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No Plagiarism!iPHoEZ0silSLR5ZwMn1Iposted on PENANA 「再說吧。」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7vlTbcJlyy 維尼
連一點預警都沒有,直到提示音傳入耳裡,張貿成才知道自己被掛了電話。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tidifCSc4e 維尼
他本來還在等簡伶琳說更狠的話,畢竟打人是事實,以自己的立場也沒資格討價還價,但他都準備好接受砲火了,簡伶琳的反應卻不如預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zyEmvYCOw8 維尼
以前那些熟悉的:「你去死啦!」、「是有什麼毛病?」、「下次再這樣試試看!」通通都沒出現,少了這幾位囂張的常客,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就像以為搬的是重箱子,結果裡面空無一物,害他用力過猛跌坐在地。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a22A14oiG0 維尼
要不是迫於壓力,他本來不想這麼快就道歉的。他實在想不透,都已經是大人了,為什麼吵架還要打小報告?現在是要指著對方鼻子爭論誰先開始,然後再讓爸媽決定怎麼處罰是不是?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WWjHz31UQu 維尼
張貿成越想不舒服,一分鐘前他還擺低姿態乞求,現在又開始考慮離婚的必要。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zOaqSdt4bW 維尼
奇怪了,他又不是沒其他事要忙,幹嘛浪費時間去哄一個生氣的人回家?週日他還要去參加客戶的開幕,明天已經是唯一能休息的日子,現在卻因為這件事全毀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6dkOSAp2DH 維尼
真是做什麼都失敗。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e3JEuipZP5 維尼
張貿成仰天長歎,他漫無目的地在屋裡亂繞,走著走著差點被廁所前的地墊絆倒,他踢一下想移回原位,地墊卻紋風不動。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F48rMiMd1 維尼
這下張貿成終於找到能出氣的替死鬼,他對著地墊一陣猛踹,最後乾脆拿起來往牆壁砸,兩者接觸的瞬間傳來震耳巨響,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Bcrdzqxzpr 維尼
耗掉大量力氣之後,脾氣也隨之離開。看著亂成一團的客廳,張貿成抱頭蹲下,他好想離開這個家,最好永遠不要再回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87tuLg4n99 維尼
有人在敲門。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zbTBsRMrLH 維尼
敲門的力道細微但急促,他懷疑這聲音可能已經持續一陣子了,只是剛才五官被堵住,就算想聽也聽不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phX4poYzZy 維尼
張貿成起身後沒有馬上去開門,他先把地墊移回原處,再撿起地上的遙控器、整理歪掉的椅子、燈全部打開,最後環視整個客廳,確定沒有明顯破綻才往大門走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4hJJfdwddY 維尼
門被打開的時候,媽媽正舉著手準備再敲一次,她的臉上寫滿驚恐,看到張貿成出現,便急忙把他從頭到腳觀察了一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GbK4Mna5Hf 維尼
「剛才是什麼這麼大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eyZgidRF6k 維尼
他決定無視這個問題。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MMghXbqmtO 維尼
「媽,就說妳不用來了。」雖然不是很情願,張貿成還是側身讓媽媽進到家裡。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kESEM8cblV 維尼
「那怎麼可以?親家母都打電話給我了,一定要去跟人家解釋清楚。」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ZQUJSEwDUN 維尼
同樣的對話已經重複好幾次,為了不讓媽媽去岳母家,他還急著打電話請求原諒,結果簡伶琳還是不給他希望,非要看到他下場悽慘才能氣消。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9CSpA6yYxH 維尼
他實在很難原諒,簡伶琳明知道媽媽容易想太多,卻還是要利用這點來報復他,甚至自己不敢做,就讓脾氣暴躁的岳母代勞。要不是這對不可理喻的母女,媽媽就不會不顧他的勸阻,寧願搭計程車橫跨一個縣市也要趕過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u1za7rYuj 維尼
「媽,拜託讓我自己去就好……」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8WRcqmK6aX 維尼
「不然也告訴我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媽媽放不下心,視線一直追著張貿成的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RRtOHs76p8 維尼
「我電話裡有說了,就只是普通吵架。」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RLdYYiVvHc 維尼
「如果只是普通吵架,伶琳為什麼說要離婚?」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K1cQTVeyFA 維尼
為什麼、為什麼……張貿成覺得自己被逼到死角,左右都是牆,打破一道還有另一道在等著,根本永無止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5ylXtO29V5 維尼
「你……有做什麼不能原諒的事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M9qGMzVKHf 維尼
他猜媽媽想說的應該是外遇,但又難以啟齒。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F9WwWNbkT5 維尼
「沒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8kXuLhZOxG 維尼
「那為什麼會這樣?還是你工作上有什麼困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da3IVOE7Om 維尼
「真的沒事,妳不要再擔心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Ppfz3VHECU 維尼
「你應該也沒動手吧?」媽媽並非真的在提問,她的口氣還比較像是為了接近真相,而必須先排除不可能的答案。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FWbyBz30TS 維尼
張貿成的心快速下沉,他不清楚簡伶琳跟岳母揭露了多少,剛才也來不及講到重點就被掛電話,這種事如果沒先串通好,之後被簡伶琳戳破可就難看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Hh7XT0VMyp 維尼
張貿成現在滿心恨意,不只恨簡伶琳、恨自己,也恨上天給的考驗。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d2r1atzOBj 維尼
「只有一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HngIfWvI1O 維尼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媽媽直接愣住,張貿成趕緊補充:「是不小心的,那時候她太激動了,她也有推我一下,我不是故意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0lJ6C3uR5H 維尼
「你有打伶琳?」媽媽好像沒在聽他解釋,臉色越來越蒼白。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4jFQKwZYN4 維尼
「其實也不算,我記得沒很……」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B5wQkBQiGh 維尼
「張貿成。」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jKPToKdH2 維尼
聽到自己的名字,張貿成閉上嘴巴。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gx8HHwSGq5 維尼
「我再問一次,你真的有打伶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4JDqtid6d 維尼
他的沉默形同默認。他們面對面站著,中間彷彿隔了一道屏障,等到濃霧散去,人也看清了,媽媽才終於接受了事實。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FS8W2NKRsG 維尼
「是我的錯。」聽媽媽如此斷言,張貿成連忙反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9FelvcHU6E 維尼
「媽,真的不是……」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Gv8uzv0otw 維尼
「就是我的錯,你是我兒子,是我沒有教。」媽媽的呼吸紊亂,張貿成伸手想扶她坐下,她卻後退一步。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9KBWnweFFZ 維尼
「我以為我不用教!」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MLGjOoBzFP 維尼
看到媽媽已經用盡全力,喊出來的卻是氣游若絲,張貿成的心也跟著刺痛。要是神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發誓絕不會再說實話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GMJrjeL5jJ 維尼
「對不起。」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9dHgETjktp 維尼
張貿成忘了這是今天第幾句對不起。他究竟是逼不得已,還是真的犯了這麼多錯?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tZqyKCmpWb 維尼
媽媽沒有回應他的道歉,短時間內經歷奔波和情緒波動,她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張貿成不敢再出手幫忙,只能讓她自己扶著椅子坐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M3USntzy5t 維尼
「伶琳那邊我有打電話跟她道歉了,等下我就去求她回來。」為了緩解媽媽的情緒,張貿成表面上說得樂觀,內心卻是淒風陣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6sOEFsJp5S 維尼
「你要用什麼求?」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kMUKysDxGA 維尼
用什麼求?道歉還不夠嗎?自己大部分的薪水都給簡伶琳管了,未來買房也說好是登記在簡伶琳名下,總不能說連車也過戶給她吧?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0UKdlSwajE 維尼
「什麼都可以。」他沒把握地回答。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1HN9n4nEWY 維尼
媽媽嘆氣,似乎跟張貿成一樣對這個答案沒信心。她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過了許久才開口:「你都不記得了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8ry41r0aNf 維尼
躲不掉的還是躲不掉。從媽媽踏進門開始,張貿成就一直祈禱這個話題不要出現,但從媽媽的表情看來,他們想的顯然是同件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DCeV5nUDRB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K4mwl7MJ8E 維尼
你都不記得你爸了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y6Z1WWRy2v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dj6AW55ApM 維尼
如果還有其他選項,張貿成會很樂意接受。可是他不可能會忘,即使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這個人的存在就跟忘掉沒兩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xRvj7itiTj 維尼
明確一點來說,他記得爸爸的名字,也記得他做過的事,但就只有長相怎麼也記不起來。這不是時間造成的記憶流失,而是他本來就很少在明亮的地方看爸爸的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BIxD6kMeHr 維尼
那時他年紀還很小,每天只要接近晚上八點,媽媽就會要他帶著張美瑜回房間把門鎖起來,除非有聽到約定好的三下敲門聲,否則絕對不能開門。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7YsFlZKVJB 維尼
剛開始他還以為這是某種刺激的遊戲,因為每次只要開門,爸爸的心情通常都很好,還會給他零食和玩具,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進小學後。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D2CvNsQP4z 維尼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開過門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YmC6mtwgqQ 維尼
張貿成每晚都待在房間陪年幼的妹妹玩,張美瑜只要玩累了就很快睡著,他則是躺在床上,時而閉眼、時而睜眼,豎起耳朵注意外面的聲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j8XcTHaoiE 維尼
客廳的門打開、客廳的門關起來、拖鞋一步兩步、煩死人、玻璃摔碎、匡噹匡噹、幹你娘、操機掰……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7e5CsJtEQw 維尼
對年幼的張貿成來說,這些聲音就像打雷,待在房裡雖然不會被傷害,但只要越大聲就越可怕。好幾次張貿成貼近門板想聽媽媽的聲音,媽媽卻像消失了一樣,從頭到尾只聽到爸爸在咆哮。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xMqHkb27CK 維尼
他保持清醒還有另一個目的,偶爾爸爸酒瘋發過頭會想闖進他們兄妹的房間,每當察覺腳步聲快速接近,張貿成就會衝下床握住喀喀作響的門把,用力到指關節發白。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nVvtwfjNOy 維尼
「怕三小!當恁爸要殺人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PVJ5gR44fc 維尼
「不行!他們在睡覺……求求你!啊啊啊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bxuCi4QuMY 維尼
這下他才終於明白,為什麼媽媽寧願把嘴唇咬破也不肯發出聲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tu92Ut0yjD 維尼
媽媽的尖叫比任何辱罵都來得恐怖,一聽到這個聲音,張貿成就像被拖到了屋外,閃電以釐米之差打在腳邊,燒穿他的鞋子、震破他的耳膜,逃不了也無處可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Pm18xvxlKj 維尼
張美瑜被嚇得嚎啕大哭,張貿成卻不敢放開門把去安撫,因為爸爸正在用身體撞門,也可能是扯著媽媽的頭髮在撞。被兩邊夾擊的張貿成,最終也跟著妹妹一起哭起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ABBikeZxtN 維尼
人的一生可以做許多次惡夢,但總要先醒來才會有下一次。當張貿成聽到大門轟地被甩上,就知道爸爸又不在家睡覺,這樣的平靜至少能維持到隔天晚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tUVpiynlF 維尼
張貿成回到床上,等待媽媽像平常一樣開門進來陪他們睡覺。這時張貿成如果還很清醒,就會感覺到旁邊的床單不時被拉動,兩聲輕微、一聲明顯,斷斷續續傳來壓抑不住的抽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Qy15zJBuFx 維尼
可是那天他等了好久,門卻一直沒被打開,張美瑜哭累了又再次睡著,整間房子就只剩自己和妹妹的呼吸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j32qjF2d2O 維尼
他一度懷疑媽媽是不是跟爸爸一起離開了,就像糖果屋的故事,他和妹妹被拋棄在森林裡,就算找到路回家,也沒有人要他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NCcLVSDVnZ 維尼
那時他還不懂,童話不只美好會被誇大,連邪惡也一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aHSOfU1Gc2 維尼
張貿成害怕到沒辦法入睡,他緩緩推開房門,躡手躡腳地往一樓走去,下樓梯前還不忘先檢查背後,他總覺得爸爸躲在某個陰暗角落,就等著他走出房間抓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PjFtIJI4A 維尼
那是他走過最長的樓梯,樓梯間沒有扶手,也沒有燈,張貿成雙手貼著牆壁,用他的短腿試探高度,每次著地都像是踩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gllpY1ksIs 維尼
客廳的燈光照亮了地板,他伸長脖子往樓下看,直到某樣東西映入眼簾。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zfQLT2n6KT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lndptVggi2 維尼
媽媽死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klTL768Wz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2336hrhuyL 維尼
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對「死」的定義就是門後的那片區域。有時連作夢也會夢到,自己打開門,門後是一條漆黑的樓梯,曲折又漫長,然後毫無例外的,盡頭總會有一具面部朝下、披頭散髮且血肉模糊的軀體。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hGAo0nOpZN 維尼
「媽媽。」張貿成隔著距離呼喚,見媽媽沒有反應,只好走到她身邊蹲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0NIBXiD0Ny 維尼
「媽媽!」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7O91jWSni6 維尼
張貿成已經蹲到腿痠,眼淚也快要掉下來。好險媽媽終於聽到了呼喚,她緩緩睜開眼,似乎剛從某個很遠的地方回來,一起身就扶著額頭緩解暈眩。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UuNdRPklwY 維尼
但這已經夠了,見到媽媽還活著,張貿成喜出望外,他想起剛才地板有一顆牙齒,便立刻匍匐在地上尋找。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Whb2EghNtl 維尼
「媽媽,牙齒。」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xx2SrBaYzz 維尼
張貿成把找到的牙齒塞進媽媽手裡,媽媽目光呆滯地望著手心,要不是腫脹的眼睛半開著,張貿成還以為她又昏過去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FMVT9nx9ER 維尼
從當時的七歲到今天的三十二歲,張貿成都沒再見過誰有相同的哭法。在沉默之後,媽媽突然打破寂靜,像要把整個人由內而外掏空一樣,用全身的力道把淚水和悲鳴推出體外,哭到到最後眼淚沒了,聲音也發不出來,只剩一具搖搖晃晃的空殼,就算倚在一個七歲小孩身上也不覺得沉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koW1jeH3kS 維尼
兩個禮拜過後,趁著爸爸出遠門的機會,媽媽快速收拾好他們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說接下來要到旅館住幾天。那時張貿成很興奮,以為離家就像戶外教學,沒想到他們第一個去的地方不是旅館,而是警局。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r1vHAn9kvn 維尼
那時他和張美瑜縮在警局的長椅上,有兩名員警一直想勸媽媽回去,其中一個甚至還提議要找爸爸過來協調,說他們看多了夫妻吵架跑來報警,結果事後都後悔。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VQnygXzolM 維尼
「看看他們年紀都還這麼小,妳也替孩子想一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g5YdiUjj0z 維尼
「我已經在想了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0PtG9pYdM6 維尼
和平常輕聲細語的形象不同,媽媽情緒激動地跟員警爭辯,可能是害怕如果不大聲說出來,自己下一秒就會抵不住勸說又回到地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WsFgAPfZwO 維尼
雖然一再被提醒打官司的種種壞處,媽媽還是堅持提告。之後醫院的報告出來,媽媽不僅耳膜破裂,也有輕微腦震盪和骨折,加上全身的舊傷新傷,一切都罪證確鑿。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SxfXjwQ8Qr 維尼
張貿成沒親眼目睹,但聽說爸爸非常火大,常在別人面前詛咒媽媽不得好死。所以就算勝訴了,他們一家三口還是時常要換地方住,獨自走進暗巷還得回頭張望,不過回想起過往的日子,慶幸還是大於恐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lk5k4EJV1N 維尼
這樣罪孽深重的人,張貿成實在不想被相提並論。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kdcT6mUiPN 維尼
「媽,這不一樣。我以前從來都沒動手過,這次只是意外,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m29jYGXIlx 維尼
「你知道我都是怎麼跟別人說的嗎?」媽媽的表情比起失望更接近難堪。「教會一個姊妹被老公打,連夏天都要穿長袖。那時我告訴她,妳老公敢打第二次,是因為妳原諒一次就會再原諒第二次。有人對著上帝都能欺騙,更何況是對我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4Jk6MWTCjx 維尼
張貿成無法承受目光,只能低下頭。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xaO3uZlEDC 維尼
「所以你現在要媽媽怎麼辦?別人第一次不行,但因為你是我兒子就可以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CuPzSr9jxV 維尼
聽到這裡,張貿成有種感覺,好像媽媽在地上畫了一條線,堅持要把他們變成對立的兩端,無論他怎麼哀求都不被允許跨過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Ckx8ikDa2o 維尼
「對不起。」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a9NztqC9WF 維尼
「不要再跟我道歉了。」媽媽的語氣滿是疲憊。「要原諒你的人不是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JNDXKP8Qjv 維尼
張貿成抬起頭,對上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BA0EGt2gFR 維尼
「他第一次也是跪著跟我道歉,說壓力太大了才會動手。我相信他,還跟他一起哭,結果第二次他就不跪了,再幾次也不哭了,最後連道歉都沒有,他找不到藉口的時候,我還要幫他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j1u3O6O0so 維尼
媽媽一句話停頓了好幾次,可能是因為這個兒子,哪些話該說已經沒有了準則。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WC1Fyfm8Lv 維尼
「我親眼看過他的好,能找的藉口比別人多,別人都覺得我笨,只有我還在等他變回原來的樣子。但上帝早就告訴我了,他連我懷美瑜的時候都打得下手,還能有什麼藉口是真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lr1DjOfOoS 維尼
看媽媽越來越悲觀,張貿成拼命想證明自己不同,但他第一個想到的人證,卻是簡伶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DjVhGYTnCk 維尼
他們交往的期間,張貿成很少提及自己單親的原因,簡伶琳也一直以為他的父母是感情不好才離婚。等到求婚後,他才鼓起勇氣跟簡伶琳說起自己的家庭過往。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lTXmfvB5hg 維尼
張貿成怕簡伶琳聽了會生氣,從頭到尾都不敢看她的表情。沒想到簡伶琳只是靜靜聽完,然後對緊張的張貿成說:「我又不是要嫁給你爸。」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5Yl4Y3sjxP 維尼
當時簡伶琳說得有多輕描淡寫,現在他的愧疚就有多深。如果自己確實辜負了簡伶琳這句話的信任,那他到底還有什麼資格說自己不同?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6FUAPWdZBG 維尼
他又想到郭祥皓,郭祥皓是唯一知道他家庭狀況的朋友,想必清楚昨晚的行為代表什麼意義。這恐怕是郭祥皓第一次沒對他直話直說,郭祥皓表面上為他抱不平,實際上卻是怕他重蹈覆轍,這件事媽媽知道、郭祥皓知道,就只有他本人不知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Pp7BQ6KHWD 維尼
突然發現自己的愚蠢,張貿成的思緒被震得發麻,一下子緩不過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sBdz5wF0ae 維尼
「你以為這是靠離婚就能解決的事嗎?就算跟你爸離婚,我還是常覺得對不起他。是不是我害他被人家唾棄?是不是我害他沒辦法好好過下半輩子?我一直要等他死了才能解脫,我不用再害怕他來傷害你們,也不用再擔心他無依無靠。你是陪我辛苦過來的,難道都不清楚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n31rE3zKC 維尼
他當然很清楚。當年媽媽接到爸爸的死訊,就像得到允許般,放下了幾十年的壓力,沒多久就因病倒下。由於媽媽不願再重回傷心地,張美瑜也以很忙為由冷冷回絕,最後只有剛上大學的張貿成一個人去參加告別式。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1A0J9WMWWm 維尼
那天他始終沒有踏進靈堂一步,因為他不想以兒子的身分去上香,更不想看到照片上那張臉。他只是在稍遠的地方旁觀,確定這個人是真的死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jHiXv3wvqM 維尼
「真是活該。」姑姑出來陪張貿成的時候說。姑姑雖然是爸爸的親人,卻跟媽媽比較要好,通知他們爸爸去世的人也是姑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0byXJLCWwc 維尼
「你媽媽本來是好人家的女兒,為了跟他結婚還跟家裡斷絕關係,結果他這樣對人家,搞到現在死了也沒人同情。唉,活著也是惹人厭,可悲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Ya4apsyGnY 維尼
全世界都討厭這個人,自己當然也不可能例外,即使那扇門已經為他擋下太多傷害,他還是無法停止恨意。現在回想起來,會不會就是因為太過痛恨,他才會失去防備?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5dAk3s9hep 維尼
因為恨一個人,就以為他們之間不會有相似的地方,就算犯了相同的錯誤也渾然不覺。就像媽媽鬆懈後就倒下一樣,都是大意導致的下場。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AN7zZG7UMj 維尼
張貿成差點又被習慣支配,張開口就想道歉。可是道歉和說謊一樣,一旦揮霍太多次,就沒人願意相信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zbX8RVcHDf 維尼
「貿成,我一直都被人家說太懦弱,別人說什麼就做什麼,膽子小也不會反抗。你知道嗎?媽媽這輩子就只勇敢過兩次。」媽媽的聲音變得沙啞。「一次跟你爸結婚,一次跟你爸離婚,就沒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LFI2tgVJSE 維尼
張貿成又低下頭。他很想哭,可是不確定有沒有資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dgGwZ9vmtw 維尼
「伶琳的個性可能跟我不一樣,但我可以保證,一個女孩子決定結婚都要很大勇氣,你怎麼可以讓她為了離婚再給你一次?」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uA7cJJJsqE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sDUyiv06XX 維尼
「再說吧。」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tancrOMImS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N9Rqxa820k 維尼
這是簡伶琳給他的最後一句話。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LsEPeEo0PI 維尼
他早該發現的,以往簡伶琳如果這麼說,並不是代表還有討論空間,而是討論結束。他們明明是夫妻,應該是全世界最了解彼此的人,他卻連這點都能忘記。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0SSRsEEm9k 維尼
簡伶琳早就跟他道別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就是她給的答案。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OrK1UtstW6 維尼
張貿成用手壓住眼睛,不想讓媽媽看見自己崩潰的模樣。在陰暗的房間裡,簡伶琳流著眼淚掛他電話,這毫無根據的想像畫面重重打擊了他。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ZbUnBOblKY 維尼
「你結婚前我有對你說,人家伶琳願意和你走一生,一定要好好珍惜,就算給不起幸福也不能讓人家不幸,那個時候你跟我保證絕對會做到,現在你還有信心嗎?只要回答這個就好。」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aR4O8W0j8Z 維尼
「有。」張貿成張開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moYRPZH5Oa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06c28t2kR8 維尼
沒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WE7OqLdpk5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v4iK3D020e 維尼
張貿成回想自己當初是怎麼承諾的,可是他發現以前和現在似乎沒什麼差別,他一樣都沒經過思考,也沒評估過能力,就直接給了保證。自己就像那些新手業務,每個都說會努力,卻都講不出實際作法。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988NDqkBs7 維尼
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他向來都是用最輕鬆便利的方式在維持人生,反正求的也不多,得過且過,如果不小心犯錯了,道歉就好。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wigohGHJz1 維尼
可是他還能做什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hvdb4N54Z5 維尼
簡伶琳總是跑在他前面,一定要領先一段距離才滿意。每次簡伶琳跌倒,張貿成都還沒趕到,她就自己先站起來向前走,讓他只能追在後面不斷道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C6IEBYruZw 維尼
他好想跟簡伶琳說,他已經跑不動了。對於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要求,還有身為丈夫的責任,他全都已經沒自信面對。更別說他昨晚才親手毀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信任,當任何動作都像在贖罪時,他和簡伶琳就注定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QlfRZ1jPWC 維尼
既然這樣,他還剩什麼可以給簡伶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WV9rq8io46 維尼
「我也希望你和伶琳可以繼續當夫妻,可是你連這個問題都答不出來,我要怎麼讓你去找伶琳?」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blrUNslxEj 維尼
「我去找她。」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nUrAsPQ50m 維尼
張貿成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麼,理性告訴他簡伶琳心意已決,挽回的機率微乎其微,自己也沒資格去求她回來,卻還是直直朝門口走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ge86AbYdZ7 維尼
不會的,他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一定還有機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f4WU0nn8o7 維尼
「等一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rMkLPg9t04 維尼
張貿成還沒握住門把就被叫住。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VA0JTDjFLw 維尼
「你發誓不會再打伶琳嗎?」畢竟是自己兒子,媽媽於心不忍,最終還是換了一個問題給他。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CXXT2Pxt0H 維尼
這麼簡單的問題。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wcrt0uZIvF 維尼
「對,我發誓……」張貿成急忙轉身,但身體才轉到一半,他就停住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fb5xp5YDF5 維尼
剛才他只顧著整理客廳,卻忘了也要整理自己。現在鏡子清楚映照出他的全身,包含表情。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yOfLlQjCqE 維尼
今早出門前他還算儀容整潔,沒想到才過了幾小時就全變了樣。原本挽起的袖子鬆脫滑下,白色襯衫也滿是皺褶。唯一保持的,是從早上就深鎖的眉頭,還有下方那雙紅腫無神的眼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SWkwVaAgvN 維尼
在那短暫的瞬間,他好像能記起爸爸的長相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XZRqtZ7Rc3 維尼
張貿成和鏡中的人對望,他的右手握拳收緊,回憶起昨晚打在簡伶琳臉上的瞬間,手心逐漸灼熱。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BiqclHR7qO 維尼
在結婚前,如果有人要他保證不會傷害簡伶琳,他一定信心滿滿,還會嘲笑對方擔心太多。可是經歷昨晚的事件後,他已經證明這個信心不堪一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lDWfxXnk2s 維尼
那現在,同樣的情況再來一次,他應該怎麼做?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BDjOeEN2ru 維尼
張貿成緊瞪著鏡子,鏡裡的倒影也用同樣的力度瞪著他,互不相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9d4QtG0TF 維尼
他要的解答在鏡面載浮載沉,為了不要溺斃,已經快呼吸不到空氣的張貿成拼命掙扎,他伸手想去抓,它們卻四處奔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eQ7LYlLJNh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orXNVGZ5Uk 維尼
喂!你告訴我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nASR6LxlfB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rZN0ZahIzR 維尼
張貿成的手猝然抓空,這次不是沒東西能抓住,而是他本來就沒有力氣抓住任何東西。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eAFfV704Rc 維尼
應該就是這樣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CVZhwmUyRI 維尼
小時候的自己只能站在門後大哭,暴風雨在外面肆虐,他卻不敢推開門去保護誰。現在他同樣躲在門後,搖搖欲墜流著眼淚,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像他這樣的人不適合承諾,也不適合絕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42UgtD6mkn 維尼
為什麼他連一個保證都做不到?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NsDmUEhlrR 維尼
「貿成?」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icZ1YJCnYD 維尼
媽媽的呼喚把他拉出水面。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RUr1P78Ewk 維尼
他放下手,用袖口把臉抹乾。媽媽睜大眼睛看向這邊,明明錯不在她,張貿成還是一下子又看出來她在自責。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nUTM0Rdme8 維尼
張貿成搖頭,阻止想過來安慰的媽媽。他將視線從媽媽臉上移開,換到那雙曾在警局緊握他的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nvSJJCxzGL 維尼
他絕對不會忘記,即使被命運弄得傷痕累累,也未曾被誰善待,媽媽仍然教他們要替別人著想,未來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要當一個勇敢善良的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1ykMAmFnbq 維尼
但很可惜,她的兒子什麼都只學一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fFbBwFjh0u 維尼
想到未來的日子,張貿成只覺得茫然,他站在沒有盡頭的長路,進也害怕,退也害怕。他唯一還能慶幸的,是自己再怎麼膽小,至少也學會了一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bNefnSuAwX 維尼
事後郭祥皓如果問起他,他會這樣回答。關於他這個人,善不善良很難定義,勇不勇敢也差強人意,但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只確定一件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yeXES67S0U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my5Hb7Kpe2 維尼
他已經不想再對誰道歉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zPkWk9GzlV 維尼
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aurA7bOfup 維尼
「媽,我不知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EYDJVbm270 維尼
見到兒子臉上的表情,媽媽閉眼不忍再看。或許她現在終於明白,這一生就算有再多勇氣,也面對不了所有事情。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gIVu4TKMg1 維尼
「我不知道。」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458PENANAWoXHfZ86Sr 維尼
3.148.232.123
ns3.148.232.123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