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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墨，秋風獵獵，落陽鎮外，一條蜿蜒小徑延伸至荒丘之中。沈問山步法詭異，身影在荒丘間閃掠，仿若幽靈一般，顯然並非尋常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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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目光微凝，冷意漸濃——此人身法輕盈，腳下步伐奇異，竟頗有門道，若非久經江湖的高手，絕難使出這等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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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到底是何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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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頭剛起，前方沈問山忽然側身，袖中寒光一閃，一支淬毒短箭猛然回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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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劍勢一轉，劍鋒微顫，「鏘」地一聲，竟在空中將短箭斬為兩截，碎箭落地，激起幾縷塵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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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然拉近至不足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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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山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驚色，腳下再度疾奔，竟似要引袁塵入更深的荒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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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見狀，心中冷笑：「不論有何意圖，看我一劍破之！」
腳步絲毫未停，長劍輕鳴，宛如夜風中的幽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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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山心頭大駭，暗道不妙，腳下發力，猛地縱身而起，借助亂石堆翻滾，手掌微運內勁，一把砂礫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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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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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礫擊中地面，揚起一陣迷塵，煙塵瀰漫之間，他身形一挫，猛然側移，宛如一隻矯捷的狸貓，霎時間竄入左側的林間小徑，轉瞬沒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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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劍光微震，順勢一抖，撩開飛來的砂礫，腳尖一點，身形輕若飄絮，閃電般躍入林間。他側耳傾聽，暗夜沉靜，唯有遠方隱約傳來一陣「嗒……嗒……」的極輕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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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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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一哼，目光如炬，足下輕點，驟然加快速度，直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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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山見甩不掉袁塵，驀地止步，微微喘息，目光轉為陰沉，冷笑道：「好！看來逃是逃不過，咱們索性堂堂正正比劃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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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袖一揚，兩指輕挑，竟自腰間抽出一柄森冷短刃，刀身狹長，隱隱泛著陰寒之光。夜色籠罩下，刀光幽幽，宛如毒蛇吐信，令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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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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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他身形一閃，刀鋒快若閃電，直取袁塵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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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刀，出手狠辣決絕，毫無多餘花巧，顯然練家子出身，甚至是久歷血戰的狠角色，哪還有半分書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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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見狀，心中冷笑：「裝模作樣倒是極好，還假作書生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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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微側，險而又險地避過刀鋒，長劍疾斬，「鏘」的一聲，鋒刃相交，火星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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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山一擊不中，步法一變，短刃翻飛，如鬼魅盤旋，猛然疾刺向袁塵側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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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招陰毒刁鑽，狠辣異常，竟是專門攻擊敵人死角的殺手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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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微微皺眉，心道：「此人刀法既非中原武學，又不似西域招式，倒像是江湖中某些見不得光的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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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頭剛起，沈問山又是兩刀連削，快若閃電，封鎖袁塵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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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不慌不忙，手腕輕抖，長劍挽出一道劍花，身法飄忽，輕描淡寫地化去對方攻勢。劍鋒每一次揮落，皆快上幾分，直逼對方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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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山初時攻勢如潮，但十數招一過，便發現情勢不對——這個年輕的劍客，起初防守不過與他相當，可漸漸地，劍勢竟變得凌厲難擋，封鎖住他的所有變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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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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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山心頭大駭，暗道不妙，忙欲後撤，卻忽覺腕上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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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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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劍光閃過，鮮血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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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山悶哼一聲，右手短刃脫手而出，跌落地上，「鏘啷」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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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退數步，左手死死捂住右腕，臉色慘白如紙，額上冷汗直冒，眼中滿是不敢置信與驚懼：「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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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目光冷峻，緩步逼近，劍鋒微微下壓，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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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為何對我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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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山踉蹌後退，氣息凌亂，眼中閃過一絲驚懼，旋即轉為怨毒。他咬牙低吼，語帶不屑：「你這一身名門子弟的公子氣，分明是個剛入江湖的嫩頭青。我本想趁你不備隨手擒下，套出你背後門派來歷，再撈些油水……誰料你劍下如此狠辣，倒是我瞧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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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罷，聲音忽低，神色間多了幾分陰翳，似是語有未盡之意：「我這一著，的確失了算。但說到底，若非你提及那張天狼古卷，便是我鬥不過你，也自會退避三舍，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可你偏偏多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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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驟寒，語氣一轉，恨聲道：「見了天狼古圖，我便打定主意——你不該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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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甫落，眼中突現凶芒，雙臂驀地一張，宛如猛鷹撲兔，雙掌化爪，帶起破風之聲，兇狠無比地朝袁塵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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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擊，拼的不是勝負，而是生死。他已知難逃，索性孤注一擲，寄望於死局中覓得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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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眸光驟寒，足下未移方寸，劍身已隨風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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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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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冷喝，劍光破空而出，直指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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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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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光破空，寒芒如電，轉瞬即至。沈問山身形一僵，手爪尚差寸許便可觸及袁塵衣袂，然其胸膛已然被劍鋒貫穿。鮮血如泉湧，沿著劍身汩汩而下，滴落林間枯葉之上，染出斑駁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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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唇微顫，雙眼驟然睜大，似是難以置信，口中咯咯作響：「你……竟……宗門要的寶物……若你不嫌命長…….嘿……儘管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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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撲通一聲悶響，他仰面倒地，身軀抽搐兩下，便即斷氣。雙眼大睜，死不瞑目，滿似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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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一切重歸寂靜，唯有林間微風吹拂，攜來殘葉飄零之響，似為此役送喪。袁塵靜立原地，手中長劍尚滴著血珠，寒光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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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收劍入鞘，長長吸了一口氣，目光沉凝。俯身拾起地上那一卷獸皮殘圖，輕輕拂去塵土，月光映照下，斑駁的皮革泛出微黃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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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殘卷原本只存於江湖軼聞，現如今卻驟然現世引得殺機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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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喃喃，眼神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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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我不過路見不平，也落得如此是非，江湖險惡，果非尋常。不過此人口中的宗門又是何來歷？竟為此卷不惜以命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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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古卷收好，抬頭望向無垠夜空，神色沉思，半晌後，方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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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袁塵離開天山，轉眼已過數月。這段時日，他獨行江湖，孤身求索，將滿腔悲憤與執念盡數化入劍鋒之中。晨曦破曉，寒暑不避，勤練不輟，心無旁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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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行至滇南，忽聞市井流傳：點蒼山有一「悟劍石」，其上劍痕斑斕，相傳乃前輩劍道宗師所留，蘊藏無上劍意，為天下劍客夢寐以求之寶。點蒼派素以劍術稱雄滇南，掌門凌風道人更有「滇南第一劍」之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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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聞之心動，暗忖：「劍之一道，貴在觀摩切磋，見賢思齊。若果有緣，當不虛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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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順著蜿蜒山路拾階而上，松濤陣陣，雲霧縹緲。及至山巔，只見一座古樸莊嚴的宮觀隱於蒼松翠柏之間，正是名震一方的點蒼派。尚未近前，便有守門弟子橫身攔阻，喝道：「來者何人？此地乃點蒼重地，閒雜人等不得擅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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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抱拳朗聲道：「天山逍遙劍派袁塵，特來拜會凌風掌門，並求教悟劍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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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門弟子聞言，對視一眼，神色微變，低聲商議片刻，其中一人轉身入內稟報。不多時，山莊內傳來一聲沉穩鐘鳴，餘音繞梁，顯是掌門已允召見。弟子返身一禮，道：「掌門請袁公子入內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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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隨之入內，穿廊越院，終至正殿。殿中香煙裊裊，一位身披灰白道袍的中年道人端坐椅上，雙眉低垂，目光沉靜如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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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正是凌風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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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道人端詳袁塵片刻，微微點首，道：「江湖聞天山袁家俠名遠播，劍道卓然不群，今日一見，少俠果然氣度非凡。不過，悟劍石乃本派重寶，歷來只允門中弟子觀悟。既然少俠遠道而來，不妨就由貧道與你切磋數招，印證劍理，也算不負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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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聞言，心中一震，拱手道：「晚輩不才，能得掌門賜教，實為三生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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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道人右手微擺，神情淡然，道：「隨我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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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應聲而行，二人一前一後，穿過重重院牆，未多時，已至點蒼練劍場。此地地勢開闊，四周松柏環繞，劍痕斑斕於場中石柱之上，劍意猶存，顯是歷代弟子於此苦練不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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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而立，一人道袍飄飄，氣定神閒；一人灰袍拂地，劍眉星目，俱是風姿俊朗，氣度不凡。山風吹拂，衣袂獵獵作響，未曾交鋒，場中已自有一股凝重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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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執劍在手，劍鋒先指蒼穹，復又下指大地，隨即倒轉劍身，雙手作揖，神情肅穆，儀態恭謹。此乃逍遙劍派晚輩弟子與長輩過招時之起手禮，古樸而有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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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道人見之，眉間微動，似含幾分欣賞，微微一笑，緩緩拔劍。其劍勢初起，不疾不徐，卻自有一股山嶽沉穩之意。劍隨意轉，如雲煙流動，綿延不絕，每一招皆嚴密穩妥，攻守之間，渾然天成，無隙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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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凝神應對，運起天山劍法，起初尚顯稚嫩，然劍勢已透靈機，轉折之間，如清風掠柳，忽東忽西，劍鋒所指，寒光閃爍，時而似雪片飛舞，時而若流星墜地。其間數招，變化奇詭，隱帶後勁，竟使凌風道人亦不得不凝神以對，不敢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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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過招數十合，凌風道人劍鋒微收，負手而立，微微一笑道：「天山劍法果然別具匠心，小友年紀輕輕，便已臻此境，實在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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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躬身行禮：「掌門劍法高深莫測，晚輩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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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道人頷首，對眼前這名恭敬的後輩頗為欣賞。轉身道：「夜色已深，小友遠道而來，一路勞頓，不妨先行歇息吧。」說罷招呼弟子安排，逕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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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被安置於後山廂房。月上中天，萬籟俱寂，他躺於床榻之上，翻來覆去，腦中皆是今日一戰之劍意交鋒，心神難寧。遂信步走出房門，沿著曲徑閒行，直至宮觀側旁的松林之間。
點蒼山夜色如水，松影婆娑，清風拂袖間，隱隱透著幽微琴音，自林間悠悠傳來。其音清潤如泉，時婉如低語，時激如流瀑，似訴幽情，又如懷古。袁塵本好琴音之道，遂駐足靜聽，只覺煩憂漸去，心境漸漸澄明，彷彿天地之大，唯有此音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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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微動，循聲而去。沿著曲徑穿林而行，松影斑駁，露華如洗。未行多遠，眼前景致驟然開朗，只見一瀑自高崖傾瀉而下，飛珠濺玉，水霧氤氳。月光灑落瀑面，彷彿銀龍翻騰，輝映四野。瀑旁石亭之內，一道倩影端坐琴前，素衣如雪，烏髮垂肩，十指輕拂，琴音如水，清潤悠揚，若鳳求凰，似泣似訴，空山靜夜，恍若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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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立於林間，默然凝視，琴音入耳，心神悄然共鳴。忽而情之所至，隨意攀折一旁松枝，隨音而舞。以松枝為劍，或若游龍翻波，或如驚鴻掠影。劍意與琴音交織，時急時緩，隨著瀑聲，竟似天地同和，一場無言的對話，於劍式與琴音中悄然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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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女子手下琴音微頓，抬眸望來。月華下，她雙眸澄澈如秋水，神情冷淡卻帶三分好奇，似冰雪初融，春水初動。她輕放琴弦，聲如清泉流石，道：「深夜撫琴自遣，未料竟引得公子舞⋯劍相和，倒是難得。」說罷看向袁塵手中的一節松枝，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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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侷促的拋掉松枝而立，抱拳一禮，神色恭敬，道：「姑娘琴藝高妙，在下一時感觸所起，失禮之處，尚祈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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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眸光微動，唇角輕彎，笑意淡然，似雪峰晨曦，雖冷卻暖意隱隱：「劍隨琴動，渾然天成，絕非泛泛之輩所能為。敢問公子，可是今日拜山的天山袁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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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略一點首，沉聲答道：「愚單名一個塵字，姑娘喚我袁塵便是。敢問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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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輕輕拂過琴面，指尖一頓，抬首柔聲道：「小女子月靈，乃凌風掌門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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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聞言微怔，隨即一禮，道：「原來是掌門高徒，在下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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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靈搖首輕笑，語氣淡淡：「高徒不敢當。想來公子此來，為的便是悟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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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坦然道：「不錯。點蒼劍道名震滇南，悟劍石更是劍客嚮往之地。在下亦慕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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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靈微微頷首，卻未多問，只是輕撫琴弦，旋律再起，悠悠揚揚，彷彿映照心語。她低聲如歌如訴緩緩道：「悟劍之道，未必盡在石上。劍在心中，音亦然。若能通曉其中真意，何處不可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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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心頭一震，這寥寥數語，竟如醍醐灌頂，直入心神。他朗聲道：「姑娘此言，頗具禪意，令人省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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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靈輕笑，眼中閃過一絲靈動：「武之一道，本與天地相感，音律亦然。公子與我琴劍相和，正是此理。公子劍法靈動，能隨音而走，若能於此琴音劍理之間尋其共通之處，或可悟得一境之外的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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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聞言，心中若有所悟，對月靈的見識更添幾分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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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與月靈自此夜偶遇以後，飛瀑亭旁，琴聲夜夜，劍影時隨。月靈彈琴，袁塵舞劍，琴劍相合，心神相通。二人從音論至劍，從劍及心，話語投契，神交莫逆。未言情，情已生；未動心，心已動。
而凌風道人對袁塵多有欣賞，日日尋得袁塵切磋點蒼與逍遙兩派的劍術精要，轉眼袁塵已在點蒼停留近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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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月靈撫琴之際，忽而抬眸，輕聲問道：「公子曾言此來為悟劍，不知與家師論劍，可有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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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聞言凝思，良久方道：「凌風掌門劍道深邃，氣度恢宏，晚輩敬佩不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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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心中總覺不甚圓滿？」月靈輕笑，語中似戲似真，眸光靈動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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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微一失神，終究點頭：「姑娘所言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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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靈笑意如風拂面：「點蒼劍法崇尚渾然天成，剛柔相濟，講求天人合一；天山劍勢靈動奇巧，變幻莫測。若能將二者揉合，公子或可另闢蹊徑，自成一家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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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默然不語，心中激盪，劍道之路，仿佛於此撥雲見日。他凝神聆聽琴音，再次舉劍而舞，隨著琴聲起伏，劍勢忽剛忽柔，時如水潺潺，時若雷隱隱，逐漸將天山劍意與點蒼劍魂揉為一體，渾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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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將終，月靈凝望袁塵，聲如晨曦初露：「這便是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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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收劍抱拳，神色莊重，胸中豪情澎湃：「姑娘一語驚醒夢中人，袁塵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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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靈垂眸一笑，眉間卻掠過一絲淡淡幽意，轉瞬即逝。她靜靜望向天際，月華如水，照得她的側影清冷孤絕，卻又柔和婉轉，似藏無盡心事。
飛瀑亭旁，琴劍相和成了夜色中最動人的畫卷。二人言笑晏晏，心意相通，雖未吐露情絲，卻早已在無聲處，將彼此的影子，銘刻進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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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袁塵再度入殿與凌風道人論劍。二人一出一收，劍氣縱橫，或如風雷激盪，或如泉水綿延。凌風道人劍法雄渾穩重，宛若滄海潮生，層層遞進，綿延無窮；袁塵則以天山劍法應對，劍勢靈動輕盈，變幻莫測。二人劍鋒交錯之間，氣勁縱橫，隱隱間竟蘊有陰陽相生、動靜互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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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道人素惜袁塵之才，每見他劍理未通，總耐心指點，言辭簡潔，直指要害。袁塵受教甚多，心中暗自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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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論劍既罷，袁塵雖敗，然心有所悟。他收劍立定，拱手道：「掌門教誨，使晚輩受益匪淺。只是……有一事不明，尚祈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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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道人將劍入鞘，負手而立，神色如常，淡然道：「小友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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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略一沉吟，終於開口：「月靈姑娘天資絕倫，劍意通透，觀其神情，志在江湖。掌門素來愛才，為何卻似有意約束，不許她涉足江湖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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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大殿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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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道人聞言，眉頭微蹙，目光微凝，良久未語。終於，他輕輕一歎，聲音低沉：「月靈……乃我故友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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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轉身，目光望向殿外層層山巒，語氣緩慢，似是自萬重雲霧中回望往昔：「她父親月少陵，當年曾是江湖英傑，劍法奇詭迅猛，一手‘落月無雙劍’，縱橫無敵，江湖號之‘月下飛天’。才情之高，世所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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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心中一動，他曾於師叔談及的江湖豪俠中聽過此名，卻不知竟與月靈有此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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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道人聲音愈發低沉：「彼時他正當盛年，名震武林，卻不慎捲入一樁江湖大劫，恩怨糾葛，無從抽身。最終死於群起圍攻，連屍骨也未曾全歸……事發之前他若有所感，臨行之際，將襁褓中女嬰托付於我，囑我……囑我務必讓她遠離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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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至此處，他語聲微頓，眉間透出一抹難掩的滄桑與歉疚。「我雖不濟，卻也知江湖水深，恩怨無常。她若踏入江湖，若有朝一日步其父後塵……唉……我已年過半百，唯一所能，便是以門規束之，不令她踏出點蒼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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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之間，滿是無奈與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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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聞言，想起自身不顧師門，負劍離山，胸中微震，念及月靈每夜於飛瀑亭中那若有若無的惆悵神色，不禁低聲道：「然則，有些路……終究是要自己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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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道人聞言微怔，旋即輕輕一笑，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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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山風淒冷，霧氣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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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塵被安排下山，護送者皆為點蒼門人，態度雖恭，言語之中卻有一層隱約隔閡。袁塵心知肚明，此乃凌風道人有意斷其與月靈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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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迢迢，他行至半途，忍不住回首遙望。晨光乍現，點蒼山隱於雲霧之中，飛瀑亭的一角恍惚可見，似夢似幻。他本欲告別，然自昨夜後，月靈便未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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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喃喃，自語如風：「月靈姑娘，未能道別，還請見諒。他日若有緣再會，定當親自言明此間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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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他轉身踏上山道，青衫背影漸行漸遠，沒入蒼茫煙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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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飛瀑亭內，月靈靜坐琴前，十指輕撫琴弦，卻久久未奏。她凝望遠方山道，眸光似水，微微恍惚。指尖輕顫，終是撫上琴弦，卻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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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昨夜所問之語，凌風道人只是靜靜看著她，道了一句：「這世間最難的，不是學劍，而是放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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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然良久，終是默然轉身，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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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輕聲自語：「若父親當年未曾走入江湖，如今……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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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笑，笑意中卻透著難掩的酸楚：「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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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終於響起，聲若流水，清潤幽遠，與飛瀑相應，卻透著一絲淡淡的惆悵與不甘，彷彿山中幽蘭，無聲自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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