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人都站在原地互望著對方，埃達斯緊竄著拳頭，完全想不出接下來該怎麼做，面對好友的致命提問，她不敢回話。
「說話，是你做的嗎？」璱琳娜的語氣顫抖，眼眶盛滿淚水。「埃達斯，你怎麼能這樣，你......故意的嗎？」
「不，不是這樣的，我根本沒注意到......」她聲音越來越小，不停往後退，直到撞到腳邊的木箱，蓋子滑落，露出裡面的炸藥，這一幕被二人收盡眼底，哈薩諾勃然大怒。
「你為了炸彈，殺了這些人？」哈薩諾氣得快抓狂了，本來就有的怨恨和偏見加深，他對這麼昔日好友的感情早已蕩然無存；在陣線被攻破、同伴被俘虜、哥哥慘死異邦的那一晚，他對人莊恨之入骨，當然也包括埃達斯。
「我只是想查看這些炸彈的數量，我本來只是想這麼做，是他們先攻擊我的，這三個人也壓根沒有要留我活路。」
「你們貿然闖進我們的領地，在外頭殺死了那麼多我們的人，然後現在還怪在我們頭上？你不要太自我為中心，我告訴你，你殺了我們的同伴，我們同樣也能這麼對你。」說罷哈薩諾舉起武器對準埃達斯，可她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傻愣在那裡。
「對、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你能讓他們起死回生嗎！你能讓我失去的夥伴回來嗎？別說他們了，你能讓你自己回來嗎？」一字一句都像子彈鑿盡她的胸口，她顧不上呼吸不到空氣的肺，此刻只有眼前歇斯底里的好友。
「埃達斯，我從沒想過你會回到這裡，我一直以為你都會在你原本的地方打仗，」璱琳娜聲淚俱下，搖著頭不想接受事實。「你騙了我們，騙了麗娜。」
「不是我自願回來的，是大首領的命令，我們所有人都被調來北方，我不能拒絕。」
「那你拒絕會怎樣？」哈薩諾問道。
「我會死。」
「那我寧願聽見你因拒絕順服而死的消息，也不願意看見你站在這裡。」他說出埋藏多時的心裡話，連璱琳娜也震驚到了，不解地看向丈夫。
「我為了找機會回到你們身邊，用盡千方百計也要活下來，而你卻冠冕堂皇說出這種話？」埃達斯的怒意逐漸取代悲傷，眼神不再猶豫，她穿回在莊園的那副皮囊。「我用生命在賺錢，在賣命，而你見到我的第一面就希望我去死？你沒有資格，你他媽的沒有資格講這種蠢話。」
「我為什麼沒有資格？你們屠殺平民，侵害貴族和皇室，犧牲的都是我們這樣的士兵，你說得過得有多辛苦多可憐，我們不比你差，你還記得以前那樣沒尊嚴的生活嗎？還是住在舒適的大房間喝著高檔貨的酒，已經讓你紙醉金迷看不清事實了？」
「你以為這裡的生活很美好嗎？我每天都在過去的回憶裡掙扎，被人莊折磨到變成瘋子，我必須要把名字刻在牆上才能不忘記，你們的，我的，麗娜的，每一分每秒每天都在殺人，只要我偷偷逃單被發現，我那個禮拜就別妄想能離開拐杖，你所說的美好生活，只不過是你想憎恨我才幻想出來的虛實。」
「我不想聽你的辯解，在我眼裡那都是你的說詞，我只相信我遭遇到的，埃達斯，真正沒資格的是你，你總是覺得自己是被逼迫的因此是無辜的，但你有想過死於你方手下的冤魂嗎？那些人不無辜嗎？」哈薩諾厲聲質問，手上的槍依舊指著她。
埃達斯看向對方身旁的女人，她是否也和哈薩諾有相同的想法，又或者，瑪格麗娜也是。
「別看璱琳娜，少為難她了。」
「我從沒覺得自己是無辜的，」埃達斯差點沒認出自己的聲音，太沙啞，太破碎，她甚至想像不到她的表情會是什麼樣子。「我從沒希望得到任何人的原諒，也不期待得到任何人的支持，雨果和安潔亞走後我真的沒有想繼續奮鬥的動力，但我想念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伴侶，這是我現在需要活著的唯一理由。」
底下的煙霧逐漸飄上二樓，可在場的人無一注意到，全神專注在這場爭執。
「我這麼拚命，換來的是你希望我去死這句話，或許等到我和瑪格麗娜見面，我們也會發生同樣的事情，同樣的對話，然後是瑪歌奶奶、艾蜜莉阿姨，最後我會發現，我所執著的東西都是團垃圾，根本沒有人在乎我了，只有我還在霧裡。」
「在你做了這些事情以後，你還覺得你可以擁有我們？」可顯然哈薩諾並沒有聽進這段話，失去手足和同伴的怨氣早已讓過往的情誼煙硝於散。「你說你在乎我們，其實在乎的是你那個妻子吧，我們之間整整五年，你和她不過一年，結果你出逃只為了和她私奔，卻沒想過來找我們給個交代，我曾試著相信你，但你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噁心，可能是我們真的不再適合當朋友了。」
埃達斯彷彿能聽見自己正在尖叫的聲音，她啞口無言，對方說的沒有錯，也沒有誤會她，真正沒資格的也確實是她，這麼多時間以來，她都還活在天真的幻想中，這是好事嗎？至此刻以前，確實是好事。
就在三人對峙的僵局下，突然從身後出現的身影打破一切，埃里克一上來就看見敵人手上的槍瞄準自己的同伴，他二話不說立刻也掏出槍，上膛之後就要扣動板機。
「等等，不要！」埃達斯轉身阻止對方，埃里克被搞得一頭霧水，可本能還是很快做出決定，他一手抵著對方，一手重新舉槍。然而埃達斯慌了，她用盡全力想奪過他的武器，樓梯口湧入更多人莊的士兵，哈薩諾二人命在旦夕。
「滾，滾遠點！」埃達斯朝兩人大喊，隻身擋住要上來的士兵。「你們想活著繼續審判我就快滾，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娜塔莉亞突破障礙來到最前面，在看見埃達斯背上的傷後她看望向拿著槍的哈薩諾，毫不猶豫發動攻擊。
「不是他做的，放他們走，拜託，就兩個人而已，娜塔莉亞，不要殺他們。」埃達斯苦苦哀求，死命抓住對方的槍管。
一陣爭鬥下，一聲爆鳴在耳邊炸開，埃達斯左腿中槍，彈孔血流成河，頓時整個人倒在埃里克身上哀號，哈薩諾和璱琳娜看傻了，直到埃達斯的咆哮再度傳來，二人抽回神，這才反應過來轉身逃命。
「我去追，你守在這裡，我很快回來。」女人把二樓交給埃里克，帶著一支小隊朝樓上攻去。
「不要殺他們，娜塔莉亞，拜託......」埃達斯還在哀求，可對方只是回應了一個微笑，很快消失在視野中。她拖著受傷的腿想追上去，想當然埃里克不會讓她如願。
「要是被修知道就不是這樣了，你可能下半輩子都得拄著拐杖。」對方攙扶埃達斯到牆邊休息，底下的戰況激烈，似乎還要半天才會到尾聲。
「狀況怎麼樣了？」
「西南方的敵軍已經耗盡，確定不會再有後備人員出來，在場的人就已經是全部的了，還行，勉強能應付，但第三堡壘就不能照進畫進行了，資源不如預期的那樣樂觀。」
「是嗎？」她語氣聽起來不太在乎。
「還有一個致命消息，新布羅莊園淪陷了，港口也被封閉，修今天早上收到消息，他們全莊園死守在港口，只要他們能撐到第三堡壘爭奪戰結束，我想或許還有機會救回來。」
新布羅莊園管轄的廢口港是重要的武器供應源，失去了它，這就意味著武器量大幅縮減，將來不會再有新的物資進來援助。
「接下來子彈省著用啊，別到時候要用沒得用，」埃里克揶揄道，「不然死像太難看是會上不了天堂的。」
埃達斯陪笑幾聲，眼神飄散到遠處天空的氤氳，嘴裡呼出一口氣。
我早就上不了天堂了，拜桑爾罕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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