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生活爛的像坨屎一樣!」闊佬忿忿的說著。
我跟闊佬認識是在大學時代,當時我們除了是同學之外,又是住再同一間宿舍的室友,一直以來我跟闊佬如同兄弟般,有種互相照應對方直到畢業的革命情感,我常常以為我會闊佬會一直連絡下去,但不知為什麼畢業後,我跟闊佬誰也沒有主動打電話給對方,也不會想要刻意去聯絡,就彼此各忙各的,直到很久很久。
畢業後,我租了個小屋,那時候會租這棟房子除了便宜之外,它附近的夜市是最最主要的原因,本來想說等到升官、工作量減輕後,就可以在晚上好好獨自一人吃吃小菜、喝喝小酒。但老話說的好:「現實跟理想是有差距的。」雖然我如願的進入職場,開始在這現實的社會叢林生存;當初懷著一身的技能與理想,想在公司裡好好的有一番作為,後來經過幾年後,我才終於了解到,所謂的「一番作為」是給那些出風頭、臉皮厚,卻因為這樣被「上面」賞識的人,但像給人可有可無感覺的我,就像空氣一樣,需要但不會注意,過了幾年的深刻了解後,我就變的什麼事都默默的做,乖乖演好「空氣」(但是最近幾年空氣污染嚴重,大家開始注意空氣,我怎麼還是不受重視?)。那個我留來當消遣的夜市,就一直在我家旁熱鬧著。
最近公司好像注意到,我這默默做許多年的老職員,於是就開始讓我放假,其實我也知道,這是一種「軟性裁員」藉機讓一些年輕人近來公司,以比較少的薪資來換取公司最大利益。在社會上打混那麼久,怎麼不知道呢?其實,這樣也好,我反倒是多了時間可以休息,唉!人到了中年總是力不從心,要多多休息。
這天看著電視新聞撥著選舉的事情,這幾年下來看電視新聞已經是我人生最大消遣了。重點不是新聞內容,而是新聞標題、電視上下左右彼此毫無關係的跑馬新聞(有時是股市或是天氣預告)新聞畫面是一種毫無頭緒的剪接,簡單來說:就是「亂!」但亂的好看,亂的有味道。
「最近著名的○○夜市,發現有大量的違章建築,市政府近期內要強制拆除……」看到這新聞畫面,我的眼睛一亮。
「這不是我家附近的夜市嗎?」我心想著,像是觸動心中某處神經般,我決定今天來去瞧瞧,也順便解決我今晚的晚餐。
○○夜市,就是一堆屋子與屋子之間所擠壓出來的一條巷子,巷子裡有許許多多攤販,賣青蛙下蛋、小吃攤、飲料攤等等……反正台灣人平常在外能吃的,夜市從來也沒少,小小的巷子裡塞滿攤子與人把路面踩髒了,地上的垃圾、未
清理乾淨的臭積水,兩種腐臭味交織在一起;攤子的老闆們用不衛生的方式來料理食物,客人也用沾滿細菌的手接過食物,髒與亂充斥著夜市,夜市就是要這樣感覺髒、感覺亂,這才是有味道的夜市。
「抱歉!」剛剛一個男子不小心撞了我一下,他連忙向我道歉,正當我要跟他說:「沒關係。」時,我就覺得這男口音好耳熟,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曾見過他,當我跟他四目相接時,我們倆都愣了一下。
「小劉?」
「闊佬?」
「真的是你!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闊佬擠開了人群,往我這邊靠了過來。
看著闊佬走向我,我一時之間卻無法跟我印象中的闊佬連結起來,看起好老!又好黑!(這真的是他嗎?)那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只能呆呆的站著讓他過來。
「是啊!好久不見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啊?」
當我有意識時,卻發現我早已坐在飯桌上了,我不知道我剛剛怎麼會邀闊佬跟我吃飯?邀他跟我吃飯?我怎麼會說呢?
「我記得我跟你從來不一起吃飯。」闊佬把胸前口袋的煙來了出來,掏了一根要給我。
我的手舉了起來跟他示意不用,但我還是滿緊張的只好呆呆的笑著(相信我那笑容很呆!)。
「拜託!你還是大學時代那個乖寶寶喔!」闊佬又把煙推向我面前「來!別客氣,抽一下可以放鬆點。」
「謝謝!」我接過闊佬的煙,跟闊佬借個火,微微的吸了一口,呼!真的是放鬆不少(記得上次抽煙的時候,也是闊佬把煙遞給我)
「你要吃什麼?」闊佬拿著菜單問著我。
「咖哩飯!」我毫不猶豫說了出來。
「啊?」
我突然想起來,我為什麼沒有跟闊佬一起吃飯:就是因為咖哩飯。記得那是剛進大一的時候吧,我跟闊佬是室友,兩人在宿舍又聊的很開,聊到後來肚子有些餓,就決定一起去吃飯,於是我們就在學校附近的餐廳用餐。
「你要吃什麼?」闊佬拿著菜單問著我。
「咖哩飯!」我毫不猶豫說了出來。
「啊?」
「怎麼?」我問了一下。
「這種他媽的像屎、像大便的食物,你喜歡吃啊?」闊佬問的非常直接。
「拜託!什麼像屎?它可是我最喜歡吃的食物。」我又說:「雖然顏色很像,但重點是氣味,就是『香』!」
「這味道跟他媽的大便沒什麼兩樣!」闊佬在次展現出他的直接「我搞不懂,這種顏色噁心跟什麼一樣,你跟喜歡吃的人們卻能若無其事把它放入嘴中。」闊佬搖了搖頭「那就是大便!」
「咖哩飯,可是人間食物一傑作!你想想把洋蔥、馬鈴薯、肉和胡蘿蔔,有時可以加入青豆仁,用燉的方式把洋蔥、馬鈴薯和胡蘿蔔煮到軟軟爛爛的,才能把甜味給逼出來,在把肉給放下去,基本上什麼肉都可以放,但我習慣放豬的里肌肉,喔!柔軟又有彈性。」
「你口水都快都快流出來了。」闊佬用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到這邊我都已接受,不如就吃這樣就好啦!幹麻它弄成大便的樣子?」
「朋友!別開口閉口都是,屎啦!大便的!這是吃飯時間,會影響食慾」我用一種他不懂人間美味的眼神瞪著闊佬。
「幹!別用這種眼神嘛!」
「我現在才要說最重要的部分,洋蔥、馬鈴薯、肉和胡蘿蔔彼此之間互相混合,雖然已有一絲絲的甜味,但真真正正最重要是:咖哩粉,沒有這玩意兒,咖哩不能叫咖哩,因為有這個粉,才讓咖哩可以與蛋包飯、油炸物和許許多多食物加以合體;把咖哩粉倒下去,在食物中黃色的粉慢慢蔓延開來,融於鍋中的食物之中,最後加些調味料,熱騰騰的……」我一邊說一邊在心中佩服我說出來的話,真他媽的!太屌啦!
「大便!」
「什麼!」
「不管你說什麼!我覺得像大便就像大便。」闊佬很認真的說:「這是我個人強烈的堅持,你別想說服我。」
「可是!」
「好了!」
「先生!你的咖哩飯。」服務生親切的把我的飯放在我面前「請慢用!」
我用湯匙挖了一大口,拿到闊佬面前「你就吃吃看!相信我,那是很棒的!」
「喔喔!你別想改變我的想法,有太多人想法都太容易被改變,大家都像洋蔥、馬鈴薯、肉和胡蘿蔔,意志已經被煮爛了,最後用一種大想法去他掩蓋,然後他媽的我們都接受了!」
我無奈的笑了笑:「拜託這只是吃飯好嗎!」(有沒有搞錯啊!)
「我也只是說出我的想法而已。」闊佬一邊起身一邊說:「我先走了。」
「沒這麼嚴重吧!」
「這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友情的。」闊佬拋下這一句,然後離開。
看著闊佬的離去,我用了一種他是怪人的表情目送著,回頭再次面對我桌上那盤令人望眼欲墜的咖哩飯,當我把剛剛那一湯匙的飯送入我嘴中時,我知道大學四年我不會跟闊佬一起吃飯了……
「啊?」
「抱歉!我點了咖哩飯。」我向闊佬道歉「不然,我換別的好了。」
「沒關係,我不會在意。」闊佬用了一副看似無所謂的態度跟我說了這話。
「可是……你不是……?」
「沒關係。」
隨後,闊佬向服務生點了個排骨飯後,我們兩個沉默了下來,我再次看了闊佬一次:這次細細的看著他,才發現他不像當年那麼給我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當年的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除了系上活動之外,還有社團、學生自治幹部裡幹部,當然最重要的只要抗議政府的抗爭活動,他也沒有缺席過。想到這裡我才覺得我好像從以前就是那麼的默默的,什麼事都默默的,對於許多活動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參加,也沒有說要與不要的,反正無聊就去,就這樣我默默的讀了四年的書,反到每次在宿舍聽闊佬說著學校、政府等等一些的內幕與八卦,我就覺得十分有趣了,尤其當闊佬問我:「小劉!你覺得呢?」彷彿也曾參與這些事情似的,也可以在這高聲闊論一番……
「小劉?」闊佬看著我「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回過神來「闊佬你最近還好吧!」
當我問你闊佬這話時,闊佬像似話匣子打開了一樣,霹靂啪拉說的沒完,說他後來走上政治這條路,當了自己最喜愛的議員的助理做他的幕僚,開始幫忙議員為民請命,不斷為這世間該有的公理正義努力;而他自已開始買股票。
「等等!你買股票?」我不解的問「你以前不是就對錢沒什麼概念的?你怎麼會買股票?」
「唉!就是當初那議員,就我買的然後就買了。」闊佬說到這裡表情就不如之前那麼的高興了,然後我才知道他一直尊敬的議員,因為貪污、內線交易然後捲款逃到海外,而闊佬他自己,因為不知情所以獲判無罪(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然後,我有一段時間失去了方向,我不知道自己在幹麻?」闊佬又抽了一根煙(這是他最後一根)「我就把錢拿去玩啊!捐款啊!拿來燒啊!每天喝酒每天睡,睡完又繼續做著無意義的事,啊!反正就是亂啊!」
「那麼,後來呢?」我問:「你也不能這樣過日子吧!」
「說實在的我那段時間的錢,也不知道怎麼花的,就是花光光了,我才知道一毛不剩是什麼意思,我決定要來好好整頓我的生活,於是!我去應徵業務員開始跑業務,跑業務!他媽的一堆有錢公子哥,自認自己了不起,就隨便他們玩弄公司或員工,也不是因為這些公司都是他們的有錢老爸的子公司,操!我就看不下去拉!就離職啊!然後一間間的公司上班,一間間的公司離職!到現在我還他媽的沒工作。」
闊佬說到裡,又想再抽一根煙,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煙了,焦慮又憤怒之中他說一句話:「他媽的!生活爛的像坨屎一樣!」
「先生,你們的咖哩飯。」服務生說完後把兩盤咖哩飯放在桌上
闊佬默默看著自已桌上那盤咖哩飯,我正要叫服務生來換時,我看到闊佬用湯匙不斷挖著咖哩飯,一次又一次把他送入嘴中,當他把飯吞下肚後,闊佬說了一句話。
「好吃!」但不知為何他的眼角卻簇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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