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底印有碎花圖案的餐巾布上,有一大片的紅色痕跡。
不規則的雲海形狀,佔據了桌面的三分之一。我湊近看,那紅色像是被灑上去似的。
還沒乾,從西邊窗戶射進來的陽光下,還能看見水的成分。分不出來那紅色到底是些什麼,我想聞看看。
這意識出現的當下,我身體卻莫名地顫抖。腦袋中出現了畫面,像有人突然在我腦子裡打開投影機般。
是昨晚的夢。
在夢裡,是第三人稱視角,我像是被高掛在房間角落的監視器,正看著我自己躺在床上熟睡。這凌晨的月亮大到不可思議,圓滿的月亮就掛在我的窗邊,比用天文望遠鏡看,還要清楚、還要大。
窗簾沒有拉,月光灑滿整個房間,房間呈現月色與黑。夢裡沒有我熟睡前的畫面,但我想,夢裡的我是刻意不拉上窗簾的。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我並不在意太陽升起後,會把我曬的刺眼,讓我睡眠品質不好。畢竟月色太美,我只想與它共眠。我想夢裡的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窗簾才會像倒掛的扇子般,整齊收在兩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忽然聽到客廳傳來人的聲音,細聽下,是一男和一女,好像在討論著什麼的樣子。夢裡的我翻了個身,背對月亮,繼續酣睡。
客廳裡的男生,聲音變大了,與其說是單純的變大,不如說是怒罵而伴隨的高分貝。女方的聲音也很大,不過不是語言了,而是哭聲。
夢裡的我熟睡的模樣消失了,又翻了個身,面對月亮,變成眉頭深鎖不耐煩的樣子。看起來是被客廳的聲音吵到睡不著了,坐在床邊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凌晨四點。夢裡的我迅速地起身,走向木製漆成白色的房間門,接著轉動喇叭鎖,走出房門,整套動作沒有一絲猶豫,那是一種氣憤的樣子。而客廳的聲音,嘎然停止。
過去三年來,也就是從三十歲開始,我每晚都夢到同一個夢。剛開始的第一個月的確是讓我心神不寧,在工作上也常常無法專注,甚至也有想過要不要去公廟走走,請那些師傅收驚看看,不過最後我還是沒有借助宗教的力量讓我擺脫這種輪迴,畢竟說到底,我終究還是無神論者。何況,其實到後來也就習慣了,對我的生活可以說是沒有影響。
在我腦中的投影機播放結束後,我緩慢地湊近那紅色顏料般的東西,突然想到國小時,自然老師教過我們該如何聞那些做實驗的氣體,一隻手像是搧風一樣,把氣味搧到鼻子前,然後聞,千萬不能把鼻子湊近猛然一吸,很有可能會中毒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也用這方式對待那些紅色顏料,好像身體本能的很害怕似的。於是我聞了聞,酸酸的,有種果酸加上化學的味道,原來是番茄醬。
我吃任何東西都會加番茄醬。舉例來說,在我二十歲很窮的時候,幾乎是有整整兩個月,我只吃白飯拌番茄醬。這讓我度過了我最艱難的日子,所以我甚至是對番茄醬有感恩之心的。而我冰箱裡至少都會有兩大罐番茄醬,用了一罐會馬上補齊,這是我的習慣,好像番茄醬是我的安全感來源似的。不過只有一種食物我沒辦法與番茄醬一起吃,那就是腸子,這種組合會使我乾嘔,硬吃下去,會馬上吐出來,可能這是刻在我基因裡無法接受的事物吧,就像有人不能吃香菜一樣。
我把餐巾布丟到滾筒洗衣機裡去,加了洗衣精,用標準洗。在洗衣服的這段時間,我到廚房泡了咖啡,順便思考明天的行程是什麼,想到我明天第一件事是早上九點要到狗哥他家,想著想著,思緒馬上又到那餐巾布上去,這餐巾布不止把番茄醬吸了,也把我的思緒一起吸了過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才會把番茄醬灑成這樣,並不是一小片而已,而是佔據了餐巾布的三分之一耶。那感覺像是有人站在餐桌旁,雙手用力握著番茄醬對著桌子狂灑一樣,而且以那顏料的稠度來說,這番茄醬應該是有套過水的才對,至於套到什麼程度才能達到這種質地呢,我也不知道這比例是多少,但如果要形容的話,應該只能用血來形容。等等,我整理一下思緒,所以是有人在我睡覺的時候,闖進我家,先調一個番茄醬水,而且是調成像血的樣子,再把它灑到我的餐巾布上?怎麼想都覺得不會有人闖入我家然後單純地幹這種事啊。
於是我想到了會不會有遭竊的可能,得先去把貴重物品一一確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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