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不得了⋯⋯」

顏蒼光雙眼離開目鏡。一回想起剛才那場戰鬥的畫面，他的神情就不由自主的緊繃了起來。

有人被殺了。貨真價實的死亡。

這就是這場遊戲的真實樣貌嗎⋯⋯

「騙人的吧⋯⋯血、血和頭⋯⋯」

艾澄奈臉色慘白的掩著嘴。看她肩膀止不住發抖的模樣，想必是連她自己都沒料到情況會如此慘重吧。

「妳們詩爾德難道不是早就知道遊戲是這麼一回事嗎？」

顏蒼光將自己和艾澄奈面前的望遠鏡分解成粒子回收，同時轉頭向仍驚魂未定的艾澄奈如此問道。

「雖然我們知道遊戲的內容，但這也是我們第一次親身參與遊戲⋯⋯」

似乎是那血腥廝殺造成太強烈的衝擊。艾澄奈眼角泛淚，拚命摀住嘴強忍著噁心的酸液，甚至還為此嗆到不停咳嗽。

「總之艾澄奈，先把我們傳送回表世界吧。」

畢竟再這麼待下去也不是辦法。顏蒼光見狀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下達指令要艾澄奈帶他們離開這裡。

艾澄奈雖然臉上還充滿恐懼，但仍點了點頭回應。

顏蒼光左右巡視了一下四周。這棟大樓是商業大樓，平常就算是到了深夜也還是有加班的人在，如果貿然傳送可能會不小心與一般人碰上，必須要慎選地點。

最後顏蒼光選定了逃生梯間作為穿越點。現在是晚上十點，就算真的還有零星的工作人員在大樓內，要撞見顏蒼光他們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考量到艾澄奈目前的狀況，加上可能被敵人發現的風險增高，如今已無法再沿剛才來的原路折返，只能將就點從附近返回表世界。

顏蒼光推開厚重的防火門，來到空無一人的樓梯間內。裡頭因為沒開電燈所以相當暗，辛虧有設置大片通風窗讓外面的光線得以照入，以至於內部還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好了艾澄奈，傳送吧。」

顏蒼光話音剛落，整個逃生梯間便被光圈散發的光芒給點亮，光線柔和的包覆兩人，不一會兒便回到了現實世界裡。

汽車的喧囂聲再度回歸，整個世界從死寂當中復甦了過來。

艾澄奈深吸了一口氣，表情看上去變得和緩許多，身體也不再發抖，貌似是已經鎮定了下來。

「沒問題了嗎？」

「是的，抱歉讓主人費心了。」

「走吧，在這裡逗留太久也不好，到時候出不了大門可就慘了。」

顏蒼光說完便快步走下樓梯。話雖如此，但因為平常日加班的人還不少，所以至少還要再等兩個小時，外頭的鐵捲門才會被關上。

但是顏蒼光可沒打算在這裡待上兩個鐘頭，又不是吃飽沒事幹。

兩人走出保全機制有點稍嫌鬆散的大樓正門後，盡量在不引起人注意的情況下快步走回了隔壁的公寓。

「呼，累死了⋯⋯」

進到家後，顏蒼光才鬆懈下來，一臉疲憊的坐到沙發上。

「主人，請用。」

艾澄奈到廚房倒了水，將杯子端給顏蒼光。

「喔，謝啦。」

顏蒼光一接過水杯便一飲而盡，乾涸的喉嚨得到滋潤，身上的疲勞頓時舒緩了不少。

「說起來⋯⋯真沒想到連你們詩爾德也會被殺啊。」

顏蒼光把玩著空杯子，不經意的拋出了這個問題。

「是的，因為詩爾德的就是主人的盾，必須隨時保護主人，所以也被視為是參加者的一員進行遊戲⋯⋯雖然事前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實際看到還是很難接受⋯⋯」

儘管已經不像回來前那樣渾身顫抖，艾澄奈的雙眼中仍舊流露著恐懼。

「那麼為什麼不逃跑呢？當時那個光頭男明明就沒有要追殺的意思，但短頭髮的詩爾德仍舊主動跑了過去，最後害得自己被殺死⋯⋯」

顏蒼光若有所思的盯著杯子頓了頓：

「我實在想不透是為什麼。」

「那是因為詩爾德的使命是保護主人，這個職責比自身的生命還要重要，一旦失去了主人，那麼詩爾德也將會失去存在的意義。」

艾澄奈說明的語氣相當嚴肅，對於同為詩爾德的她而言，這恐怕就是至高無上的「使命」吧。

顏蒼光將空杯放到桌上，然後讓身體後躺，支撐背部的人造皮沙發因此陷了下去。

他不發一語的仰望著少了燈具變得有些空曠的天花板。

今天見到的那個光頭男，毫無疑問是個相當棘手的人物。

即便對方在面前被殘殺到血沫橫飛，表情也能絲毫沒有改變。彷彿就只是在做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一般，可以不讓半點情感動搖內心去殺人。

雖然目前還不太清楚另一名玩家的能力為何，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那名光頭男目前身上應該已經至少擁有兩種能力了。

依照衝突發生的地點來看，對方活動的區域可能也是在附近這ㄧ帶。這意味著穿越到裏世界的風險增加了不少，對顏蒼光來說那個男人實在是個不容小覷的威脅。

「對了艾澄奈，有沒有所謂限制玩家在原世界活動時間之類的規則啊？」

顏蒼光冷不防的彈起上半身，讓剛剛似乎也在沉思什麼的艾澄奈小小的嚇了一跳。

「時間限制嗎？這點倒是沒有，玩家要在哪一邊待多久都是玩家的自由。」

「這樣的話一直待在原世界也沒問題嘍？」

「當然這並沒有犯規，但不代表只要待在表世界就能逃避遊戲喔，就算是在這邊，仍然有可能被其他玩家透過「搜索波」找到。」

「搜索波？玩家會使用這種東西嗎？」

顏蒼光不解的歪了歪脖子，就他的記憶所知，在得到恩賜之後所獲取的相關知識裡，並沒有這一名詞的存在。

「是的。儘管在表世界當中並沒有辦法使用能力，但在主人體內的恩賜原石並不代表會因此而消失。仍舊存在於主人體內的原石實際上可以發出感應電波，使其他原石產生共鳴而偵測到其所在。另外當體內的原石越多時，搜索的精確度和範圍就越大。」

「意思是在原世界殺了玩家同樣能奪取對方的能力嗎？」

艾澄奈點了點頭給出肯定的答案。

顏蒼光撐著下巴一臉沉思。

換言之，也就是在表世界當中還是有可能被玩家找到並殺害，加上不能使用能力的關係，遇害的危險可以說是大幅上升。

更麻煩的是原石一旦數量落後於對方，不僅現實世界中更難藏身，而且在裏世界的戰鬥也會變得不利。

故意設計成毫無限制的樣子，實際上卻對玩家產生了相當程度的束縛嗎？

這位神明大人可真是個混蛋。

「主人不打算回到裏世界去了嗎？」

「不，待在這邊遲早是死路一條，還是得設法多蒐集點能力才行。」

顏蒼光無奈的嘆了口氣。說歸說，但是該如何去實行才是問題重點。

必須想出擊敗那名光頭男子的辦法才行，而且時間要快。

「真是麻煩死了。」

顏蒼光煩躁的抓了抓頭，接著站起身一把抓起丟在一旁沙發上的外套。

「主人你要去哪裡？」

「待在這裡什麼也想不出來，我要去吃宵夜。」

「我明白了。」

艾澄奈也一同站了起來打算跟著出門，但顏蒼光卻馬上伸手阻止了她。

「怎麼了嗎主人？」

「什麼怎麼了，妳打算穿這樣出去嗎？我可不想被當成是妳的怪人同夥。」

艾澄奈低頭檢視自己身上穿的那套禮服，但她似乎並不明白哪裡不妥，再一次困惑的望向顏蒼光。

顏蒼光頭痛的按著太陽穴。看樣子這傢伙在來之前大概忘記替自己輸入生活常識的資料了。

他走回房間翻了翻衣櫥，然而說實話平常他也不怎麼在意打扮，所以要找到適合艾澄奈的衣服實在很不容易。

「拿去，換上這個。」

過了一會兒，顏蒼光抽出一件白襯衫和格紋長褲丟給艾澄奈。那是他國中時的制服，本來打算送去舊衣回收不過卻忘記了，沒想到如今會再度派上用場。

「好了，快換吧，我只給妳三十秒。」

「好的⋯⋯欸、欸！？主人等一下啦！」

顏蒼光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留下一臉錯愕的艾澄奈在原地不知所措。

夜晚的市區街道並沒有因為夜色而變得冷清。五光十色的招牌林立，彷彿在爭相比美，店家的燈光一間比一間來得炫目。汽車的呼嘯聲迴盪在空氣裡，整個城市宛若在舉行慶典，被熱鬧的氛圍所佔據。

然而這些卻都無法吸引熙來攘往的行人目光，所有人的焦點全都聚集在一對年輕的男女身上。

－－不，嚴格來說是只有聚集在少女身上。

「天哪，那個女的是怎樣？外國人？」

「有夠正點的！」

「該不會是哪戶人家的大小姐吧？」

「那個胸⋯⋯太壯觀了。」

「前面那個陰沈男是誰，提東西的小弟？」

面對眾人議論紛紛，顏蒼光只能試著努力無視那些話語，逕自加快腳步。

「等、等一下啦主人！」

「不是說了別叫我主人嗎？」

「對、對不起⋯⋯」

艾澄奈一跟上來，顏蒼光就感覺無數的視線朝自己刺了過來，混雜著嫉妒與憤怒的情感如海嘯般襲來，讓他不禁覺得背脊發麻。

可惡，下次再也不要帶她出門了。

顏蒼光後悔的咋舌，同時側眼瞄向隔壁的艾澄奈。

飄逸著一頭讓人誤以為在散發著光芒的美麗金髮，除了鞋子還是禮服的高跟鞋之外，上半身變成了白色襯衫，下半身則是格紋長褲。艾澄奈全身上下都換成了普通人的打扮。

穿在她身上的制服白襯衫整個隆起，胸口前的扣子彷彿正發出著悲鳴，已經被撐開到接近極限。

照理說就算是顏蒼光國中時期的體格，艾澄奈穿上應該也還是稍嫌寬鬆才對，想不到居然都快變成緊身衣了。

顏蒼光也不難理解為什麼路人－－以男性居多－－都會有如此反應了。

繼續走了差不多十分鐘後，兩人在一間店舖前停下腳步。

那是一間大概能容納二十人的小店面，儘管裝潢的很隨便，但整體還算是明亮乾淨。

「妳要吃嗎？」

「咦？好、好的！」

跟在外面攤子的老闆點了兩碗土魠魚羹，顏蒼光便和艾澄奈一同找了個位置坐下。

喂，還有人坐在這裡喔！顏蒼光不悅的撐著頭，用食指敲著桌子抗議。不過當然沒人理他。

看著眼前的男人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到艾澄奈的電話，不禁令顏蒼光覺得有點好笑。

艾澄奈都已經說她沒電話了還是不信，況且雖然制服是借的，但好歹也是國中生制服，一群成年人跑來搭訕一個國中生根本是犯罪行為了吧。

雖然艾澄奈一臉困擾，拚命用眼神求救，不過顏蒼光並沒有出手，而是回以一個賊笑，繼續在一旁看好戲。

「喂，你們幾個都幾歲了，不準妨礙客人用餐！」

在端著兩碗羹湯走來的老闆大聲喝止下，那群搭訕的人才一哄而散。

這家店的老闆還滿有正義感的。顏蒼光本來對中年大叔的老闆給予好評，不過當他看到對方送完餐之後也偷偷向艾澄奈要聯絡方式之後，就收回了原本的評價。

「這個就是土魠魚羹⋯⋯」

艾澄奈一臉新鮮的盯著桌上的碗看。

炸得金黃酥脆的魚肉冒著熱氣擺在深琥珀色的羹湯上，混雜著胡椒與香菜的香氣撲鼻而來，教人不禁食指大動。

用湯匙輕輕勺前一口羹湯送進嘴裡，烏醋的酸勁與湯的甜味完美融合在一起刺激著舌尖，濃郁的香味瀰漫整個口腔，再咬下一塊魚肉，酥皮與肉汁令口中味道的層次更加豐富。

已經許久沒嚐到土魠魚羹的顏蒼光湯匙完全停不下來，而坐在對桌的艾澄奈見到顏蒼光的模樣，也依樣畫葫蘆，喝了口羹湯後再品嚐魚肉。

「這個⋯⋯」

艾澄奈瞪大彩虹色的雙眼，用手輕輕遮住嘴巴：

「真是美味至極！」

「那當然，這可是我銅板美食的推薦首選。」

顏蒼光晃了晃手裡的湯匙，得意洋洋的說道。

沒過多久，兩人的碗很快都見底了。享用完熱騰騰的食物讓顏蒼光感到相當滿足，心情也隨之暢快多了。

「主⋯⋯蒼光先生，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嗯？妳還想吃嗎？要吃的話要自己付錢喔。」

「不、不是這個意思啦！」

艾澄奈慌張的揮手澄清。

「我是指回到裏世－－」

艾澄奈說到一半又將語句嚥回，因為對桌的顏蒼光在唇前豎起了食指，示意要她安靜。

「妳還真的是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耶，居然在公開場合毫不戒備就說出來了。」

「非常抱歉⋯⋯」

艾澄奈為自己的失誤感到懊惱，愧疚的低頭道歉。

「算了算了，下次注意就好。」

「至於那點妳不用擔心，剛在吃東西的時候我已經想過了。」

儘管光頭男的確是個不可忽視的對手，但也不代表沒有勝過他的機會。

倘若只懂得一直躲藏在現實世界，那麼顏蒼光當初接受參加遊戲就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他會不擇手段，盡其所能的將對方的能力搶奪過來。

顏蒼光滿是自信的揚起嘴角：

「計畫已經準備就緒，再來就是看哪一方更受到勝利女神的青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