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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群星幽微，朔風吹過江南道上的連綿古道，卷起黃葉幾許。司徒絕身披長袍，疾行於林間，衣袂翻飛，步履穩健如常。他負手而行，側目望向身旁女子，心中不禁微微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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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懷中嬰兒已沉沉入睡，襁褓之間透著微弱的暖意，而她自己卻在這奔波勞頓的旅途中，愈發顯得孱弱消瘦。雖額角細汗未乾，發絲微亂，卻仍是掩不住昔日的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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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低迴，四周唯有夜鴉驚飛，林木沙沙作響。蘇芷衣忽然輕聲道：「絕郎，還記得我們初見之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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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腳下一頓，似未料她會在此時提及往事，沉吟片刻，復又邁步向前，聲音低沉：「此時此刻，怎地提起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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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卻執意道：「今夜星光正好，萬里蒼穹，彷彿回到當年……怎能不談？」她語聲如細雨入塵，柔婉而帶著幾分難言的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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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聞言，心中微微一動，終是沒有再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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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抬頭望向夜空，目光迷離，如墜舊夢：「那年姑蘇城內，勾欄燈火璀璨，笙歌鼎沸，江南名士絡繹於途，無非為了一睹妾身舞一段曲子詞兒……」她輕輕一笑，眸光似有懷念，卻又藏著一絲淡淡的苦澀，「可你偏不看戲，坐在角落，連杯中酒水都不曾動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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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神色不變，卻沉默片刻，低聲道：「當時江湖多事，煉獄宗蠢蠢欲動，我那時……不該流連於風塵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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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聞言，輕輕搖頭：「你是為了查探家族的血案才來姑蘇，卻因緣際會在勾欄聽了我一曲……」她語聲微頓，似陷入舊時記憶，「後來，你雖未說，卻夜夜來聽，整整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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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聞言，微微側首，望向她蒼白的側顏，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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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你可知，勾欄之內，我亦日日在等你？」蘇芷衣語聲如夢，緩緩道：「江南多才子，權貴皆願為一曲折腰，可偏生只有你，從不言愛，從不動情。我那時想，若我不開口，這一生……你是否便永不多望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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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沉默片刻，終是低聲道：「你本該不問江湖事……何苦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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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聞言，輕輕一笑，眸光卻透著一絲難掩的幽遠：「是啊，我本該不問江湖事，卻偏偏對你問了一句——公子，戲曲已終，你卻未曾動容，莫非我唱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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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想起當年，心底微微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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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燈火搖曳，戲樓散場，她立於台前，素衣微揚，眉目含笑，卻藏著一絲倔強。他原以為那不過是尋常的試探，卻未料，那一刻，竟會成為彼此羈絆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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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你將我從來勾欄尋釁之人手中救出，我以為你只是為了保護瓦子裡邂逅一場的名伶，卻未料……你竟此帶我遠走天涯。」蘇芷衣語氣低緩，目光悠悠地落在司徒絕身上，「絕郎，你可曾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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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神色微變，望向她，眉頭微蹙，語氣凝重：「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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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凝視著他，眼神深邃，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情緒：「我總在想……你當日救我，是否只是江湖俠義？後來娶我，是否只因見我孤苦無依而憐我而已？」她語氣幽然，似輕風拂過古琴，「若沒有煉獄宗，若沒有這場江湖恩怨……我們還會有今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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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一震，發現她的目光，竟帶著一絲決絕的意味。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她並非單純回憶過往，更似在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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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獵獵，寒意透骨，司徒絕心頭一緊，伸手扣住她微涼的手腕，低聲道：「芷衣，你到底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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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微微一笑，眼中流光閃動，卻輕輕掙開了他的手，低聲道：「郎君，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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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目光一寒，語氣驟沉：「莫要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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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低垂眼睫，笑意如霜雪消融：「我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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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深深凝視著她，心中忽然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女子，自兩人互許終身以來，素來溫婉而堅韌，極少流露悲意，可今夜，她卻彷彿在將往事一一訴盡，自此司徒絕才恍然，與蘇芷衣戲樓偶然一遇，自己似乎不甚了解蘇芷衣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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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掠過，吹動她的衣襟，也吹散了她語氣中那絲難掩的滄桑：「郎君，若是有來世，我還願做姑蘇戲臺上的名伶，日日為你獨唱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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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心頭一震，微怒道「娘子莫再多思多慮，先回泉州暫避風頭，待我私怨一了，我們在老宅好好安頓，共同將遼兒扶養長大，做個尋常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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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蘇芷衣眼中似淚光微閃，低聲道「相公總說江湖上，人人身不由己。但願芷衣能與絕郎共度餘生，當個普通人家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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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夜色深沉，寒風颯颯掠過枝頭，帶起一陣枯葉簌簌之聲。冷嶽身披黑色長袍，身形筆挺如槍，步履間透著一股森冷的凌厲氣勢。而在他身後，一名黑衣男子疾步跟隨，眼神如鷹，語帶不善地沉聲道：「宗主派我玄金堂追擊司徒絕，冷先生卻又何以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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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嶽聞言，微微側首，冷峻的目光落在來人身上，語氣中已含幾分怒意：「我與司徒絕的嫌隙，陸大人怎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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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正是玄金堂堂主陸逢山，素來城府深沉，心思難測。他聞言不置可否，目光閃爍片刻，終是冷冷一笑：「宗內誰人不知？嘿……不過，你違背宗主之令，擅自行動，可知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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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嶽聞言，冷哼一聲，身形微側，渾身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凌厲之氣：「有何後果，我冷某自會承擔，不勞陸堂主費心！倒是陸堂主方才親手放得司徒絕脫身，又出手阻攔我，不知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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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逢山聞言，目中寒光一閃，隨即神色如常，沉聲道：「我自是奉了宗主密令行事，這些事，冷先生不該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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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嶽聞言，眉頭微皺，眼底掠過一抹不悅之色，卻終究按捺下心中怒意，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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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金堂眾人與冷嶽無聲無息地潛行於黑暗之中，步履輕捷，宛若鬼魅。冷嶽望著前方沉沉夜色，心中暗忖：「宗主輕縱司徒絕，究竟有何深意？」一絲疑竇，悄然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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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逢山沉聲道「冷先生不必多慮，隨玄金堂回宗領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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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嶽哼了一聲，腳下不停。眾人在黑夜中徑往藥王谷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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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曦，晨光如薄紗輕籠大地。司徒絕行了一陣，仰首望天，只見遠方天邊已泛魚肚白，料想後方追兵已然退卻，當即回身，輕聲道：「娘子，此處無人跡，先在此歇息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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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扶著道旁一塊青石坐下，素手拂去額間細汗，神色間略顯憔悴。司徒絕見狀，心中愈發不忍，目光落在她懷中那小小的襁褓之上，眼中柔情更甚。他靜默片刻，終是開口：「後方似乎已無追兵，我們再趕一程，前方有座市鎮，待到了那裡，便可尋個安穩客棧歇腳。這些時日，娘子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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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聞言，抬頭望著破曉的天色，眼神幽遠，似陷入往昔回憶。良久，方低聲道：「可憐我們的遼兒，尚在襁褓，卻要隨我們顛沛流離，一路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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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聞言，目光微動，俯身輕撫嬰孩的額頭，低聲道：「他是我們的孩子，天生不凡，這點苦，他必能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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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見司徒絕滿眼慈愛，微微一笑：「是啊……他的阿爹乃當世英雄，遼兒將來必定承其父衣缽，名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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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搖頭一笑，目光複雜道：「若真能如此，我倒寧願他平安無虞，一生順遂……」語罷，不禁心頭微震。此刻方才明白，當年父親甘願退隱泉州，遠離江湖紛爭，原來並非懦弱，而是深知江湖之中，恩怨無休，人力再強，也難敵命運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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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江湖風雲湧動，從來都是身不由己。父親隱姓埋名數載，終究還是被發現了四象門掌門的身份，引來煉獄宗的絕殺。如今袁靈已死，仇敵只剩煉獄宗，但正因如此，復仇之路更顯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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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靈之於煉獄宗宗主，如螻蟻之於巨象，尚且力不能敵，而自己孤身一人，焉能撼動這等龐然大物？念及此處，司徒絕不禁微微搖頭，目中掠過一絲沉思與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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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他方才收斂思緒，輕聲道：「待娘子過幾日歇息夠了，我再去尋個車夫，免得娘子南下跋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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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衣見他目光柔和，語氣間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憂慮，心下微動，遂展顏一笑：「一切聽絕郎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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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絕伸手輕輕扶起蘇芷衣，兩人相視一眼，皆在彼此目中讀出了無言的依賴與堅定。襁褓中的嬰孩似有所感，輕輕咿呀一聲，晨風拂過，掀起蘇芷衣一縷青絲，映著微熹晨光，兩人並肩向前，緩緩步入即將甦醒的市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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