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深處，松柏林間靜得出奇，只聽得見風從枝葉間拂過的聲音。
大皇子蕭承翊坐在輪椅上，停在鋪滿落葉的青石道上。玄青色繡雲紋的披風隨風微揚，他一動不動，整個人靜得像一幅被時光凝住的畫。
他還是那副俊朗的模樣，劍眉星目，鼻樑挺直，唇線冷硬。只是那雙眼，曾經亮得像星，如今卻暗沉如夜，被一層沉重的陰霾覆著。
他瘦了許多，輪廓更加銳利，像一把塵封的利劍——藏著鋒芒，也藏著傷痕。
當年，他是滿朝公認的儲君，是萬民仰望、少女夢中的天之驕子。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8ZtKBe9D
他策馬如飛，弓馬嫻熟；朝會上果決有力，宮宴中風度翩翩。與葉家嫡女葉雪凝的婚約更是被傳得滿城皆知，說他倆是天作之合，琴瑟和鳴，人人稱羨。
他心中也曾動過情。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xbHkmgHYZ
她溫婉靜雅，舉止有度，眼裡總有一抹憐憫，卻從不失骨氣。那年花朝節，她立在長街花燈下，細雨紛飛，他撐著傘站在她身旁，低聲一句：「葉姑娘，當心路滑。」連他自己都被那聲音驚了一下——竟帶了幾分悸動。
只是命運從不饒人，總是在風華正盛時，給人迎頭一擊。
那場狩獵，馬驟然失控，他從高坡重重摔下，雙腿斷得徹底。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SgzH4VpGa
從那天起，他的人生就變了。
一開始，宮裡上下都在替他祈福，葉雪凝也來了，紅著眼，跪在他床前，低聲說：「我願陪殿下共度此生。」
那時候，他信了，信自己撐得過去。父皇身體日漸衰弱，朝政靠葉相支撐，天下動盪，需要他這個太子來穩局。
可半年過去了，太醫們束手無策。他的雙腿，依舊沒有一點知覺。
朝中風聲漸起，議論四起。有人開始暗示：儲君之位，也許該換人了。
他心裡明白，所謂「廢太子」，只是遲早的事。
從那天起，他封門不見客，日復一日靠酒撐著，脾氣越來越壞。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9tLrYyMg
即使葉雪凝再來，他也只回她一句：「妳別再來了。我這副模樣，妳看了也嫌惡吧？」
那句話，如刀子般扎進她心口。
葉雪凝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倒在輪椅旁，手中還緊緊抓著酒壺，指節泛白。她沉默著，蹲下身，將他扶起。他別開臉，不願看她。
「妳走吧。」他低聲說，聲音啞得像是沙子，「我什麼都給不了妳，妳又何必，把一生浪費在我身上？」
她看著他，那雙從不輕易流露情緒的眼，此刻泛起點點光亮。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xRNtF5RY
她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頭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明白了——那個曾說要與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如今，早已不是從前的他。
而他也沒想到，那次她的轉身，竟成了他這輩子最沉重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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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
夜深了，御書房裡燈火仍亮著。
晉文帝坐在書案後，臉色蒼白，神情疲憊不堪。他咳個不停，裹著厚披風，還是冷得發抖，看得出，身子真的撐不住了。
丞相葉繼站在一旁，眉頭緊皺：「北疆又遭蠻人進犯，這是這月第三次。糧草撐不住，邊防也快守不住了。」
晉文帝揉著太陽穴，聲音啞得像風：「南部也亂，一鬧飢荒，山賊橫行，連官差都不敢進山。」
葉相嘆了口氣：「民心不穩，朝堂想靜也靜不下來。」
晉文帝沒接話，只咳了幾聲，神情苦澀：「承翊的腿……太醫說，這輩子怕是沒救了。」
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他日日借酒澆愁，性子也變了，誰勸都沒用。原本以為他就是那個定下來的太子，如今……」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這時，一名小太監快步進來，小聲稟道：「啟稟陛下，珍妃娘娘與珍恆大人求見，說有要事相商。」
晉文帝眉頭微動，擺手：「宣。」
不久，珍妃與兄長珍恆踏進書房。她一襲紫衣，珠翠滿頭，舉止柔婉，眼神卻銳利得像能看穿人心。
「陛下，太子身體遲遲不見好轉，朝中議論越來越多。若不盡快定下儲君，恐動天下之心。」
珍恆立即接話：「三皇子遠在邊疆，四皇子遊手好閒，難堪大任。臣以為，二皇子蕭承睿穩重謹慎，方可承擔儲君重任。」
珍妃笑得溫柔，語氣卻滴水不漏：「若再配上葉家嫡女雪凝為妃，必能安撫朝堂，穩固民心。她德行出眾，旁人也挑不出毛病。」
句句推心置腹，實則步步緊逼。
「還望陛下，為天下蒼生，深思熟慮。」
晉文帝剛要開口，又一名太監匆匆進來：「皇后娘娘帶魏侯求見。」
不多時，皇后踏入書房，一身正服，氣場逼人，目光冷冽如霜。
「太子尚未痊癒，便有人急著搶位子，這成何體統？」她話語冰冷，直指珍妃，「太醫都未下定論，若他日太子康復，莫非讓天下人看我們朝廷兒戲？」
魏侯也上前聲援，珍家兄妹不甘示弱，雙方唇槍舌劍，火藥味越來越濃，轉眼便爭得面紅耳赤。
晉文帝坐在中間，只覺頭疼欲裂。他最厭這種宮裡爭吵，如今這些人還把整個家族勢力都拉進來，更是煩得要命。
他抬手，制止眾人爭論，目光轉向一旁始終沉穩不語的葉相。
「葉卿，四個皇子都與你葉家結親。你說，該立誰？」
葉繼心中一凜：這火怎麼燒到我頭上來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oO95yo4d
但他面不改色，從容上前，恭敬行禮：「此事攸關國本，臣不敢妄言。願回府與家人商議，明日再向陛下稟報。」
晉文帝點點頭，靠回椅背，語氣疲憊：「也罷。」
這一夜，燈火未熄，風聲正急。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BaPa53eFr
一盤關乎天下的棋局，正在無聲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