學年初，宿舍中的其中一人叫了整個宿舍的人聚在一起。當時大部分人都不認識對方，所以就舉辦一個聚會，讓每個人都能認識宿舍裡的其他人。那時候，他們都不知道我的為人，所以就把我當成普通人地跟我聊天。
那時我還未判斷到他們是不是已經有人生目標。我為了觀察他們而跟他們來往。大概跟他們相處了一個多月時，我開始對於他們有沒有人生目標這件事能下定論，我開始看不起他們，跟他們疏遠。他們之間的所有聚會我都以不同的藉口來避免參與。久而久之，他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故意逃避他們的聚會。就在某個夜晚，他們之間的一個人來了我的房間。
「嘿，能跟你聊一聊嗎?」
「可以啊。」
「不會打擾到你嗎?你最近好像很忙的。」
「如果只是聊一會那當然沒問題。」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常常不能參與我們的聚會。」
「其實還好啦，不是真的很忙。」
「那你為甚麼不來我們的聚會。」
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跟他們說實話?
「其實我心中一直有種想法，但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們說。」
「甚麼想法。」
「其實我很討厭你們，我很討厭沒有人生目標的人。你們每隔兩天就搞一次大型的聚會，每次都狂歡到凌晨才肯離開，這讓我很懷疑你們來大學念書是為了玩，還是為了自己的人生目標而來。」之後我還說了一堆我討厭他們的地方。
「既然你這麼討厭我們，那從一開始就不要當朋友阿。」
聽到他離開關門時門和門框撞擊的聲音，就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從那夜晚開始，我的整個大學生涯中就沒有任何同學跟我說過話。
我跟父親的關係一直都不好。還沒到陌生人的地步，但絕對稱不上是一般的父子關係。在家裡我是獨生子。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幸福的人。我家算是社會裡的中上層。在小學的時候，經常都會聽到同學說他的父母會比較偏心我同學的弟弟或妹妹。到了中學，又會聽到同學們的父母對他們的學業成績有很高要求。每當我從別人口中聽到這些經歷，我都會覺得自己的生活很舒適，父母從來不會給我很大的壓力，他們不會偏心其他的兄弟姊妹，又不會要求我在學業上那很好的成績。這樣看來好像很爽是吧，但這只是表面。實際上，每當我做錯事，我父親都會用非常嚴厲的語氣責罵我。父親每次都會說:「我又不是要求你做得很好，只是要求你普通的完成這件事，為甚麼你還是做不到。真的是廢物。」。他每次責罵我的時候我都會怕得不敢說話。有時候我根本沒做錯，只是他對我有些誤會而責罵我，我也會怕得不敢解釋。這就是我怕我父親的程度。
「人跟動物的分別就在於人是有遠大理想，有遠大的目標。所以沒有人生目標的人，就不是人，是動物。」父親繼續說:「那你的人生目標是甚麼。」
「我的人生目標就是要成為醫生，利用我的雙手去救人。」八歲的我這樣回答。心裡回憶著他曾經因為不喜歡我的人生目標而露出的不滿表情。
「很好，這目標我很喜歡。」
我心裡鬆了一口氣。
在中六下學期初，我父親因為意外離世。他的喪禮時在他死後的兩個星期後舉辦的。在參加他的喪禮時，我心裡鬆了一口大氣。覺得終於能擺脫他。看著父親的朋友因為父親的死而流淚，
讓我想起了一件關於我父親的一件事。在小學時，父親嚴肅地跟我我說:「在任何時候都要堅強，不能讓別人看到你軟弱的一面。」
今年是我做這份工作的第十四年，是我跟妻子結婚的十二周年，是我們的獨生子小孩準備迎接十歲生日的一年。今年跟之前的幾年都沒有太大的分別，簡單來說就是平凡的一天，所有事都跟平常一樣。在睡前我就跟妻子普通的聊一會天。
「老公阿，再過兩個星期就到結婚周年紀念日，你準備送甚麼禮物給我?」
「這是秘密。」
「透露一點啦，我很期待阿。」
「就說了是秘密，你就忍耐一下吧，兩個星期後你就會知道。」
「好吧。」
「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妻子的語氣突然從輕鬆變為認真。
「甚麼事。」
「為甚麼你會去去醫院工作。」
「因為成為醫生是我的人生目標阿。」
「那你享受當醫生嗎。」
「還好吧，當醫生很辛苦，但能夠幫助別人我就覺得值得了。」
「所以你享受幫助別人?」
「沒錯。」
「但我怎麼覺得你不是真的很享受當醫生。你每天回到家都會埋怨工作很辛苦。如果你真的享受，你應該不會這樣埋怨吧。這世上有很多工作都是能幫助別人的，為甚麼你會想當醫生?」
「我也不知道。」
「其實你內心深處是不想當醫生，我這樣說有沒有錯。」
我沒回答。
「你從小到大都活在名為父親的霧霾中。小時候，你在父親的壓力下說出了『我的人生目標是當醫生』從此你就騙自己，以這為自己的人生目標。當你父親死了。你以為你擺脫了你父親，但其實沒有。你還是因為你父親的緣故而選了醫科。在大學生涯中，你又因為你父親的『沒目標的人是動物』這觀念而導致你在大學沒有朋友。從畢業開始你就當醫生到現在。最重要的是，那霧霾仍然覆蓋著你內心真正的想法。那霧霾還在操控你。」
聽到妻子這樣說，我心裡哀傷起來，哀傷到想一邊哭一邊抱著她跟她說這些年來我的感受。但我沒這麼做，我只是笑了一下然後躲進冷冰冰的被窩裡睡覺。1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6WDVmrA1s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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