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本無所謂"和"與"不和"。人來了，便有了這許多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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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的老農蹲在田埂上，瞇著眼數雲朵。一片，兩片，三片……數到第七片時，他吐了口唾沫，站起身來。天旱太久了，地裡的裂縫能塞進小兒的手指。他不懂什麼"天人合一"的大道理，只曉得再不下雨，今年的租子又要交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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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的先生們卻在紅木案頭鋪開宣紙，蘸了墨汁寫"天地人和"四個大字。那墨是上好的松煙墨，紙是澄心堂的宣紙，筆是湖州的狼毫。寫罷，眾人喝彩，都道筆力雄渾，有古人之風。先生們捋須微笑，頗為自得。此時窗外正有黃包車夫拉著洋人飛跑，汗水浸透了補丁疊補丁的短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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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裡，說書人拍響驚堂木："話說上古之時，天柱折，地維絕，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底下的聽眾嗑著瓜子，時而叫好。忽聽得街上喧嘩，原是兩個乞兒為半塊窩頭打了起來。茶博士趕忙關上窗戶，說書人提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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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鋪後院，小徒弟正在搗藥。師傅說，這味藥要搗三千六百下，多一下則性烈，少一下則效微。小徒弟數著數著便亂了，又不敢問，只得從頭再來。他的手臂早已酸麻，卻想著師傅說的"藥與天地同氣"，便又咬牙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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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終究是下了。老農跪在地裡，任雨水打在臉上。城裡的先生們收起字畫，抱怨潮氣太重，恐傷了紙墨。黃包車夫躲在屋簷下，擰著衣服上的水。說書人提前散了場，因為聽眾都回家收衣服去了。小徒弟望著天井裡的積水發呆，師傅說今日不必搗藥了，因為"天濕地潤，藥性不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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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自在那裡，人卻忙著替它們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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