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持續了幾秒鐘,他重重地落在一堆軟墊上——那是地庫一層醫療及藥物儲藏室,地面堆滿了包裝材料和防震墊。
垂直墜落的衝擊讓他的肋骨再度傳來劇痛,如同利刃般的痛楚令他冷汗如注,他緊咬牙關,硬是將痛呼聲嚥下。
蕭遙迷糊地環顧四周。
這是個堆滿醫療用品的儲藏室,角落的應急燈微弱閃爍,為空間籠罩上詭異的紅光。
「降落得不錯嘛,」董知月向他伸出手,將他拉起。儘管她強顯鎮定,但手仍在微微顫抖,眼中驚魂未定,「那傢伙...我從未如此近面對那頭怪物。」
「你的肋骨,」董知月回過神注意到他正捂著側腹,「看來傷得不輕。」
蕭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嘴角不自覺地扯出一絲苦笑。在這種危險的環境下,受了這麼重的傷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沒事,我能撐住,」蕭遙強忍疼痛道,「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連這是哪都不知道。」
儲藏室內的空氣混合著消毒水與霉味的古怪氣息,蕭遙皺著眉,警覺地掃視四周,理性的思維已經開始評估每一個可能的逃生路線。
這是他的本能——在死亡的邊緣保持清醒的頭腦。
他持續掃視著倒在地上雜亂的藥品架,目光落在一瓶沾滿灰塵的破碎疫苗上,不禁輕嘆:
在這間荒廢三年的醫院裡,有用的藥物早該給人搬清了。
董知月踮腳移到門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紅色應急燈下,她的側影如同一幅精緻的剪影,凸顯出令人窒息的曲線。
「走廊暫時安全,」她輕聲道,轉身時挑起一抹慵懶的微笑,「看來我們有時間休息一下了。」
她優雅地靠在藥架上,瞬間從緊張的戰士轉變為慵懶的貓咪,「進入暗區前,我跟黑市那個老頭買了這醫院的部分藍圖,讓我看看...」她從戰術背心內側取出一張折疊精巧的電子地圖,熒屏在昏暗的空間中泛著淡藍色的光,「這裡是地庫一層藥品儲存區,不過在這三年間應該沒有什麼剩下了。但是,穿過那堆標誌著危險輻射性的紙箱,有一對金屬密碼門,只要打開就可以找到更多藥物,正好可以幫你處理傷口。」
蕭遙贊同地點點頭,「這提議還不錯。」他謹慎地撐著身子站起,隨後與董知月走到那對門前。
「你竟然知道密碼?」蕭遙皺著眉頭,忍痛問道。
董知月臉上泛起微笑:「以前一個藥劑師朋友告訴我,因為預算有限,除了大型藥房裡的昂貴特效藥外,其他地庫倉庫都不需要密碼。」
董知月推了推門,大門無聲地滑開。一股發霉的氣味撲面而來,但這也意味著這些藥品或許還能派上用場。她率先踏入倉庫,手電筒的光束掃過一排排藥架。
順著光源,蕭遙環視四周,目光掃過一排排藥品,「讓我看看⋯腎上腺素、止痛藥和消炎藥,不錯! 最好能找到那種能快速恢復體力的口服葡萄糖。」
「哎呀,小帥哥懂行呢~」董知月嫣然一笑,蕭遙點頭說:「嗯,我是醫生。」
她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本小姐生前可是急診護士,你要什麼藥即管吩咐我。」
「生前?」蕭遙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但此刻更緊迫的是傷勢。
他們迅速在儲藏室搜尋必要的藥物。董知月動作流暢地從架上取下幾瓶藥劑和一盒特殊的繃帶,接著從背包裡取出一個精巧的醫療包。
「衣服先脫掉吧,我需要仔細檢查傷勢。」她以專業的口吻說道,同時在藥箱前蹲下準備替他包紮。動作嫻熟而不失優雅,若不是她現在身穿黑色戰術套裝,她完全便是個急診護士該有的樣子。
蕭遙挑眉,卻沒有猶豫,迅速脫下上衣。董知月纖細的手指在他結實的腹肌上游走,觸碰傷處時專業而精準,不帶絲毫曖昧,卻依然讓蕭遙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
「斷了兩根肋骨,」她罕有嚴肅地說,「不過沒有刺穿內臟,算你走運。」她熟練地打開一支針劑,動作流暢得令人讚嘆,「忍著點,這個止痛效果很好,但會有點燒灼感。」
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蕭遙能感覺到一股熱流沿著血管蔓延,疼痛開始迅速消退。董知月同時開始用那種特殊的繃帶包紮他的胸腹,每一圈都恰到好處地施加壓力,固定傷處又不妨礙活動。
「好了,」她拍拍手,欣賞自己的傑作,「至少能撐個十二小時,足夠我們離開這鬼地方了。」
「謝謝,」蕭遙穿回上衣,感覺好多了,「你的包紮手法和槍法一樣,簡練精準。」
「那當然,」董知月得意地撩了撩耳邊的髮絲,「本小姐可是樣樣精通呢~」
蕭遙忍不住微笑,但很快又回到了正題,「所以...生前?你不是活人?」
董知月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隨即恢復了那抹慵懶而神秘的微笑。她坐到一箱醫療用品上,修長的腿優雅地交疊,「告訴你一個小祕密——我們都已經死過一次了。」
蕭遙挑眉,但並不顯得特別驚訝。
他不認為他用過時定印後還能活下來。
而且,在經歷了喪屍般的感染者和那頭可怕的幻想種怪物後,死而復生似乎也沒那麼不可思議了。
「我們是被稱為英靈的戰士,」董知月解釋道,語調中帶著些許炫耀,「確切地說,我屬於文明之環英靈界裡的獨立英靈,不受那些官方組織的條條框框約束。」
「英靈戰士?」蕭遙試探著問,「就像北歐神話傳說中的住在英靈殿中的英魂?」
董知月噗嗤一笑,「噢,拜託,我們還是活人⋯至少現在是半個。」接著,她玉指點向腦後。
隱約間,蕭遙看見一條極淺的藍色絲線,從她的腦後向上延伸,穿過天花板後不知通往何處。
「我跟你都有這根被戲稱為「胎管」的靈子管道,連接著我們跟文明之環。 」
「沒有了這根管子,我們可無法出現在現實世界。」
她雙手在空中畫了個圈,「按我了解,所有英靈都是被文明之環所復活。現在生活在英靈界裡的人有很多,雖然數字每分每秒都在變動,但大約有五百萬多。」
「我們不知道這個文明之環的來歷,只知道它根據一套叫做『人族聖典』的準則選擇特定的亡者,讓我們復活並賦予特殊能力,然後傳送到被稱為侵蝕地的異空間。」
「侵蝕地是文明之環給予我們的的一個保護網與訓練場地。 世界末日爆發初期,那些該死的黑霧從世界上突然湧現。幾乎一瞬間,一部分的人突異成喪屍,還有著各種各樣的鬼怪及凶獸從世界各地湧現。例如,有人看見兵馬俑從秦皇陵跑出;也有人看見血腥邪魅的古堡在羅馬尼亞出現。 那時的人類是真的絕望⋯」
「可是,文明之環給予我們希望!它把這些行屍及鬼怪都封鎖起來。 讓我們有時間去進化,然後可以打敗它們!」
「以我所知,侵蝕地數目多如繁星。 但種類卻大致能分為七種,分別對應了七宗罪的能力。」
「我經歷了兩個不同的侵蝕地,分別是惡怨咒靈及白毛疆屍的侵蝕地。」
「雖然世界侵蝕變異程度不一,不過這些異空間都有一個共同點——都充斥著難以想像的恐怖。要不是我當時所在的兩個臨時小隊有大神,恐怕我已經死在厲鬼橫行的侵蝕地⋯」董知月俏臉變得鐵青,光是回憶都讓她有點後怕。
「每個異空間都有其獨特的威脅,但文明之環告訴我們,這些世界似乎可以逆轉淨化。」
「所以你看,」她故作鎮定,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豐滿的胸口,「我們這些復活者算是人類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她的眼神率性卻透露出深深的憂慮,「同時,這也是為什麼我必須努力變強⋯」
她嘆了口氣,眼神飄向遠方,「我還記得三年前,就在赭紅黑霧降臨的那天,我在這家醫院值夜班。」她的聲音輕柔如絲,「當血霧從天而降,整個城市在幾小時內就淪陷了。醫院是最早被攻破的地方之一...」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那些病人一個接一個地變異,長出獠牙和畸形肢體...我和幾個同事拚命保護兒科病房,結果...」她聳聳肩,「連怎麼死的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刺骨的疼痛,和孩子們驚恐的眼神...」
「不過,」董知月忽然振作起來,眼中閃過一抹狡黠,「若是一切能夠逆轉,那麼本小姐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我的朋友、家人通通救回來!
蕭遙默默聆聽,沒有打斷。
這種感受,他很明白。
無論是生前或死後,每個人都有想要守護和拯救的人。董知月為了拯救那些在災難中失去了的人而戰鬥,而他也有過為了馨文而犧牲的覺悟。
在這個可怕的世界裡,這種執著就是唯一支撐他們前行的動力。
「那⋯」蕭遙眼神中閃過一絲求知欲,輕聲問道,「要如何變得更強?」
董知月伸出手掌,白晢的掌心突然浮現出流動的青藍色光芒,如同液態的星辰在她皮膚上流淌。蕭遙睜大了眼睛,不自覺地向前傾身。
「這是靈力,能夠強化我們的身體強度。」董知月解釋道,讓光芒在指尖跳動,「類似於傳說中的內力,它源於靈魂本身,每個英靈的靈力都有獨特的屬性和形態。」
她輕闔雙眼,青藍色的光芒在她手中凝聚,化作一把古樸的銅鑰匙,頂端鑲有一枚水滴狀的晶體。晶體內部似有波紋流轉,如同封印了一片微縮的海洋。
「這是我的靈魂器具『魔女的火藥庫』,」她驕傲地說,讓它在空中輕旋,「這個器具能夠具現所有我看過的槍械及彈藥,當然是要精細圖紙的那種。」
蕭遙伸出手,但停在半空,「我可以...?」
「當然不行,」董知月收回靈具,它化作光點消散在空氣中,「陌生人碰靈魂器具,比摸本小姐的內衣還變態呢!」
蕭遙臉色刷紅,尷尬地收回手,「抱歉,我只是好奇。」
「哼,每個男人都這麼說,」董知月挑眉,卻掩不住眼中的笑意,「不過你確實很特別。」她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你知道嗎?在侵蝕地區域,受傷就意味著被污染。普通人一旦受傷,體內的罪孽之力就會開始蔓延,除非有聖光庭的聖水、普陀山的大日真經或是三玄宗的五行法訣,否則受感染的人最終會變成那些怪物。」
「正常情況下,你早該開始產生變異了,」她凝視著蕭遙,「但我的掃描顯示,你的罪孽污染度竟然是0%。」她伸手輕觸蕭遙的傷口,指尖泛起微光,「你體內似乎有一種淨化罪孽的能力,若是真的這種能力在英靈中算得上極為罕見。」
蕭遙沉默了,他自己也不清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自從醒來後,他就覺得體內有什麼不一樣了,但說不上來是什麼。
「所以,」她試探著問,「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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